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均 | 中国反恐要吸取美国的教训

去新疆前，我在微博上开玩笑说，会不会不安全呢？受到一些网友的批评，事实证明，我确实错了。虽然这次新疆之行并不长，但我还是感觉到，这里很安全，也挺和谐，治安恐怕比内地大多数地区都好。我接触的无论是当地汉人还是维、回等少数民族，他们都为新疆的环境、资源等自豪，明确表示反对分裂，大多认为新疆很和谐。说真话，完全没有一些外媒上渲染的紧张气氛。

我在微博上及时发出了对新疆的观感，但不巧的是，我还在新疆的10月28日这一天，北京发生了吉普车冲撞行人与金水桥的恐怖袭击事件，造成多名无辜游客与平民伤亡。这让我在接下来的旅程中，不得不认真思考恐怖主义。

记得美国2001年9月11日发生恐怖袭击事件后，我在最短的时间里了解到一些情况并做了判断与决定。在建议中国政府立即拿出态度的同时，我自己也私下写了一封信给当时美国“大西洋理事会”的所有专家成员（此成员几乎囊括了所有美国的高级将领）。这封信后来被一位美国国防部的领导转发出来，作为普通中国人对美国遇袭表示慰问、同情与支持的证据。

对那些针对美国的恐怖主义如此，对针对中国平民的恐怖主义的态度就更不用说了，在反恐上，不能搞双重标准，美国CNN电视台在报道“10·28”恐怖袭击事件时，称“恐怖份子”值得同情，这同“9·11”事件后，一些中国网民欢呼，同样不可理喻，不能容忍。不管你打着什么冠冕堂皇的旗帜，对妇女、儿童和平民下手，令人发指。这是大道理。

从个人来说，恐怖主义早就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甚至可以夸张地说，恐怖份子剥夺了我好几年的生命——忙的时候，我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路上，从一个机场到另一个机场，而“9·11”事件后大幅提升的安全检查，让我每一次飞行都变成了没完没了的检查与提心吊胆的噩梦。从那一年的9月11日之后，我相当一部分生命被消耗在开箱检查、脱鞋穿鞋、解皮带系皮带上……

本拉登策划的“9·11”恐怖袭击事件达到目的了吗？他自己长期躲藏在山洞里，最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说，还把战火引到整个阿拉伯与穆斯林地区，让他声称要拯救的民族受苦受难。对于中东人与穆斯林来说，美国反恐消耗的恐怕不只是他们的时间吧。

当然，本拉登也有成功的地方，就是迫使美国把反恐扩大化。美国反恐扩大化已严重伤害到十几亿穆斯林的人权，更不用说反恐战争中被美军伤害、杀害的无辜民众，在扩大的反恐之战中侵犯人权，违犯了它自己高举的“普世价值”，使得美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从道德至高点跌下来。反恐之战是美国权力、影响力与霸权的分水岭，中国反恐，要吸取美国反恐的经验与教训，不能重蹈覆辙。

新疆境内的汉人和少数民族数量差不多，而且第二代、第三代也很多了，少数民族也包括多个少数民族。新疆不应该也不可能独立。可在一些境外势力影响下，一些极端份子主张独立，从而不惜诉诸恐怖行为，无论从各方面看，他们都又可能正在步本拉登的后尘。任何针对平民的恐怖袭击，只会加深民族情绪对立。少数人的极端恐怖行为，必然招致政府强力介入，首当其冲的一定也是少数民族，整个社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无法忘记一位清华大学的维吾尔姑娘对我讲述的故事。她汉语发音比我的还标准，她对北京的喜欢和对中央政府的拥护，恐怕也是我自叹弗如的。她用平静的声音讲述自己亲戚朋友来北京看望她，几乎没有旅馆愿意接收，而且三天两头遭到盘查的那种“失落”与“屈辱”。她讲述的声音越是平静，我内心越是不平。

但谁该为此负责？“10·28”事件中，开着挂新疆车牌的吉普车冲向游客与行人，制造恐怖，肇事者一死了之，他们难道想不到，从那一刻开始，所有挂新疆车牌的车都会受到更加严密的监控，一些在京做生意的新疆人也将会感到更多的“不方便”，那位清华女孩的亲戚下次来探望她，可能会遭遇更多的不堪与“屈辱”？这难道是那些高举理念与圣战旗帜的恐怖份子愿意看到的结果？

另一方面，政府也有值得反思与改进的地方。任何政府都不会对恐怖活动心慈手软，而中国政府在这方面的意志与强制力，恐怕连美国也望尘莫及。但越是这样，中国越是要在反恐中注意吸取美国的教训，根据我自己对美国反恐的关注与这次新疆行一路上的思考，我认为当局应该注意以下几个方面：

一，不能把反恐扩大化，要精确打击恐怖份子。避免反恐扩大化与无限升级，制造恐怖气氛，弄得大家话都不敢说，道路以目，这就是另外一种恐怖了。这次行走新疆过程中，我先后见了八位当地朋友和网友，包括三位维吾尔朋友，其中一位曾近因“治安原因”而被拘禁过几个月，但正是他告诉我，他反对疆独。他只是感觉到有时遭到歧视，希望能够在政治、经济与尊严上享受到真正的平等。

