文 / 宋志標

由作家吳虹飛策劃的侗族大歌隊上週末在廣州正常演出,然而,他們被告知在成都的演出被取消。這是繼月初在上海被有關部門停掉後的又一次禁演。侗族大歌一路巡演,一路江湖傳唱,可這樣似乎也不行。未敢言明的禁忌一路追隨,只因他們要唱自己的歌。

吳虹飛以自嘲的語氣對待這一切,不然她又能做什麼?好在微博上的流傳偏好于這支自覺繼承祖靈聲音的歌隊。他們受到的曲折與歡迎,很像一個寓言故事,象徵一個異族輾轉且平靜的抵抗。只要他們沒被馴服,或者依然能流動,似乎就能獲得能量。

本篇當然不是單為讚美侗族大歌。就在吳虹飛巡演廣州的同個時段,微博傳出的消息稱:消失許久的肖勇被判處一年半勞教。在重慶王立軍出走美領館後,輿論一度暗自興奮。肖勇舉著要求改革的牌子走上街頭,更像是在樂觀的潮流中被捲入潛流的路人甲。

肖勇的勞教,與唐慧勞教案聯繫到一起。這位母親的幼女被縣級豪強掠走,強迫賣淫。唐慧拼命與媒體聯繫,造成輿論影響,罪犯才被判刑。然而地方黑勢力羅織了保護傘,令唐慧感到不公,遂走上上訪路,終被處以勞教。得到網友聲援後,唐慧被終止勞教。

唐慧勞教案因為網絡意見領袖的援助廣受關注,湖南方面感覺到壓力,省委調查組過問,才獲得出頭之日。輿論稍息不久,改變策略,要求廢除勞教制度的籲求驟然成為第二波的微博動向。人們將唐慧案比作廢止了收容條例的孫志剛案,寄予熱切希望。

但沒有更有力的後續輿論能證明,唐慧案會演化成廢除勞教制度的歷史性案例。儘管橫跨體制內外的意見領袖于建嶸也放出信息,一名司職勞教的警察也向其表達廢除勞教的意願。但是相較於收容制度的利益壁壘,勞教制度與國家主義的緊密聯盟,是前者不可比擬的。

即使在同樣的譴責勞教制度的呼聲裡,唐慧和肖勇所受到的關注都很懸殊。這是因為前者是「擾亂秩序」,後者是「涉嫌顛覆」。勞教的理由在敏感性上有差別,導致支持者有所忌憚。如果一項制度可以分化人群,那麼,對它的態度一定會有差別對待。

推特活躍用戶莫之許對此有嘲諷,就像他的一貫作為,他點出在微博上譴責勞教制度的虛偽一面。人們拿制度沒辦法,更準確地說,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知道怎樣取態才是合適的。這從另一個延展性話題上,再次暴露出大眾對宏大議題的不知所措。

從勞教制度批判延展而來的話題是:究竟是建設社會更優先,還是體制粉碎性垮塌更值得期盼?因為體制不置一詞,這個問題照舊建立在假設之上。其實仍是改良與革命孰優孰劣的變種辯題,張雪忠與笑蜀(真名陳敏)不忌憚圍觀者的倦怠感,再次激起爭執。

笑蜀的進路是先建設公民社會,才謀求其變;張雪忠則言,「體制性垮塌傷害不計其數的人」是偽命題,而公民社會不能作為政治現實的判斷依據。這個看不到和解希望的辯論,其積極意義也許是呈現公民社會的困境:它能不能成為一種妥協話語來推進現實?

在詞鋒的銳利程度上,公民社會一詞比改良革命更溫和,也成全了一部分人在逼仄的處境中談論國事的合法性,是面對審查時塗上的一種保護色。即使對侗族大歌的遭遇抱著哪怕十分之一的理解,只怕也會承認「公民社會」這類詞,確實會有阻隔作用。

話不能說太細,很多人都想唱自己的歌。也許,只因要唱自己的歌,人們之間才會互生溝壑,被約束著趕入分裂的生活中。就像薄穀開來一案所顯示的那樣,政治劇目日復一日上演,哪些是遮蔽的?哪些是故意給人看的?若不仰賴某些陰謀論,人怎麼活得下去?

2012年8月13日星期一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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