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思想 | 李冠杰：试析印度的金砖国家战略

　　 在国际舞台上有声有色，这是尼赫鲁的大国理想。[1]虽在现实中受挫，但印度的大国梦从未消失。进入21世纪，印度更注重现实，保持既有的传统国家间关系，也不断拓展新的双边关系，同时积极参与各种国际机制和论坛。金砖国家机制是其参与当代国际事务的重要平台。2009年金砖国家首次峰会召开时，印度并无明确的战略意图。随着这一机制的发展，印度的金砖国家诉求逐渐明晰，试图借助金砖国家机制实现经济、政治、安全等战略目的。本文分析金砖国家机制成立以来印度的金砖国家战略，以期深入了解当代印度的战略诉求。

　　 一、辛格的金砖国家观念

　　 (一)辛格的整体外交思想

　　 在金砖国家中，印度总理曼莫汉·辛格是唯一全程参与五次金砖国家峰会的国家领导人。鉴于辛格2004年以来长期执政，印度的对外政策(包括金砖国家战略)有很强的连续性。分析辛格的话语，可以了解印度的金砖国家战略和诉求。

　　 辛格是印度经济改革的推动者。他深受西方教育的影响，曾在英国剑桥大学和牛津大学深造。辛格的博士论文是关于1951-1960年印度的贸易出口绩效。辛格曾在大学任教，并获教授职位。1976-1980年，辛格任印度储蓄银行管理人员、财政部秘书等职务。1991-1996年任印度财长。[2]任财长期间，辛格划定了印度经济发展的着力点：为印度经济松绑；引入最佳市场化；使经济适应全球化快速扩张的进程；让印度经济显著增长。[3]辛格大力推行新经济政策，在松绑企业投资和生产、降低保护、改革国内间接税、改革包括汇率控制的财政体系、鼓励国外投资等方面取得显著成绩。[4]20世纪90年代印度经济改革为21世纪第一个十年的经济迅猛发展奠定了根基。

　　 辛格的经济学背景，作为经济改革的激进推动者，以及在财长职位上的经验均已表明，其政策偏向在于经济。任总理以来，他的外交思想意在为印度经济持续发展提供方便环境。

　　 辛格的外交政策观念延续了独立自主的印度传统。2004年6月24日辛格称：“我们会维持独立外交政策的传统，它建立在国家一致同意和我们最高国家利益之上。我们会拓展国际关系网，巩固传统盟友，增进新的伙伴关系。我们会与相似想法的国家一起，为平等、多极世界秩序而工作，把发展中国家的合法愿望考虑进去。”[5]这表明了辛格总体外交的基本立场，即努力拓展印度的国际关系网络。

　　 在一个偶然场合，辛格道出了印度外交的着力点。在2009年8月一次40分钟的即兴演讲中，辛格“强调印度外交政策和国内政策特别是经济政策之间的整体联系”，称“国家外交政策应处理国内民众的贫困、无知和疾病带来的挑战，这是印度国家和政体的首要关注点”。[6]他把外交与经济发展联系起来，这符合他一贯的观念偏好。外交部一位官员说：“(辛格)总理确定了全球参与的三个支柱——保持资金流入以补充投资努力；利用世界上快速的科技发展为印度提供机会，使科技飞跃发展；确保国家增长不受稀缺自然资源限制。”[7]利用外资、利用科技和保障资源，这是印度外交工作的重心。资金、科技和资源都是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辛格此时的外交战略总体目标是：确保印度国内经济能够飞速、可持续发展。

　　 辛格的外交战略目标也体现在印度的金砖国家战略诉求上。通过发展金砖国家关系，可以为印度的经济增长、技术创新和资源保障提供有力支持。首先，金砖国家资本雄厚，金砖国家之间相互投资潜力巨大，这是辛格积极推动金砖国家机制建设的重要目标。其次，辛格看中科技力量，它是经济持续发展的重要保障。金砖国家在科技创新上有很大优势，例如巴西的汽车工业，俄罗斯的军事工业，中国的制成品业，印度可从中学习发展科技。最后，辛格看重发展可持续性，特别是自然资源稀缺会限制增长，丢失国家发展的良好机遇。在金砖国家中，俄罗斯和巴西的自然资源丰富，印度和中国则自然资源相对缺乏。印度可通过推动金砖国家关系确保获得自然资源，为印度发展提供续航能力。

