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恼怒不已,在日记中批评造谣者‘挑拨我夫妻感情,使之家庭不和,然后再毁灭我之人格’,‘以达其政治叛国之阴谋,而其惟一毒辣之手段与造谣之伎俩,总以男女恋爱为其骇人听闻之因由’。”

 

长期为我们丑化的蒋宋联姻究竟是一桩怎样的婚姻?《世纪》杂志2013年第3期发表中国人民大学历史系副教授杨雨青的文章《是政治婚姻?还是恩爱夫妻?——蒋介石与宋美龄的婚姻》,作者根据蒋介石日记和档案,对蒋宋婚姻的情形作分析描述。

蒋宋结缘

 

1927年12月1日,蒋介石与宋美龄在上海举行婚礼。当时许多报纸都追踪报道了两人联姻的经过及婚礼的盛况,并且刊发了措辞锋利的言论。有报纸评论说蒋宋结合是政治婚姻,也有人一语双关地形容为“中(蒋中正)美(宋美龄)合作”,更有一家报纸刊登了一幅漫画,画的是一个枪杆子和一堆钱瓶子结婚,题为“军阀和财产的结合”。

也难怪,蒋宋的身份和背景难免让人怀疑二者结婚动机。蒋介石初识宋美龄是在1922年,开始追求她是1926年。此时蒋已年届40,家有原配毛福梅,有两子蒋经国和蒋纬国,还有两妾姚冶诚、陈洁如;而年近30尚未出阁的宋美龄,出身上海富商之家,美国著名女校毕业,大哥宋子文、大姐夫孔祥熙、二姐夫孙中山,家世显赫。以世人的眼光看,蒋介石之所以与一妻二妾离异而迎娶宋美龄,固然是为她的优雅风姿所倾倒,但更重要的还是看中了宋氏家族的雄厚财力和社会关系;而宋家三小姐之所以会对一个光头中年已婚男人动了芳心,恐怕图的是蒋氏可能掌握军政大权的无量前途。

然而,这些揣测并非事实的全部,除了种种世人眼中可能的好处之外,蒋介石想娶宋美龄,的确也是因为对她情有独钟,认定她是“理想中之佳偶”;而宋美龄也曾说过,“非得蒋某为夫,宁终身不嫁”。

在蒋介石追求宋美龄的一年多时间里,蒋的日记中常出现“美龄将回沪,心甚依依”、“今日思念美妹不已”、“终日想念梅林不止也”这样的字句,流露出对宋美龄的浓浓相思。蒋介石为了追到自己所爱慕的“美妹”,又是致电致函,又是寄赠相片,又是拜访看望,有时约宋美龄在乡下小馆欢聚,有时又设晚宴招待,有时乘车兜风至深夜,有时又谈心至午夜,很是热烈。

1927年8月,蒋介石辞职下野,回到老家,恰在此时,蒋介石向宋美龄发出了求婚信,表示今已无意政治活动,“惟念生平倾慕之人”,对于宋美龄的“才华容德,恋恋终不能忘”。如果以世俗的观念,蒋介石要获得宋家认可,应该是在自己身居高位之时,怎可能在“退而为山野之人”时求婚呢?而宋美龄如果恋的是蒋的权势,又怎会愿意嫁给这个“举世所弃之下野武人”呢?当然,有人会说宋美龄知道蒋介石不过是暂时下野,早晚会东山再起、重掌大权。果若如此,我们也只能佩服宋美龄有政治眼光和远见卓识了。

9月,蒋介石到上海探望宋美龄,“情绪绵绵,相怜相爱”。26日,蒋宋订婚,28日,蒋介石东渡日本,面见宋母,请其允婚,11月30日,蒋介石发表结婚感想,宣称“与余最敬最爱之宋美龄女士结婚,实为余有生以来最光荣之一日,自亦为余有生以来最愉快之一日。”婚礼当日,蒋介石见到宋美龄“姗姗而出,如云霞飘落”,感到“平生未有之爱情,于此一时间并现”,幸福得不知“身置何处矣”。次日,蒋介石在家“与爱妻拥谈”,深感“新婚之蜜,非任何事所可比拟”。

热恋、新婚,自是浓情蜜意,但天长日久,蒋宋夫妻的感情又如何呢?

