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自由的维度


张鸣

学术自由,是学术发展的前提,但是,在学术发展的历史上,并不是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在欧洲走出中世纪的时候,哥白尼的日心说受到过天主教宗教审判所的迫害,伽利略被迫放弃自己的观点。而在后人看来对欧洲资本主义发展颇有贡献的加尔文教徒,却对血液循环理论的发现者,进行了迫害。在新中国的历史中,我们也曾一度跟着苏联走,放任意识形态对科学的欺凌。在生物学上,驱逐摩尔根学派,以确保米丘林学派的权威。据说,当时科学界的大批判,不仅在生物界,在物理学界甚至数学界都开展过。

严格地说,学术自由是没有条件的。但是,学术自由实际上一直会受到各种维度的干预。首先,是意识形态的干预。现在,自然科学的学术自由,受到意识形态的干预比较少了,人们不再认为自然可以能分为无产阶级的和资产阶级的,也不再在这个领域讨论科学的政治价值属性。但是,在人文社科领域,这样的干预,还是相当厉害。这些领域,每个学科都有很多禁区,凡是禁区,就不能研究,研究了,也不能讨论,尤其是不能公开发表研究成果。有很多话题是不能碰的,如果非要碰的话,也不能发表。在某些单位,如果做人文社科研究的人,在境外发表了在境内不能发表的文章,往往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退一万步说,即使单位不处理你,那你的成果,也不算科研成果。甚至可能被打入另册,以后单位再有好事,你就别想了。改革前经常进行的学术大批判,现在虽然少了,但并没有绝种,一有风吹草动,大批判还是会冒出来。

对学术自由第二种维度的干预,是权力。在这一方面,无论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社科,都一样境况不好。很多大工程的上马论证,原本是个科学问题,理应由专家决定。但事实上却领导说了算。知趣的专家,往往会围绕领导意图来说话,领导要什么结论,他们就能做出什么结论。反过来,凡是不知趣的专家,即使有机会说话,说出来的话也必然会被冷冻,说了也白说,如果说出来给领导的决策造成了麻烦,以后这样不识趣的人,就别再想在各种论证会上出现了。

不仅论证如此,各种项目评审,学术评审,各种科研奖项的评审,甚至职称评审也是如此。几乎所有的评审,看似专家说了算,但实际上都是组织者在操控。组织者让谁上,大体上谁就可以上。明明有所谓的专家库,但组织者却有本事根本不加理会,只挑那几个听话的,凡是不听话的专家,顶多有一次机会,此后就永远跟评审无缘。

更可怕的是,现在科研机构和大学,行政化的倾向越来越严重。所有的地方,都像衙门,一个行政机构。这样的机构,没有人看真才实学,也没有什么同行评议,每一层级,都只看谁的官大。所以,官大学问大,科研好,就成了一个定律。在学术评议以及研究中,官大的人,说话声音就大,也权威。即使在自然科学领域,有的学官,顶着学术权威的头衔,所有的机会都是他的。在申请课题的时候,所有论证报告,都得学生给他讲解,但却必须由权威来领衔。应该说,在当今中国,学界的权力导向,行政化导向,已经制度化了。学术自由在权力面前,变得非常的苍白。人文社科领域,没有课题,没有经费,有的研究只要研究者感兴趣,不求名利,还是可以做。在自然科学领域,不向权力低头,很多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可以说,在自然科学领域,行政化的危害更大更严重。

对学术自由干预的第三个维度,是金钱。原本,学术的研究要想做好,首先必须得有兴趣。但是,在今天,这样的兴趣,却受到金钱的强烈冲击。著书只为稻粱谋,所著的书就未必有价值,但今天研究者的导向和动力,几乎就剩下了利益驱动。这种情况下,无法获利,现得利的研究课题,就很难有人问津了。

学术自由,说说容易,做起来难,在今天的科研体制下,尤其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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