新疆绝大多数少数民族民众都是反对分裂中国的，中国的恐怖份子属于极少数，且多与境外勾结，要从根本上反恐，需从两方面入手，一方面从源头上严厉清除恐怖份子，正如１０月３１日中央政法委书记孟建柱在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时所说，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要进一步加强合作，坚决打击恐怖主义。另一方面则在本土清除恐怖份子滋生的温床，让少数民族享受宪法保障的权利，真正能够平等与当家作主。

同新疆朋友交谈中，我能感觉到，中央对新疆与少数民族的政策还是相当优惠的，然而，一些优惠政策并不一定真正落实到少数民族头上了。大家都知道，中央有一个政策是保送新疆少数民族的孩子去内地读中学（一路上到大学），这一政策比美国有争议的降低黑人入大学分数的政策还要优惠得多。中央的政策严格要求必须是少数民族才能享受这一政策，但执行得如何？真的都是少数民族在享受这个优惠政策吗？相关部门不妨去查一下。还有，必须正视少数民族在与汉族自由竞争的平台上处于劣势的现实，我承认造成此现状的原因比较复杂，有历史的、宗教的、文化的原因，也有政治方面的。一下子当然无法解决，但必须正视。

二，要把你死我活的反恐之战与属于人民内部矛盾的维稳严格区别开来，反恐是维护稳定的重要部分，但不能把维稳等同于反恐；要把一般民众的不满、发泄，以及少数犯罪份子的刑事犯罪，同有组织的恐怖犯罪活动严格区分开来；要分清恐怖份子、恐怖组织与恐怖行动之间的区别，个人犯罪哪怕制造了极大的恐慌与恐怖（如厦门爆炸案），不管你是不是少数民族，都不宜上纲上线到“恐怖主义”，弄得草木皆兵。

在社会转型期，别说少数民族，就是汉族也出现了相当多的对社会不满，对个人遭遇不忿，从而铤而走险报复社会，以致犯下恐怖罪行的人。例如首都机场爆炸案和厦门公交车爆炸案——尤其是后者，属于严重的刑事恐怖犯罪。如果此类事件发生在少数民族地区，或者由少数民族人士所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甚至直接归类到“恐怖主义”一类。那样的话，反恐就扩大化了，把不是恐怖份子的人也推到恐怖组织那里，这样反恐，恐怕会越反越恐。
美国有很多文学作品表现这个主题，为的就是警醒当局不要犯反恐扩大化的错误。

三，正视差距与错误，加强沟通，增加透明度，建立互谅与互信。到新疆旅游考察，很多朋友劝我少谈敏感事件，但我认为，本着为国家与民族负责的态度，有些事该讲还是应该讲，多一个角度与看法，可以为执政者提供一些思考，对社会也会有好处的。不畏权贵，也不要怕得罪人。我们不要受到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政治正确”那一套影响，什么时候都不能讨论民族之间的文化、宗教与性格差异（否则就是种族歧视），结果弄得兵戎相见、血流成河。为什么不能讲一下？说清楚就不用误会，不用开战了；说清楚，让汉族、少数民族与中央政府，都好好思考，认真对待。

实事求是地说，我在当地接触的中东阿拉伯地区的穆斯林以及一些地区的回民，他们本性善良，非常诚实，在他们居住的地区几乎可以达到夜不闭户，中东多个国家的治安非常好，新疆的也不错。可是，这种性格的另外一面却是一些穆斯林与回民的脾气暴躁，经常会把不和与争论诉诸暴力，尤其当他们同另外的民族相处时。

我在澳大利亚有切身的感受！澳洲本来是世界上治安最好的国家，但这些年来自中东的阿拉伯人的居住区，却常常发生暴力斗殴，甚至街道上“让子弹飞”这种美国特有的现象，也进到了澳洲。我为此不得不告诫一些移民到澳洲的亲朋好友：不要住到西部阿拉伯人集中的地区。我不是歧视，我是为了同胞的安全，我自己在西方也属于少数民族。但我在海外十几年，惟一有两次莫名其妙碰上不讲道理，想动手同我打架的，都是阿拉伯来的穆斯林。为什么他们在自己的国土上笃信宗教，到了另外一个文明世界，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一种信仰与特定的民族总是在融入世界、同其它文明接触时擦枪走火，恐怕多少也应该自我反省一下吧？中东曾经是世界文明的发源地，穆斯林曾经为世界贡献了众多思想家、哲学家与宗教领袖，有何理由不能再出几个认真反思自己的文化与宗教的先知？为何不能与时俱进、再造辉煌？

当然，说比做容易。反恐的复杂性不是一篇日记可以说清楚的，除了宗教、文化与历史的差异，恐怕更多牵扯到的是执政者的价值理念与执政手段。我们看到，连一向法治严明的美国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中国要做得更好，避免美国的教训，恐怕需要相当的政治智慧与政治担当。可是，想一下美国反恐扩大化，让他们在国际上失去的软实力与影响力吧，而且要知道，美国是在国际上闹腾，而我们呢，更多是在自己的国土上折腾，其后果不言而喻。

杨恒均 2013.11.1 “走遍中国”之“新疆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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