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曾说:“一个想要活下去的民族,不会坐等自由降临。”而通往自由的道路,只有一条:反抗。推动历史发展的不是适应,而是反抗。
起初以为这本《勇敢的天才》是以雅克.莫诺和阿尔贝.加缪两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传记。看下来才知道它不是单纯记录生平,而是记录了以他们为代表的一代法国知识分子的成长之路。真是惊喜连连,里面的彩蛋一发接着一发。
加缪长期匿名为《战斗报》写稿件;莫诺曾经参加法国抵抗组织;弗朗索瓦.雅各布险些在诺曼底登陆时被杀;艾格尼丝.乌尔曼大胆逃出匈牙利;加缪和萨特在对“共产主义”的态度上产生了严重分歧,并终于分道扬镳;五月风暴中莫诺成为学生运动中最欢迎的教授之一……
在讲述这些故事之外,作者更深入地探讨了时代对于这些人的影响。战争经历如何影响了他们的文学创作、科学研究和世界观?加入抵抗组织需要承担怎样的责任?他们在法国被德军占领时期是怎样继续工作的,以及日常生活是怎样的?是什么机缘促成了文豪和科学家的友谊(加缪曾称莫诺是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这份友谊对两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支撑这些知识分子在每次社会动荡大潮中巍然不动的信念是什么?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作者首次引用了很多法国抵抗运动的原始资料,走访了当年一些亲历者,整理了大量的书信、日记、照片,力图刻画出最真实的知识分子群体像。
这本书简单来说分为两个部分,二战前,二战后。德军占领法国之前,加缪是个默默无闻但抱有情怀的年轻作家,为报纸做版面设计;莫诺和雅各布等人都是实验室里的科学宅男,科研前途并不被人看好。
然而,1940年5月,德军迅速入侵并占领了法国大部分地区,德、法、英三国的关系变得扑朔迷离。反抗的种子在大部分民众和一部分知识分子心中生根发芽,加缪们苦苦思考的哲学问题终于在这样的激发下得到了答案:哲学的基本问题,就是判断生活是否值得去过。
人固有一死,符合逻辑的反应是反抗死亡——这种反抗是热情地生活,充分地享受它:“了解人的一生、人的反抗、人的自由,将它发挥到极限,这才是生活,这才是极致。”
这就奠定了乐观主义的理性基调。在《西西弗神话》中,加缪对勇气和理性给出了高度肯定。西西弗每天推巨石上山到山顶,巨石还要落下,他第二天要重复这项工作。虽然这看起来是在做“无用功”,但是,他是自己命运的主人,他为自己的人生创造了意义,因为“目标指向山顶的努力足以充实人心”。“你必须想象西西弗是快乐的。”
身为一个快乐的西西弗,加缪说:“在内心的严寒深处,我发现了不可战胜的夏天。”热情洋溢,信心十足。这不禁让人联想到鲁迅当年那句“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到人间。于一切眼中看到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这并不是一厢情愿的理想主义,更不是盲目乐观。以加缪、莫诺为首的知识分子在二战的洗礼中、在冷战的僵持中,都是用这样的理性在对抗阴影。莫诺、勒沃夫、雅各布都是在这样的思想影响下一边坚持战斗,一边进行科学研究工作。雅各布将他后来的科学研究工作描述为“反抗宇宙不连贯的罪有意义的形式”。
“当思想被套上枷锁,行动就被奴役;如果作家的言论被钳制,社会主义就解放不了任何人,反而把每一个人变成奴隶。”
“我们相信,虽然迫害和死亡给历史带来了阴影,但追求信仰和尊重生命是全世界的大势所趋,一场规模宏大、追求自由创造和自由工作等文化理念的解放运动正在形成。”
加缪写给匈牙利的这些句子,今天读起来依旧震耳发聩。可惜加缪早逝,但是这份对自由的坚信和追求转移到了他的科学家朋友身上。尊重人权、个体自由,进行必要的反抗,这些精神使莫诺、雅各布等人都成了穿着实验服的科学家版本加缪。
在获得诺贝尔奖之前,莫诺等人承诺担任法国计划生育运动名誉委员会的联名主席,支持妇女避孕。巴黎五月风暴发生之后,莫诺发动其他科学家联名上书给戴高乐,请求赦免被捕学生。
索邦大学被学生攻占之后,莫诺是唯一一位全程参与讨论大学改革的教授,在学生中间得到拥护和爱戴,他呼吁所有学生团结起来,“共同建设新的大学和未来的社会,不要让我们的校园变成废墟。”
如果说之前的莫诺是为自由而战的公共知识分子,此时的莫诺更像是铁肩担道义的大学教授。他的言行让人联想到中国五四时期的蔡元培、梅贻琦等大学校长。年轻人是社会的主力,他们手中塑造着未来社会的模样。
莫诺对待自己孩子的态度,也是他对全体青年的希望。“我希望孩子们顺其自然、在不知不觉中学习,培养热爱美好的事物、独立思考、心智诚实三种最基本的美德。这样他们才会尊重自己的兴趣,做出出于本心的判断。这样,他们才是真正的人 ,不会被知识上的附庸风雅之辈和政治无赖所愚弄。他们将学会如何活在当下,同时超然于这个充斥着骂名、谎言和愚蠢的时代。”
如何推动社会进步,如何让人充分拥有自由和权利。这是那一代人文科学家和自然科学家不懈探索的课题。加缪曾说:“一个想要活下去的民族,不会坐等自由降临。”而通往自由的道路,只有一条:反抗。推动历史发展的不是适应,而是反抗。
向那些用夏天般的热情为自由而战的人,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