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坡：不要做中国人的宠物

前段时间，有媒体报道了上海的一家宠物医院，这家医院的医生告诉记者，他们家的中医不仅可以用中药给宠物治病，还可以用针灸治疗宠物瘫痪，尤其在“神经和关节方面效果更好”，四年来已经治疗了2000多只小猫小狗。

据《2017年宠物主人数据画像报告》显示，中国宠物数量已经超过了一亿只，位列世界第三，宠物行业市场规模超过1000亿元。

这么多的宠物，中医到底打算怎么给它们治病呢？

中医说宠物病了应该吃这些药

用祖传老中兽医的话说，中兽药的起源要追溯到原始人开始养动物的时候了，所谓“昔神农黄帝，创制药草八百余种，流传人间，救疗马病”说得就是这个。

为了佐证中药自古以来就能给宠物治病，有人还不辞劳苦把一些古籍上的方子找了出来，例如一本叫《活兽慈舟》的书里就记载说狗得了皮肤病可以用“生地、玄参、甘草，煮粥与食”；猫吃得少是因为胃寒，可以“肉桂、丁香为末，啖知，醒脾开胃”；猫咳嗽了要“川椒为末，煮鲫鱼肉与食”。

其实要证明中药能治宠物的病，犯不着找这么多古方的，按中医的逻辑能力，一句“中药连人的病都能治，还治不了动物的病吗”就够了。

2016年7月17日，患者在江苏常州一中医诊所进行“伏阳灸”治疗 / 视觉中国

“与时俱进”是国内很多“自古以来”产业的一大特色，中兽药也不例外。时至今日，从上世纪70年代才起步的中兽药生产已经从起初的只卖纯天然大包中药发展到了注射液、粉针剂、口服液、颗粒剂、片剂、胶囊、丸剂，只要你想让你的宠物吃，总有一款适合它的地步。

据说，到目前为止，中药已经可以用于治疗犬猫皮肤寄生虫病、皮肤真菌病、胃肠道疾病、传染病、肝胆疾病、心肺疾病、腰病以及虚弱性疾病，总之，只要你的宠物敢生的病，中药都敢治。

2017年9月9日，安徽，药商在安徽省亳州康美华佗中药城选购中药材 / 视觉中国

先拿中兽医引以为荣的注射液来说吧，自从中药注射液被投入生产后，中医们终于发现——自己可以像西医那样打针了。于是，一时间，柴胡注射液、鱼腥草注射液、穿心莲注射液、双黄连注射液全都出现在了宠物医院的药柜里，在中医嘴里能给人清热解毒的柴胡、双黄连全都可以给动物治发烧。

什么？你的狗太小血管太细不好打针？没关系，中兽医早就发明了“中药直肠灌注疗法”。沧州某宠物服务中心就曾用这种方法收治了14个得了犬瘟热的小狗，并用金银花、连翘、板蓝根等十几种中药材熬成药汤，对这14只小狗进行深部直肠灌注。

结果是……6只小狗陆续死亡。

2009年4月10日，在海口市海甸岛一小区内，执法人员在一家黑诊所里查获过期中药丹参滴注射液。/ 视觉中国

另外，如果你的小猫小狗得了胃肠炎，中兽医可能会给它们开这么个药方：郁金4 g，大黄4 g，黄芩3 g，黄柏2 g，栀子2 g，诃子2 g，白芍2 g，一锅熬了给它们灌下去，每天两三次。如果不管用的话，那就再试试用14 号的导尿管蘸着石蜡油插入它们的肛门吧，每天插个两三次。嗯，中兽医是这么说的。

至于很多宠物爱得的寄生虫性皮肤病、真菌性皮肤病、细菌性皮肤病，用中兽医的理论解释就是：这全都是因为动物体内湿热不均，感了风邪。没关系，把苦参、明矾、蛇床子…这些中药熬一锅，给宠物们洗个中药浴就行了，人类怎么泡，宠物就怎么洗。

