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社交网络的议论,大兴火灾的悄无声息,和北方农村的禁煤封炉,分别是从城市边缘和田野深处把盛世底下的不堪重新翻了出来,歌舞升平的宏大叙事在平日里并不会给它们留下多少空间,正如计划在执行的阶段只需要尽可能的覆盖意外以求尽快达到目标。
信奉集中制度的国家总会自身高估驾驭社会的程度,其信念周期则在秩序崩溃和经济复苏之间相互轮替,惨痛教训的印记注定会被新的崛起理想取而代之,然后造就永无止境的阶级矛盾。
城里人抱怨外地人挤占资源,可是一切的服务生产都取决于后者的流动增长,吃着碗里的热腾饭菜,实在不应叫骂掂勺执锅的厨子。
外地人觉得城里人没啥了不起就知道狗眼看人低,可是事实上成为城里人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志向,这个时代早已不认血统,可是血统却依然决定着继承关系。
没有人理应呼吸糟糕空气,然而在某种公式的计算里,维护上呼吸道的权利被指向谋害另一些人的生存状况,仿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是在敲骨吸髓,把个人的健康建立在剥夺重工业劳工的饭碗之上。
荒诞的是,皮球真的就被踢到了这个失重的诡异球场,它在空中翻来覆去,就是落不了地。
连权力本身也有了抒发委屈的机会,坐视不管的时候,你们说我尸位素餐,开始动手了吧,又骂我不知人间疾苦,横竖都为难,还是删帖来得清净和谐。
复旦大学教授张维为曾给邓小平担任翻译,在他的回忆里,后者在1981年接待远道而来希望交流社会主义成功经验的津巴布韦总统穆加贝,面对中国会不会走上资本主义的邪路、以致于给世界进步力量造成损失的的疑问,邓小平流露出极其罕见的不耐烦,一遍掐烟一边表态:
「我们还有强大的国家机器,一旦发生偏离这个社会主义方向的情况,我们的这个国家机器就会出面干预,把它纠正过来。」
事实证明,国家机器本身的立场,也是充满暧昧的,就像那块插在草坪上的核心价值观路牌,摆在那里是正能量,举起来上街就是负能量,搁在两年前——或者干脆就在柴静发了那支纪录片的期间——高呼环保,搞不好就会被批作公知误国,是西方用来阻碍中国发展的代理人,然而斗转星移,时至今日再喊不计代价的治理污染,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天大的爱国主义表现,反对那些强制措施的,又沦为黑心企业家的走狗,是在帮着掏空祖国的可持续竞争力。
老百姓的政治敏感有限,不太懂得站队学问的精巧和慎重,于是总是容易遭到所谓时代的抛弃,似乎昨天还在兴致勃勃的逃离北上广,转瞬之间就发现煤车被拦在村外,连取暖都成了奢望。
和集体的骄傲相比,个体的疾苦委实被关注得太少,连送孩子进幼儿园,都时刻面临着霍布斯式的战争状态,只要没有利维坦的存在,有罪推定的怀疑就是唯一可以保护自己及家人的工具。
到头来,谁也不是安全的,年薪十万的照样有年薪十万的焦灼,在海水灌进船舱的时候,一等舱和末等舱之间,只有时间区别罢了。
1925年,徐志摩在苏联写下这样的诗句:
「他们相信天堂是有的,可以实现的,但在现世界与那天堂的中间隔着一座海,一座血污海。人类泅得过这血海,才能登彼岸,他们决定先实现那血海。」
没过多久,俄国人、日本人都不请自来的造访了这块大陆,直到今天,血污都还没有洗净,但是天堂的幕布却早被挂起,你可以选择穿上鞋套、仰着头颅,专注欣赏正午的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