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生小出野里的缘故吧,平日里与人为善的我偶尔也会有不尽如人意(“鹰观天下”先生语)的时候,夜里醒得早,加之看了“鱼粥唱碗”一篇书写“长恨此生非吾有”的闺怨之作,所以便把昨天那件小事记下来,以免往事都随风而去。

       把摩托车骑到辛集火车站,就是为的从石家庄回来的时候坐火车,这一来一去,能省下十几块钱呢,这并不是说省下这钱或者每次省下这么多钱就能买得起房子,只是因为从小到大受的就是节俭的教育,老娘不止千次的对我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省着点钱,别总给俺们买东西了。”但我总是娘有政策儿有对策,东西照买,石家庄照去。东西不买,对不起十几年的养育之恩;石家庄不去,媳妇跟别人跑了咋办?

       所以,每个星期总得往石家庄跑上两三趟,就这,回来的时候,媳妇还是问能不能再多陪她一晚上,我柔肠百转,当即就答应了,即时就获得了一位中年妇女多情而欢欣的拥抱,但是,三分钟后,我想起摩托车还在辛集,即使第二天坐最早的汽车回去也赶不上热乎的黄瓜菜了,所以赶紧脱身以逃,以满心的负疚面对半怀的失望。

       一直到十七点十分,瞥见如潮的人流收了尾,我才合上手里的报纸,向检票处走去,我知道,只要买的票是有座的,我就能找到一条躺椅。——-但这并非放之四季而皆准的真理,倘到年底,您就算排队加塞找黄牛拿到了这样的票,能挤到座位那儿就算您能耐。

       路过五号车厢34号座时,我瞟了她一眼,发现她虽是处在三缺一的姿态,但小桌上并无麻将,小桌旁也无美女,都不符合萧含圈主的审美标准,所以,我便毅然决然地穿过满厢的热闹与喧嚣,扯断列车播音员那温婉多情充满磁力的“”的盘丝,绞杀了几个很好的把住了门口的列车员羞愤而无奈的眼神,找到了属于我的那条心仪已久的躺椅。

       我先打开了窗子。

       开这种绿皮车厢的窗子是很难的,对指力的要求很高,起码得具备“飞车夺枪”时老洪那样的实力,饶是我练了半年多的握力计,能连握八十一个不带喘气的,在开窗子时还是动用了丹田中的混元之气,才得了逞。

       但开了窗子后的感觉真是爽得很,今春多寒,偏是今天阳光明媚(小学时学的东东还在用,丢人啊),我且受用这无穷的土香草气好了。

       但这样好的兴致竟然很快就被破坏了,车一开动,坐在过道那边的一位壮汉便走过来提出关上窗子的建议,说坐在那边被风吹得难受,这事要搁平时我就答应了,立即照办之后还得向人家致歉,更多的时候应该是在别人提出建议之前就已经把窗子关上了,根本就不必劳人大驾费人唇舌,但是,今天,我没有答应。

       “足下不能另外找个地方坐吗?”

       后面的车厢全空着,便是本节车厢,也是空位多多,手里又没什么行李,为什么五十弦的锦瑟非摁住一根弹呢?

       但此君却上前一步,弯腰伸手:“关上一半吧。”

       我伸出左脚,抵住了他的心窝。

       这窗子我以为开的恰到好处,开大一点则风太强,开小一点则风太弱,委实是动不得的。

       伊看到我右腿蜷曲,便收手直身退归本位了,我便以为伊是看过《水浒》的,晓得我的厉害,倘若是个不识相的,胆敢稍有动作,我便突伸右脚将其夹住掼出窗外了。

       于是便又安卧,快到辛集时,我坐起身来,见伊还赧赧地坐在那儿,瑟缩着,心里实在不忍,便给他落下窗子,踱到别处去了,没办法,满身的功夫抵不过心眼好啊。

       骑上摩托车,虽也是凉风扑面,却总觉少了许多野味,于是便理解了铁道部的提速,更加想念那个开的恰到好处的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