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T编者按:此文发表于2016年6月4日,2019年4月21日重发。
不想回忆,未敢忘记。不只是香港人,当年身在天安门广场的外国记者同样如是。二十七周年之际,《香港01》寻找他们,尝试以另一个角度再看六四。
一幅照片为历史留纪录,摄影师韦德纳相信,世世代代,以后的人都会问「发生了什么事」。他认为以后的六月四日永远都应该燃起蜡烛,寄望终有一天烛光会令当权者明辨是非。
记者:1989年你在天安门之时,最难忘的片段是什么?
韦德纳:最难忘的片段是6月3日深夜,我接近天安门广场,遭示威者投掷的石头误中。我那钛金属的Nikon相机挡一挡,救了我一命。已经起火的军方装甲车随即打开后门,一名士兵举起双手,走出来投降。人群一涌而上,手持钢管、石头,还有随手拈来的武器。那年青的士兵恐惶悚惧,我至今未忘。
军队镇压天安门,至爱遇难,不少中国母亲哀痛,其实也有士兵的母亲悲伤。吓怕了的士兵只服从上级指示,不论那有多错误。杀人就是不正当。如果我们站后一步,纵观全局,可见中国政府与示威学生犯大错。 6月4日晚上我见证了悲剧,人命伤亡。但现在重要的是,政府与人民能在一起,宽恕与复和。唯有这样做,中国才能和平,为历史上的黑暗一页划上句号。
记者:多年来当你重返天安门广场,有何感受?
韦德纳:天安门起义(Tiananmen uprising)二十周年之时,BBC秘密拍摄纪录片,带我回到北京报道我的故事。那次感觉很奇特。中国经济增长迅速,与大部分亚洲国家一样平常,但当我重返天安门广场,就是另一番景象。排了长长的人龙,要经过安检的金属探测器。我突然感受到一堵墙,一堵怀疑、紧张和监视之墙。毫无悬念,政府在掌权。
记者:作为外国人,你认为天安门事件对非中国人有何意思?
韦德纳:六四天安门事件发生了,这事关乎历史纪录,永远也会有人寻究与谈论。人一看「坦克人」的照片,永远都会问「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相信「坦克人」会令1989年6月4日永远不会被遗忘,这了不起的作品很有历史意义。
记者:你或你的朋友同侪还有关注六四后续(如死难者的家属)吗?
韦德纳:大部分有识之士都关心天安门事件。我仍会鼓起勇气,回想当年示威学生在危难中的脸孔。忆起报道六四之时,自己有多胆战心惊。所以我仍然很重视。历史──而不是审查──会是最终审判。
记者:对六四的纪念与批评,你认为已日渐褪色吗?
韦德纳:或许在中国,天安门一事有一定程度褪色。当然,如果中国有民主改革,情况可能不同。但坦白说,自从我27年前报道天安门事件后,我在中国大陆以外看到的是多了人关注。
韦德纳2014年来港参加维园烛光晚会,还有人称认得出他。 (Jeff Widener)
记者:照片会说话,正如你的「坦克人」照片震撼了世界。当你看到香港六四晚会的烛光之海,你认为它有何意义?
韦德纳:25周年之时,我在香港参加了烛光晚会。地铁人头涌涌,我难以前往。集会颇触动我心,令我想起当年军队镇压之时,我见证了学生有多勇敢,也使我更觉幸运,能存活下来。当时我有三次几乎丧命。
一名年青女生在地铁认出了我,说「我认识你,你是我的英雄」。她竟知道我,令我很惊讶。但真正的英雄,是我看见那走在长安街的男子,手拿着袋,站在一队坦克之前。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一刻的震撼。那帧照片深深影响我一生。
烛光晚会也让我唤起,运送伤者的小贩有多勇敢,他们在路上经过军人。
我衷心认为,以后的6月4日都应该燃起烛光。
记者:对于香港人,特别是今年六四晚将会点起烛火的人,你有何寄语?
韦德纳:在缺憾的世界,香港人对民主有种厚厚的热忱。我们做的所有事都是一种自我尊重,坚持原则与信念,不论事情有多艰巨。希望有一日,烛光会令当权者明辨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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