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良心

暴雨过后

2012年7月21日上午10时起，北京迎来降雨。到14时，局部降雨量已达到暴雨级别。北京市气象台14时将上午发布的暴雨蓝色预警升级为黄色，20分钟后，又发布了雷电黄色预警，至18时30分，暴雨预警由黄色升级为橙色。截至22日2时，全市平均降雨量164毫米，为61年来最大，城区平均降雨量212毫米，全市最大降雨为房山区河北镇，降雨量460毫米。

据民政部救灾司信息（7月24日），到7月23日，此次暴雨洪涝灾害造成房山、通州、石景山等11区(县)12.4万人受灾，37人死亡，7人失踪，4.3万人紧急转移安置。死者中，溺水死亡25人，房屋倒塌致死6人，雷击致死1人，触电死亡5人。

更新：7月26日，官方发布了新的数据。

@人民日报：【北京“7·21”暴雨最新灾情】记者余荣华从北京市防汛抗旱指挥部正在举行的情况通报会上获悉，截至目前，北京市共发现77具遇难者遗体，其中66名遇难者身份已经确认，11名遇难者身份还在确认中。已确认身份的66人中，遇难人员61人（男36人，女25人），因公殉职5人。

在这次洪涝灾害中，北京市民积极自救，团结互助，令人动容，而以北京市政府为代表的官方救援力量，却引来了不少非议和诟病。本期七星视点将带大家关注整个事件的前前后后。

一个夜晚的拯救

21日晚，在出乎意料的滂沱大雨中，北京的交通陷入瘫痪：地铁数条线路停运，多处立交桥下积水。尤其是首都机场方面，全天共有525架次航班取消，导致大量旅客受困机场。此时，微博网友开始行动了起来。众多家住望京的网友从家中驾车赶赴机场，免费接运机场旅客。

@菠菜X6 ： #望京精神# 机场滞留八万人 咱不在乎去几辆车 咱要传递正能量 12点35奔驰大厦前集结 统一标识为双闪 接到人统一送至三元桥 大家注意安全 避免不必要麻烦 一定免费 并向@望京网 报备车号 P8Y338 走你

@苏椰 ： 我们望京车队第二批很快就要出发，如果有被困在T3的朋友，可以直接回复这条微博，告诉我们你在哪，我们免费载你回市区。 http://t.cn/zWX9juK

@航海的波 ： 警察在配合自愿者接送滞留旅客，我们已经和警察商量好的，凡是来参加救援的车，必须打开车的双闪灯，警察统一识别，统一安排在一个地方接送，请赶紧扩散此消息通知陆续来的朋友……

在这个夜里，人们搁置了平日一切的话题和争吵，不约而同地投入了救援行动。最先是有车的网友冒雨出行，接送受困群众，而城区各处的企业、组织和居民，也纷纷打开了自家的大门，收容邻近的受困者，完全免费！

除此之外，市民们还以不同的方式，在突如其来的危难面前汇聚起涓涓力量。

@绝色无颜 ： 雨停了，满地疮痍，路上的朋友们如果看见翻开的井盖，请帮忙复位，谢谢了@望京网 @微博位置服务平台

@赵楚 ： #北京雨灾志愿救助特别提醒# 刚网友@忧忧蓝爱Gentle 提醒，收留雨灾滞留的各位朋友或商家，请注意，给生理期的女士们提供些姜汤、红糖水之类，以及其他需要的为生条件，这个建议很细致周到，也很必要，请各位转发。谢谢各位~~

@赵楚 ：#北京雨灾救援特别吁请# 今晚很多热心仗义的朋友救助了滞留受灾的朋友们，但在微博、社会和媒体的视野之外，北京平时那些上访的、流浪汉以及无家可归的人们灾后生活会更困难，即使今夜雨停水退，如果方便，请给予他们一点关注与关心，力所能及给予一些帮助。救助同胞之手，永留余香！谢谢转发。

