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苍蝇飞进来_秃头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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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在多少年后回头看刚刚过去的2015年,该年度贡献出的最重要概念就是“赵家人”。尽管网事沉浮,一个词语被谈论的时长熬不过二十四小时的周期律,但“赵家人”这个词汇不只是被埋没,也是可以蛰伏的。某种意义上,这个词是对意识形态的重大胜利。

显然,“赵家人”这个词诞生在社交媒体上,是互联网社群“耳鬓厮磨”、灵光乍现的产物,与传统媒体毫无干系。可以想象到,“赵家人”这三个字是无法走进传统媒体的,它为新旧媒体划界,这对追逐网络时髦词汇以标榜不落伍的旧媒体来说,绝对是个讽刺。

这么多年来,意识形态最看重的部分就是话语,包括包装自有的话语,压制乃至于清除大众话语的威胁,有时候也利用不对称的传播权去占有新话语,通过重新定义来为其所用。但这些话术上的改造技术,注定无法用在“赵家人”身上,所以它的待遇可以想象。

如果要理一条线索,“赵家人”这个词并非孙猴子一样陡然降生的,它也有前世今生。往前追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是半个世纪前流行的分类法,是阶级斗争时期划分阵营的标准,话糙理不糙,隐约闪现“赵家人”这个词语的雏形。

“老子与儿子”的血统论,自然有他的后果,这里不用多说。陈云有言:还是我们的孩子可靠,不会掘自己的祖坟。这句话定下的铁尺原则,其影响所流布,也为时人耳熟能详。元老的概括更进一步,将血统论作了升华,“老子”也不是所有人都配叫的。

于此衍生而来的,就是孙立平所言的“我们”与“他们”。社会崩溃论可视作孙立平的关键理论,而提炼出“我们”与“他们”这组对立的划分法,更是其独到之处。许多人可能听过孙的这个说法,但当时没有能够玩味到,等到“赵家人”一说出来,恍然大悟。

相较于我们/他们,“赵家人”更不掩饰,其源流是血统论,但现实存在是金字塔顶端,把我们/他们切割得更加细致、更加陡峭、更少虚与委蛇。“赵家人”不啻是一种断崖式的划分法,它最意识形态最大的挑战,莫过于设定了那些始终被精心设计的、含糊的主语。

我们知道宪法文本是有内在冲突的,所以左右人群各取所需,宪法属性就此含混不彰,“赵家人”一出,明了;人们也问法治法治,到底是谁的法治,“赵家人”解决了这个谜团;又,谁的社会主义?谁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赵家人”统统做了回答。

由此可见,“赵家人”解决了中国人政治生活中要么习焉不察、要么困惑误解、要么精心隐藏的主语问题。“赵家人”作为一个词语的启蒙,盖过了自由派知识分子几十年的努力。实在是因为,“赵家人”除了廓清主语,更在于有力地回答了共识与否这个大问题。

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中国存在着非黑即白的二元现实。但是总有一些人不死心,是要寻找所谓共识的。比如在改革动力上认为有横跨“我们”与“他们”的“共识”,在意识形态上有超越左右的“共识”,有所谓中道,各类虚假希望就此产生,“赵家人”不这样看。

赵家人”对真真假假的“共识”不感兴趣,它指示了界限所在,这个界限是深深的鸿沟。所以,继为意识形态确立主语之后,“赵家人”破除了社会思想上赖以苟延残喘度日的“共识”。昭然若揭的是,有“赵家人”就没有共识,“赵家人”对共识不感兴趣。

对“共识”派绝妙的讽刺在于,“赵家人”的得势恰恰是借助“共识”而来,从窃取“共识”成果而来,但它又绝对地屏蔽“共识”,或者说,只有赵家人的“共识”才算是共识。靠鼓吹“共识”混饭吃的媒体、各类人等,在“赵家人”之后当有新思维。

无论是老子/儿子,还是我们/他们,论者想得总是找到联系点,以便求取“共识”。历史地看,这很可能是一种不自知的病症,是对此种划分的误读,从而走上了被利用的道路。估计还是有人如法炮制,在赵家人/非赵家人这里寻找共识的,真是呜呼哀哉。

所以,如果不能从“赵家人”划定的分野开始思考,拒绝从它标明的悬殊沟壑处出发,又会陷入无聊的循环,就像血统论、我们/他们那样,形成话语陷阱的因果往复,到时候不要说报应不预也。但很有可能,“赵家人”所提供的终结/起点,会被包括共识派在内的人群有意葬送。

总的来说,“赵家人”在纵向的话语历史脉络上,是老子/儿子的血统论、我们/他们两分法于网络统治时代衍生出的新品种;而在现实意义上,则是对全套意识形态护卫的“命门”——模糊主语——的逆反与廓清。它相当于话语竞争上的《1984》。

题图当代水墨,作者新浪微博:@秃头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