　　 辛格把印度外交政策与国内政策紧密联系起来，特别是外交战略目标与国内经济发展目标紧密相扣，并提出了印度外交中的三个支柱。辛格的经历及其外交偏向表明，经济发展始终是其执政中最重要的战略目标。金砖国家作为经济发展的重要机制，似乎符合辛格的政策偏好。在金砖国家机制中，辛格看到了合作的动力和潜力。随着经济方面的合作安排，辛格不断提出了其他战略诉求。

　　 (二)对金砖国家态度的转变

　　 印度并非一开始就意欲借助金砖国家寻求增长。随着金砖国家机制不断发展，印度从怀疑到坚定支持，从把金砖国家视为辅助平台到主要平台，金砖国家已成为印度发展的重要机制。

　　 2009年金砖国家峰会召开时，辛格只把它看作一次协调会议。辛格指出：“我们几个国家在下届20国集团匹兹堡峰会前应保持联系。我们在20国集团进程中的合作必须以实体经济领域合作为支撑。”[8]辛格的意图很清楚，这次峰会是为了20国集团峰会做准备。

　　 2010年首届企业论坛在巴西召开后，金砖国家进入了实质性合作阶段。在第二次峰会上，辛格充分肯定了金砖国家对全球经济增长的作用，提到“上次峰会，我们决定任命一个金砖国家研究组，研究世界经济在未来一段时期会朝哪个方向发展。印度已传阅了研究草稿，我们乐意继续贯彻这一理念。”[9]辛格的定位正发生变化，各国最高经济官员的交换意见以及对未来世界经济方向的研究使辛格对金砖国家机制充满期待。

　　 2011年第三次峰会上，辛格大谈权力东移，认为“均势正向亚太地区转移”[10]。这次讲话中，辛格只字未提20国集团，主要提到金砖国家合作的潜力、金砖国家在能源和科技领域的合作等具体事宜。辛格充满信心地指出：“我们开启了为民族社会经济变革的重要事业。金砖国家间合作坚守承诺，为我们建立一个有利的外部环境，建立一个与我们民族建设任务相匹配的外部环境。在这种意义上我要说，好运迟早会到来。”[11]自2009年8月辛格在一次即兴演讲中提出外交工作的三个支柱后，印度的外交致力于为国内经济发展创造一个有利的外部环境，而此时，辛格把对印度外交工作的要求扩展到金砖国家的整体对外战略上来。

　　 2012年第四次峰会由印度主办。辛格列出了十大关注议题，他提议设立金砖银行，这让金砖国家合作迈出了举足轻重的一步。辛格关注的问题非常全面，从新增工作岗位的创立到增加人均收入，从城市化面临的众多问题到地缘政治环境等。辛格也提到了20国集团，指出“作为20国集团的成员，我们必须一起确保寻求适合方式帮助欧洲自助，确保政策调整能复苏全球增长”[12]。辛格试图以金砖国家机制为核心，商量如何在20国集团中采取一致措施。

　　 2013年德班金砖国家峰会上，辛格对金砖国家机制的认识更进一步。辛格指出：“金砖国家的协调和磋商已成为我们参与国际论坛(比如20国集团)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表达我们的共同关注时，它给予我们一个更强大的声音。它使我们更有效地参与解决全球挑战。”[13]“不可或缺”是辛格对金砖国家机制的评价，而20国集团只是金砖国家参与国际对话论坛的一个案例。

　　 比较五次峰会上辛格对20国集团和金砖国家这两个新兴机制的表述可明显看出，随着相对较小但非常实用的金砖国家机制的发展，印度的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随着金砖国家机制的不断完善，随着诸如建立金砖银行的实质性措施的推进，印度把金砖国家机制从次要位置提升到不可或缺的位置，积极参与这一机制，积极实现这一机制下的战略诉求。