@批评家杨卫 ： 宋庄的雨又下大了，路上许多地方都有塌陷，请没回家的朋友千万不要回家了，待大水退了后再说，以免出现危险。

@Darren_张 ： 这样的雨天里大家就别叫外卖了！我刚看见一个麦当劳的外卖很吃力的在楼下的河里推着电动车，还不知深浅的差点摔倒，艰难的送外卖。都是人，你不便的时候别人是要冒危险的！少吃就少吃吧，饿一顿就饿一顿吧，这么恐怖的天气里，让他们的家人也都安安心吧！

在救灾过程中，北京市政府，尤其是直接负责疏通救援工作的公安、消防等部门的工作人员一如往常，也恪尽了他们的值守，并有数人英勇牺牲。

不需要召集，不需要命令，这天晚上，在天灾面前，这所有的参与者不论来处，户籍，职业，人人是北京人，人人有中国心。合力对抗雨灾，我们可以！

晴天之后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诸多浮出水面的事实，却不得不让人们感到无奈和心寒。

就在暴雨之夜，当民众打开自己的家门的时候，北京各地的应急避难场所却并没有及时启用，而各公共服务设施也都没有采取措施。但后来我们却知道，在一些地方，工作人员确是“尽职尽责”的。

@老徐时评：同样令人作呕的是：昨晚那么大的雨，机场高速收费站附近水快没过半个轮胎，车辆排长龙停在那儿都有熄火的危险，可是他们仍在一丝不苟地收费。

而第二天早上，人们又在昨夜受困路上的车窗上，看见了——违章停车告知单。

@北青全伟：今天早上出门，看见不少因昨天暴雨而“遗弃”在路边的车，可恶的是不少车被贴上了罚单，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心中蓦然感到很悲哀！

@青媒素：那几个说车被贴条的微博，几乎同一时间出现”抱歉，此微博已被原作者删除。如需帮助，请联系客服。http://t.cn/z0D6ZaQ”。他们是约好的吗？

嗣后，交管局对此作出了回应。

@北京发布 ： 【交管局回应雨后贴条】1、下发通知，雨后以服务疏导为主，对因雨受困车辆联系车主，挪移清拖；2、对22日协管员擅自粘贴的违法告知单不予录入。3、对擅自贴条的当事协管员严肃处理、调离工作岗位。

然而，这种将责任再次归于“临时工”的做法，更引来了网友的批评。

@i崔略商：为什么说协管员是“擅自贴条”？

@小冯随笔：公安部曾经发出《关于加强交通协管员队伍建设的指导意见》，要求协管员执勤必须有交警带领，并严禁交警及其他管理部门对协管员下发罚款指标。北京市交管局随即决定，取消交通协管员粘贴《违法停车处理告知单》和照相取证工作。为什么三年了还依然如此

手机没有响

在22日早上，北京晨报记者采访北京气象局，问及为何不能通过手机短信向公众发布警示。气象局的解释是通过手机发送预警信息尚有技术障碍。然而，这一说法却遭到了运营商的反驳。

@人民邮电报：对于晨报报道的市气象局相关人士有关“手机预警信息发送尚有技术障碍”的说法，北京移动表示：1.气象局并没有和他们合作；2.北京移动全网发送短信没有技术障碍，此前已与市政府合作多次。3.向全网用户发送短信需要的时间有待技术部门确认。

@人民邮电报：对于信息发送存技术障碍说，@北京联通也做出了回应，全网发送短信没有技术障碍，此前已与市政府合作多次。

@通信信息报： 【运营商：运营商称向全网发送洪灾提醒短信无技术障碍】对于北京21日洪灾前是否可发短信提醒，北京电信表示，北京电信向全网发送短信没有技术障碍，不过，发送这种短信需要政府权威部门确认，北京电信自己没有这种资格决定发送，发送这种短信的时间需要政府权威部门确认。

