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映红 | 社会文明的倒退总是与性道德的保守同步

虽然“社会文明的倒退总是与性道德的保守同步”未必是一个严谨的经过实证检验的规律，但大体上符合人们对历史和社会发展的经验。无论是伊朗伊斯兰革命前后、阿富汗世俗政权与塔利班政权的对比，一个社会文明的倒退确实伴随着或者反映为性道德的日趋保守。当然，这样的印象也取决于观察者持有怎样的文明价值观。

从心理学角度，人类社会的文明趋势，应当是越来越释放而不是禁锢人性；一个文明的社会，应当使每一个成员都不会因其特异性并且无损于他人的天性而受到惩罚、压抑、禁止和驱逐。无论是现代心理学，还是生物学，都表明了人类与任何其他两性繁殖的物种一样，基因的多样性确保了进化上的优势，使种群无论在怎样的变异的环境中都能确保部分成员能够适应并继续生存下去。基因的多样性也就促使人类个体之间广泛地存在着各种不同的“天性”，具体反映为特异性的心理和行为特质。从统计学角度，人类的任何心理和行为特质在自然情况下都应该服从正态分布，即大多数人在某项特质上居于平均值的附近；而无论如何总有些人会处于曲线的两端。现代心理学揭示了人类越来越多的行为倾向有着经由遗传的基因基础，包括自由倾向和保守倾向。

现代心理学研究也同样认为，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总体上是趋于“保守”的，这有助于节省大脑的认知资源，同时提高认知效率。当然，这也就是人类普遍具有的各种认知偏误的进化心理学根源。例如，人类无法避免刻板印象，也无法消除各种感知错觉。其他物种也同样是“保守”的，而且越是低等的动物物种，“保守”趋势越显著。“飞蛾扑火”其实就是蛾类沿袭进化发展的行为模式而产生的感知错觉。（如果你要相信人类是外星生物与猪或猩猩的杂交，可以直接跳过本文）人类尽管处于进化树的顶端，但进化发展的逻辑与其他物种并无二致。因此，可以这么认为，人类的“保守”倾向有利于在熟悉的环境中取得更高的认知效率，但一旦环境发生变化，这种“保守”倾向就可能反转成为劣势，而那些不“保守”的个体更可能发展出适应新环境的特质。换言之，人类的进化是在保守中传承，但进一步的发展就需要突破“保守”的桎梏，释放出人类多样性中更多的特质，许多时候是“极少数”者拥有的特质。

一旦人类的进化超越了丛林法则，开始组织有结构的社会，并开始发展相应的社会文化，人类的行为特质就不仅仅受到生物基因（gene）的影响，同时也受到“文化基因”（meme，也译作“谜米”）的影响。在人类文明的早期，限于人类的认知水平，以及生产力水平和能够支配的资源有限，各种不同的社会文化普遍倾向于保守，以简单、明了的道德教条来约束社会，这样就无须耗费更多的资源在对具体人性的甄别和区别对待上。其中，性道德是所有道德教条中最重要也是最主要的范畴，因为人类早期文明视野下，性显然是有限的宝贵资源，必须被严加管控才能保障某个族群在竞争中的优势。因此，谜米的传承也类似进化历程中所发展的“保守”倾向，人类的文化通过保守的方式传承；通过打破保守而发展进步。人类早期文明具有与自然进化相类似的丛林逻辑。

现时代的人类文明与早期文明传统的最大区别在于，人类的认知水平、生产力以及可支配的资源足以容纳人类天性的多样性；而科技发展的水平，以及不同社会文化的交流互动日趋频繁（全球化趋势），人类文明的日新月异，上一代人有限的经验和知识早已不足以预测下一代人生活方式以及文明发展的各种可能性。特别是心理学以及邻近学科的发展，使人类对人性的了解达到前所未有之深度，人类心理和行为倾向的多样性远远超出绝大多数人经验所能理解的范围；而哪一种特质更适宜，也不是现有知识所能预测和控制的。所以，自由社会更能够容忍和鼓励人性的多元化，其中也包括性的自由，这样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近百年人类几乎所有伟大的创造都产生于自由社会；对社会的控制越是严密，社会的创造力也越是受到抑制（当然，建立在全球化和当代技术基础上的新极权社会也创造了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控制社会的技术和手段）。从心理学角度，人性的基础是性，人性的多样性首先就反映为性的多样性。

因此，任何强化社会控制，试图通过抑制、禁止、驱逐和惩罚“少数人”，并千方百计鼓励、威胁以及强制大多数人接受简单、教条的规范的实践，一定反映为社会文明的倒退，无论基以极端的宗教思想，或者极端政治思想。对社会的控制，对人群的限制，也常常会反映在性道德的保守趋向上，这种趋向同时也是人类早期进化以及人类社会早期文明传承的逻辑必然。

当然，社会文明的倒退不仅仅反映在性道德的日趋保守上，也同样反映在其他各个方面：言论表达、思想交流、批评自由、权利主张、技术进步，等等的日趋保守上。人类社会只要感到资源匮乏的危机，保守倾向就会占据主导，其中也必然包含性道德上的保守思潮。在有些社会里面，对权力垄断就是最大的资源，感受到任何对权力资源的威胁都足以促使保守成为主导。这也就不难理解，极端的原教旨的伊斯兰国（ISIS）一旦崛起并实际控制一块区域后，迫不及待就试图在辖区内重新恢复对女性的割礼；那些对权力垄断感受到威胁的精英集团在荧屏上“捂胸”也遵循着同样的逻辑。

有时候一步之遥也就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