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日報】現在他們叫做「民工」,從前卻被稱為「盲流」,這些離開農村湧到城市的年輕人。他們期待一種更好的生活,相信城市就是一個預許之地;就算根本沒有人預許過什麼,他們也無從確認自己究竟可以找到什麼,可他們還是來了。
「盲流」年代,我在中國許多大城的火車站前見過他們,黑鴉鴉的一群,或坐或蹲,時常要躲避警察驅趕,但盡量堅守原地等待工作的機會。這些人離鄉背井,隱身人海之中,應當如何給家裏報訊,又該怎樣被家人聯絡呢?作家夏榆有篇非常著名的文章,可以解答我的疑惑。
那時候他自己也是盲流,從山西礦區漂流到了北京。據他說,原來市郊區鎮政府的某個部門會給大家接送信件,權充公共郵箱。這座建築裏頭有一個大竹簍,堆放了無數信件,「盲流」可以不時過去翻動,看看有沒有寄給自己的隻言片語。有一回,夏榆發現一張因為放得太久而泛黃的明信片,上頭簡單寫着一句話:「姐姐,我這裏開始冷了,可不可以寄些過冬的衣服過來,我就快受不了了」。寄出這張明信片的地址,是遙遠他方的一座監獄,可見這個弟弟或許正在坐牢。
許久之後,這張明信片仍然無人來取,卻又多添了另一張,這次上頭寫的是「姐姐,我病倒了,可不可以寄些衣服給我。正在發燒,很難受」。夏榆再也忍不下去,主動騎車去打聽那個姐姐的下落,做一回信差,替那弟弟專程送信。
終於,他在一處龍蛇混雜的破公寓找到了那個叫做周潔的姐姐所租住的小房間。只是他來晚了,房東埋怨道:「周潔前兩個禮拜割斷自己的靜脈,自殺死了。她倒死得方便,留給我一屁股麻煩」。所以這兩張明信片就此走到了終點。而那個乞憐姐姐的弟弟,他可知道自己正在等待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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