夫妻情深

 

世人常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结婚多年的夫妻,即使没有成为怨偶,往往也会感情淡漠。蒋介石与宋美龄的婚姻却不是这样,蒋曾在日记中深有感触地总结,他们两人的感情,是越老越深厚。

新婚燕尔,蒋宋生活甜蜜和谐。宋美龄从上海到南京来,蒋介石陪妻子泡汤山温泉,谒中山陵,游莫愁湖,拜鸡鸣寺,逛夫子庙,嬉戏不止。两人婚后的关系亲密融洽,即使偶尔有些小打小闹,也如蒋介石日记所说,是“欢争”,即吵架也是愉快的。蒋介石虽然觉得宋美龄有些“骄矜”,但对受过美国高等教育的妻子还是既爱且敬的,吵架后能主动劝慰妻子,或者去娘家探望。对于宋美龄的劝诫,蒋介石也能听得进去,“心甚自惭”。蒋介石深感“三妹爱余之切”、“待我之笃”,可谓“无微不至”,对于自己“不能以智慧、德业自勉”,感到“诚愧为丈夫矣!”

蒋介石多年领兵打仗,与宋美龄时有别离,常受相思之苦。北伐时,蒋介石有一次在车上打盹,迷迷糊糊地就觉得“三妹”在身边,可见多么想念宋美龄。另一次,宋美龄到南京来看望蒋介石后回上海,都已上车,却因不忍分离,竟然下车不走,可见二人难舍难分。在前线作战,蒋得到宋的来信,会非常高兴,正所谓“家书千金”;住进某处院落,也会强烈思念妻子和家庭,恨不得夫妻相聚。

抗战时期,宋美龄远赴美国寻求外交援助,启程前,蒋介石依依不舍,“临别凄怆,儿女情长”;分别后,蒋又黯然悲戚,觉得妻子对自己的笃爱,“世无其比也”。宋美龄访问美国的七个多月间,蒋宋之间往来电报很多,除了公事,行文中也流露出彼此的恩爱。两人的结婚纪念日和生日等,自然少不了祝贺电报;平时无事,也不忘问候对方身体;“死里复生6年纪念日”也有往来电报,大概是感念西安事变时夫妇同甘苦共患难吧。

1944年,宋美龄要飞往巴西治病,蒋介石非常担心,“甚以此去恐不能复见为念”。宋美龄安慰蒋介石说:“君须切记,世界上有如我之爱汝时刻不忘者之一人,汝亦可以自慰矣。”又说:“君上有天父之依托,而下有汝妻之竭诚爱护,即此足可自豪也。”蒋介石听言,离情别绪,感触万于,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惟有祈祷上帝保佑,使妻子能早日痊愈,归来团聚。夫人走后,蒋介石像丢了魂一样,茶不思饭不香,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倍感孤独惆怅。12月1日,是他们结婚l7周年纪念日,抚今追昔,蒋介石感想万千。妻子已转赴美国求医,不在身边,蒋介石不知其症状如何,也不知其何日能归,只有在日记中伤感道:“劳燕分飞,天各一方,不能聚首,为叹!”