吃药不管用？那来针灸吧！

中兽医们认为，既然人能有穴位，动物也能有；针灸既然能治人类的病，动物的病自然也能治了。

于是，自从上世纪80年代宠物针灸被创造出来以后，针灸疗法号称已经能靠白针、艾灸、水针、电针、磁针治疗包括骨折、腹泻、面瘫、痉挛等各种宠物疾病了，哦，对了，还有不孕不育。一句话，中医号称能给人类扎好的病，都能给宠物扎好。

2017年8月26日，上海一家为猫、狗等宠物提供中医针灸服务的诊所 / 视觉中国

比如，对于宠物的拉稀、便秘、呕吐、脱肛这类小病，可以用白针疗法扎它们，每次来半个小时；至于老年性颈椎病这种不大不小的病可以用扎针加注射药物的水针疗法治；而像骨折、不孕不育这种大病，则可以用接通了电流的电针扎它们。

不过，有些中兽医也说了，宠物的穴位和人类的是有差异的，完全按照扎人的方法扎宠物有时候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大家还是要多提高自己的技术水平。

嗯，这应该已经算是业界良心了。

接受电针治疗的宠物狗 / 视觉中国

当然，如果有中兽医能告诉你：

2010年版《中华人民共和国兽药典》里收录的191个中药制剂，绝大多数缺乏对有效成分含量的定量控制标准；中兽药由于品种产地、炮制方法、剂量大小等原因，质量和毒副作用严重不稳定，甚至同一个厂家生产的不同批次产品质量都不稳定，很多种类容易对动物的心血管及肝脏系统造成毒性损害，一些药物甚至有致畸胎、致癌等特殊毒性；

有些中兽药散剂则直接是用废药渣、苜蓿草勾兑的；类似双黄连制剂、鱼腥草注射液和清开灵注射液等中药制剂有可能对动物造成过敏性休克、急性肾功能衰竭等严重副作用。根据临产案例显示，单是一个双黄连注射液就有可能给宠物造成过敏性休克、呼吸衰竭、神志异常、心律失常、心跳骤停……等不良反应。

而针灸作为一种前现代医疗手段在清朝就一度被皇家废除、其疗效至今无法被科学验证。

那么，这位中兽医肯定会成为行业公敌了。

接受针灸治疗的宠物狗 / 视觉中国

对了，忘了告诉大家了，自2000年以来，有关中药注射剂不良反应的事件从来没有消失过，2009年以后更是达到高峰。

据《国家药品不良反应监测年度报告（2016年）》显示，2016年全国药品不良反应监测网络共收到严重药品不良反应/事件报告10.2万例，中药占5.5%；药品不良反应/事件报告中，涉及怀疑药品150.7万例次，中药占16.6%；从报告涉及剂型与给药途径看，中药注射剂占比较高，不良反应和严重不良反应分别占据了53.8%和86.7%。

其实，根据兽药行业的研究报告显示，2010—2014年间，国内中兽药市场规模基本只占全国不同类别兽药市场规模的10%左右；《2017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也显示80%以上的宠物主人把宠物当孩子和亲人看待、绝大部分宠物主人在选择宠物医疗机构时也更看重医生的专业性。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关于中兽药、宠物针灸的种种争议能被放在台面上供大家讨论，专业学术机构能够提供客观有效的临床实验证明。那么，宠物主人要不要带自己的宠物看中医也算是他们的消费自由了。

然而眼下，过去那种中医医师需要先取得传统医师资格，再拿到传统医学许可证的规定已经被废除，新法已经规定只要通过当地实践技能考试，再获得两位持证中医医生的推荐就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中医医生。中医在没有得到足够科学验证的情况下俨然快被提升到与现代医学相等的地位了。

这还是给人看病的医生。

所以，中国将来会有多少宠物要接受中兽医的治疗，就要看宠物主人的良心了。

动物行为学的开山祖师康拉德・劳伦兹在《所罗门王的指环》里曾说：那些你不该收养的动物大致可分两类：一类不能跟你生活在一起；另一类你不能和它一起生活。

这种分类到了中国可能要加一类：准备带自己的宠物看中兽医的就什么也不要收养了。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