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讯编者按:重庆“黑打”被冤枉的有企业家、警察、官员,重庆最年轻的政法委书记——巫山县政法委书记饶文蔚就是其中一个,被以颠覆罪判刑。薄熙来已经倒下,但饶文蔚仍在狱中。在处理薄熙来时,是不是应该为被薄熙来冤枉的企业家、警察、官员平反呢?不要忘记,广东“黑打”正在进行中。重庆事件应该超越权斗,平反受害者,全国停止“黑打”,检讨制度上的弊端,避免第二个薄熙来的出现。    

     以下内容是张起整理,张起写道: 

他曾是重庆市最年轻的政法委书记。他曾是巫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政法委大权的书记。他曾是重庆这个2300万人的直辖市里,不超过500人市委直管干部。他曾是重庆市委研究室调研员兼重庆市决策研究学会秘书长,而这是重庆市最高的决策参谋机构。他曾经家庭幸福,事业有成。可以说,除了理想,他已经拥有了一个男人可以拥有的一切。如果他没有出事,成为这个直辖市的某个区长,区委书记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是,为了理想,或者说为了未泯的良知,他却付出了这一切。至今身陷囹圄。他的事于重庆中高级官员中疯传,而外界却知之甚少。但是当我们把这位与刘晓波先生同罪,同时坐牢的政法委书记。放在重庆唱红,打黑,文强,王立军、薄熙来等一系列惊天动地的事件中来整体品读的时候。或可对政法系统,对中国政治体制。有一番更深刻的体会。

他叫饶文蔚,前中共重庆市巫山县政法委书记。因为“煽动颠覆国家政权”,而被薄熙来亲批处理。

以下是他于2008年7月至9月在看守所中的笔记,博讯分三次发表:

囚鸟的忏悔(饶文蔚看守所笔记)——在罪与非罪笼罩下的灵魂哭诉

1

   “说真话在我,说公道话在读者”。距今大约250年前的让•雅客。卢梭先生怀着悲愤地心情,在逃亡路上开始写他那著名的《忏悔录》,书中就有这样一句话。

 

    请允许我借用这句话。因为我此时此刻不仅仅满怀悲哀与愤懑,也不仅仅因为我身处监室骨肉分离,度日如年,我借用这句话,是要把握的遭遇告诉读者们,我需要公道的声音!我需要来自追求政治文明的社会给我一个宽容的忏悔机会!我恳请读者诸君,把右手放在左胸上,把左手放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上,用您的正义和良心,用公平和法治,来评判一个追求思想自由、敢于表达个人观点的公民,因为将观点写成了不合时宜甚至言辞偏激、大胆直白的几十篇小文章,最糟糕的是被热心的人不幸传到了海外网站(按官方口径当是一家反动网站)予以了“发表”。大约半年后,**侦查机关以无比强大的侦查手段将此人送进了监牢,将这只自诩追求自由思想的精灵鸟变成了一只笼中囚鸟。亲爱的读者啊,在我叙述完后,您们一定要公道的评判:此鸟罪耶?非罪耶?

 

    是的,我就是这只囚鸟,因文章而获“罪”的一只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笨鸟!

 

    迄今为止,在所有认识我的人当中,几乎没有不被我那想想都折腾得慌得经历吓一跳的,今天,当他们知道我又把自己从一个令人艳羡的“领导岗位”上折腾到“笼中囚鸟”的地步后,我想,我的朋友们该更会吓一大跳了!

 

    是的,我想起自己近四十二年的人生岁月来,处于悲愤中的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反省,我忏悔,但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接受国安局侦查机关对我的涉嫌罪名之指控——我在他们刑拘我的拘留证上,我写下了“我坚决反对”的字句!但那又能如何呢?在强大的专政机关面前,人如蝼蚁,服于不服似乎在铁石心肠的人看来都是一样!那个好心的处长就这样跟我讲:“你签不签字都一样,把手伸出来,铐上!”

 

    我就这样,平生第一次被一左一右两个彪形大汉戴上手铐(他们都不着装),押出了那个叫安卢宾馆(在这里我就他们监视居住了一周)的大厅。不过,他们还是很给我面子,用我的一件警用作训服挡住那亮闪闪的铐子,而且,当我说不要攥住我的手臂,给我一个面子时,那两位兄弟也很通情达理的放下了手,而是象保镖似的陪着我上了一辆民用牌子的帕萨特轿车,而且,前面还有“开道车”!