　　 二、金砖机制下的显性战略诉求

　　 (一)吸引机制内外资

　　 外资能否促进国内增长，学界有过激烈探讨。[14]从实践来看，近几十年印度的经济发展表明，外资引入带来了先进管理经验和高新技术。这是印度吸引外资的主要原因。

　　 为从国外投资和科技合作中获得先进技术，印度逐步放开国外资金的流入。1991年7月24日印度颁布更加开放的产业政策，称“为在重点行业引入外资，获得更大投资和先进技术，兹决定批准在这些领域的国外直接投资可达51%的股本。”[15]外国资本可进入除国防、原子能、煤、石油、重要矿石、铁路交通等之外的领域。2000年，印度进一步放开国外直接投资进入的领域和股本比例。石油、原子能、采矿等领域中的某些产业允许国外直接资本进入。在诸如污染控制与管理、电影业等领域完全放开对国外资本的限制，在涉及石油产品市场的基础设施、广告部门等领域，外资比例限制在74%。[16]通过开放产业领域，印度搞活了经济。

　　 印度对吸引金砖国家资本很感兴趣。辛格在2009年和2010年的金砖国家峰会致辞中提到投资问题。随着印度对金砖国家机制重视程度的提升，金砖国家内部投资也被辛格提上议程。2011年辛格称，印度的“经济比过去更开放，与世界联系更多。我们的金融资本市场非常不错，渴望吸收国外直接投资”。[17]2012年辛格称：“作为贸易大国，在废除贸易、投资资本进入的门槛上，在避免保护主义措施上，金砖国家非常感兴趣。”[18]2013年辛格建议加强金砖国家之间的贸易和投资关系：“认识到金砖国家是全球经济增长的关键推动者，我们应利用扩展我们之间贸易和投资的巨大机遇，进一步保持增长。”[19]从辛格五年的言论中可见，印度看中金砖国家这个大型国外直接投资市场及其潜力，希望印度开放的经济能吸引金砖国家的外资。

　　 辛格实现吸引金砖国家资本进入印度的目标有很大可能性。

　　 首先，印度近年引入的外资出现下滑趋势。2008年印度吸引外资共471.39亿美元，达到峰值。此后，印度吸引的外资不断波动，总体呈下降趋势。2009年达356.57亿美元，2010年为211.25亿美元，2011年为361.9亿美元，2012年为255.43亿美元。[20]从外资变化情况看，印度有强烈的吸引外资需求。

　　 其次，金砖国家对外投资巨大。进入21世纪，金砖国家对外投资总体呈上升趋势，中国和俄罗斯的对外投资迅速上扬，印度、巴西、南非则逐渐下行，巴西和南非曾出现负值。中国的对外投资量非常之大，2012年达到842.2亿美元，俄罗斯在2011年达到668.51亿美元。[21]这些资金远远高于印度吸引国外直接投资的最佳值。可以说，金砖国家内部有充裕的外资资本。

　　 再次，印度吸引金砖国家投资资本甚少。在对印直接投资的前15名中，金砖国家均未上榜。

　　 除与印度保持特殊关系的毛里求斯外，对印直接投资的国家大多是欧美发达经济体。为扩展国外资本的进入力度，吸引金砖国家对印直接投资，印度正在寻求合适的方式，这是辛格强调加强金砖国家内部投资的重要目标。

　　 面对2012年印度增长迅速下滑的局面，辛格不遗余力地放宽国外资金进入的门槛。2013年7月，他赞成电信行业的国外资本比例从74%提高到100%的动议。[22]财长齐丹巴拉姆(P.Chidambaram)称，政府将进一步放宽国外直接投资政策，鼓励公共部门从海外市场募集资金。[23]印度迫切希望以国外投资拉动本国经济增长。至于如何把金砖国家的资本引向印度，这是印度政府急需思考的问题，2014年大选结束后对吸引金砖国家外资进入印度的整体战略可能会更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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