@张明天（中国电信集团政企客户事业部高级顾问）：中国电信、中国联通、中国移动在防灾、抗灾、救灾通信技术保障方面从来没有“做不到”这个词！！！！！

我们并没有办法判断政府和企业的说法中出现的矛盾究竟谁是谁非，然而毫无疑问的是，如果双方能够及时反应，及时沟通，那么在这场暴雨中，信息的流动也会更加通畅。

如果一个最权威的公共机构，在这种最需要发挥作用的时刻玩忽职守，方寸大乱，甚至是加剧事态的严重性，那么我们不禁要诘问：纳税的意义何在？国家机器的意义何在？

捐款？捐款！

7月24日，北京市民政局在微博上发布了这样一条消息。

@北京市民政局：为做好社会各界的爱心捐赠工作，现将我市部分具有救灾主旨的慈善组织的热线电话及接受捐赠的账号向社会公布。各慈善组织所接受的款物将专款专用，并根据灾情及灾民的需求，及时拨付，并通过首都慈善公益组织联合会网站及我市主要媒体定期公示款物的募集及使用情况，随时接受社会各界的监督。

出乎微博的管理者意料的是，这条微博却引来了狂风暴雨般的批评、嘲讽甚至辱骂。

@酒肉衲二世：据说，自广大人民群众积极响应为北京雨灾募捐以来，北京市民政局 目前已收到“你妹”28965个，“滚”21874个，“你大爷”8931个，“你妈逼”7848个，其余正在紧张的统计当中……

@知心大姨夫刘晓爽Sgtar：你见过受灾区给自己被要求给自己捐款的吗？我家院墙倒塌，屋里进水，车辆被泡，菜地冲平，可是我这种打杂儿级别的最低要求100元。不过我领导特别好，说让我们自愿，有事儿他顶着。咱别闹行吗，官老爷，您不帮我们，不肯出力，在说自己个儿，预警特及时，预案特完善，您还想吸我们点儿血？？？？

@记者刘向南 ：请教@北京市民政局 ：雨灾捐款需要北京户口吗？需要五年纳税证明吗？

@北青全伟：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已经是国人遇到自然灾害的美德和名言，每次遇到灾害，人民总是慷慨解囊，然而长久以来成了不少人的负担。人民应该有问责的权利：八方支援是不是让极少数人中饱私囊？如何让真正受灾人得益？是否灾后开听证会，让捐赠人有知情权？剩余资金怎么办？别让受灾人伤心，捐赠人寒心！

结语：灾难面前，怎么办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面前，受到考验的东西有许多。

只有到这个时候，我们才惊觉：北京，并不是那个珠光宝气的帝都，不是那个穷侃臭贫的老城，更不是那个淡漠摩登的都市。市民的素质，勇气，真诚，信任和文明，在这个夜里经受住了考验。我们能够看见，他们向邻人伸出的手，托举起了一个公民社会的基础。由这些市民组成的北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新北京，他们的精神，才是北京的城市精神——城市的灵魂，首先是人。

他们，是这座城市的良心。

然而，这也是心碎之日。而市民的高尚，绝不能成为任何人遮掩错误的借口。正是市民在这天的杰出表现，更衬托出政府在应对上的迟缓无力。直至今日，我们仍然没有得到政府对当晚措置上的迟缓的任何解释，而对死难者人数的疑问，也像以前一样，渐渐生起。

而同样因为市民们的责任感，使他们更有理由提出疑问：为什么？为什么，在这座国际大都会的中心地带，竟然能积水达数米之深？为什么，耗资亿万的市政工程，在天灾面前脆弱如此？为什么，在灾难发生之后，政府部门依然有颜面为失职而辩解？而我们如今知道的，究竟是不是整个事件的全部真相？

在付出了伟大的努力和热心之后，他们无疑有理由，以最尖锐的语言，命令政府，给出适当的解答。

@勒低夫：如果死了几十个人（？）之后，连多一些批评（不论是不是科学是不是有建设性还有是不是理客中）都嫌刺耳，又是伦敦也这样纽约也这样，美国不是你爹，以及都方便面了你丫还不感动……那么接下来真得操你大爷了。否则可能真地难以让你明白什么叫人类的一种普世情绪：愤怒。

