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新浪微博 @梁树新

我1月3号着急于南周人没有形成明确诉求,无法与萱萱形成博弈,写了个《驱庹出粤》的帖子,希望把调子定在反太监不反皇帝上,双方保留余地。短短三天,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今天扯远点,高屋建瓴地谈谈。

江这个人,其他都是小节,有两件事情他是注定要上史书的。一个是保护私产及三个代表入宪——这解决了革命性质的共产党向社民党转型的法理问题;二是他搞乡镇直选。我们不要以成败论英雄,这两条,足以说明江手下的智囊是非常厉害的。中国这么大,宪政不过是地方自治。如果全国一盘棋翻大饼,邓到后来都翻不动,遑论他人。自治了,各地可以形成制度竞争。比方说甘肃在全国率先搞土地私有化和嫖赌合法,那就是内华达了嘛。大家用脚投票就是了。只要有这样的基于地域的制度竞争,政治想不清明都难。

除了乡村直选,江时代也积极推进城市小区的业主自治。虽然《物权法》一直到2007年才出台,但是各地小区业委会选举真正有声有色是1998~2003年这一时间段,当时是民政部直接主导上海、宁波、南京、广州、北京和广西等26个试验点全面推开。其中,北京规定要涵盖10%的小区,而广西则是100%。公民社会的启动与培植,是15年前由官方主导的,而且很真诚。请各位记住这一点!

胡上台,新闻联播第一次露面,是去山东农村视察。他说了句“要加强党对农村基层的领导”,乡镇直选就此偃旗息鼓。胡温这十年,我最恨的还不是四万亿血洗中层钱财,恨的是这个。胡上台后,城市小区的业主自治遭受重重杯葛,自不待言。不过胡温这十年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把共党之恶暴露得淋漓尽致,不仅彻底丧失了知识阶层的支持,即使是体制内的人,也丧失了对这个体制的忠诚。一边是贪腐和傲慢到了疯狂变态的程度,一边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出现大量裸官。说明体制内人自己都没信心了。他们的信念垮了!

十年包衣执政结束,贝勒上台。不会有根本理念的变化,因为寡头制已经形成,他们像治理一个公司一样来治理这个国家。贝勒们根红苗正,对自己的能力有更有信心、对这个体制在情感上有更深的眷恋,所以变化的,无非就是策略上的——总经理提议“今年全体减薪30%,大家一起帮公司渡过难关吧”!但只有五年合同的基层员工是不会接受的,因为理念共识已经崩溃了。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头大身子小,连中产都在纷纷移民,经济已经完全支撑不住那个大脑袋了。如果你是习李,你会怎么办呢?首先是不惜代价弥补内部裂痕,党内不要公开分裂;其次是严控舆论,先把大家嘴堵上,然后喂给你旺仔小馒头——我主动给你可以,但不许你主动要,以保证自己的威权统治。

这个旺仔小馒头是什么呢?就是法治。注意,是法治而不是法制。现在这个司法真是太可怕了,你有只下蛋的老母鸡,我想要,就把你抓起来吊五天五夜,直到你签字声明“这只老母鸡我自愿送给李书记”。好,放走。再抓下一个有老母鸡的。有钱人哪受得了这个?企业家变现移民出国,带走五千万现金,损失的可是好几万亿的GDP和成百上千人的就业机会啊!所以习李上台,司法独立他们肯定不会搞,但一定会把司法恢复到“常态化”。

据说海里的人都在看托克维尔。托克维尔的那句“革命的发生并非因为人们的处境越来越坏……而是一旦法律的压力减轻”肯定把他们吓坏了。这很像负重,背100斤东西的人,你一斤一斤地往上加,反而没啥事儿。你突然减5斤,他立马对剩下的95斤感到格外难以忍受。但如我前面所说,中产在跑,腿在变细,脑袋还是那么大,眼瞅着撑不住了,不减负根本不行。所以,加大舆论控制、同时强调法治,在意识形态上捣捣浆糊以至少避免内部矛盾的公开化和总摊牌,这是习李惟一能做的事情。减税没能力(现在钱都不用够)、裁人又不敢(李自成老师就是邮局干部,事业编制),新班子有别的选项吗?

