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培 伍雷
伍雷按语: 下文为谢留卿之女谢培在案发两年之际的一封求助信,系她与为父伸冤的真实故事,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古有缇萦救父,今之谢培,亦是如此。
原文标题:请救救我们,救救民营企业—办错案不可怕,要有改正的勇气
办错案不可怕,要有改正的勇气——恳请大家救救我们,救救民营企业家,恳请最高人民检察院张军检察长救救我们,恳请安徽省省委书记李锦斌、省长李国英救救我们,恳请安徽高级人民检察院薛江武检察长救救我们….
大家好,我是安徽芜湖繁昌县法院正在审理的谢留卿等63人涉嫌诈骗一案谢留卿的女儿,谢培。我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案发前就职于光大银行北京分行。案发前,我有着稳定的工作和幸福的家庭。但是,随着2017年7月28日繁昌县公安局对父亲及中金公司200多名员工的跨省抓捕,我原本幸福平静的生活彻底摧毁,近百个家庭遭受毁灭性打击。
我父亲谢留卿的中金公司是一家从事艺术品行业近十多年的老企业,主要代理故宫博物院、工美、奥组委及签约艺术家如李砚祖、张介宇等的作品。中金公司是按照发行商规定的全国统一定价销售,所售藏品全部为真品,并有着严格的规章制度、售后监督及退款机制。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繁昌县公安局一举抓获200多名员工,繁昌县检察院起诉63名员工,其中23人被羁押近780天。
2017年7月28日,我从北京抱着9个多月的孩子回郑州看爸妈。早上7点,咚咚咚的敲门声,我一开门,一堆警察就把我和父亲都控制住了,强行把我和父亲带去了繁昌县。警察半夜提审我五个小时,在发现我和公司并未牵连后把我释放了。可是,我没有离开。我在繁昌县公安局门口坐了48个小时,就为了能看到父亲一眼,我终于等到他去体检,我就跟着警车后面,直到父亲下车,我大喊着:“爸爸,别怕!”“爸爸,有我在”“爸爸,你要坚强!”然后……
自从父亲被警察带走,我妈妈也因为精神崩溃住到寺庙里了,我十岁的弟弟和我一岁多的孩子都由老家的亲戚帮助照料。父亲案件的重担就落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谢培的弟弟和女儿
父亲被带走半年之后,与中金公司所售艺术品有关的30多个叔叔,包括故宫、工美集团老总,都来到了南京。他们联名签署一份协议:“我给老谢(谢留卿)供货全是真实的。”
可是,繁昌公安刑讯逼供、诱骗被羁押的中金公司的员工,告诉他们:中金公司所销售的产品都是假货;办案人员甚至让犯罪嫌疑人的家属录制视频,逼迫他们孩子快认罪。
最初,中金公司其他家属并不信任我,家属们以为公安说的是真的,中金公司所卖的真的是假货。家属们不仅不理解,反而谩骂我。我的内心五味杂陈。但是,本着对公司每一个员工负责的态度,我为每一个需要帮助的员工都筹钱安排了律师。却反而被繁昌公检法授之以柄,他们散布谣言:“中金公司宁可花钱找律师,也不愿意退货!”
为了证明这些藏品是真的这个简单的事实,我跑遍了中金公司所有的进货厂家。我每到一个中金公司的进货厂家,厂家的工作人员都非常理解、同情我,他们都是把全套材料准备齐全,如授权手续、委托、产品的鉴定书、制作大师的简历等。我在和他们的沟通才了解到,父亲是一个有良知的商人,所以他们也愿意倾情帮助父亲。
但是,仅仅证明这些藏品是真的还不够,因为低价高卖同样是诈骗。为了证明公司所销售的藏品物有所值,我就开始对起诉书中的每一个藏品的市场销售价格进行公证。因为,北京做一份公证1500元,郑州800元一份,我就只能回到郑州。早8点晚6点,和公证员一起上下班,忙活了近3周时间。400份公证,32万的公证费用,各大权威网络平台关于涉案藏品的市场价格,我相信这些已经足够能证实藏品的价格。
然而,我所做的这些东西,公诉人对我收集到的厂家提供的供货合同、公证处关于藏品的价格公证并不认可。我也开始思考下一步要干什么?我后来想到,既然公诉人认为藏品不值钱,那我就去市场上把和涉案藏品一样的藏品买回来,用购买发票证实涉案藏品确实物有所值。
公司案发一年多以后,不少藏品都有大幅升值,再次购买的价格真是不菲。为了不让公诉人挑刺,我没有选择价格较低的小公司,我顶着巨大的经济压力,选择国企单位进行购买,购买和涉案藏品同种的藏品证据又花了近300万!这些不仅有发票、还有送货凭证。因为,这些藏品都是易碎品,我们只能一次次开车从北京送去芜湖,每次10多个小时!可最终换来的却是办案人员的白眼。
2018年底,繁昌县法院终于召开了第一次、第二次庭前会议。当得知公诉人放弃起诉书关于中金公司销售假货的指控,认可所售艺术品品为真的时候,我心里松了一大截子气。
事与愿违,芜湖市检察院却将谢留卿案写入2019年芜湖两会报告,称:“谢留卿案电信诈骗…产品虚假。”谢留卿案尚未审理,繁昌县检察院在庭前会议认可了产品的真实性,“电信诈骗”从何而来?写入芜湖两会报告不就意味着,就连芜湖市检察院也已经认可谢留卿案已经是一桩“铁案”了吗?繁昌县人民法院还有开庭的必要吗?