 

    我很悲愤。我无法接受这戴上手铐送往牢房的事实——不因为经济犯罪,不因为失职渎职,说出来,没有人不大吃一惊,就因为写了几十篇私人笔记文章而成了犯罪嫌疑人!就因为这几十篇主题不一但言辞失措偏激的政治性文章我失去了人身自由!

 

    我很悲愤。不仅仅是我的那些私人“反动”笔记所引发的被拘事件,深深地伤害了培养我的组织,深深地伤害了我的上级,下级,朋友,亲人,他们的不解,怨愤,惋惜,如支支利箭,直穿我心!但是,更重要的是,我深深地伤害了我自己的灵魂——我那追求自由思想、追求公平正义的灵魂啊,它在高高飞翔的时候,突然中箭坠地,鲜血淋漓!

 

    我想起我自己奋斗了几十年,居然一下子回到“解放前”!

 

    在监室里,我日夜难眠。我终于感到,时间先生他慢下来了,他就停在那铁窗上懒懒地歇着,他就挂在那把夜照得如白昼一样的灯管上摇晃着……

 

    夏夜啊,看守所非常人性地把两台大吊扇彻夜不停地旋转着,呼呼呼,我听来如同两架直升机在头顶上盘恒。各种飞虫直奔这牢房的光明而来,他们奇形怪状,有的悄无声息,比如那有六只细如发丝长脚的大蚊子,有的叽啦哇啦,比如那泛着绿荧暗亮翅膀的小知了,等等,都纷纷从外面的黑暗世界直奔这监舍的光面而来……我真佩服这些家伙啊!不过,他们一飞进来,便被同室值班的监友一一捉住,囚于抽屉内——呵呵,这些可怜的飞虫啊,它们哪里知道,这监室的所谓光明,只不过是诱惑它们身遭缧丢掉性命的幌子而已!

 

    在监舍里,我想起了我以往所有认识的人,并与他们一一在梦中相见。我甚至在某一晚梦见自己如隐形人一般,参加了亲朋们为我举办的丧礼,那个灵堂就搭在一条泥泞不堪的小路旁边,用蓬草搭救,掩映在一望无际的幽幽竹林中,天空灰暗低垂,人们都无声无息在游动,但我却清清楚楚听见了我那年轻的YY嘤嘤的哭泣,而且我心里非常明白,她是真伤心,她是真的为我已死而悲痛!

 

    是的,过去“辉煌”的我已死了,死得悲惨而又无声无息。

 

2.

 

    写下这些文字,我无法按时间先后顺序来一一告诉读者们所发生的事。因为我脑子太乱了,风起云涌,我只能信马由缰,想起哪儿就写哪儿,我除了保证我写的内容的真实性以外,我实在是不敢有其它任何许诺!一个身在监室,被剥夺自由的“囚鸟”,除了向往自由飞翔以外,他又还能做什么呢?包括我写的这些文字,我都不知道有没有可能与外界见面?

 

    “人生最高之理想,在于求达于真理。”这是贴在重庆市某看守所某监室墙上的一句标语――在我刚进来的那几天,万念俱灰,生不如死,我全靠着这一句话赋予我巨大的精神力量,来度过最初那最难熬的梦魇般的日子!

 

    我要感谢某看守所。这是一个全国一流的看守所,监舍较新,监管严格依法,但很多细节管理上却闪耀人性的光芒!所领导和警官们态度严谨,执法文明,我不是要去刻意地赞美什么,而是从“看守所”这样让人一提起就不爽的地方中,从警官们对我的思想疏导中,我感到了时代在进步,中国在进步,我们的党和政府的确在进步,我们中国人更是在进步!

 

    但是,在监牢里,不管人性的光辉多么闪耀,失去自由的人们都是在巨大的痛苦与无奈中感受。这种感受,老实说,令我更加悲愤,更加痛苦,就象那麻醉药物一样,人性的关怀一过,当我面对 之灾,心中所涌起的悲愤与恐慌,形成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胸间,憋闷窒息,让人在很多瞬间无数次的闪现生不如死的念头!真的,那种万念俱灰、那种恍如隔世、那种身心苦痛,不经牢狱之灾,是无法体谅的!

 

    所以,我真的理解了很多人为什么会自杀。沙区的一个比我还小一点的领导,我们曾是领导干部班的同学,在6月份自杀了,据说留下了一个纸条说“太累了,我走了,只是对不起孩子。”

 

    他曾经是那么爽朗快乐的兄弟,前景无限美好,却在突然之间选择了一条自绝的路,令人大惑不解!