“平时不觉夫妻乐,相别方知爱情长”,蒋宋这对老夫老妻之间的深情,由此可见一斑。

绯闻缠身

 

蒋介石和宋美龄的夫妻生活,基本上是琴瑟和谐的,但是,有时也会出现不和谐音,给他们带来些麻烦。对夫妻关系冲击最大的,莫过于疑似出轨的绯闻。抗战时期,蒋介石和宋美龄就曾因绯闻而头痛过。

第一则绯闻,是关于宋美龄的,传说1942年10月美国总统特使威尔基访问重庆时,宋美龄和他偷情,蒋介石曾带兵捉奸云云。不过,这起所谓的“风流韵事”,纯属后人杜撰,在当时并未掀起波澜,蒋介石日记中也看不到痕迹,虽然后来被传得沸沸扬扬,但已被学者证伪(详见杨天石先生文章《关于宋美龄与美国总统特使威尔基的“绯闻”》,《找寻真实的蒋介石》,山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第二则绯闻,是有关蒋介石的,说是蒋介石在重庆有了“婚外情”,宋美龄一怒之下赴巴西养病去了。这回动静可是闹大了,大到蒋介石在日记中为此苦恼,大到蒋宋夫妻要举行茶会公开辟谣。

蒋介石在日记中透露有针对他的谣言,是在1944年5月7日,他认为是“共匪造谣中伤”,“以败德乱行之猥亵谣诼加诸吾身”。当时蒋并不很在意,“自信此种谣言一经证明其虚妄,则正增益余之品性”。

但坊间流言蜚语越来越盛,宋美龄还接到很多匿名信,不仅诽谤与诋毁蒋介石,而且涉及蒋的两个儿子蒋经国、蒋纬国,有些信的语句文字,似乎出自英美人士手笔。蒋介石感到事态严重,认为“此次蜚语,不仅发动于共党,而且尚有英美人士为之相助,其用心非仅欲毁灭我个人之信誉,直欲根本毁灭我全家”。宋美龄虽然对蒋介石笃信不疑,但非常担心谣言散播,诬蔑蒋之人格,损毁蒋之道德,认为此谣不息,可使军民对蒋之信仰动摇,则国家亦不可救药矣。

无奈之下,蒋介石于7月5日举行茶会,约集各院院长及各部会高级干部与欧美友好共60人,一来为夫人饯行,二来为自己辟谣。蒋介石坚决否认和一位护士有非法关系并且生了一个儿子,宣称自己是基督徒,绝对服从它的戒律,他对自己有很高的道德标准,他和妻子的感情绝对纯洁,他们的关系没有任何污点。宋美龄紧接着表态,她义正辞严地表示,信任蒋介石的人格。居正、戴季陶等各院长也先后发言,都称赞蒋介石为人“厚重谨严,久为众所敬服也”。

名人闹出些绯闻,媒体、舆论热衷于炒作,这些都不稀罕,但领袖人物为辟谣而专门“约集高级文武主管”开会,这恐怕是历史少见,难怪蒋介石都把这当成自己“革命过程中之一重要史迹也”。

9日,蒋介石送夫人至机场,飞往巴西养病,但谣言并未止息,8月19日,蒋介石批阅情报,得知“美国朝野对我个人生活谣诼之猜测,迄犹未已,而尤以我夫妇家庭间之事为尤甚”。1945年1月,对宋美龄的谣言又起。蒋介石恼怒不已,在日记中批评造谣者“挑拨我夫妻感情,使之家庭不和,然后再毁灭我之人格”,“以达其政治叛国之阴谋,而其惟一毒辣之手段与造谣之伎俩,总以男女恋爱为其骇人听闻之因由”。的确,公众人物的私生活最为人所津津乐道,也最易成为被人攻击的把柄,身为名人,免不了有绯闻传出,而作为政治人物,私生活的绯闻则往往被放大。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有关蒋宋两人出轨、捉奸的绯闻,始终在流传。

相濡以沫

 

好在传闻归传闻,蒋宋两人还是能够互相信任、彼此不疑的,绯闻插曲过去后,蒋宋夫妻的婚姻依然稳若磐石。无论发生什么国内外大事,无论蒋介石的境遇如何糟糕,宋美龄都坚定地站在丈夫身边,给他以信任和支持。

抗战胜利后,蒋介石一意孤行发动内战,军事上却连吃败仗;政治上坚持一党专政一人独裁,遭到全国各界反对;经济领域滥发纸币,垄断暴利,投机盛行,造成物价飞涨,货币贬值,民生凋敝,民众怨声载道。

