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年纪大了,越来越不喜欢网络流行语,因其粗鄙,也无需在人前使用来表示没有与时代脱节。虽然不喜欢,我也常用强国、贵国、我匪、包子、总组长、庆丰年间等等这些词,不是为了增加戏虐的成分,而是这些词所替代的那些敏感词会导致整篇发不出去。我甚至自己生造了一些词,比如对“共产主义”这个词,就有些担心,要找一个“共义”这样的词来代替比较安稳。我们的审查制度已经到了考验悟性的境界了,而且审查工作执行的越来越细致,前几天收到系统通知,七月末的一篇因为举报被删除了,难为有心人一个月后还翻检举报,辛苦了。

契科夫说:我们在卑屈和伪善之下,非常疲倦了。我倒是谈不上有多伪善,卑屈的疲倦是有的。
严厉的审查曾在不同的时代都出现过,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20世纪40年代末到50年代初美国的麦卡锡横行的时代,为了清除共义意识,曾进行了堪称恐怖的高压审查。清除共义的意义且不论,麦卡锡所采取的手段及所审查的对象极为严苛,诸多可怕的事例一检索便知,令他时隔多年仍为人所憎恨。仅1953年一年,麦卡锡的委员会就举行了大小600多次“调查”活动,还举行了17次电视实况转播的公开听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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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数杰出的人也怯懦、卑屈的时候,爱德华·默罗(Edward R·Murrow)挺身而出,53年10月在自己主持的CBS的电视新闻节目See It Now中向麦卡锡宣战,他像“在平坦大地上赫然耸立”的英雄一样,顶住了所有的压力,与志同道合的同事们一起,在连续的报导中重创麦卡锡。其中54年3月的那期题为“自参议员约瑟夫麦卡锡的一份报告”的See It Now成为电视新闻节目史上最经典的节目之一,默罗在节目的最后说道:

“我们不是心怀恐惧的人的后裔,不是来自于不敢写,不敢说,不敢交往,不敢保卫尚不普及的事业的人的后裔,我们不能让恐惧驱赶理性,一面在国外捍卫自由,一面却在国内抛弃自由。这位威斯康星州的后辈参议员的行动已引起我们盟国的惊愕和沮丧,却颇使我们的敌人感到欣慰。这是谁的过错呢?并不真正是他的。他并没有制造这个担惊受怕的局面,他只不过是利用了这个局面,而且相当成功地利用了。凯西厄斯说得好:’布鲁托,命运没错,是我们的错’。晚安,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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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电影《晚安,好运》(Good Night, and Good Luck.)重现了这段历史,这部电影是乔治克鲁尼编剧、执导、参演,成为87届奥斯卡热门,不过那一届的赢家是李安的《断背山》。

爱德华·默罗生于1908年,在大学期间被推举为全国学生联主席,27岁加入哥伦比亚广播公司,29岁只身前往欧洲,主管CBS欧洲记者站。38年3月德国入侵奥地利,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后,正在华沙的莫罗用一千美金包下一架27座的客机,独自直飞维也纳。1938年3月12日,30岁的默罗在德军进占维也纳的同时,向美国听众广播了他的第一篇战争报道:我是爱德华·默罗,此刻正从维也纳报道。现在是凌晨2点30分,希特勒本人还未到市内……

