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18日，是南非著名精神领袖曼德拉95岁生日。人们在祝贺他长寿的同时，更是借此缅怀他的伟大人格魅力与和解精神。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位世界级的伟人–印度独立运动领导人莫汉达斯o卡尔姆昌德o甘地。他是现代民族解放运动的著名领袖，是独立运动之父和民族先驱，是国民的精神领袖。1947年1月30日，这位年近八旬、身体羸弱的国父倒在了一个民族极端分子的枪口下，结果举国悲哀，举世震惊。
那么，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印度人还记得这位为摆脱殖民统治、争取民族独立而殚精竭虑直至献身的民族先驱吗？
我初到印度工作时是有所怀疑的，觉得岁月无情，年轻人对圣雄甘地肯定了解不多，就像现在的中国青年对孙中山了解不多一样。但我发现，岁月无情人有情，他们至今仍难忘怀这位既伟大又平凡的圣人。当地不断推出新的书籍、电影和纪念文章，政府和民间组织也经常举办各种纪念活动，他们还建立以甘地命名的基金会、纪念馆和民间机构，这些都在告诉世人，甘地的背影虽已远去，但精神不朽，魅力永存。
甘地没有离开我们
2007年８月１５日，是印度摆脱英国殖民统治，取得独立60周年。在这个大庆的日子里，新德里电视台就系列问题进行了广泛的调查，其中一个问题是，印度最伟大的偶像是谁？调查结果并不出人意料，选择圣雄甘地为最伟大偶像的占投票者总人数的５２％，其次为１９７９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特里莎修女，为１７％。著名企业家塔塔名列第三，其后是１９８４年遇刺身亡的印度前总理英迪拉o甘地。
电视台在调查结果出来后评论道，”很显然，从街头百姓到软件精英，如今一个人牢牢占据着印度人的心灵和思想，那就是圣雄甘地”。圣雄甘地的非暴力思想在２１世纪已成为深入印度人心的理念，即甘地主义，因此他在民调中获得的支持率远远高于其他名人。
对于甘地在印度当今的影响，有两件事情令我印象深刻。记得2003年10月初我去印度不久，正好碰到一位驻新德里的中国记者刚去甘地家乡古吉拉特邦的帕班达市参加甘地诞辰134周年纪念活动。她告诉我说，原来以为甘地去世那么多年，而且这次也不是逢五逢十的周年纪念，应该不会有许多人去自发地参加纪念活动。不料10月2日那天，在帕班达举行的纪念活动十分隆重。从清晨开始，被开辟成甘地纪念馆的甘地故居就开始挤满了络绎不绝的拜谒者，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有人甚至步行两三天才来到这里，表达他们对甘地的崇敬之情。他们当中既有印度教徒，也有穆斯林和其他宗教的信徒。其中一位拜谒者在纪念馆留言簿上这么写道：”我们永远怀念你，愿你的理想早一天实现，大地上从此不再有仇恨与流血。”在甘地诞辰纪念晚会上，组织者用激光投影方式穿插进行甘地生平介绍，播放了甘地一生为追求民族团结而奔走乃至多次绝食的画面。她说，只有亲眼目睹庆典活动，深入采访当地的人，才能深切理解甘地在印度人民心中的地位，增加对甘地精神和人格魅力的理解。
位于中西部的古吉拉特邦与巴基斯坦接壤，传统上是印度教派冲突比较激烈的地区，暴力事件时有发生。但在甘地纪念日之际，当地却十分平静。当时恰逢传统盛会”纳乌拉特里”舞蹈节也同时在甘地家乡举行，人们通宵达旦地欢度节日。政府还担心发生教派冲突而加强了警戒工作，但甘地的非暴力主义精神感召着人们，节日期间全邦没有发生一起暴力流血事件。
第二件事情则是2005年3月上旬开始的纪念甘地”食盐进军”75周年纪念活动。我虽然因工作太忙不能亲往现场采访，但还是通过参加了这次长途徒步旅行的一位同事了解了整个过程，并对该事件进行了报道。
3月12日上午，在国大党主席索尼娅o甘地以及圣雄甘地的重孙图沙尔o甘地的率领下，700多来自全国各地和其他十几个国家的自愿者开始从古吉拉特邦首府艾哈迈达巴德的萨巴马蒂静修院出发，开始了重温当年甘地”食盐进军”壮观历史一幕之旅。
“食盐进军”也称”丹迪进军”。为了抗议英国殖民政府的食盐专卖法，显示印度人民反抗殖民统治的决心，1930年3月12日，圣雄甘地率领78名信徒从艾哈迈达巴德萨巴马蒂静修院出发，4月6日抵达目的地丹迪，并在丹迪海滩捧起食盐，向殖民统治者发起挑战。”
食盐进军”为期26天，行程386公里，它是印度现代历史上波澜壮阔的一页。75年过去了，热爱甘地、怀念甘地、追随甘地和纪念食盐进军的依然大有人在。据唐璐回忆说，每天清晨6时40分，在一片”向甘地致敬”、”向祖国致敬”的欢呼声中大家开始了新一天的征程，而且大家完全依照当年甘地的作息路线，甚至连安营扎寨的地点也与当年甘地”食盐进军”时保持一致。经过20多天跋涉，4月5日下午7时左右，这些长途徒步行军者终于到达最后目的地–丹迪。无论走在像艾哈迈达巴德这样的大都市，还是在阿南德这样的小镇，抑或是看起来比较穷困的马塔尔村，夹道欢迎进军队伍的人们连绵不绝。许多人在欢迎完”食盐进军”的队伍之后，便自动跟在队伍后面行走一段路，然后再返回。虽然这次从头至尾坚持的徒步者只有数百人，但参与了部分进军活动的人却有千千万万。这次进军本身就是教育群众，宣传甘地的一个极有意义的活动。
