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4日，民眾在昆明街頭捧着枯萎的植物抗議政府興建污染項目
文 /余聲
以反對大型化工項目抗議污染為標誌的環保維權，正在成為引領民間力量聚集的旗幟。在網絡上或在街頭，在成都或在昆明，民眾無法再繼續沉默，因為環保與他們的自身利益息息相關。
當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視着四川成都時，那場事先張揚的遊行果然未能如期進行。但人們並沒有失望，雲南昆明用一場不期而至的遊行向世人宣告，以反對大化工項目抗議污染為標誌的環保維權，正在成為民間聚集的旗幟。
2013年5月4日，同處中國大西南的成都和昆明兩座城市，演繹了一場「聲東擊西」式的遊行接力。
成都：「警察遊行、市民圍觀」
「怎麼今天成都市的大街小巷都是警察？啥情況？」「成都今天全是警察，天府廣場都封了，什麼情況？」「整個成都被警察包圍完啦、兩米一個、五米一群的、也太誇張了吧！」
5月4日一大早，成都市民發現全城警戒。幾乎每個路口都站着幾名警察，藍衣服的民警、黑衣服的防暴警、綠衣服的武警，隨處可見。除此以外，還有穿着馬甲的協警和戴着紅袖箍的街道幹部，各式警車停滿了大街小巷。
警察最密集的地點在天府廣場和九眼橋。偌大的天府廣場被警察站成一圈圍住，禁止任何人進入；九眼橋附近則軍車、警車、大客車整齊排列，成群結隊的警察密切監視着路過的行人。「那些發微博大驚小怪的人都是故意的。在成都，誰不知道今天要進行反彭州石化的遊行？！」市民小安上午特意跑到遊行集結地九眼橋看情況。四川石化項目習慣上被稱為「彭州石化」，主要由年產乙烯80萬噸、年煉油1000萬噸的「煉化一體化」工程組成，位於四川彭州市隆豐鎮，距離成都約30公里。
確實，這是一場事先張揚的遊行。早在4月27日，成都官方微博即發布消息稱，33歲的成都女居民樊某「編發『示威遊行』、『政府已批准』等虛假信息，通過網絡廣為散佈謠言，引發編造謠言在網上廣為傳播」，「涉嫌散佈謠言，擾亂公共秩序，被成華區公安分局建設路派出所依法擋獲，樊某對此表示後悔。」
「擋獲」樊某只是開始。隨後的幾天，一方面是「五四青年節到九眼橋散步」的消息在網上持續發酵，一方面是官方的防控愈來愈緊張。冉雲飛等公共知識分子接到警告；通報大中小學5月4日週六調整為正常上課；警方通知各企事業單位，要求管理好自己的人員，不准上街遊行示威或在現場逗留……到5月3日，警方甚至通告藥店和複印店，發現大批購買口罩和複印「反對彭州石化」字樣傳單的要及時報告。
5月4日當天，整個四川省的大部分警力都被調到了成都，於是出現「警察遊行、市民圍觀」的奇特景觀。不僅如此，天網義工蒲飛和女作家上官亂早晨即被大批警察強制帶到派出所「喝茶」，公共知識分子冉雲飛被控制在家中不能出門，敏感人物陳雲飛被警方拘押。
重兵壓城的維穩態勢下，已經沒有任何遊行的可能了，成都很「平靜」。市民和網友只能通過微博的調侃來發洩心中的不滿：「今天是五四青年節，成都的警察率先走上街頭巷尾，以實際行動紀念94年前那場追求民主、科學的愛國運動！」「據悉，成都爆發大規模警察示威，數十萬警察齊聚九眼橋，振臂高呼：『保衛石化！搞定成都！誰不讓我污染，我就讓誰滅亡！』」
昆明：「吹響了哨子」
就在網友們還在猜測成都的「警察遊行」如何收場時，5月4日下午，昆明的街頭突然出現大批抗議石化項目的市民。
據昆明網友說，遊行時間為下午一點半，地點在市中心的南屏街，目的是抗議建在昆明下轄安寧市的中石油雲南千萬噸級煉油項目和配套的65萬噸PX（對二甲苯）及100萬噸PTA（對苯二甲酸）項目。「剛開始也就幾百人，後來愈集愈多。」遊行的人們戴着寫有反對「PX」字樣的口罩，舉着寫有「抗議PX」、「遠離PX，保護春城」、「PX滾出昆明」等字樣的白紙，遊行示威。
