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以异族入主中国,跟后来的满清一样,因为心虚,在对汉人的精神控制上,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这个时期恰好是民间戏曲的发展期,蒙元政府的文化禁令,大部分便集中在对戏曲的禁制上,如元律恶狠狠规定:“诸妄撰词曲、诬人以犯上恶言者处死。”(《元史·刑法志三》)

唱戏、教戏、聚众讲段子,甚至演杂技、走江湖卖膏药,以及学摔跤、学技击者,更在禁止之列,有违反的,“师、弟子并杖七十七”。

也就是说,像张三丰等这些你们臆想中的“传武大师”,在蒙元时期,炼丹、搞房中术可以,根本就不能研究什么接化发,遑论成为一代宗师。张大师后来还被元惠帝封为“忠孝神仙”,可想而知,他如果违反朝廷禁令,在武当山组织“学攻刺之术”,早就被朝廷灭了,怎么还可能有如此“殊荣”。

至元十八年,元世祖忽必烈下了一道今天看来仍有点莫名其妙的圣旨《禁治妆扮四天王等》:“今后不拣甚么人,十六天魔休唱者,杂剧里休做者,休吹弹者,四大天王休妆扮者,骷髅头休穿戴者,如有违犯,要罪过者,仰钦此。”(《元典章卷五十七刑部十九杂禁》)

十六天魔,是蒙元时期著名的艳舞,由十六个穿超短裙、透明装、头戴佛冠的美女表演,舞蹈的艺术特色,据说就是“性感”。这样的舞蹈,如果真为“正风俗”,把它禁了,还稍稍能理解一下下,但是,不能演四大天王,不能穿戴骷髅面具,就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了。

难道是史称最强铁骑军的统帅还怕鬼不成?

到了元武宗朝,至大十二年,这个叫孛儿只斤海山的蒙元皇帝(忽必烈曾孙),又下了一道更匪夷所思的圣旨:禁唱货郎。

……在都唱琵琶词《货郎儿》人等,聚集人众,充塞街市,男女相混,不唯引惹斗讼,又恐别生事端。蒙都堂议得,拟合禁断,送部行下合属,依上禁行,奉此施行。间又端奉都堂钧旨,唱琵琶词货郎儿人等止禁,大都在城外,山客货药,遍下随路禁约者。(《元典章》卷五十七刑部十九杂禁,手头没有《元典章》,引自《元明清三代禁毁小说戏曲史料》,疑“至大十二年”为“二年”之误,因为元武宗至大年号只有四年.)

货郎,就是挑担的小商贩。但这里的《货郎儿》,其实是由货郎的叫卖声发展而成的一种歌曲和说唱艺术,因为货郎沿街叫卖,必须通过敲锣摇鼓、唱出商品的名称招徕顾客,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独特的说唱艺术,再经过相对专业的音乐人加工,后来也成为曲牌,如《货郎太平歌》《转调货郎儿》等。

郭德纲于谦的经典相声《叫卖图》,有兴趣的可以听一下,感受一下原汁原味的《货郎儿》。

从元武宗的禁令来看,禁的主要还不是货郎唱的内容,而是他们的演唱,会“聚集人众,充塞街市,男女相混”,造成的结果,是“不唯引惹斗讼,又恐别生事端”。

元武宗是蒙元的第三位皇帝,上位时,面临着元钞贬值、通货膨胀的经济问题,财政危机严重。为了重振经济,他也曾有限地减免苛捐杂税,鼓励小商小贩,甚至允许民间冶铁等。问题是,你走街串巷、摆摊都可以,就是不能叫卖。因为,当时娱乐主要靠吼,《货郎儿》太好听,容易吸引围观者,人一多,难免就生事。

说到底,怕的还是“聚众”。

也因为这个原因,到了元仁宗朝,这位叫孛儿只斤·爱育黎拔力八达(别笑)的皇帝,又分别在延祐四年六月、延祐六年八月和九月连下四道圣旨,禁止“聚众赛社集场”。

赛社,就是游神赛会;集场,就是“村镇上立集,聚众买卖”,也即墟场、赶集。表面上的原因,是担心“使力本之人,习为游惰,淳朴之俗,变为浇浮,其间兴讼生盗,及一切不便等事……似这般立集呵,走透课程,有多人聚众呵,妨碍农务,滋长盗贼”(《元典章》卷五十七刑部十九禁聚众,原文如此)。

说白了,就是怕墟集一立,农民尝到做生意的甜头,人心变懒变坏,引发社会不稳定;甚至会导致偷税漏税,滋长偷盗之风……其实,说一千道一万,从这法律条文的名目“禁聚众”来看,关键还是“聚众”二字。

蒙元军队号称史上最强的铁骑,横扫欧亚大陆,但这种靠暴力统治的政权,再怎么强大,骨子里依然是怕百姓“聚众”的,因为,一聚众,就不好管理了。

所以,如果你是一个蒙元的顺民,别以为他们鼓励地瘫经济,让你沿街叫卖,你就可以随便说话了,还是收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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