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文学奖的评选,郭沫若俨然成为主角。

试看今人的讥嘲:“世上本无鲁迅文学奖,得的人多了,却成了郭沫若文学奖。”“鲁迅若活着,会拒领鲁迅文学奖。郭沫若如没死,会抢领鲁迅文学奖。”后一句有待商榷,鲁迅若活到今天,能否写作与出版,都成问题,获奖难如登天,自然无从拒领;郭沫若若活到今天,依旧腰金衣紫,位高权重,作为文化部门的首脑,鲁迅文学奖自会投怀送抱,何必抢领呢。

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结果一出,遂令天下滔滔,举国沸腾。郭沫若的鬼魂,被从阿鼻地狱拉出,接受群嘲与拷问,他得找一个叫周啸天的人算账。此人系他的四川同乡、同行(诗人、学者),现任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新闻系主任,以诗词选《将进茶》获得第六届鲁迅文学奖之诗歌奖。

这一届鲁迅文学奖评选,早因一个叫柳忠秧的湖北诗人而沸沸扬扬。柳诗人的古体诗,徘徊于格律与打油之间。其代表作如《四十自画》:“身心只许汉与唐,善使风骨著文章。出自楚泽擎天勇,醉爱太白动地狂!把酒纵横千万里,百无一用徒悲伤!人间或有真君子,世无孤品柳忠秧!”读来令人瞠目或捧腹。有人遂戏作:“笔力千钧追汉唐,建安风骨著文章。千古诗坛三星耀,李白杜甫柳忠秧!”

不曾想,周诗人的诗,还不如柳诗人,如果说后者属于三流,前者压根不入流。如《邓稼先歌》:“炎黄子孙奔八亿,不蒸馒头争口气”、“七六五四三二一,泰华压顶当此际”;写杨振宁翁帆订婚:“女萝久有缠绵意,枯木始无浸润功”;写《超级女声》:“珠圆荷洁呈靓影,笔畅墨酣赋宇春”……其诗才与格调,被称作“老干部体”,恰如其分。

周啸天的获奖,加剧了公众对鲁迅文学奖的质疑。此前,鲁迅文学奖一直处于风起水涌的社会漩涡之中。犹记上一届,湖北武汉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车延高获奖,“羊羔体”一炮而红,质疑声何尝不是铺天盖地。不过,相形之下,四年前质疑车延高,还隐藏了对鲁迅文学奖的一丝尊重,只是认为“羊羔体”不配该奖;如今,周啸天与鲁迅文学奖一并化作笑料与丑闻,如促狭者所云,以周啸天的水平,恰可匹配鲁迅文学奖,柳忠秧的诗歌稍稍优于周啸天,难怪得不了。

我们必须承认,没有哪个文学奖不会引起争议,包括诺贝尔文学奖。奖项的名气越大,往往争议便越大。对文学而言,文学奖只是标尺之一,而且不是最重要的标尺;文学的最高奖赏,永远是读者和时间,甚至只有时间,才是终极裁决者。

然而,围绕鲁迅文学奖的争议,已经超越了这一点,而指向该奖本身。质言之,从鲁迅文学奖诞生之日起,便注定了日后的纷争,这本是一个精神分裂的奖项,时至今日,它已经呈现了对鲁迅与文学的双重背叛。

鲁迅生前,立有七条遗嘱,其中三、四云:“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情。”“忘记我,管自己生活。倘不,那就真是糊涂虫。”鲁迅文学奖的设置,恰恰背叛了鲁迅的遗嘱。它只是滥用鲁迅之名,实质上与鲁迅并无关联,从其评选标准与运行逻辑来看,不啻构成了对鲁迅的侮辱和反动。所以有人说:“这是一种严重的命名学错误,它在以鲁迅(能指)之名,施行郭沫若(所指)之实。”
周啸天之流的获奖,可视为一个转折的标志:鲁迅文学奖不仅与鲁迅无关,同时无关于文学。如果说茅盾文学奖、老舍文学奖、郁达夫文学奖等还为文学保留了一分体面,鲁迅文学奖则直接宣布裸奔:这是一场权力的裸奔,文学的衣衫早已被撕裂。从这个意义上讲,鲁迅文学奖不仅透支了鲁迅的剩余价值,还透支了文学残存的信用。

说到裸奔,不由想起了郭沫若。此人正是中国文学史上最著名的裸奔者,根据城头大王旗的变幻,朝秦暮楚,随波逐流,不要说衣裳,连良知和尊严都可以弃若敝屣。“四人帮”当道,他歌颂“亲爱的江青同志/你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待其垮台,遂转而怒斥:“还有精生白骨/自比则天武后/扫帚扫而光”。就此而言,郭沫若的精神,无疑更契合鲁迅文学奖的现状。所以我无比支持这个提议:将鲁迅文学奖改名为郭沫若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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