 

    身处囚室,我理解了,我理解他所面临的力量有多强大,多凶猛,他所要承受的压力有多沉重、多不堪!除了死是解脱以外,他别无选择了!

 

    可是,我绝不会!我失去自由却使我更加热爱自由;我失去地位却使我更加热爱生活;我失去健康却使我更加热爱生命!

 

    只要一息尚存,我就要为自由、为生命、为公平、为正义而奋斗不止!因为自由与生命,是我视之为最美好的人性,我心存美好,我虽然也害怕强大的专政力量,但我别无选择!

 

    我绝不会,永远不会用自己的手来结束宝贵的生命!因为我无愧于我的生命,我是无罪的!虽然,为了证明自己的无罪,我也许得耗尽我余下的全部生命;虽然,为了证明自由的表达观点是每一个人神圣的权利,新闻媒体的独立是社会不可缺少的第三种力量,我也许会丧失我已经拥有的所有快乐幸福、亲情友情,丧失我已经拥有的政治经济地位乃至基本的政治经济保障,从此陷入组织不要、亲人不爱、友人不近的“孤家寡人”之绝境;虽然,为了亲证法治社会的真正确立才是每一个公民最好的保护屏障,我也许会被他们以“法”的名义将我送进监牢N年,甚至我这条疾病缠身的小命会就此葬送在大牢之中……但是,我别无选择,我必须大声的告诉我所有热爱自由的朋友们:追求真理,表达自己的真实观点是一个人天生的权利,追求真理,说出真话是无罪的!

 

3.

 

    是的,我自2005年12月从欧洲考察返回后陆陆续续针对党的领导体制机制、社会经济发展、领导的言行、人民如何当家作主、党的前途命运等等作了些纯个人的思考。同时,为了练笔,就把一些观点写成了小文章,在一个大硬面笔记本上,零零落落,时断时续,到2007年底,就完全没有再写了。

 

    我必须庄重的声明:我是一个无比热爱祖国和民族的中国公民。我敢肯定的断言:一个对祖国和民族的未来发展漠不关心的人,永远都不会去思考我那些文章的内容和观点,更不会去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表达出这些内容和观点!

 

    而且,我不仅仅作为一个中国公民,同时,作为一名中共党员,我对党的宗旨理念是肯定的,拥护的,只是在如何落实和实现党的宗旨理念方面进行了一些过激的思考和表达。我对党的十七大以来的方针政策尤其是科学发展观、构建和谐社会更是赞美的、拥护的,而且积极执行的。我心忧的是如何去落实科学发展观,愤恨的是说的是“科学发展观”,但做的时候又往往与“科学发展观”背道而驰……

 

    总之,我的那本《笔记》中的几十篇文章,主题不一,各有侧重,但其中有些文章是对党的体制机制之弊端乃至站在“对立面”进行了十分不合时宜的抨击、讽刺、挖苦,的确从纪律角度来看,是十分错误的,应该受到处分!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反动”的篇章,成了引爆我悲惨命运的炸药包!因为,**侦查机关可不认为我只触犯了“纪律”!

 

    是的,我的那些文章观点十分鲜明,个性色彩十分浓厚,甚至在《我愿意》的一篇中,我就预言了因为写出这些观点我可能要为此付出“身家性命”的代价!

 

    果然,不幸言中,我今日之身陷 ,身败名裂,不就是对自己狠狠的黑色幽默了一把吗?

 

    是的,就象**侦察机关的官员对我讲的,你好好的当你的“官”,你去想那些干啥?你想就想嘛,你写出来干啥?写出来你就自己好好保管起来嘛,传到海外去发表干啥?你呀你呀,如此聪明,政绩口碑都很好,怎么会如此糊涂,做出让所有人都不解的事来?

 

    我承认他诘问得非常有力,我除了苦笑,除了痛悔,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我回答说:不是我传到海外去的?可毕竟已在海外刊登出来了;我回答说:我看到有些现象心中痛恨,不愿“闭上良心的眼睛,封住责任的嘴巴”,所以,我要说出来,可我真的有这么崇高和伟大吗?

