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的过程是,笑蜀在声援被捕入狱的新公民运动倡导者许志永的过程中,发表了《中间社会站出来》的文章,几天后张雪忠发表《中间社会可以休矣》,对其中的观点予以反驳,作为回应,笑蜀发表《公民社会运动与政治反对提纲》,张雪忠又发出《条条大道通罗马?——就近期政治论争与友人的一次对话》。期间,郭玉闪作为笑蜀一方,也参与了辩论。
所谓争论,自然免不了意气口舌,派别圈子的畛域,但此次讨论的议题严肃,虽然免不了意气和抹黑,但总的来说,讨论的高质量近年来社会运动界少有。
笑蜀本名陈敏,长期供职媒体界,近年来,他与评论人莫之许就中国政治社会转型的争论影响很大。他对所谓推特“口炮党”的批评,让许多激进社会运动者深感愤怒,难以接受,而他的“中间社会”理念,团结了不少同道,也备受批评。
许志永被抓后,笑蜀与王功权一道发起营救运动,此后被国保警察控制,并未出具手续地遣返至广东。在此前后,笑蜀在网上发表长文《中间社会站出来》,呼吁声援许志永。
笑蜀文章提出,中国转型需要超越所有转型国家既有经验之上的大战略。尤其是超越单一阶级推动论,超越政治社会两极对抗,最大限度地向体制内外开放,最大限度地争取体制内外一切可以推动转型的资源,尤其向处于体制内外结合部的、兼具了体制内外双重优势的中间社会开放。
由此,笑蜀提出的自己的“中间道路”,即在政治社会之外,更凝聚整个中间社会的共识,集结整个中间社会的力量,形成最大限度的合力,倒逼中国转型。
他以此解读许志永发起的“新公民运动”。他认为,许志永发起的新公民运动,概括地说,无非是以自由、公义、爱为共同价值,实现中间社会各阶级的互动互助,在此基础上推进跨阶级、跨行业的公民合作,尤其是同城公民合作,最终以公民合作的集体力量,走向公民社会,推动和平转型。
笑蜀也将许志永被抓后,民间发起的抗议联署,作为印证其理论的样板。在他看来,这次联署几乎遍及所有的阶级、所有的行业,尤其遍及中产和底层,活生生一个中间社会的投影。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中间社会对新公民运动、对公民社会建设的广泛认同,折射了当下中国最重要的趋势,即中间社会崛起的趋势,即普通人勇气下限提升的趋势。
对此,上海华东政法大学的教师张雪忠却很不赞同。在他看来,许志永等人所从事的新公民运动,本身就是堂堂正正的政治反对活动,而不是在政治社会之外,建设公民社会的“海市蜃楼,笑蜀对新公民运动的诠释,完全是对他们的矮化和阉割。
张雪忠认为,在一党专政体制结束之前,企图在政治社会之外建设公民社会,完全是不切实际和徒劳无功的。公民社会得不到发育和成长,的确是国家的不幸,但这一不幸就像新闻不自由,司法不独立一样,都是一党专制体制的必然结果,如果要改变这种不幸的现状,必须看清这一因果关系,也必须明确意识到,要追求新闻自由、司法独立,人们首先需要有明确的政治反对意识,并通过坚定和持续的政治反对,谋求一党体制的终结。
在另一篇《我为什么要批评笑蜀?》的文章中,张进一步解释了自己的立场。
张雪忠认为,笑蜀在谈及自己的政治主张时,除了阐述他的中间路线,还总是喜欢对政治反对进行歪曲的解读。例如,没有他所谓“润物细无声”的公民建设过程,政治转型就不可能是理性的,甚至还将产生巨大而持续的动荡;而政治反对者也只是在追求改朝换代,只是为了把权力攫取到自己手中而已。
在他看来,专政者为了维持自己的专制统治,总是极力想使人们形成如下看法:如果没有他们的专制统治,国家就将动荡不安,永无宁日,因此他们的统治是不可或缺的。即使不去努力改变人们的这种错误看法,也不应该在无意中强化这种看法。
在张雪忠文章发表后,北京传知行的负责人郭玉闪也连发几篇文章,对张雪忠进行回应,语带暗讽,郭自称“逻辑自洽,事实准确”,但这一争议已经超越了商榷和讨论的范畴,本文不拟引述。
张雪忠在《条条大路通罗马——就近期政治论争与友人的一次对话》一文分析了这次辩论的意义。
他说,辩论不在于让我们消除分歧(我们可能永远也说服不了对方),而在于把各种不同的路线摆在公众面前,让公众来决定那一条路线是最合理的。只有经过这样的辩论,让不同的观点和路线在公众面前竞争,才有可能让越来越多的人认同某一特定的路线,并在可能的情况下,基于这一判断采取相应的行动。
在人民试图结束专制,促进政治转型时,应该让尽可能多的人认同某一特定的路径,才能形成有利于变革的社会心理和氛围,从而增加政治转型的合力。晚清史,革命派和立宪派的论战的意义即在于此。
北京学者王江松认为,张雪忠和笑蜀的争议,其实也是多年来笑(蜀)莫(之许)之争的继续。他撰文对这一争执做出分析和判断。
王江松认为,公民运动,只要它是以民间为主体的,即使是慈善公益这样看上去非常去政治化的行动,在党国一体化并试图保持国家与社会一体化的环境中,都客观上带有一定的政治性质:即使你主观上真的没有任何政治考量,当局也会像盯贼一样紧盯着你。
在一定条件下,把政治色彩不太强烈的那部分公民运动与政治色彩非常强烈的、直接的政治反对区别开来也是可以的,但绝不能割断两者之间的内在联系。
王反对激进派的观点,即把前者斥之为制造虚假希望并且延长了专政体制的寿命,而把后者视之为推墙的唯一方式和唯一力量,并且认为只有在推墙成功后才能大举建设公民社会。
王提出,同意张雪忠对政治反对的重视和强调,但反对他把政治反对和公民社会的发育对立起来,相反,强有力的政治反对正应该也只能建立在公民社会发育的基础之上。
他希望,追求宪政民主的各种社会力量应当进行广泛的交流并寻求共识,如能求同存异、分工合作,是最善,如不能分工合作,尽可以各做各的,至少尽量做到守望相助道义声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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