这次报道被视为广播史上的第一次“现场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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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不列颠空战时期This is London的广播报道非常成功,他不顾危险站在楼顶,让听众能身临其境的听到空袭警报声、飞机声、爆炸声,平静沉稳的说:你好,这里是伦敦……
默罗和他建立起的才华横溢的欧洲工作组创立了战地现场广播、连续广播报道等口语广播形式,现场直播这种形式就是他开创的,对后世影响极为深远。二战结束,他回国后辞去了CBS副总裁的职务,继续做广播节目,当电视在五十年代进入黄金期的时候,他和佛瑞德.佛林德利合作制作了电视系列节目See It Now,开创了电视新闻时代。1961年,肯尼迪总统邀请他出任美国新闻署(USIA)署长,64年因病辞职,65年4月,57岁的默罗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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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克鲁尼视默罗为偶像,自编自导了这部电影,并在其中扮演默罗的搭档佛瑞德.佛林德利,拍摄过程中,因为惧怕克鲁尼的脊椎病会导致影片“流产”,为影片投保的保险公司曾经一度紧缩政策。为了让保险公司放心,克鲁尼抵押了自己价值700万美元的豪宅。作为一部投资750万美元的独立电影,得到了2500万美元的票房回报,在奥斯卡提名,在威尼斯电影节获奖。我觉得这部电影只用了一个摄影棚几个场景就完成了拍摄,还拍的那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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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讲述了默罗和他的同事们做麦卡锡相关内容节目的过程,他们如何准备,默罗如何播出,麦卡锡如何反驳,夹杂着节目所关注的案例的进展。片中的很多镜头是直接采用真实影像资料,包括麦卡锡的镜头以及案件的影像。我在youtube看了一点默罗本人的影像资料,《晚安好运》中的默罗和真人形似神似,片中默罗的很多对白是他曾经说过的,所以就表演而言,大卫·斯特雷泽恩确实演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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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克鲁尼演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形象,有才华,幽默,有担当的成熟男人。《晚安好运》的故事确实好,既有写实的部分,又有诗歌那样华美的章节,穿插得当,把一个群戏安排的妥妥贴贴。但是片子里有些许流动着的情绪是我不喜欢的,乔治克鲁尼不可避免的把他对电视行业的看法带了进去。默罗是一个伟大的新闻评论员,他不仅仅是警告谴责了电视被娱乐业把控的局面,他还有很多正面的建树,但是片中零零碎碎传递的都是那种谴责电视节目娱乐化泛滥的情绪,这并不好,狭隘了。再一个,把默罗的镜头拍的太好看了,是不是可以再收着一点拍,当然,这个尺度已经把握得很好了,我只是有一点点感觉应该再压低一点。

小罗伯特唐尼扮演的角色提出了一个问题,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正确的。在当时挑战麦卡锡,和现在站在我匪的对面,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是不用思索的,但是,这个问题的实质是,当我们面对重大问题而站在众人的对面或者一起的时候,需要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这样做是正确的吗?这样问可以让自己保持清醒。特别是在朋友们面前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还要有足够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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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唯一的共义分子是另一档节目的主持人唐,从对他的刻画,可以看出人们对待共义的态度。默罗不喜欢唐,其他人也不喜欢,他们反对共义,也同样反对对共义的清洗式迫害。唐是个不招人喜欢的人,他不知趣的搅和了庆功的气氛,他没有分寸地向默罗求援。没有人喜欢共义,有谁会喜欢斯大林和那些与他名字并列在一起的人呢?共义带来了麦卡锡,麦卡锡这样的无赖之所以能被容忍甚至是猖獗了一段时间,因为美国人更痛恨共义。

培利是cbs的总裁。作为电视台的boss,培利虽然对默罗表示过不满,但是他尽最大的可能让默罗完成了节目,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就像片中的另一位电视台经理Sig Mickelson说的,美国铝业不会付钱,我们公司也不会付钱,但是你们不会受到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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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这部电影,内容是我喜欢的,表现的方式也是我喜欢,故事表面显得松散内里却丝丝入扣。它展示了才华,理想,正义,新闻媒体的力量,一个才华横溢的团队,一个英雄,迎头痛击不义与黑暗,在黑暗中守护火焰,在迷茫中保持清醒。

Sig Mickelson的扮演者杰夫·丹尼尔斯在2012年出演了HBO的电视剧《新闻编辑室》中的主持人威尔,他在第一季第一集中的一段独白是我非常喜欢的,不是因为辞藻华丽和戏剧化,而是传达了应该对所谓的主流保持警惕,有所思考,有自己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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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个全国最大的新闻媒体公共微信号之外,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参与任何与新闻媒体有关的工作当中去了,因为我没那个能力,而我国也不存在任何新闻和新闻媒体,都是些翻新的旧闻、低劣的故事和谎言,在我国谈论“不能把异见当成不忠不能把指控当作证据”也是个笑话。但是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像默罗那样伟大的人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