很快，一條橫幅打了出來：「還我美麗昆明！我們要生存！我們要健康！ PX項目滾出昆明！」人們抗議的方式和道具也愈來愈多。將「昆明」兩個字異化成包含着「PX」而被黑色污染包圍的樣子，上面寫「愛我家園，保衛昆明」，下面寫「不要霧霾，NO PX！」，這個標誌被很多人同時舉起。三名戴着白口罩的年輕姑娘舉起鮮紅的玫瑰。兩名小女孩，一人戴着口罩、一人手持標語，上面寫着：「叔叔阿姨，給我乾淨空氣！」開始有人演講。一名抗議者展開手寫的標語：「任何執政者，不過是歷史的匆匆過客。請勿肆意妄為！落千古駡名！！！」
現場人數最多的時候達到上萬人，但都很克制，而且很有秩序，「沒有說過激的話，還聽到有人提醒，不要被壞人利用」，「現場有很多警察，他們也很有秩序，拍成隊，輪流進場，站在人多的地方。我相信，他們也愛自己的家鄉！」
「昆明人上街，其實並不突然。」多名昆明網友說，反對安寧石化的市民以及一些環保組織曾經多次「吹哨子」號召遊行，而之前有網友到政府申請項目信息公開，更有網友因為申請示威遊行而被「喝茶」。「這次吹哨子早在5月1日就傳開了，通過微博、QQ群，還有人轉發短信。把時間選在週末，各種機會湊在一起，就成了。」
著名雲南網友「邊民」曾經仔細研究過安寧石化項目，他認為，抵制這個「投資額約 200億」的「國家級戰略項目，事涉國家能源安全，事涉國際關係」，基本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所以他寫了關於該項目的三篇文章，建議通過與政府和中石油的博弈與談判，建立對市民的「醫保基金」和「環保獎學金」等補償機制，並委託第三方長期監測項目對周邊空氣、水、土壤、生物等的影響。
昆明市政府也曾經試圖正面回應。3月29日，多名民間人士收到市委宣傳部的通知，請他們次日參加關於安寧石化的聽證會。但幾個小時後，政府又突然通知，該聽證會取消。「可能政府研究了獲邀參加人士的名單，發現難以控制反對意見，乾脆不舉行了。」一位受邀者說。
「是否建，在哪裏建，如何建，由於干涉到地區居民的生活，全都需要經過當地人民的討論。怎麼討論？可以開居民會聽取意見，報紙可以刊登不同意見，人民代表可以開聽證會。中國政治體系落後，大家只好上街。」
昆明。5月4日下午5時許，大批警察趕到，開始採取只許出不許進的方式控制人流，慢慢將抗議示威的人群驅散。「我們昆明市民素質很高，撿走了紙片和水瓶子，沒留下任何垃圾。」第二天，昆明市政府回應稱，中石油位於安寧的煉化基地項目已經審批，相關環保標準全部符合國家要求，PX項目是煉化基地的下游配套項目，目前尚在規劃研究當中，並未確定建設。未有任何市民因為遊行示威「被喝茶」。
成都。5月4日下午，成都市公安局官方微博「平安成都」宣布，當天正在進行「治安整治實戰演練」，以對熱點區域實行網格化佈警。第二天，名稱變為「支持抗震救災，創建平安成都」實戰演練，並稱該演練得到成都廣大市民的理解和支持。同時，官方通過多個渠道發布彭州石化不影響成都空氣質量的聲明，並強調環保不通過不會開始生產，四川石化甚至稱：「彭州項目將明顯改善成都空氣質量。」然而，女作家上官亂卻被三次帶入派出所盤查，一直到5日晚11時才被放出。敏感人物陳雲飛則從被警方拘押後再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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