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g Choi

首尔

我在2004年脱北。我决定冒着生命危险离开我的祖国——在那里我曾担任政府的心理战官员——当时我终于领悟到,这里存在着两个朝鲜:一个是真实的朝鲜,而另一个是政权杜撰出的版本。

尽管工作使我能够接触到外国媒体,但书籍里若包含批评我们亲爱的领袖金正日(Kim Jong-il)和他敬爱的父亲金日成(Kim Il-sung)的文字,会被大段地用墨水涂掉。一天,出于强烈的好奇心,我编造了一个借口下班后留下来,想破译历史书上被遮盖的文字。

我锁上了办公室的门,并把这些书页贴在窗户上。从窗外射入的光使挡在墨水后面的文字清晰可见。我如饥似渴地阅读这些文字。我一次又一次地在下班后留下来,学习我国的真实历史,或至少是对它的另一种观点。

最让我震惊的是对朝鲜战争的新发现。在我们的一生中,我们一直被灌输的是,韩国对我们发动了入侵,点燃了那次冲突。然而当时我读到的是,不只韩国,世界上的其他国家都认为是朝鲜发起了战争。谁对谁错呢?

在我痛苦的脱北经历中,我通过贿赂跨过了边境,并越过一条冰冻河流逃到了中国,此后我才认识到,世界上还存在着第三个朝鲜,一个理论上的朝鲜。这是一个由外部世界构建出的朝鲜,一个对其政权和宣传的零碎分析,并不符合该国真实的政治经济情况。

朝鲜统战部(United Front Department)被认为是“进出朝鲜的窗户”,我们这个部所有的人都把外交三原则谙熟于心:一、别理韩国;二、利用日本的情绪;三、对美国说谎,但必须确保这些谎话符合逻辑。

金正日强调了这三个原则的重要性,在这三原则的框架内,我们按要求实施他的外交关系理念。朝鲜在应对韩国、日本和美国时一直严格坚持这些原则。

我们部门的任务就是欺骗我们的人民和世界,尽一切所能来维护我们领袖的统治地位。我们公开地把与韩国的对话称为“培植援助”,因为尽管首尔通过所谓“阳光政策”寻求对话,我们却并没有将其视为外交进展的突破口,而是借此机会尽可能多地榨取援助。通过无休止的马拉松式的六方会谈,我们还成功地为我们的核计划争取到了时间。

尽管平壤是在欺骗,但外部世界的许多人仍然相信理论上的朝鲜,认为与该政权进行对话是会带来改变的。但从我个人多年在该政府内的经历来看,对话无法让平壤做出任何改变,即便是换成当前的朝鲜领袖金正恩(Kim Jong-un)也不行。

对话永远无法诱使这个政权放弃核武器,因为核计划与其生存息息相关。而且对话将不会带来长远改变,该政权只是把对话视为榨取援助的工具。高层外交无法令该政权进行经济改革。改变的关键在该政权的势力范围之外,即其活跃的地下经济。

所有朝鲜人以前都依赖国家配给体系而生存,直到该体系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崩溃。其崩溃部分是因为执政者把投资集中在“党的经济”上,这个经济供养的是对金家王朝的崇拜及精英阶层的奢侈品消费,而不是以国内生产和贸易为基础来发展正常的经济。绝望的人们开始在街上用家庭用品换购大米,因此地下经济就产生了。由于成千上万的人处在饿死的边缘,当局别无选择,只能对开始流行起来的非法市场视而不见。

这个时期,朝鲜的各个单位被要求对员工的生计负责。这些单位唯一能做的就是成立“贸易公司”,公司把原材料出售给中国,以换取大米。这些公司成为了地下经济基础的一部分,并担负起了进出口中心的作用,后来还开始从中国进口像冰箱和收音机这样的消费品。

同样地,党内官员也开始不择手段地分一杯羹,通过接受贿赂和禁止金融活动来获利。如今,朝鲜政党已深入参与到市场经济中,这些“贸易公司”被党内官员的子女所占据,并公开以党和军队的名义进行运营。总的来说,整个朝鲜都依赖于市场经济,没有一个地方是不受它影响的。

市场的兴起带来了非同一般的社会效应:个人和国家之间的脐带被截断了。在人们眼中,对现金的重视已经取代了对国家的忠诚。绿背美钞是首选货币。

通过用美元(很多是假币)购买中国产品,朝鲜人还认识了比金氏家族还要伟大的领袖。那些让美元如此耀眼的人是谁?朝鲜人如今已认识到,对最高领袖的忠心没有带来切实利益;但印有美国人头像的美钞却可以换取很多东西:大米、肉、甚至是升职。

如今,当国家雇主命令朝鲜人参加政治活动时,他们知道这是在浪费时间。履行这一国民职责的朝鲜人越来越少。普通人的经济独立性和心理独立性不断增加,这成为了当局的心头大恨。

这也是变革的关键。我们不该把朝鲜当局及其代理人认定为改革的可能发起人,而是必须要认识到繁荣市场的威力,即市场会缓慢但确定地给朝鲜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朝鲜人民获得权力,这不仅对该国的积极转型至关重要,也能在朝鲜政权最终倒台后,确保国家能平稳过渡到一个新时代。

和中国之间不断增加的贸易活动让朝鲜的边境在很多方面出现漏洞,有助于信息进出该国。如今,很多朝鲜人都能通过走私DVD或储存卡来观看韩国电视节目。

加快变革的另一个办法是继续向该国发送广播,这样朝鲜人就能更容易地用他们的非法设备来收听外来节目。另一个办法是支持朝鲜流亡者的工作,他们是跨越边境向国内输送商品和自由思想的通道。

和平壤对话只会给这些刻意制造的危机带来一时的解决办法。以我的经历来看,对话只会激发更多欺骗。自下而上地关注朝鲜,并以该国的市场现实为基础,这是让朝鲜当局改革或倒台的唯一有效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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