而时至今日，灾难已成为过去。那么，我们所要求的，也就只有真相——全部的、不容回避的真相。

@叶胜伟xm：被忽悠了——昨晚北京721灾情第二次新闻发布会，发言人绝口不提伤亡情况。新华社人民日报央视北京电视台的记者获提问机会，但无人问起死亡人数。会后，记者们纷纷责问为何不当场发问死亡人数。一记者说：事前组织者跟我们沟通过，说这个问题比较尖锐，留给凤凰卫视来提，但凤凰卫视没有获得提问机会。

@林卿颖：删掉了吧？再发。【7·21情况通报会】北京防汛抗旱指挥部今晚召开7·21特大自然灾害情况通报会，受灾人口160.2万人，因灾经济损失116.4亿元，目前通报会已结束，不到四十分钟。据央广记者@王小米粒儿 称：现场记者齐声大喊，死亡人数！主持人说，请发言人退场！——转发我们官博被和谐的一条消息

专栏作家@赵楚先生，在微博上向北京市政府，发出了这样的呼吁。我们愿意以这段话，作为本文的终结。

【北京的领导们，请用常识思考下001】人们关注遇害人数真相，没有什么恶意的动机，死者是我们的同胞，你们的邻居，是活生生的生命，这是人性在死亡面前的自然追问，管制消息是不能扼杀的，你们与这种人性的力量为敌，怎么可能获胜？相信你们能分辨这简单的道理。

【北京的领导们，请用常识思考下002】事实上，死者的数字也是不可能掩饰的，北京暴雨在全球各种媒体和数以亿计的人在线直击下发生，很明显现在已知的已经是以数十计算，这种海量信息的多维多元的同步传输，怎么可能靠行政的手段切断？在此事上的拖延只是白白耗费亟需的公信而已。

【北京的领导们，请用常识思考下003】不要去分什么北京的、河北的，哪儿的，都是我们的同胞，不幸死于同一场灾祸，在防灾和救灾方面，有关部门到底有无渎职失误，那都是依法应有的有限责任，但这些生命的损失却是无可计量的，你们也为人父兄，为人子女，这种关切是不难理解的。

【北京的领导们，请用常识思考下004】因为消息不通，因为你们或许有理由的拖延，或许有错误的信息流传，把这些信息的提供者当违法造谣者处置很容易，但你们要知道因此造成的更大的公信的损害，只有大方和诚实的作风才能真正击败谣言，这取决于你们的职业伦理和个人道德。大家在看你们。

【北京的领导们，请用常识思考下005】只要你们稍冷静下来，以人之常情思考一分钟，你们不能发现，假如你们更透明和诚恳地对待救灾以及善后，更沉痛和坦然地面对损失和职务责任，你们所能失去的实在有限，而你们所能赢得的却足堪安慰：你们会为自己和后代的脊梁骨免除千夫所指的永罚。

【北京的领导们，请用常识思考下006】你们的部属和家人可证明，就救灾实际情形而言，即使按照本国的传统，我本有充分理由用更严厉和猛烈的言辞对你们进行抨击，但我选择尽量克制跟你们讲话，因为救灾还在进行，你们有自己的未尽责任，而最重要的是，假如你们能稍理智诚实一点点，减灾尚有可为。

【北京的领导们，请用常识思考下007】灾害的全部真相可能很震撼，生命损失的总数可能很残忍，实际预防和救援的实情可能令你们的职守很难堪，但这是你我，大家必须面对的现实，不敢面对现实，并不能取消现实，更不能免除你们的责任，甚至你们真实的救灾功劳（假定有的话）也不能取消现实。学习面对吧。

【北京的领导们，请用常识思考下008】看看那些尸体，想想那些在市中心大马路上死去的同胞，你们务必要意识到，在这种触目惊心的灾变之前，一切过去官场的逻辑，包括维稳的思维，都是行不通的，也是危险的，像一个正常人类那样去思考、决定和行动吧，要知道，你们面对的是一座已经无端心碎的城市。

（编辑：张舸 责编：高琦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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