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颇为奇怪,似乎不可以谈罪孽之外的希特勒,也不可以谈毛泽东的罪恶。
雕塑《123岁的希特勒》,是艺术家金锋人物系列主题的延伸。两年前,他推出《70岁的雷锋》:老年雷锋翻看自己的日记,好似在看想象奇绝的悬疑小说。金锋长于设想人物的命运,他忍不住要去揣测:如果他们活着,将会怎样?
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希特勒,对我们其实是陌生的,谁会像端详心上人一样端详一张恶魔的脸?如今,我们终于可以打量他了。我承认自己被他那装满忧虑的眼神击中了,他还在为世界的命运而操心。牙齿稀稀落落,岁月拿走了属于自己的装饰,这些曾经锐利无比的牙齿,如今恐怕只能勉强咬碎酥脆的食物了,连一颗坚果也夹不住了。嘴巴半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有多少人害怕从这个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他能让你升天也能让你下地狱。数千万人的命运系于此处的蠕动。大耳朵耷拉着,很像一个摆设,他已经过了听风就是雨的年龄,他不相信外面的声音,他内心的声音一直回响在耳边。
二战结束已经一个甲子多了,在我们的意识里,希特勒早已灰飞烟灭,成为笑谈。在内心里,有多少人羡慕他的雄才大略,欣赏其纵横驰骋,扫平一个个国家的奇迹,但因为政治正确的约束而不得不压抑着仰慕。
金锋在巧妙地提醒我们:独裁者离开我们并不远。如果他活着,明年就123岁了。我们身边不乏长命老者,他们大都居住在深山老林,与天地自然相交接,过着逍遥而自在的日子。在他们绵长的生命面前,时间似乎不堪一击。
他就在我们身边。他从隐居之地回来了。
他死了,在某种意义上如此。雕塑基座四周用汉字刻有希特勒的《我的奋斗》。能看到这本禁书的人不会有几个,几乎很难从互联网上寻到完整的版本。他早期的一些水彩画留下来,评价不高,价格昂贵。那仿佛是人们对作为艺术家的希特勒的特别怜爱。展览主题是:如果希特勒是个画家,我们该有多幸福!
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德国复兴,日耳曼神圣,犹太人该死,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他在德国建立的一整套制度,除了戈培尔创造性的宣传管制略有耳闻外,我们真的不知道第三帝国是什么样的?一些私下里可以看到的记录片告诉我们,那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强盛之所,人民被国家机器吸附在上,自觉成为一个个肩负神圣使命的发条,浑身散发出活力和创造力,奇迹不断,举国生活在一个亢奋异常的情绪里;人民在依稀看见国家的强盛,感觉作为世界主人的幸福;国家至上,他们甘愿国家主宰一切。毫无疑问,任何怀疑第三帝国和元首的人都是敌人。
谁是推动历史发展的动力?希特勒。
极权主义的幽灵并未因希特勒斯大林毛泽东之死而散去。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发现,身边的情况似乎跟希特勒时期相仿,有人在金锋作品后面留言:希特勒就活在我们周围!活在大陆的人能体会到强烈的等级差别,他们逐渐明白一个早已存在的事实——怎样才能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那就是:非党意味着被排斥,入党做官才能分享权力和获得各种不言而喻的好处,而且拥有终生的法律赦免权。赤裸裸的豁免权凌驾于法律之上,许多情况下,仅仅视权力斗争的需要而决定是否按法律处置。与此同时,几乎废除了法律的合法存在,在一个全能的“政法委”管制下,公检法被强行拧成一股镇压不满的蛮横力量。访民群体,他们好像第三帝国的犹太人,可以被权力随意处置而不受惩罚。被分享并运用到极致的权力,撕碎了写在宪法和法律文书上的任何条文,无所依靠的人们依赖关系或丛林法则而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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