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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我们要怎样在这种无望中生存。

你被邀请参加一个游戏,赢了就可以得到珍贵的奖品。游戏规则是对手制定的,不甚公平清晰,但你看到赢并不是不可能的,甚至只要你玩得足够好就可以修订规则。

你开始玩这个游戏,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但你实在太想要那个奖品了,而且投入得越多你就越想要。你想了很多规则没有禁止的办法,巧妙而且勇敢地帮助自己在各个回合中战胜对手。你的进展不错,对手在好几个回合中败下阵来,你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甚至成功修订了一些规则。你觉得胜利并不是不可能的,或者至少你能让规则更合理,好让你的队友有一天能获得奖品。

突然有一天,你被宣布进入了游戏的「黑夜模式」,这在原有的规则中闻所未闻。所有的游戏规则都改变了,或者说规则只有一条:「对手可以随时改变规则。」

所有你在原来的「白日模式」做过的事情,在「黑夜模式」里都得被追究和惩罚,折算成「黑夜模式」里的时间和待遇。现在轮到你的身体、精神和亲人要作为游戏的筹码。至于你的队友,他们想用「白日模式」里的规则把你拯救出来,当然是徒劳——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遭遇了「709大抓捕」的律师和人权捍卫者们就被邀请参加了这个游戏。

目前「战况」如下:截至2015年12月30日18:00,至少316名律师、律所人员、人权捍卫者和家属被逮捕或失踪、刑事拘留、监视居住、软禁、传唤、限制出境和约谈。其中36名已被强制进入「黑夜模式」——被完全剥夺自由,处于强制措施中——他们是律师14名:王宇、包龙军、王全璋、刘四新、李和平、谢燕益、周世锋、黄力群、隋牧青、谢阳、李春富、谢远东、李姝云、张凯;律所工作者4名:赵威(考拉,括号内为使用名,下同)、高月、王芳、吴淦(屠夫);人权捍卫者18名:勾洪国(戈平)、刘永平(老木)、林斌(望云和尚)、尹旭安、胡石根、王芳、幸清贤、唐志顺、翟岩民、张卫红(张皖荷)、刘星(老道)、李燕军、姚建清、黄益梓、张崇助、张制、程从平、严晓洁。 (注:名单来自香港机构「中国维权律师关注组」)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被指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犯罪,被实施「指定场所监视居住」的强制措施。这意味着什么呢?除了「对手」,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没有人能见到他们,没有人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没有人能阻止「对手」对他们做任何事。

这个被对手命名为「法治」的游戏,已经玩了许多年。普遍认为它是2003年开始,由「胡温新政」中的各种事件启动,「依法治国」是其广告语。

早期的参与者都已经「死得很惨」:废除收容遣送制度的参与者,许志永,判刑四年,仍在狱中;废除劳教制度的参与者,浦志强,判三缓三,现在外出需要带着监控手表;维权律师中的抗争派代表,高智晟,自2007年失踪到去年底才「重回人世」,仍在严密的软禁当中;维权运动的坚定推动者,郭飞雄,刚刚再次被判刑6年……

他们的故事里都是满满的黑色幽默,比如这个:郭飞雄被审判时的罪名是「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最长刑期是5年,但法官,而不是公诉人,在宣判时称郭飞雄还应加上一条「寻衅滋事」,于是在没有起诉、没有质证、没有辩护等等程序的情况下,郭飞雄罪加一等,判刑6年——唯一的规则就是「对手可以随时改变规则」。

至于「黑夜模式」里会有何种遭遇,高智晟的经历可见一斑。他在2007年的文章《黑夜、黑头套、黑帮绑架》中披露,他被黑头套绑架至神秘地点,多名警察对他施行残酷殴打、电击全身及生殖器、香烟薰眼睛、在他身上撒尿、生殖器插牙签等等酷刑。同时,他的妻子和女儿也被警察入驻家中监控,洗澡上厕所都不得关门,上街上学也遭警察当众殴打辱骂。

这样一个赢不了而且「死得很惨」的游戏,为什么总有人前赴后继地去「玩」?除了对手在不断重复地许诺之外,一方面是奖品过于诱人——民主法治——在游戏里获得任何阶段性的奖励都好像能离它更近一些;另一方面,或许是最重要的方面,除了「法治」这个游戏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条文和程序作为规则以外,这个国家之内没有任何明文的规则可以推动体制的改变。

这促使人们不得不前赴后继地走进这个移动迷宫,尽管从队友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他们越来越明白迷宫尽头是黑暗的深渊,但在迷宫之外没有任何道路,只有茫茫的黑暗和无处不在的深渊。

一个没有走进迷宫的改变者会怎样呢?一两个月前官媒报道称一个名叫张六毛的人企图制造炸药攻击政府。这个报道是在他在看守所死亡后发布的,在此之前,他的家人都不知道他已被刑拘。至今,他的家人还没有等到他的尸检报告。

1月9日,是「709大抓捕」半周年。这不是纪念意义上的半周年,而是游戏里又一个回合的终结钟鸣,因为「指定地点监视居住」的最长期限就是半年,这意味着36名被抓者应变更强制措施,要么正式逮捕,要么刑事拘留,要么释放。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规则,这些规则只要对手一句话就可以荡然无存。

在这半年里,他们的队友们做了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努力,信息公开申请、控告、投诉、公开信、联署、举牌……除了部分人被拘留,没有回应。

这一回合,当然是败,你无法玩赢一个「法治」游戏——「对手想用什么办法就用什么办法治你」的游戏。这些律师们即将面临怎样的命运呢?只等对手宣判。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无望的状态。问题是我们要怎样在这种无望中生存,是麻木地继续走进迷宫,等着规则后的深渊把自己吞噬,同时期望对手有一天突然决定遵守他自己制定的规则;抑或是走进迷宫外茫茫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