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从结束那天算起,越战也已经过去了快40年。越战纪念碑从第一天对公众开放算起,已经22年,碑前从来没有断过鲜花、家信、国旗,或者抚着某个名字静默的人。
21岁的女孩子哪里扛得住一个国家战后的伤痛。但是她站了出来。身影单薄,心怀坚定,即使迎面而来的石头多于掌声。
1981年5月1日,全美公开征集的越战纪念碑设计方案揭晓,第1026号作品从1421件作品中胜出。无论是资深评委还是建筑界的国际知名设计师都大跌眼镜——入选者竟然是一个还不满21岁的华裔女孩,耶鲁大学建筑系三年级学生林璎。
媒体用“一夜成名”形容她的才华乍现。殊不知,绽放之前的玫瑰必定经历过寒冷的夜露。
她总是脑后扎着一个小马尾,背一个书包,从建筑系串到艺术学院旁听雕塑课。她常常一个人走过学校附近的墓地,只因为她喜欢那些墓碑上简单而优美的雕刻。她甚至自费到欧洲考察墓园,并把墓园设计作为自己的选修课。在着手设计越战纪念碑前,她更是阅读了大量关于战争的报道与资料,研究过世界各国纪念亡者的建筑。
她曾经站在国会划定的“国家草坪”上,问自己“倒底建越战纪念碑的意义是什么?”
她年轻如水,没有经历过战争,但触到了战争带给人类的最深的痛:“当宝贵的生命首先成为了战争的代价时,这些‘人’无疑是第一个应该被记住的。”
于是她一反常规,选择倒V字形的黑色花岗岩从两个方面渐渐切向地平线深处,像大地裂开的伤口,又像一本打开的书。在两面黑墙最凝重地相交后,又各自向地平线渐渐延伸,并再度与地面融合,一面朝向林肯纪念堂,一面朝向华盛顿纪念碑。
两面碑体相交的地方离地面约有三米。走到那里,我立时觉得呼吸急促,因为我的周围全是那些名字,而那些名字扯痛过多少母亲……
22年前,当年轻的设计者林璎初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时,从德州的富翁到总统的撰稿人,反对声之汹涌,几乎要将她吞没。政客们怀疑评委,说不仅有人通共,而且至少一半的人参加过反战示威;越战老兵们反对,认为纪念碑应该高耸在地面,而不是深埋在地下。反对的理由听上去总是振振有词:黑色是葬礼的颜色,不光彩的颜色,应该把墙换成白色;名字不能按阵亡的日期来排列,应该按出生日期来排列……就连她的华裔身份也成为被攻讦的理由。
为了慎重起见,评委会甚至又举行了一次匿名评选,林璎的方案仍然得票最多。
内政部长发话,在两面碑体交接之处竖一个旗杆,让美国国旗高高飘扬……年轻的她回答说:“那就像给蒙娜丽莎装上肌肉。”她拒绝为这样的“修改”署名。
那年,她还不到21岁,年轻、无畏、坚定而诚实。“如果你不能接受死亡,伤口将永远不能愈合。你得接受并承认这种伤痛确确实实发生过。我要表达的就是那些普通人为战争付出的代价。”
在她的坚持下,旗杆终于没有立起来,作为折衷方案的三个美军士兵雕塑也被移到了纪念碑对面。1982年10月,纪念碑主体完工,5.7万多个士兵的名字被刻上光洁如镜的黑色花岗岩碑体,每个字母高1.34厘米,深0.09厘米。
耶鲁大学一位教授曾评价她“像一片刀锋,只专注于自己的目标”。更多的人喜欢把她跟她著名的姑母姑父林徽音、梁思成联系到一起,似乎她的才华来自于家族遗传。其实,在21岁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家庭中出过这样两位命运多舛的建筑前辈。她不知道,温柔如水的林、儒雅从容的梁会为老北京城墙的失去而痛哭,她也不知道林徽音曾抱病设计过人民英雄纪念碑。
但是,林家女人的个性却流淌在她的血液里。她的父亲、林徽音的弟弟曾说,林家的女人“个性倔强,果敢独断,才华横溢而心想事成”。林璎果真是这样一位“林式女子”。
每年约三四百万人参观越战纪念碑,而她却很少回访。在她的工作室的网页上可以看到,那块最有争议的纪念碑并没有把她压垮,也没有成为她职业中唯一的亮点。它只是她建筑设计生涯的一个起点,自此以后,她更加闪亮。
时光终于过滤了所有的杂音,成就了一位女子和她的建筑。
文:Sus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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