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再復提現代化「創造自式」 .江迅
劉再復重返廈大演講,打破禁忌,也在全國演講十二場。他提出,現代化創造自式立足於生存發展的需要,既吸收普世價值,也開拓中國古典資源,當今世界唯有中國具有走這新路的可能,未來二﹑三十年是歷史賦予的最好機會。


在中國東海之濱、台灣海峽西岸,矗立著一所有「南方之強」美譽的廈門大學。四月,是廈門大學華誕九十週年。久違的學子、文化名人劉再復,從美國回到母校。他說:「母校是座新思想的搖籃。我們的傳統是美麗的。在我就學期間,校長王亞南就是改變中國命運的偉大經典論著《資本論》譯者。他本身就是新思想的播種者。六三年他親自授予我一張用毛筆字書寫的『廈大優秀畢業生』的獎狀。正是在王校長靈魂的激勵下,我從熱愛文學走向熱愛思想。」在校慶期間舉辦的「國學高峰論壇」上,劉再復作了主題演講,首度提出「創造中國的現代化自式」新概念。

七月上旬,劉再復在香港接受訪問。他說,他的「轉化性創造」其重心,不是「轉向他式」,即不是轉向西方,不是轉向千萬里之外;更不是「退回舊式」,即也不是轉向老祖宗,不是轉向毛澤東,不是轉向千百年之前;而是「創造自式」,即創造一套立足於現代中國人生存發展需要的社會形式。具體說,是肯定和吸收普世價值,又不就範某一既定的西方範式,是開拓中國古典資源,又拒絕被固定為某一現有的中國模式,透過「轉化性創造」,走出一條現代中國自己的路。

他說,「創造自式」的出發點是知名學者李澤厚關於「轉化性創造」的基本構想。對於這一構想,劉再復作出修正的是,將李澤厚基本構想中的「現代自由主義」改為「現代理性」,包括啟蒙理性與馬克思主義;李澤厚在基本構想中,已指出「轉化性創造」與「革命性創造」的區別,劉再復則更具體說,轉化性創造是改良式的、「慢慢來」的、循序漸進的、「摸著石頭過河」的、探索性和積累性的方式,與革命性創造那種突變式、大規模群眾運動的暴力方式不同。然而,這絕對不是不改革,絕對不是把現有的模式固定化,絕對不是不需要繼續艱苦探索和艱苦奮鬥。

劉再復與李澤厚都毫不含糊地認定:當今世界,唯有中國具有「創造自式」即走一條新路的可能,只有中國擁有這種可能性,其他國家沒有這種可能性。他倆還認定,這種可能性只存在於今後的二三十年之中。這段時間,是歷史賦予中國創造現代化自式的最好機會,是中國最應珍惜的機會。劉再復說,今後三十年,中國在創造現代化自式的歷史大工程中,將面臨許多艱難的選擇和艱辛的工作。不可以否認科學、民主、自由以及現代存在方式等普世價值,但真正的難點是如何抵達民主,如何抵達自由,如何抵達科學。民主觀念確有普世性,但民主方式可以有多樣性,難處在於普世理念如何在中國應用。

文明與文化的衝突

劉再復說,「中國的歷史經驗證明,中國文化完全有創造自式——『轉化性創造』的巨大能力」。二十年來,他走過三十個國家,感受到人類各種創造,覺得「人」真了不起,同時也發現,當今世界已不是文明與野蠻的衝突,而是文明與文化的衝突。他說:「這裏指定文明,是指物質性的、實體性的外在工藝技術建構,也包括制度,而文化則是指內在的、精神性的、情感性的意義系統。二十世紀,一方面是文明的飛速發展,一方面則是文化的衰退。」

劉再復說:「西方現在到處面臨經濟衰退,而經濟危機的背後是深刻的人文危機,即找不到人本身的出路和意義的危機。西方的基督教文化,認定『意義』來自上帝,西方知識分子的普遍焦慮是找不到『靈魂歸宿』的焦慮,中國知識分子則認定意義是人自身創造的。因此,在西方面臨人文危機的背景下,中國知識分子完全可能創造出自己的意義體系,這一體系既包容普世價值,又有中國最深厚的古典底蘊。」

