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国民软弱性的是集权官僚制，不是人性

当我比较我们当前和二战前的日本异同时，有人留言表示我们国民现在是羊性太强，狼性太弱的问题，认为我们应该加强狼性，或者说侵略性。

因此，我这次谈一谈造成国民软弱性的原因，并探讨一下，加强狼性有助于问题的解决吗？我认为，最根本的问题在于制度，在制度未变的情况下，即便加强了侵略性，除了带来灾难之外，什么正面的东西都无法获得。

为了谈论制度问题，就不得不从更长远的视角来观察。

1.      

集权官僚制并非一直是落后的制度

保证基本自由的、选举制的代议制民主宪政并非自古就是最优的制度。实际上，如果不是通信和交通适时发展，民主制并不利于维持一个领土广阔的国家。

以罗马为例。最初，罗马共和国时代带有很强的民主色彩，每一个罗马的成人都有权利聚集到罗马的广场参与政治生活。但是，随着罗马的扩大和新的领土的征服，要在更广大的范围内保证民主却带来了问题。比如，高卢（现法国）的人不能为了民主就跑到罗马去投票，路途的遥远限制了民主的范围。

因此，当罗马扩大的时候，另一种制度，集权官僚制就成为了更合适的统治方式。罗马向各个辖区派出总督，总督再任命自己的官员，这些官员不向当地人民负责，而是向罗马负责。最后，凯撒和奥古斯都将集权官僚制变成了罗马的基本制度，于是罗马帝国产生了。

应该说，在当时的时代，从罗马共和国转变成罗马帝国是一种历史的发展。

2.集权官僚制的缺陷

然而，虽然当时集权官僚制更加适合控制一个领土广阔的帝国，但它却有一个与生俱来的致命缺陷。

这个缺陷是：一个集权官僚制国家的寿命不会超过几百年。

当一个集权官僚制国家建立之后，它的官僚集团总是倾向于吸干民间经济，官僚人数越来越多，税收越来越重，军事消耗越来越大，最终经济崩溃，国家解体。

国家的解体或者是以外族入侵的形式，或者以内部崩溃的方式，但最重要的特征都是内部经济的崩溃造成整个国家丧失了免疫力，从而被一些偶然事件所灭亡。

以罗马为例，蛮族的入侵最终让罗马无法抵抗，民间经济支撑不起庞大的官僚和军事集团。

现在，从罗马转回中国。罗马的崩溃只有一次，而中国历史上的崩溃却一次接着一次。究其原因，因为欧洲的地理是开放性的，而中国在地理上形成一个封闭的区域，一次内部崩溃或者北方入侵之后，潮头一过，又恢复了平静，其历史惯性又导致了下一个王朝的建立。

每一次王朝的轮回都不过是一次集权官僚制缺陷的高潮而已。

我愿意用王家范先生的标题《百年颠沛与千年往复》来表示这一个过程。

目前来看，保证基本自由的、选举制的代议制民主宪政虽然仍然不敢说摆脱了周期性崩溃，但的确比集权官僚制更加稳定，吸干民间经济的速度更慢，持续时间更长，而且在释放人的好奇心、保持国民的创造力方面更有优势，下面会谈到。

3.

附带再谈一个集权官僚制内部产生的我称之为“王安石悖论”的现象。

所谓王安石悖论，是指到了每个循环的中期，民间经济已经因为来自官僚集团的不当干预而出现疲态，这时，来自官僚上层的有识之士也有强烈的改革欲望，这就是所谓的变法。

既然集权官僚是问题的所在，那么改革就必须沿着“放权”的思路进行，让民间经济自由生长。

然而事实往往相反，集权制度中期的改革者常常是在加强集权。

为了推行自己的改革，改革者不得不面临很大的阻力，解决阻力的方法就是加强自己的权力，培养自己的势力，最终导致官僚的权力更加膨胀，而不是缩小。

比如王安石，为了对抗保守势力，他启用了一批新人，并把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上，加强了官方对民间经济的干预。但这批新人的道德素质比欧阳修、苏东坡等老人差很多。而王安石加强集权的做法让改革失败后，这帮无所谓东西的新人更加能够操纵政治，从而扰乱了社会，以至于人们反而认为王安石改革前的社会是更好的社会。

简单地总结，王安石悖论的意思是，朝代中期的改革，如果要有成效，必须放松民间经济，然而改革者却往往采取国进民退的手段，不仅达不到改革的目标，还加速了经济的败坏。

王安石悖论在以前是无解的，因为官员不向民间负责，引入选举制之后或许可以解开这个结。但至今所谓的胡温新政，仍然在走王安石当年的老路。

4.

转回到正题。

一次次的王朝往复让中国无法摆脱集权官僚制的统治。也造成了国民的软弱性。

实际上，集权官僚制之所以得以维持，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愚民化，必须让国民保持愚昧、保持软弱，才能够将统治维持更久。罗马如此、法国如此、中国亦如此，任何一个类似的国家都是如此。

国民被定在一个位置上终其一生，他们的价值只是作为整个集权官僚国家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分子，而不是一个个有独立思想的人。

只有有了独立思想的人，才能够避免灾难的发生，如果一直缺乏这样的人，那么，类似于日本和德国的灾难就永远没有远去。

5.

那么，如果一个社会缺乏独立思想的人，却又增加了狼性（侵略性），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法国大革命给我们提供了答案。法国革命时期，甚至洗衣妇都愿意看杀人，每个人都充满了仇恨和侵略性，变得跟狼一样。

但是由于受几百年集权官僚制愚民政策的影响，人们缺乏独立的思想，这样的状况造成的不是一个理想社会，而是一群跟着暴君和阴谋家狂奔的羊群，他们自以为是狮子，但仍然摆脱不了微不足道一份子的命运。

我们的文化大革命、德国的法西斯时期都可以看做是充满了狼性的愚民时期。

6.

我非常喜欢看《狼图腾》一书。我喜欢看它的情节部分，对于其说理部分却感到忧虑。

在书中，作者明确号召所谓的狼性，其中充斥着民族主义的情绪。

当纳粹上台之前，实际上，社会思想已经为其做好了准备。除了托马斯曼、爱因斯坦等清醒者之外，当时德国还有许多作家、科学家、哲学家（不乏诺奖获得者）等都带着反犹和民族主义的情绪，甚至有的不惜大肆鼓吹，恰好是这些人起到了鼓励民众的作用。希特勒的上台只不过是这些思想的继续而已。

目前，国内的民族主义也在积聚着，为其做准备的除了中国不高兴、中国可以说不等低俗读物之外，还包括了狼图腾等本不错的书籍，还包括了宋鸿兵等人的巫术之书。

我想，即便过几十年，调查当今的民族主义时，如果让我推荐书籍，我宁肯推荐狼图腾，也不会推荐别的更加低俗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