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8年的‘游击队自由进入宣言(Guerrilla Open Access Manifesto)’中,斯沃兹称,不论信息存储在何处,他们都将义不容辞地‘获取信息,建立备份,并同全世界分享……是时候了,(我们)将走出阴影,并按照悠久的民间起义传统,表达对公共文化盗窃的抗议。’他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一次激进的革命。”

一位年轻的黑客阿隆·斯沃兹(Aaron Swartz)上吊自杀,引发美国媒体的大量报道,从传统大报《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到新锐网站Techcrunch、Business Insider,越来越多的人参与了报道和评论。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物,背后又有怎样的一种理念冲突?

斯沃兹是上周五在纽约家中自杀身亡的,年仅26岁。他曾是RSS1.0(资讯聚合规范)的参与者、Reddit(社会化新闻网站)的早期创始人。而他的自杀,和2011年的惊天大案有直接关系。当年7月,因为涉嫌入侵麻省理工学院的JSTOR数据库,斯沃兹被警方逮捕,后获准保释。

在互联网时代,斯沃兹被支持者称为“罗宾汉”。和维基解密的阿桑奇一样,享有绿林好汉般的荣誉。或者说,他们都在用破坏性的方式做对的事情。

据起诉书的指控,斯沃兹利用MIT(麻省理工学院)网络,伪造身份,侵入JSTOR论文数据库,总共下载480万篇论文,导致JSTOR一度瘫痪。由于他不断变换IP和MAC地址,躲过封锁,JSTOR无计可施,被迫禁止所有MIT用户访问,长达四天。

斯沃兹是怎么想的呢?从他一贯的行为来看,应该是信息自由主义者的逻辑:这些论文本就应该属于公共领域,把属于公众的东西还给公众,不是合情合理的吗?在斯沃兹被捕后的第三天,一个用户名为Greg Maxwell的人,在海盗湾上传了一个BT下载种子,里面包含18,592篇来自JSTOR的论文,共计32.48GB。这位声援者说,“学术论文本应该允许自由获得,但是大多数论文都被像JSTOR这样的守门员,以高额收费的形式阻止传播。”

而斯沃兹自杀后,麻省理工、美国司法部等相关机构的网站相继被黑,有人称可能是匿名黑客组织Anonymous所为。

斯沃兹不仅有程序员和黑客的行动声援,他更有广大的师友们助阵。著名法学家劳伦斯·莱斯格(Lawrence Lessig)和科幻作家科利·多克托罗(Cory Doctorow)是其中的代表。

斯沃兹自杀后,莱斯格在其Tumblr主页上写了名为“检察官是施暴者”的文章。这位哈佛法学院的教授,言语中透着严谨和逻辑:“如果政府的指证是真的,那么斯沃兹确实做错了。如果不是法律上的错,至少也是道德上的错。他为之奋斗的事业,也一直是我的奋斗目标。但正如我尊重那些在这一点上不同意我的人一样,这些手段是我不支持的。”

莱斯格接着追问,假如政府证实了这个案件,需要作出惩罚。但合适的惩罚是什么呢?他是一个恐怖分子吗?他是一个试图从偷窃的物品获益的破坏者吗?在莱斯格看来,政府一直试图以极端化的方式来为斯沃兹的行为定性。斯沃兹“盗窃”的“资产”价值“数百万美元”。这些措辞意味着他的目标是从犯罪中获利。但是,谁要是认为能够拿一堆学术论文赚钱,他要么就是疯子,要么就是在说谎。

科利·多克托罗的文章要感性得多。这位知名科幻作家,在Boingboing网站上发表了长文“安息吧,斯沃兹”。他回忆起最初碰见斯沃兹时,这小子才14岁或15岁,多克托罗把他介绍给法学家莱斯格,斯沃兹开始参与知识共享(Creative Commons)的技术团队,投身技术自由事业。

多克托罗的描述或许更接近斯沃兹的痛苦根源:“他似乎总在寻找导师,而这些导师中几乎没有谁可以满足他心中那不可能达到的目标。这让他痛苦和难受,这也是他往往高调、公开批评他的朋友和老师的根源。因为他的聪明、热心和友善,他也经常被人们原谅……我们都知道,斯沃兹不光对我们非常失望,这也同样反映了他对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失望。”

