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乱乱谈我们一起探讨了《二十二》这部讲述女性战争性暴力受害者生活的纪录片。但在温暖、克制的拍摄手法背后是否还隐匿着受害者们何种未被表达的情绪?
对于她们的境遇,除了感动、同情、崇敬和对战争的反思,我们还可以有什么更进一步的思考吗?战争性暴力受害者面临着性别暴力和父权国家暴力的双重伤害,我们除了努力避免民族主义泛滥,构建没有战争、没有性别暴力和受害者污名的社会,我们还可以一起做些什么吗?
本期乱乱谈,我们节选了以下粉丝的留言,希望能和你一起思考,看完《二十二》,除了感动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首先呼吁所有人停止对性暴力受害者的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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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过平淡叙事但是成功引发社会关注的纪录片《二十二》之后,这周我又有幸听到了来自日本的热田敬子老师关于日军性暴力的分享讲座,她讲的一些观点对我很有启发。
当下很多中国媒体报道《二十二》和日军性暴力的话题时,会称呼受害的大娘们为“慰安妇”,但是其实这是一个非常不正当的称呼。山西的万爱花大娘生前一直主张“我不是慰安妇”。因为“慰安妇”这个名称是沿用了二战时日本军方对于性暴力受害者的称呼。其中“慰安”这一词,是站在日军的立场上,粉饰其战争中的种种非人道罪行,带有极大的欺骗性和侮辱性。现在,除非以历史性角度来谈论时会说“慰安妇”制度,一般而言会使用各地对年长女性的尊称来称呼受害女性,比如山西叫“大娘”,海南叫“阿婆”,台湾叫“阿嬤”等等。
对于承受过那么多苦难的大娘们而言,活着就是一种抗争了。而且出来承认自己的受害经历,是顶着很大的社会压力的。也正因为如此,为我们所知的受害者们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她们绝不仅仅是《二十二》中所形塑的可怜而坚强的老奶奶们,也是在高龄中仍然不放弃抗争,先后四次起诉日本政府,为更多已经逝去或是被迫沉默的日军性暴力受害者们而发声的值得我们尊敬的女性。
虽然向日本政府的索赔以失败告终,但是随着联合国以及各国民间团体的不断推进,日军性暴力受害者的议题仍然受到了很多关注。书籍和纪录片以外,一些临时展览和常设纪念馆应运而生。
我曾经在台北的大稻埕散步时偶然经过“阿嬷家”,这是一间以纪念日军性暴力受害者为主的和平与女性人权馆。从外观布置来看,如果不是看到摆放在门口的宣传小册子,大概会以为这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有文艺情调的咖啡馆。展览展现的方式并非我们想象中关于战争、暴力的阴冷肃穆,而是将阿嬷们当作有亲缘的长辈一样来尊敬爱护,把她们曾经的苦难与抗争向我们娓娓道来。
记得“阿嬷家”纪念馆里面有一个走廊,布置有错落的玻璃灯管,每个灯管投射下来都是一个阿嬷的名字,是为了纪念台湾的59位留下名字的阿嬷和两千多位沉默不为人知的阿嬷。
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位香港艺术家设计的两张明信片,一张白色卡纸上的日本国旗,另一张则是红色的心。参观者们可以在上面自由创作。面向历史,解决历史留下的问题,期待一个可以更和平的未来。
我之前也在疑问,对于生在和平中的我们而言,日军性暴力受害者似乎是一个很遥远的话题,对于此,我们究竟能做什么呢?现在我觉得,可以去查阅资料,去了解那些抽象的历史词汇背后大娘们真实的具体的经历,历史也就有了活生生的体感,她们所做的抗争也就可以在我们的铭记与理解中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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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热映,导演给我们展示了很多“坚强而温暖”的婆婆,她们把自己心里的苦咽下去,过着平平淡淡无异于常人的生活。郭柯导演的纪录片让这么多人在荧幕前为婆婆们的经历流下眼泪,让大家关注到“二战时期性暴力受害者”这个题材,这是这部纪录片不能被否认的意义。
可是,哭过之后呢?我总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这些婆婆经历过的苦难凭什么要咽到肚子里去呢?
之后我去参加了女声组织的《大娘们的战争尚未结束》观影活动后,看到有一幕觉得特别感动,是一位大娘在去日本国际法庭起诉之后说:“说出来之后感觉像是春天”。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使我突然意识到,婆婆们经历的历史从来不应该被这样平淡地叙述,这种温情的叙述只能把当时那段历史抽象化。
要知道她们经历的伤害不仅仅来自日军,还有战后随之而来的各种不堪的言论和非人的境遇,有多少人是被家人拒之门外视为耻辱的?有多少人是被全村排挤背井离乡的?又有多少人在随后的政治运动中不堪压力自杀而死的?