危机之下,各方矛头均指向蒋介石。

蒋介石在日记中形容他当时的处境:“中外对我之侮辱,投机分子、反动军阀对我之挟制,各界各阶层对我之讥刺毁谤,所部将领如刘树勋,无耻无识,卷款潜逃,无志无勇之亲信,被俘缴械。今日环境之恶劣,可谓从来所未有,其动摇险状,似有随时灭亡之可能。”蒋介石深感“困苦忧患”,惟一能让他感到一点安慰的,“即为余妻对余之信仰与笃爱”。

国共内战后期,国民党政权摇摇欲坠,蒋介石众叛亲离,曾经追随蒋的亲信接二连三地辞职不干、弃他而去,就连大姐夫孔祥熙和大舅哥宋子文也远走美国定居,只有宋美龄对蒋介石不离不弃,明知美国都想抛弃蒋介石不管了,仍“坚欲飞美一行,与马歇尔国务卿作最后之交涉”。

蒋介石深知美国政府的对华态度,认为宋美龄去美国求告“决无希望”,极力劝阻夫人不必前去“自取侮辱”。但宋美龄毅然表示:“个人荣辱之事小,国家存亡之事大。无论成败如何,不能不尽我人事也。”

然而这一次,宋美龄没能像1942年那次访美一样,在外交上发挥第一夫人对丈夫的内助之功,获得美国的同情和援助。国民党政权终于分崩离析,蒋介石被迫于1949年12月撤离大陆,黯然飞往台湾。

到台湾后,蒋宋夫妇曾短暂借住于台北阳明山上的草山行馆,后来在山下兴建了士林官邸,在山上修建了阳明书屋,这三处居所,便成为蒋宋两人晚年在台北的主要生活场所。

如今游客到台北游览,这三处曾作过总统官邸的地方,都是可以参观的。

草山行馆内有以宋美龄和蒋介石名字命名的“美庐”和“介寿堂”,曾招待过美国前总统尼克松及麦克阿瑟将军等,现辟为展示间,用来展览历史文物。馆内还设有小咖啡馆一间,据说按照当年宋美龄的喜好提供茶点餐饮,游客可体验一下当年宋美龄的生活,静静地坐下来,轻轻地捧一杯咖啡,遥想过去的情景。

在士林官邸中,可寻觅蒋介石和宋美龄曾经居住的痕迹。玫瑰花园,是宋美龄的最爱,每年3-5月,仍然会花团锦簇;庄严肃穆的凯歌堂,是蒋氏夫妇作礼拜的地方,蒋家后代均在此完成婚礼及受洗:新兰亭,是每年为蒋介石作寿的地点,故又名“寿亭”。

阳明书屋也已成为纪念馆,有志工讲解并导览,游人可行走其间,参观蒋氏夫妇的书房、客厅、餐厅和卧室等当年生活的场所。蒋宋两人因为作息习惯不同,常年分房而睡,但寝室相连。导游说,蒋介石是军人出身,常年早睡早起;而宋美龄生活西化,习惯晚睡晚起。两人为了不互相影响,于是就形成各自的生活模式。宋美龄喜欢看电影,晚间常在客厅放映电影,蒋介石有时也陪宋美龄一起观看,但到晚上9点,即使电影没有结束,也会离席就寝。阳明书屋内有一梅园,园内奇松异草,庭池幽雅,池畔有两小圆石椅,解说员说,蒋与夫人常在园内散步,就坐在这小圆石椅上,看池里鲤鱼悠游。

这三处纪念馆内,都有大量蒋介石与宋美龄的合影。这些照片都生动地展现了蒋宋晚年和谐相依的生活。

很难想象,如果两人只是政治婚姻,没有多少感情,如何能有这般甜蜜热烈的恋爱经过、浓情蜜意的新婚生活,相互扶持的夫妻共命运,以及相濡以沫的晚年幸福呢?

(本文摘自《文汇读书周报》2013年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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