所以我们看到了网络言论管理法、劳教制度的取缔,连“30年前和30年后是两口子”这种退到11届三中全会决议后面的话都说出来了,内部裂缝有多大,可想而知。庹老师闹这一出,可以说,宫里的布署全打乱了。南周事件的解读及破解办法,都要放在这个大背景里去思考。

这是一场豪赌,一场双方都措手不及的豪赌。整不好,又是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清朝的垮台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日本和俄国在东北打一仗,中国人看到小日本把俄国人打得落花流水,朝野震动,于是痛下决心搞宪政。载沣当时的一句话“宪政是利于君利于民而不利于官”这句话,彻底打动了高层。慈禧加了个“五不议”(太监事不议、八旗事不议、军机处不议、内务府不议,还有个什么不议来着,反正比咱的“五不搞”具体多了)的限制之后,对启动宪政给出了“深宫初无成见”的态度。当时,朝廷自上而下推动宪政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中央制定严格的时间进度表追着地方搞自治。孙中山这些革命党当时那光景和现在的吾尔开希们也差不多,完全不成气候了。立宪远跑在革命前头。麻烦就麻烦在两件事情上:一个是十年前取消科举制,士子无晋身之阶,知识分子普遍不满;然后呢,慈禧光绪死了之后,摄政王又推出了个皇族内阁。本来说好宪政,皇帝和皇上家亲戚就不能再当干部了,结果弄这么个血统内阁,知识分子就彻底反水了,因为搞拼爹他们完全没机会嘛!更麻烦的是,皇族内阁一弄,连没入阁的王爷们也离心离得了。

现在这情形,何其相似乃尔。太子党……党政不分……比清末的皇族内阁还要坏很多。但是,清朝有立宪的选项,因为对皇帝来说,宪政不过是所有权和管理权的分离。江山还是我家的,吃喝待遇不少我的。而对于现在的寡头制来说,他们没有这种退出的机制,又担心被清算,被动就被动在这里。蔡霞呼吁朝野双方找共识,不要把彼此都逼到墙角里去。这个呼吁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只是,谁拿得出可行的办法来呢?吴思算了笔账:如果以中等贪腐的程度来推算,即贪污的比例占GDP的5%。那么这十年来,贪污的总额大约在10万亿左右。如果贪100万就死刑的话,要杀掉的就是1000万人。政改的阻力何在,不言而喻。所以他的主张是用钱来赎买权利、避免流血:“在某个特区设定一套政改的指标,例如乡镇县市等级别的直选,差额选举,政治人物公开竞争,人大代表专职化,司法独立,媒体开放等等。一旦验收达标,该地区就实行特赦。官民的政治经济罪过,无论已发觉未发觉,皆在赦免之列。”

说实话我个人,这些钱不要就不要了。但是要说文革不清算、反右不清算、三年大饥荒不清算,那我不能同意。钱可以不要,但几千万条人命啊,也赦免?从规模上、从下作和残忍的程度上,这都是比纳粹搞犹太人更甚十倍的恶行,而且还是自己人搞自己人。这要是也能赦免,中国人和畜生还有什么分别?

扯远了,回到清廷:本来挺好个宪政,皇族内阁一开,知识分子们就闹。在这个博弈过程中,朝廷真的是太笨了。简直就像王小二去当铺赎东西:“我给你八块你把棉坎肩还给我”。老板说“不行,怎么也得给九块五”。王小二就急了,说“这东西本来就是我的,我给你八块你还给脸不要脸?!六块!”老板赔笑说“那就八块吧,八块吧!”王小二说“不行!你气着我了,我现在只想出五块!”老板说“好吧好吧,就依你前次所说,六块。总行了吧?”王小二侃价性起,喊一声“去你妈逼”,就把铺子砸了。大清就这么亡了。