她们的痛苦决不能仅仅成为历史书上的一行字被人平淡地提起和叙述。而我们应该做的是要理解婆婆们的痛苦,也要支持婆婆们以及她们的家人后代做出勇敢的斗争和正义的诉讼,终有一天,她们会听到那句迟来的道歉。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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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的温情克制或许是为了“被看见”和出于受众考虑的“被讨论”,而《大娘们的战争尚未结束》记录的则是更有力量的东西——来自战争性暴力受害者关于公义的呐喊。印象最深的一幕是,在日本诉讼被驳回后,拿着遗像的老人说“这是过去的事情,但对性暴力受害者,却不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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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刚去看了《二十二》,整场电影都很沉默,而沉默的背后是眼泪。感觉那些真正的残酷的创伤,是很难用言语去表达的。每每当老人们说到痛处,都是不可说不能说,说出来心会受不了。想起史铁生曾说过,“我什么都没忘,但有些事,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觉得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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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郭导拍《二十二》这部纪录片的初衷或许并不是要我们去为老人们的生活做些什么,他是想让我们知道奶奶们晚年的生活和我们家自己的爷爷奶奶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时,让我们记住这段无数人想要无视想要忘记的历史。
上海“慰安妇”遗址是拆是留,引起广泛的注目。居然有人说“慰安妇”是妓女,也有人说对孩子影响不好,也有人说这是性方面的东西,中学生不应该了解太多性方面的东西。无论是哪种论调,他们都是在无视这段历史,想要忘记这段历史。忘记这段历史是对奶奶们最大的伤害!无视这段历史,是对奶奶们最大的伤害!
韦绍兰奶奶说这个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出这条命来看。陈林桃奶奶说希望中国和日本要一直友好,不要打仗,因为一旦打仗,会有许多人死去的。李美金奶奶说你们来看阿婆,阿婆就开心啊。毛银梅奶奶说谢谢你们。
我们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一个和平的国家。这和平是先人们用鲜血换回来的。历史不是教我们去仇恨,而是要铭记,要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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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在某些人的眼中,女性如果遭受了性暴力,那就不只是她自己受伤害,而是整个民族都受到了侮辱。有些人甚至不关心那些受害女性曾经历过的苦难,他们在乎的只是“我们国家的女人被人糟蹋了”,这是“国耻”,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女性当做民族男性的附属品”这种逻辑是多么地不尊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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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们想作为被平等对待的人,她们可以乐观地对待生活,客观地对待日本人,去掉这些政治化的东西之后,奶奶们就变成了饱受病痛和贫困的老人家,可是即使这样还要受到生活中人们的偏见和闲话,这才是我们应当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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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十二到二十二,现在说是只剩下八个了。有没有可能其实不止呢?诺大的河南河北山东,难道一个受害者都没有吗?或许有更多人担心说出实情后,接下来的日子会更不好过吧。不想被打扰,有时候也是为了活得更美好罢了。感谢勇敢的不再沉默的二十二位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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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们在战争时期已经遭受过相当可怕和残酷的苦难了,但战争过后的漫长时间里,孤立无援、充满歧视的生活环境显然更让人寒心。希望社会能正视大娘们的苦难,不要歧视!期待国家也能承担更多的责任,好好改善一下她们的生活,或者说提供一个可信任的集资通道让我们有机会去帮助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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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污名化”说得实在太对了,就像“荡妇羞辱”一样,以性为耻,或者追求所谓的“完美受害者”,要求受害者不能有任何黑历史,否则都是活该,这种“转移注意力,不去问责性侵者”的行为同样也非常愚昧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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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们内心应该挺孤独的吧,害怕不被社会接纳。如果她们还是很不愿(敢)跟人分享令自己羞耻悲痛的往事,我们可以以志愿者的形式多去陪伴她们,跟我们分享她们生活中其他事情。我想我们能为老人们做的,最好的就是听到她们,看到她们,多去抱抱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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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有机会能建立“战争性暴力受害者”主题的数字图书馆,让更多人了解并反思这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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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普通人,我们可以更多的去关注受害人,举行一些适当的活动,让她们开心快乐,应该像对待普通的老者那样去关心和关爱她们,而不需要用独特的眼光去看待。然后我觉得个人或者社会团体能做的毕竟有限,国家和政府应当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加强对这一群体的关注,保障她们的权益,敦促日本承认历史事实,接受正义的审判,公开做出道歉和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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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讨论战争性暴力受害者时,传统视角多从民族主义出发,将她们视为民族苦难的象征、屈辱历史的符号,《二十二》可以说突破了这个视角,以个体命运进行叙述,极力展现她们作为“人”的一面。但是,她们的性别身份仍然被忽视。
后来看了日本查明会拍摄的纪录片《大娘们的战争尚未结束》,在影片结束后的讨论环节中,女声工作人员的分享对我触动很大,她提到当时一位受害者没有逃离成功,竟然是因为她裹了小脚,而她的妹妹没裹,所以逃离了日军的魔掌。
真实的故事常常看起来与战争、家国、民族这种宏大叙事有些格格不入,但真实就是如此,历史没有那么的虚无缥缈。我们在谈论战争性暴力受害者的时候,如果避开她的女性身份,可能就无法窥探到完整的真相。
此外,性别视角十分重要的另一个事实佐证是:由于父权社会对于男女在“性”方面的双重标准,使得战争性暴力受害者们在贞操文化下大多数选择沉默。可以说,整个社会的性别文化又给了她们沉重的伤害。
除了以性别视角更加深入地反思整个问题,中国政府的做法也应该问责。官方的统计数字在哪里?对于受害者及其家属的经济补助、心理援助在哪里?大娘们去日本讨伐正义的时候,中国官方的声援回应在哪里?
眼看着年迈的大娘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但作为公众的我们,不应忘记她们对正义的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