或者说,我们可以这样理解,斯沃兹愿意用极端手段来完成他认定的理想。而这最终造成了悲剧。

多克托罗说,在Reddit卖给《连线》/康泰纳士集团后,斯沃兹变成了一个全职的、不妥协的、不计后果而又让人愉快的捣蛋鬼。

2008年,他以一己之力“解放”了20%的美国法律。PACER系统是一个让美国公众查找(公共领域的)法庭记录的系统,每次查询都要付费。斯沃茨编写了一个小程序,从PACER中下载了海量文档,约占整个数据库的20%,将之置入RECAP──这是一些活跃分子搭建的开放数据库,允许用户将自己购买的判例法放入自由/公共领域。

这次行动显然是JSTOR事件的前奏。美国联邦政府痛恨此事,FBI开始调查。有一阵子,他似乎要缠上法律官司了,但他最终逃脱,并得意归来。斯沃兹还创立了一个名为Demand Progress的群体,用他的技术嗅觉、金钱和热情去参与公共政策的斗争。去年科技界抗议“禁止网络盗版法案”(SOPA)的胜利,这个群体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多克托罗在文中长篇引用了斯沃兹给他的一封信。当时,多克托罗正在为他的著名小说《小兄弟》(Little Brother)书写续集《家园》(Homeland)。斯沃兹以惊人的细节和想象力,为多克托罗的小说贡献了未来科技如何参与政治的场景:新一代的网络工具,让有信念的候选人通过技术击败了由金钱利益集团和掌权者控制的选举游戏。

这是《黑客帝国》以及诸多赛博朋克和反乌托邦小说的常见主题。Neo用技术和暴力打破Matrix对真实世界的遮蔽,而斯沃兹则用入侵数据库、将公共物品还给人民,来反抗落伍的版权制度和既得利益。

“在斯沃兹身上,政治洞见、技术能力和关于人和事的智慧实现了无与伦比的融合。我想他本可以让美国(世界)政治发生革命,他的遗产仍有可能产生这一作用。”多克托罗对斯沃兹的评价,竟然上升到如此的高度。

其实,莱斯格和多克托罗的文字透露了一个意思:有一项共同的事业,把他们和斯沃兹联系在一起。这项事业牵扯到知识产权、著作权法和一种新时代的自由理念。

知识共享(Creative Commons)是这一自由运动的阶段性成果。传统的著作权中有两种极端,一端是“保留所有权利”(All Rights Reserved),另一端则是“不保留任何权利”(即公共领域)。而知识共享协议,则试图在两者之间的广大灰色地带保有弹性,使得创作者可以“保留部分权利”。在知识共享协议下,创作者可选择署名、非商业性、禁止演绎等多种许可或者不同组合。这样就能既保证作品的传播,也可能保留其他某些权利。

知识共享组织在2001年正式运行,莱斯格是创始人之一。而多克托罗则用自己的行动来支持这一理念。他的第一部小说《魔法王国的潦倒》(Down and Out In the Magic Kingdom)于2003年发表,在发布付费图书的同时,也发布了免费的电子版。但这不只是简单的免费,而是依托知识共享的协议,允许读者传播电子版,只要不用来赚钱。后来他又许可了此书的衍生产品。

老头们让自己的作品进入版权的灰色地带,以保守和温和的方式促进版权制度的渐变,而年轻的斯沃兹却以激进的方式探路。

在2008年的“游击队自由进入宣言(Guerrilla Open Access Manifesto)”中,斯沃兹称,不论信息存储在何处,他们都将义不容辞地“获取信息,建立备份,并同全世界分享……是时候了,(我们)将走出阴影,并按照悠久的民间起义传统,表达对公共文化盗窃的抗议。”他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一次激进的革命。

 

(黄锫坚,清华大学中文学士、科技哲学硕士。曾在多家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工作。译有《连线:数字时代的传媒梦想》、《信息烟尘》和《大冲突》等。原文链接:

http://pjhuang.blog.sohu.com/252683137.html

拓展阅读:Aaron Swartz:如何提高效率

http://www.mifengtd.cn/articles/how-to-be-productive-aaron-swartz.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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