本来,我们是有机会成为英国或日本的。王小二砸了铺子之后,接下来的100年就只剩下唏嘘了……

现在这个南周事件,看情形又有要形成王小二赎棉坎肩的意思。知识分子、在校学生、演艺界人士,媒体人士、连媒婆界的乐嘉都出来声援。看现在这架式,如果再拖一个月,把庹老师拉到天河商城立交桥上当众枪毙都不一定能摆平。一旦进入街头阶段,谁都控制不住,可能的走向无非这么两种:

1、强力镇压,回到24年前重头来过

2、全国各地风起云涌,真的就那啥了……

说实话两种结局都不是我想要的。各位,真的准备好了吗?别看微博上满眼都是。昨天我们大学同学吃饭,除我之外的七个人,只有一个人知道南周这个事情。当年LXB获奖,我在办公室里大吼一声。办公室里十几个人齐声问:“LXB是谁?”

微博上天天谈民主的朋友们,有几个知道多数决定制和比例代表制?更别说什么顿特公式和族普最大余数法这些劳什子了。选举的技术缺乏虽然是个大问题,倒并不难解决。真正难的是城市经过这几十年的商品房小区改造,以前基于单位大院和街坊邻居的熟人社会被彻底摧毁,可是小区自治又没搞起来,套用帕特南的术语:社会资本严重匮乏。说城市是原子化社会,当不为过。满眼都是陌生人。更糟糕的是,记得那个用U型车锁砸人脑袋的蔡洋么?两个亿的农民工在城市里游荡。法国大革命,好歹还能弄个议会出来,那是因为吉伦特这些第三等级上层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行会,而下层的雅格宾派也早就在全法国整了13000个宪政之友俱乐部,组织化已经预先完成。我们呢?我们只有秋风老师的新儒家,再数下来大概就是铅笔社了。这么看下来,张宏良老师胜算很大呀!

正是基于以上种种,我对南周诸公的建议是,聚焦于一点:驱庹,不知有它。当然,“我们遵守党管媒体的原则”这种话也不要直接说出来。拐着弯把意思表达出来就行了。直接说,真的很蠢。把自己的回旋余地弄小了,还丧失了偏右的朋友们的支持,何必呢?谈判很像女人勾引男人。胸罩露出个蕾丝边和一小截肩带,效果就很好。你现在把丁字裤套在牛仔裤外面,哪还有什么情趣了呢?

共党那头,颟顸不可理喻。也正是因为这个,避免把事情滑向王小二赎棉坎肩的模式,也就成了南周诸公的责任。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咬定一个诉求,出价不要变来变去。不管你们愿意不愿意,一场社会运动已经掀起。如果你们的诉求不清晰,传播的成本就大。阵仗弄大了,还容易枝蔓丛生,失去控制。

关于社会运动,查尔斯·蒂利在技术上给出了三条非常重要的建议:首先,是不间断和有组织地向目标人群或当局公开提出群体性诉求。既然称为运动,“不间断”和“有组织”是必不可少之两个行为特征,是重中之重;其次,既然是不断的重复,那就需要有一套“常备剧目”,如组织协会或联盟、游行、集会、示威、请愿、公开声明、小册子等。花样常翻常新,一是效果不容易累加,二是外人会产生识别困惑;最后,参与者要在四个方面表现出一致性:价值、统一、规模,以及成员间彼此承担义务,即WUNC(worthiness/unity/number/commitment)。

如果没有一个清晰的诉求,以上三条就根本谈不上了。

从第二条常备剧目出发,同时也是希望对成员间承担义务有所益助,我决定开个淘定店,卖自己一篇文章的阅读权,每人只许买一次,价格1元。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大家文章的内容。只有两个字:“谢谢”。注意,这不是送饭,因为还没人被开除呢。我主要是想看看有多少人愿意以这种方式表达支持。这笔钱,不管多少,我都会送给南周编委会由其任意支配。总是要花钱的吧?买个盒饭什么的。如果南周编委会拒绝接受这笔钱,那就自动转为“媒体人公益基金”,专门用于救助受迫害或生活陷于困窘的记者。我在新浪、网易、腾迅、南都和东早各找一个媒体人成立委员会,把钱交给他们,就没我啥事儿了。不许给纪许光,我就这一条要求。

这笔钱会是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