2019年3月,谢留卿案开庭,我才知道繁昌县人民法院也要办“铁案”。在近80%的被告人提出被办案机关刑讯逼供、诱供、骗供,并明确给出排非线索的情况下,繁昌县法院拒绝启动排除非法证据的调查程序;制作藏品的专家、厂家等20余名证人等在法院门口数日,繁昌县法院也从未通知他们出庭说明情况;除此之外,辩方提交的鉴定人出庭、有专业知识人出庭、物证出庭、违法扣押物证出庭、违法扣押书证出庭、被害人出庭等近20项申请,全部被繁昌县法院驳回!
谢培在整理提交繁昌法院的证据材料
藏品的制作者李砚祖老师(清华美院院长),他说:“我鉴定那么低!无论多忙,我也要有个态度!”;还有80多岁高龄的米振雄老师,他也到了繁昌法院的门口,就是为了给自己几十年多心血被鉴定一文不值争口气……
庭审最后,公诉人当庭威胁被告人,称被告人委托律师做无罪辩护是不认罪,当庭撤回他们坦白自首的认定,并扬言要从重处罚。被告人流泪、二十多名律师流泪,连法警都哭了……
就在法院放出风声要宣判的时候,我们开始前往杭州举报做出本案鉴定的鉴定机构,案件很快有了突破性进展。2019年7月16日,杭州市民政局撤销了出具价格鉴定意见的杭州市价格鉴定专家委员会奢侈品价格鉴定中心,这意味着把涉案藏品鉴定为分为不值的鉴定意见已经被全然证伪。
做出鉴定意见的机构被杭州市民政局依法撤销;多位高龄专家在法院门口等待出庭
本以为鉴定意见的撤销为案件划上句号——检察院撤诉或法院宣告无罪。但是,繁昌县公安局毫不避讳侦查期限用尽,不仅重新委托价格鉴定,还继续调查藏品厂家和所谓的被害人。案件已经查了2年了,对于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案件,我实在不理解还有什么可查的呢?