 

    是的,我必须忏悔,尤其是作为一只“囚鸟”,我更是后悔不已!我真的没有那么多伟大的想法,我对失去自由的恐惧远远大于我对自由表达的向往!我留恋我所拥有的一切荣耀与舒适,我尤其留恋我一刻不能缺少的天伦之情、朋友之爱!我畏惧这高高的围墙、冷冷的铁窗!我如果知道“专政”的力量对“自由表达”犹如铁拳与鸡蛋之关系的话,我真的“不愿意”去尝试铁拳下鸡蛋的下场!这种灰飞烟灭的感觉,这种无声无息的折磨,这种寂寂无名的悲哀……谁愿意谁来吧!

 

    当然,不坐在监牢里,我又如何知道失去自由是人间最大恐惧?尤其是因为几篇文章就身陷,就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讲,都会选择“默而生,不鸣而亡”了!

 

4.

 

    美国社会学家英格尔斯在《人的现代化》中说,“传统人所拥有的品质使他们容忍或安于不良的现状,终身固守在现时所处的地位和境况中而不求变革。那些陈腐过时的、常常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制度就暗暗地靠着这些传统的人格性质,长久顽固地延续下去,死死抓住人们。”

 

    引用这段话在其著作中的是“官员型”的学者、作家解思忠先生。

 

    而我一只“囚鸟”辗转引用这句话,是要深深的忏悔,忏悔我自己为什么不去拥有这个英格尔斯所讲的那种“传统人的品质”,为什么不去固守我所处的地位的权力?须知,这是绝大多数中国人的选择啊,我为什么要这么特立独行呢?

 

    是的,负责侦查我的一个“官员”就下断语地说我“特立独行”,我的案子是建国以来所“罕见”――是的,是的,因为我一方面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为党的意图做事,并得到了党和人民的认可;另一方面却又很不友好地或者说刻薄地去写文章抨击党,这不是太罕见了,太特立独行了么?

 

    其实,他们真正想说的是:我有病!而且是神经病!

 

    是的,我是真的忘了国情、忘了国民之生存现状了!我以为我只是表达自己的个人观点、不掩饰自己的独立思考――但我忘了在许多时候,“一个人简直没有站在自己立场说话的机会,多少感情要求被压抑,被抹杀”(梁漱语),这是中国文化的特点,个性是不能太鲜明的,或者只需要“共性”而不需要个性,才与中国传统文化与现行体制相匹配。

 

    解思忠先生讲,“个性泯灭所造成的后果,绝不仅仅是个人没有什么’吸引力’,而是独立思考能力的丧失;在专制的蛊惑和驱使下,极易变成没有头脑,听任驱使的’勇敢分子’”!

 

    我深深的忏悔,我为什么要去独立思考?老老实实做一个听话的“勇敢分子“有多好啊!

 

    “我们国家的猪们,鸡们,倒是大多数都可以乱跑、乱飞;而我们的许多国民,却像是被关在了一个无形的笼子里,不敢越雷池一步。”可是,解先生,你是否知道,关在无形的笼子里做一只幸福的猪或鸡,可比关在有形的笼子里做一个痛苦的囚犯,从“生命快乐的本意”来讲,要更容易让人去选择前者而不是后者?

 

    选择做一只幸福的猪或鸡,或者更准确点讲,做一只“羊群里快乐的只要有草吃的羊”,好像很让人不齿。在此之前,我也会象解思忠先生那样去剖析或批判中国人的“官奴意识”、“羊群意识”(包括我的那些文章都有过类似的观点),但是,身陷大牢以后,我知道,我大错了。“活下去”,“追求个体好好地活下去”,是人的本性,是生命的本能,如果,人们生活在只能选择做幸福的猪或快乐的羊的“制度”之下,那么从人性角度讲,就不应该去指责这些“羊”、“奴”们!

 

    因为,他们别无选择!真正该诅咒的到底是做“羊”做“奴”的人,还是该诅咒让人只能做“羊”、“奴”的制度?难道要让人都来做“囚鸟”不成?!伟大的学者们哪,你们觉得我这只“囚鸟”的哀鸣般的忏悔是不是真正更接近生命的本意?

 

    “好死不如赖活”。我以前用这句话去劝慰过一个几欲出家甚至选择自绝的女孩子。那位丰满的喜欢摄影的女孩子仅仅为情所困便要去与生命赌气,所以我用了“好死不如赖活”来劝她,当时我也觉得我说这句话很没有信仰,但是,现在,我真的得用这句话来“鼓励”我自己“活下去”了!

 

    所以,我现在非常忏悔我太不会珍惜生命,太不会去做一只幸福的猪、快乐的鸡或者听话的有草吃的羊了! [博讯首发,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