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午后,妈妈们就三三两两带着孩子,坐在图书室旁;一会爽朗得笑出声,一会聊着聊着手舞足蹈。尽管图书室由机构发起、引资维持,但日常运营,基本是由妈妈和孩子组成的大小义工完成的。
霞姐:从受助到助人
霞姐是成人义工的一员,也是一位新手妈妈。因为无意中看到了砥砺的亲子阅读栏目,就开始参与活动,慢慢做了义工。她想法也简单:“那时候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嘛,看看别人的经验,自己少走弯路咯。”就这样,在每周拉家常、陪孩子看书的时候,霞姐和其他妈妈也一天天熟识了。她描述建立关系的过程,很亲切、温馨。“我们比较喜欢去那里啦,大家都是外来打工的嘛。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和睦相处,就觉得蛮不错。”
大水坑的这番景象——逼仄的握手楼、公共空间匮乏,在住满外来打工者的城中村绝不罕见;不管是学龄的幼小孩子、还是漂泊异乡的工人,很多时候,只能望着逼仄的宿舍和出租屋出神。霞姐自己也觉得,对异乡打拼的工人们来说,能有地方聚在一起聊聊天,实在是弥足珍贵。
和砥砺接触越来越多,渐渐除了孩子,霞姐也开始关注其他问题:社保和普法宣传、流动儿童入学政策。在砥砺学习到的一些方法,也尝试在生活中用起来——甚至是在工作里。霞姐在幼儿园里做教师的时候,因为一件小事,被家长闹到幼儿园。霞姐觉得委屈,在非暴力沟通工作坊里提了出来。
之后在分析需要的过程里,霞姐开始作为幼儿园老师,从对家长的厌恶、指责里,开始从家长出发考虑:什么原因让这位妈妈有了这样的举动?有作为个人面对团体组织的防备心,也可能有经历的创伤……就这样,霞姐开始跳出自己的情绪,理解那位家长的目的和处境;从需要别人引导,到尝试理解和帮助别人的状态——当然,自己的心结也就迎刃而解了。
“像我以前一样,社区上很多妈妈没有那个意识…..就是让自己多一点去学习嘛。”和社区其他妈妈一起,霞姐也开始关注自己的学习成长:不仅作为妈妈,也作为女性,作为外来打工者或者别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作为她自己吧?
巧娟:伙伴给我力量表达自己
和其他工作人员一样,巧娟也是女工出身;不过,按年纪算数她最小了。
巧娟老家住潮汕,是四个孩子里的老大;按照“风俗”,得担负不少抚养弟弟妹妹的责任。潜意识里,巧娟好像觉得自己被牺牲了;但是更多时候,她还是会接受下来。回忆自己高中辍学的场景,她坐在自己房间里,一墙之隔的父母像通知她不要再去上学,没什么商量的余地。纵使内心百般不愿意,也什么都没说出口;迟疑了一会,她“嗯”得一声答应下来……
委屈自己,好像成了巧娟的一种习惯。有时候,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表达,又突然张口结舌……后面四年的打工生涯里,好像都是如此。“打工这几年我没什么朋友,”她说,“工作基本一年一换嘛……我自己不会和人主动建立关系。”
那段日子里,巧娟和来深务工的父母住在一起。相比而言,她还更喜欢待在工厂里:她是爷爷奶奶带着长大,和父母感情也没那么深。
一个偶然的机会,巧娟接触到离住处不远的一家劳工服务机构,“就是想看书嘛。我一个小姑娘自己进去,工作人员都赶忙和我解释,说我们不是传销啦。”时间长一些,巧娟除了看书,也了解一些劳动法常识,还加入了女工小组。
从那时候起,巧娟开始尝试与别人建立关系和表达自己;有一年辞工讨工资,也比之前有了底气,最后也如愿以偿。
有一次,她听说有一个叫“砥砺”的机构,在招工作人员。抱着之前对为服务工人工作的好感,又想找份远离父母的工作,就去应聘了——一直做到现在。
“我也没法像大燕(督导,机构创始人)一样,把它完全当成自己的一项事业,可能工作的成分稍多一点,”对砥砺工作的这几年,巧娟这样评价,“但是和其他工作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在这里能感觉到被支持,有伙伴和你一起。”
今年巧娟生日的时候,几个同事给她送了蛋糕和贺卡,巧娟一直咧着嘴笑不停;之后聊天说道,家里好像从来不记得自己生日……说着说着眼泪就涌上眼眶。
从刚到机构,不太熟悉社工行业的运作,巧娟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单独接下一些项目,也能和别人主动建立一些关系。“有能量的时候,还会给家里写信;觉得丧气了,就和大家聊聊天,反正都没有什么。
大燕:千里之行,这里月亮更圆
今年是2019年。离大燕中学毕业打工,已经过去19年了。她感慨,在流水线上只想做个文员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砥砺”扎根以前,大燕为工人做法律维权,每天接个案、做普法宣传。这个过程中,她学到很多法律、权益方面的知识,更重要的是,她开始有更广阔的视野,支撑她一直从事外来工人的服务,一直到现在。
三年前,大燕正要生孩子,原来的机构因为一些变故难以维持,就这样成立了砥砺社工中心。她后来说,有段时间甚至后悔了,觉得孩子和机构都没顾好,机构没干好,就不想浪费捐助人的钱了,就想着把砥砺关掉。
“因为从法律维权到社区很不一样的。刚到大水坑,甚至怀疑:这样做社区真的有意义吗?解决不了实质的问题,后来发现,对这些工友和社区妈妈,这样的服务确实又很需要……而且,如果我们不做可能就没人做了。”
适应新工作模式的过程里,大燕也对心态起起落落也习以为常了。不过总得来讲,不管是每年的冬夏令营里,看到孩子一点点的成长改变;还是非暴力沟通工作坊后,无意看到妈妈与家庭和解的宣告,这些既让她被戳中泪点,更让她感受到力量。
“做社区确实对我改变很多,以前我是只能看到事,看不到人的。”
但最让她开心的,是伙伴的共同成长。例如,每年9.9公益日,在社区有线下活动,繁琐的准备工作,都需要她全程参与跟进,而到了这两年,她基本上只做辅助;而对于亲子早教、外展、公益书屋的管理,则由新同事和义工接手。对小义工培养,也是差不多的模式。
“看到越来越多的人,能够自己发现自己卡住的地方,创造性地解决或者不解决问题,并在这过程中接纳自我,增加自信……这个过程就会给人力量呀。”
所以,有了这群人,就有了这样的砥砺。对于“人的工作”,到底该是什么样子?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吧。但是笔者看来,即使不谈几百年后的远大理想,使饥饿者饱腹,予寒冷者以柴薪,好像这些是公益的初衷吧?在劳动者亲手创造的大都市里,在万千女性用双手撑起荫庇的家庭中,别人只晓得指责她们“盲流”、“黄脸婆”、甚至“拉低职场女性的地位”;她们的经历和需要,有谁听得见呢?给失语者以话筒纸笔,赋无权者以力量,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了吧。
深圳市砥砺社会工作服务中心
砥砺社工中心于2015年8月在深圳市民政局注册成立,是一家专注于深圳外来工社区服务的公益机构,致力于扎根社区,为外来工群体提供长期稳定的社区服务,促进外来工生存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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