当地人告诉我，过去有段时间，圣雄甘地一度被一心想拥抱现代化的年轻人视为古董而遭到冷落。但进入新世纪以来，人们心中的精神领袖重新走红起来。2006年，这位和善的老人成了宝莱坞最热门影片中的人物。他的著作再度畅销，他的祈祷歌磁带和唱片排名印度流行音乐榜的榜首，德里新建成的甘地纪念馆每天接待约2000名参观者。
2007年1月，一本关于圣雄甘地的书在首都新德里发行面世，连一直深居简出的国大党主席索尼亚o甘地都亲自出现在该书的发行仪式上，并对此书给予了热情洋溢的评价。全国报纸也对此书的出版发行进行了报道。该书的名字叫《莫汉达斯――一个人和他的人民以及一个帝国的真实故事》，是由圣雄甘地的孙子拉吉莫汉o甘地撰写。虽然关于国父的书汗牛充栋，但此书披露了甘地年轻时期的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特别是他在青少年时代性格上的一些弱点，譬如他总担心鬼怪纠缠他，害怕蛇和小偷等等，以及他是如何克服这些弱点、逐步成为一代圣人的经历，因此有着特别的史料价值。
我在印度时感受最深的是，甘地虽然早已逝去，但他的形象和精神依然活在许多人的心中。记得在印度外交部和其他一些政府机构办事时，我就看到许多办公室里都挂着甘地的像，我以为这是官方的规定。后来在一些普通人家里，也看到墙上挂着甘地的画像。我在与当地人接触时，也常听到他们提起甘地的名字，他的事迹、他的贡献和他的理念。我这才知道，甘地那善良的微笑和充满睿智的目光从来没有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离开过。
官方对甘地的宣传和有组织地纪念不多，更没有强制性地学习和公费发放相关书籍，可印度人却能长久地记住他。在现代多元化和生活节奏加快的时代，为什么甘地依然拥有如此持久的魅力？
永远的精神财富
甘地就曾说过，”一个弱小的身体，当其有限的精神为不可熄灭的信心之火点燃而履行其使命时，就可改变历史进程。”其实，他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但改变了历史进程，而且还给本国人民留下了一笔丰厚的精神财富，滋润着国人的心田。
甘地本身就是一个几乎完美的圣人。甘地的一生饱经忧患，历尽坎坷。他出生于英国殖民桎梏下的印度，成长在一个虔诚信奉仁爱、不杀生、素食、苦行的印度教家庭。他具有赤诚的爱国热诚，崇高的牺牲精神，追求真理的执著信念和坚强的意志；他待人谦恭、诚实、光明磊落，没有种族歧视和宗教偏见；他注重实际，反对空谈，关心下层人民疾苦；他生活清苦，安贫乐道，淡漠名利，尊重女性，提倡人的精神完善和社会和谐，常年食素。作为权重一时、功勋彪炳的领袖人物，他一生能做到清廉正直，不争名夺利，实在难能可贵。也正因为如此，不仅在印度，可以说在世界各地，许多人都以甘地为人生楷模。
甘地所倡导的一些原则和主张至今依然有着重大的现实意义。譬如他推广的非暴力原则，在当前这个充满了暴力活动的世界中，意义尤其重大。再譬如他提倡环境保护，要求敬畏自然，在环境污染日益恶化的今天，依然有着指导意义。甘地曾说，地球能满足人类的需要、但满足不了人类的贪婪。在经济发展较为迅速的第三世界中，印度对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方面应该说做得比较好，这与甘地在环保方面的影响力是分不开的。
印度民族主义的高涨也让人思念甘地。他留下了卷帙浩繁的言论记录，其内容涉及哲学、政治、经济和社会各个方面，可以说是无所不包，然而甘地主义的核心却是为民族解放斗争提出的真理与非暴力学说。甘地说，真理是神，非暴力则是追求真理、即认识神的手段，是强者的武器。
近10多年来，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之间频频发生暴力冲突，往往是由印度教极右组织挑起的，而甘地关于印度教的论述显得与众不同。甘地不但强调用非暴力手段解决一切民族和国家间的矛盾与冲突，而且一生都支持各宗教间的合作与宽容。他在经历印度教徒与穆斯林之间的剑拔弩张时，就曾对支持者说：”我是穆斯林，是印度教徒，是基督徒，也是犹太人–你们大家都是。”这种博大的胸怀和超越宗教藩篱的人格魅力在宗教冲突依然激烈的今天尤其珍贵，需要发扬光大。
甘地虽然出生在高种姓家庭，但主张消除种姓制度，提倡宗教平等与和睦相处，并为之奋斗终生。记得2006年夏天印度还因政府保留低种姓照顾名额过多而引起高种姓的不满和抗议，导致种姓之间关系紧张，可见要真正消除有上千年历史的陈规陋习，依然需要人们的不懈努力。此外，在物欲横留、人心浮躁的当代，甘地所倡导的”思想高远、生活简朴”的主张至今仍有着广阔的市场，并起着调和社会矛盾、化解因贫富差距带来的心理失衡的作用。
印度在崛起的过程中必然会有这样和那样的难题、障碍，但多亏了有甘地这样一位伟大的领袖，不仅带领自己的人民摆脱了英国200年的殖民统治，建立了一个统一的民主国家，而且为新建立的国家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让人民享受至今。在经济全球化不断发展的今天，甘地所倡导和身体力行的许多原则、主张和理念，对印度进行现代化建设仍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并将继续对政治文化和社会生活产生深远的影响。
随着岁月的流转和社会的发展，甘地的人格魅力和精神感召力将愈发得到发扬广大，并万世流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