无奈,我们向繁昌县检察院申请羁押必要性审查,繁昌县检察院不予受理,我们向法院申请办理取保手续,法院不给办理取保手续。开庭后近半年了,法院迟迟拖着不判。我们质疑羁押时间太长,繁昌法院告知我们:“全国一年以上不判的案子多了,十几年的都有…”
以下是其它家属家庭情况的摘录:
(1)被告人吴蕉红家属:“俺老婆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但是这件事情现在不能让吴蕉红知道。生病住院期间,我拿病历去过繁昌公检法,办过取保,不过没有成功,当时医生说最多能撑3个月,我就赶紧去繁昌检察了,希望能送老父亲一程,到哪没人搭理。肺癌晚期。现在我手里还有当时办取保的材料。人已经去世了,可以说是带着遗憾走的吧!我是农村人,多想拉着老父亲的遗体去芜湖看守所门口,让女儿最后离老父亲近一点,最后他老人家也没有见女儿一面。”
吴焦红重病的父亲
(2)被告人高慧娟家属陈述:“小培,我是高慧娟父亲,20多人被压,咱货物是真的,咱企业管理那么严格,他们抓错人了!罪名不能成立,到现在还压着我们的人怎么办,在2018年羁押期间,高慧娟的母亲为女儿的事得了精神分裂证跳井里了,头朝上救得极时,才有一命,头朝下跳井高慧娟的妈就没命了,现在井盖也被封了,到现在2年多了孩子还没出来,我和我的大女儿轮换着,照看着她妈,万一孩子出了芜湖找不到妈,俺可怎么给女儿交代。”
(3)被告人路畅家属陈述:“网上偶然看到,《感知平安 守护幸福 ——记繁昌县法院范涛的“平安家庭”》一文,一股撕裂的痛再次涌上我的心头,多好的一家人,可是再看看我,我们曾经也有一个普通的幸福的家庭,靠着努力工作,赡养老人,抚养孩子,认真的努力的生活着,可是近700个日日夜夜,一个普通的家庭被撕扯的支离破碎,突如其来的打击,两双父母整日以泪洗面,母亲卧床不起,几次住院,六岁的孩子用稚嫩的语言问自己幼儿园的老师:‘我不相信爸爸的话,妈妈出去那么久,不可能不给我打个电话的’一个幼小的心灵无法避免的承受着本不该承受的摧残,一个六岁的孩子,晚上梦见自己的妈妈应该是很幸福的事儿,可是我的孩子却是被噩梦惊醒,连梦见自己的妈妈都成了噩梦,我们该怎么面对他接下来的人生路?孩子幼儿园已经到小学了,根本没有见过自己母亲,不说700个被冤枉的日日夜夜给当事人带来的伤害无法弥补,给几百个家庭的老人和孩子带来的伤害谁来承担?试问天下人,谁不想感知平安,守护幸福?”
(4)被告人杨真真家属(当庭陈述被殴打,腿出来都是瘸的)陈述:“我是杨真真的妹妹,本来在上海的会计师事务所工作,知道出事的第二天我就回郑州了,然后和其他家属一起来到了芜湖,在芜湖呆了一个月,事情依然没有解决,无奈辞了上海的工作,暂时回郑州替姐姐照顾妈妈,我害怕妈妈知道情况。我大学期间一直是姐姐资助学业,每当想到姐姐在派出所被疲劳审讯,甚至腿被打到行走不便,眼泪就止不住流。现在我已经快临产了,但一想到姐姐的事,还是觉得内心焦虑,产检心理测试一直是中度抑郁倾向,我会为姐姐一直努力下去的,用我毕生精力喊冤。”
(5)被告人马丽萍父亲陈述:“我家刚一出事,我年龄大无能为力,前夫说能帮我孩子取保,被骗走了40万,然后他请了俩律师,不让我知道女儿任何消息。我最初也不懂法,无能为力,后来来回跑繁昌县,跟公司沟通,他们尽快安排了北京律师,让我知道孩子的消息,我感谢公司对我孩子的不放弃,一个小小的民营企业都有良知,为什么无罪的案件,一个县城就能胡搞。现在前夫一直在争夺抚养权,我女儿当庭说孩子就是她的命。我好对不起我女儿。”
(6)被告人刘婷婷当庭陈述:“我30岁了,是谢总教我为人孝顺,让我感受到作为女儿的骄傲!我是无罪的!我到现在为止,我不知道我犯了为什么罪,我没有违法销售,我卖的都是故宫、工美的产品!我也想像其他人一样,结婚,生孩子过正常生活,可能这个最朴实的希望就被繁昌县给毁了。”
(7)被告人刘艳芳家属陈述:“我孩子那会才1岁2个月,她天天要妈妈,每天都在哭,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陪伴。我的孩子没有母爱。我爱人当庭一直给我挥手,我知道她的意思,让我回家,怕孩子自己在家她不放心”。被告人刘艳芳当庭说:“我怕十年,我出来了,老公没了,孩子没了,家没了。”
而我在为父奔波的过程中,四个月的孩子胎停流产,未及时发现,大出血住院。一周后,我只能鼓起劲继续为父亲伸冤……
时至今日,我们家属依然没有看到任何的希望。我们家属一致认为:办了错案并不可怕,可怕的办了错案而没有勇于承认、勇于担当的精神,还要想方设法以更大的谎言去圆谎言。错案就是错案,继续圆谎只能激起更多的社会矛盾。
我们希望大家关注本案,督促案件早日解决。
好人一生平安,中秋节快乐,我想爸爸了。
谢留卿案部分家属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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