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常听我大(父亲)哼着一首歌子:日本,日本,欺压中国人,杀人放火又奸淫……由于年代久远,我只记得前面的一、二句,至于叫什么歌名,到现在我也不知道。
说起在那抗日战争时期,听老一辈人讲,我们庄从未受到过日本鬼子的侵扰,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离县城比较远,有四十余里,可能是偏僻、道路不通等原因吧。第二个原因,庄里出了一个姓仲的,名叫兆赞的这么一个人,他在日本鬼子那儿当差,说白了就是一个汉奸。他虽然在其他地方做了伤天害理事,可村里人不知道。有了这么个人物,我们庄“平静”多了。只有一回,那日本人扫荡从我们村边经过。就这一次,也够村里人受得了,这是后话。
还来唠叨唠叨仲兆赞这个人。此人在日本鬼子那儿,是皇部队(村里人都这么说)的一名中队长,手下有一百多条枪。他的“功劳”也是够大的了,不然也不可能做到这个位置。可想而知,他在日本人那儿是说得上话的,再说庄上有他的姑姑、兄弟姐妹、妻儿,还有他的族姓几十口人。那个日本人万一进村扫荡,还分什么你我他。所以说,他就是再坏,也不会啃这个窝边草的。所以每每鬼子扫荡,我们这个村子都有他的“关照”。村民们也全托他亲人的福了,这么一说,日本鬼子为什么没有光顾我们村,你就相信了吧。
再来说说,在那段“平静”的日子里,村子的人可没有闲着。那个时候,我们这个地方有一支共产党的抗日武装,名曰沭河大队,大队长名叫王通吾,在我们这个地方是出了名的。现在那些老年人,一谈到战争时期,话到嘴边的就是王通吾这个名字。
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我们村有了各种组织,也有“农会”、“妇救会”、“青救会”等组织,还有保长,倒也把我弄糊涂了,我只知道国民党时期有保长,哪想到共产党也叫保长。说实话,那时穷人可以说没有识字的,识字的都是有田有产的人家,又受那“好铁不捻钉,好男不当兵”的影响,好好的得有一份统挪(不挨饿),谁又会去当兵送死呢?有句话说当年姑娘找婆家,宁找“八十岁扶犁稍(耕地人),不愿找十八岁背书包”。那个青年人,说不定那一天上了战场,就回不来了,那个新婚媳妇还不守活寡。
人的思想靠着你去鼓动,去激励,“好铁捻好钉,好人去当兵,当兵就当新四军”。村里人在共产党的宣传下,大都参加了共产党领导下的一些组织,就连皇部队中队长仲兆赞的儿子仲几成也参加了革命,在部队上当了一名宣传队的队员。顺便说一下,抗日战争结束后,仲兆赞带着一百多条枪来投奔共产党,可能是他的罪行太大了吧,当地共产党的领导人没有答应。一九四六年仲兆赞被共产党领导的地方武装逮到,我们村的很多人还联名去作保呢。可能念叨着村里没有受过鬼子的侵扰吧,村民们希望免除他的死罪,政府又怎能因你一村就放过了他呢,最后还是被枪决了。仲几成这个人于四六年底随大军北上,不知走了多远,不久带着枪又返回家乡,就这样软登下来,成了一名“自新”(悔过书)人物,解放后被送进了牢房,判了个无期。可能坐了十几年牢吧,又释放回家,生了一男一女,此人还健在。
那时(四一年)我们家很穷,我的小爷(叔叔)十四岁时,为了能吃上大卷子(一种面食)而参加了革命,就这么简单。他在东北有个叫四平的地方,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成了一名烈士。另一位叫庄加尧的当时也是十四岁,因为躲懒推磨,怕挨母亲的棍打,才参加了队伍。我小爷牺牲他是唯一的见证人,此人还健在。
“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等,我说这是一种最高境界,但我的父辈都是不识字的农民,哪有这么高的境界。可以说,我们村里参加革命的人很多很多,在那战争年代,几乎没有一个能置身事外的,不少人软登下来,自了新;还有的牺牲了,有的侥幸则存活了下来,做了官。可以说有理想,有抱负的很少,识字的人就另当别论了。像我们庄上陈广轮解放后做了大官,可能是有抱负的了。在以后的文章里,我会慢慢唠叨一下陈广轮的故事。
下面再来说说日本鬼子扫荡完了路过我们村庄的事。一九四三年农历三月十九日,这个日子在我父辈们心里是一个最难忘、最悲伤的一个日子。那天,日本鬼子从西南方向成片地压了过来。听老一辈们讲,那个枪声如同炮竹的响声不分个,村里人一下子慌了堂,又人喊了一声,鬼子来了!这下人们一下子纷纷逃出庄,找个适合的位置躲了起来……过了不久,日本鬼子就从村东过去了。
枪声过后,人们纷纷回家,不知谁个从外边慌慌张张跑进了村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连声说:坑了,毁了,加乐(人名)家里的和孩子(二岁)都海了,狗日的日本人啊!该死的日本人啊!(顺便解释一下,我们地方的方言“坑”和“毁”当“遭、倒霉”讲,“家里的”就是妻子。至于“海了”,我们这个地方很避讳这个“死”子,如果谁家死了上年纪的人,不说这个“死”子,而说成“老人”,有病不能好的或死了稍年轻的人,说成“海了”,闲话略过一边。)
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有人又回来说,陈登新被鬼子的刺刀攮死了,是个挨膛、没得救。陈登新此人是共产党的保长,不知什么原因,那个烈士的称号直到八零年后才加到他的头上。
再后来,又传出孙兆丰被鬼子的枪子从肚子的部位打穿了,不过还好,当时不是挨膛,没死。过了三四年吧,还是因枪口复发,与世长辞了。又过了一两天,在村外又发现了一名认不识的尸体,听讲是一个卖粉条的小贩。
据当年还健在的人讲,那个日本鬼子也不过是路过我们庄,仲兆赞早也打过关照,日本人不会进庄的。人们不乱跑,不出庄也不会遭鬼子的毒手。
三月十九日,对我们村来讲是一个黑暗的日子,一下子死伤四个,整个庄子一下子乱了套。人们那个哭声连成了一片,捶胸顿足发出了同一个声音:该死的日本人,该死的日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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