劉再復剛從中美洲回來,一路上,他想的是印加文化、瑪雅文化、巴比倫文化、古埃及文化都滅亡了,為什麼中國文化不會滅亡。他說:「原因很多,最根本的原因恐怕是中國文化既合理又合情。我相信,它一定能提供給世界符合情理、符合人類生存發展要求的新創造。」

劉再復四月初離開美國,四月四日抵達福建廈門,開始他的演講之旅,從廈門到汕頭到泉州到成都到韓國首爾,再回到上海,六月二十九日從上海到香港,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他總共演講十九場,在文壇和思想學術界颳起一股「劉旋風」。

劉再復返回福建故鄉,他是廈門大學一九五九級校友。他說,伊利亞特和奧德賽這兩部史詩是兩個人生的基本經驗,一個是出去,一個是回歸。四十八年前,廈門大學校長王亞南把他送上伊利亞特之旅,四十八年後,朱崇實校長又幫他完成了奧德賽回歸,形成了完整的美好故事。

在廈門大學國學院、大禮堂的兩場演講,他講的是《<紅樓夢>的哲學意義》、《創造中國的現代化自式》。一九八九年,他離開中國前往美國。這次廈門大學邀請他演講,是去國二十二年來,首度官方正式邀請,這是重大突破。近幾年,他雖然也在內地作演講,但都是各地朋友出面邀請,當然也須上報而獲當局首肯。

原定在廈門大學只演講兩場,師生、同學、朋友競相熱情邀約。於是,他在中文系演講《告慰老師》;在人文學院演講《閱讀「老三經」》(《山海經》、《道德經》和《六祖壇經》);在廈大漳州分校又講了一場。他僅僅在廈門大學就作了五場演講。他去泉州探望他舅舅。泉州黎明大學、泉州師範大學、華僑大學的華文學院三所大學,聽說劉再復到了泉州,便透過各種關係邀請他去作學術演講,在泉州他就講了三場。然後,他去四川看小女兒,被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請去講了一場,四川社會科學院也邀請他講了一場,這樣前後就講了十二場。

接著,劉再復從成都飛往韓國首爾,受韓國大山集團邀請,參加四個文化大型活動。大山集團資助的文化討論會五年舉辦一次,這一高端文化活動邀請了世界頗有聲望的作家和詩人與會,這次的主題是「多元社會自我與他者」,劉再復作了一場演講。檀國大學聘請劉再復和高行健擔任碩座教授,劉再復作了演講《「現代化」刺激下的慾望瘋狂病——莫言<酒國>、閻連科<受活>、余華<兄弟>等三部小說的批判指向》。而後是國際討論會,他演講的主題是《多元社會中的「群」「己」權利界限》。在高行健戲劇集出版的活動上,他又做了高行健對戲劇的開創性貢獻的演講,就這樣在韓國共講了四場。在上海,他在上海圖書館演講《<紅樓夢>的哲學閱讀》,在華東師範大學演講《<紅樓夢>與西方哲學》,在上海譯文出版社的活動上又講了一場。

劉再復除了演講旋風,另有一股出版旋風。這兩年,劉再復在內地出版了近三十本作品,北京三聯書店出了八本,中信出版社出了八本,福建出了八本,人民大學和人民日報出版社也推出多本。採訪時,他拿出香港天地圖書公司辛卯版《告別革命》,此書一九九五年出版,歷經十六年世事滄桑和新舊世紀交替,諸版全部售罄,如今推出第六版。劉再復特意翻到新版序,指著一段文字,讀道:「革命,這是辛亥革命的主題,也是中國二十世紀的歷史主題。李澤厚先生和我討論這一主題並通過《告別革命》一書表達一種期待:期待二十一世紀的時代內容應當有一次歷史性的『主題轉換』,中華民族的生活重心應從革命轉換為改革,從暴力轉換為維新,從戰爭轉換為建設,從『你死我活』轉換為『你活我亦活』……時代的基調、時代的主旋律如果能從『階級鬥爭』轉向『階級調和』,那將是中國人民的巨大幸運。」(實習生白路參與錄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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