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乌坎村民经历了从抗争到选举的荆棘之路,他们就已经不再是去年9月之前被欺骗、被欺压的村民了,而是知道去争取权力或权利的新公民。他们将会监督新的村委会,让未来掌权者不能像以往那样毫无节制的贪腐,他们会知道,这就是民主投票的好处。
我们正在目睹一场民主实践如何慢慢成形,一群人如何逐渐成为公民。
村民代表大会现场。
2月底的一个寒冷夜晚,我在乌坎村的一个戏台上,围观正在举行的村民代表大会。这场大会的目的是要从109位村民代表选出七名召集人。会议没有主持人,因为他们担心主持人会强势主导议程。村民手上的香烟缓缓升起,他们彼此激动地用我听不懂的方言讨论着。
这不正是最古典的民主场景吗?不论是最早的雅典,或者美国早期的“城镇会议”(townhallmeeting),作为民主的原型,都是一个政治社区的成员一起参与公共讨论与审议,来决定这个共同体的事务。
不只是我眼前的现场体现了民主的原貌,从去年9月的村民抗争,到现在正在进行的村委会重新选举,乌坎不是正在摸索一条从无到有的民主之路?早在他们抗争之始,原来的村委会干部畏罪逃走,村民成立临时理事会,就已经开始了他们的自我治理之路。然后,正如乌坎的90后青年代表张建兴在博客上所写的:“集会,游行,上访。我们把宪政社会在一个农村演绎得淋漓尽致。”
今年1月,他们从抗争转向民主。1月中旬,上级党委将林祖銮任命为该村新的党总支部书记;2月1日,乌坎选出筹备3月份村委会选举的“重新选举委员会”,这是村民首次一人一票选出的;2月11日,村民又选出109名村民代表,代表乌坎七个自然村一共14000多居民行使本村最高权力;2月12日,新一届村民代表参加了第一次全体村民代表大会;3月3日和4日,在经过两日前的公开竞选演说会后,村民选出新的村委会主任、副主任和委员,主任依然是林祖銮。整个过程,公平公正公开,并且是乌坎人自己摸索出的规则。
村委会楼门口贴着一副春联。
在村子中,我们看到大街小巷的墙壁上都贴着选举公告,或是呼吁大家去投票,或是说明投票流程。村委会楼门口还贴着一副春联──“春归乌坎一人一票选明天,喜上眉稍小镇小村行自治”,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在热热闹闹地筹备3月初的村委会选举。
在中国近年来越来越激烈的维权行动与维稳逻辑的强烈碰撞中,乌坎模式确实是极为特别的。当然,这个民主是极其有限的。一方面,村民最初的抗争是为了要拿回被村委会干部非法卖掉的土地,但新出现的权力结构是否能争回土地,恐怕不太乐观。乌坎人对此心知肚明。去年12月和薛锦波(在被警方拘禁中死亡)一同被逮捕的青年洪瑞潮在发表选举政见时就说:“这次投票,关系乌坎的未来,希望大家杜绝姓氏、关系的拉票,选出来的,是为收回乌坎土地的。”林祖銮也屡屡强调这是他上任之后最重要的工作。另一方面,这个民主实行的区域毕竟只是个村子,尤其在目前的党国体制下。
然而,当乌坎村民经历了从抗争到选举的荆棘之路,他们就已经不再是去年9月之前被欺骗、被欺压的村民了,而是知道去争取权力或权利的新公民。他们将会监督新的村委会,让未来掌权者不能像以往那样毫无节制的贪腐,他们会知道,这就是民主投票的好处。
刚刚21岁、一路参与抗争的张建兴看的很清楚:“记住,我们拼命记住乌坎还没成功,不是我们预想的结果,就不是成功……今天之后,它没有结束,是开始,是一路豪歌,一路狂野。”
(本文作者张铁志,台湾知名政治与文化评论人,现任台湾《新新闻周刊》副总编辑,今年于两岸出版《时代的噪音:从迪伦到U2的抵抗之声》,并担任多个NGO的理事与董事。文中所述仅代表他的个人观点。)
来源:华尔街日报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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