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5日下午2時半,香港立法會大樓,陽光衞視及陽光國際傳媒董事長陳平,在何俊仁、謝偉俊、葉建源、李卓人、何秀蘭、張超雄、范國威、馮檢基、毛孟靜、梁繼昌、單仲楷等陪同下,召開了記者會,講述日前遇襲的經過,並就事件引起對香港新聞自由的擔憂作出呼籲。
事情源於6月3日傍晚,陳平從辦公的大樓離開,準備登上座駕時,遭遇兩名蒙面歹徒伏擊,身上多處受接連棍棒所傷。陳平身為前《陽光時務週刊》社長,從事、投資傳播媒體工作,個人也發表文章表達政見,今次遇襲,難免讓人聯想起有勢力希望通過暴力手段,壓止陳平與其下媒體的報道和發言。
以下是發言記錄
何俊仁議員(民主黨):這次泛民主派十多位議員,陪同陳平先生召開這個記者會,目的在於表示對陳平先生遇襲這個事件的高度關注。我相信各位傳媒朋友也知道,陳先生是陽光衞視及陽光國際傳媒的董事長,亦是《陽光時務週刊》的社長。目前,《陽光時務週刊》剛決定休刊3個月,此後會改版成月刊。但據我所知,暫時不見得休刊決定跟這次襲擊事件有關。我們所關心的是,陳平先生作為一個傳媒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受到暴徒襲擊,尤其如陳平先生所說,有相當的理由懷疑受襲是與自己從事傳媒工作有關。現在請陳平先生說說整個事件的經過,以及為何覺得香港市民需要關注今次事件,以至今次事件與香港的新聞自由有何關係。
陳平:首先,謝謝大家都能來參加這個記者會。我來這個記者會,來說這件事情的目的,是希望所有的香港人……對,我來香港定居也快20年了……共同維護作為華人社會當中,香港這一塊難得還有新聞自由和法治的社會條件的土地,希望全體香港人都來維護這個環境。
為甚麼我被襲擊這件事情,會跟我今天所談的新聞自由和法治連在一起呢?我想,可能所有認識我的人、或者聽說過我的人、或者在網上面搜索過所有關於我的資料,都知道我大概沒有任何仇人。我來香港快20年,可以說,沒有跟任何人吵過一次架,在商業上沒有任何糾紛,在利益上也沒有任何衝突;我的生活也非常簡單,連任何那種娛樂場所在香港什麼地方,我都不知道。那麼,所以說這一次被襲擊,從邏輯推斷上來說,要不就是認錯人、搞錯人了,要不就是和我所辦的《陽光時務週刊》有關係。
因為,我們這本《陽光時務週刊》裏面所報道的內容,涉及香港的一些話題、一些人和一些事。當然,在陽光衞視上面,還有包括我自己發表的一些文章當中,都有批評中國大陸的專制制度、貪污腐敗,以至於呼籲中國大陸的體制改革。但是我想,這些東西可能還不至於成為這一種流氓行徑的原因,所以我只能推測,可能跟《陽光時務週刊》有關;但《陽光時務週刊》究竟什麼東西得罪了什麼人,什麼消息傷害了哪些人,我現在無法作任何判斷。
我只想說,如果我們香港人不能夠清晰認識到,要把維護我們的新聞自由和法治作為這一塊土地上面最後的底線,那麼未來的趨勢將會是非常可悲的。同時我想說,在任何一個社會,利益衝突、政治觀點不同、黨派紛爭都是正常的事情。但是一個文明的社會是不應該以這一種流氓的暴力行徑作為解決手段,也是現代社會不應該突破的底線。
我青少年時期,是在中國大陸文革中長大和經過來的。可以說,在文革的時候,我是參與其中年紀最少的。那種武鬥、那種暴力,不僅是來自民間,也來自於當時官方的鼓動、慫恿和指使。但是我親身經歷和親眼所見,在這一種暴力社會當中,沒有受益者,只有受害者。中國有一句古話,「打人者被人打,殺人者被人殺」。所以我想,這一點也是我要通過這個記者會向社會發出的呼籲,所有香港人,包括短期的、長期的、永久定居香港的,都不要突破這個底線,一旦突破這個底線、依靠暴力來解決問題、來發洩,尤其是一些……我也經常聽一些傳聞,說有一些老闆、有產者利用自己的金錢來指使一些黑社會、不良社會份子,通過暴力來試圖達到自己目的,這都本身是於社會、於人、於己不利的一個選擇。非常坦率的說,他們沒有經過什麼叫做無產者的革命,實際上面,鼓吹、運用暴力,最大的受害者最後都是有產者。所以有產者,一些老闆們應該首先是自律,同時應該更加利用自己的力量、金錢來維護一個和平的、不突破社會倫理底線的秩序。
同時我還想對於這一次行兇的這些人發出一個呼籲,希望他們知道,他們不只是襲擊我,實際上他們是襲擊他們自己,在破壞社會一個基本的秩序,最終自己受到傷害……當然也可能他們因為這次行兇,會拿到錢,但是長久他們一定會因為這一種社會失序而成為受害者。所以我呼籲,我希望這一次的行兇者能自首;但我也希望,在自首的前提下,警方給予從輕處理。讓社會知道不能突破底線,同時這底線包含了華人社會僅有的兩個地方……我指香港,加上澳門,兩個半地方吧……還有的新聞自由。當然這個新聞自由已經正遭受到兩個方面的破壞,一個方面來自於專制強權的破壞;專制強權們連過去的取得勝利的統戰手法都忘了,直接用強權來干涉新聞自由。另一方面,我看到了很多是來自於受資本所指示的黑社會的破壞。但是,我今天的這個呼籲,僅僅是我一個人說,我希望人人變成這種呼籲的聲音,人人變成舉報任何這一種破壞社會基本底線的社會公義。這是我想說的。
記者提問:你可以說一下你遇襲時候的經過嗎?還有你剛才提到過黑社會,跟這次事件有關嗎?
陳平:前天吧,大概傍晚6點。我從辦公的大樓正門口走到我車子,我車子當時停在路邊上,正常就十幾秒可以走到了;當我走到將近車子一米距離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很重的打擊,我現在都沒法描繪出來到底首先是打在右臉、下巴還是身上或腿上,我不知道,然後是連續的一些棍棒。當我抬頭看……因為打得眼鏡也掉了,看不清楚、很模糊,我當時也昏了,當我用手上的皮包向他們砸過去時,他們就跑了。
後來通過警察錄口供的時候,也調查過包括我辦公那座大樓的錄像、攝像所顯示,據警察說那個襲擊者是很專業的,他們的行兇路線、採取了什麼位置,以及逃跑路線,都避開那個攝像鏡頭。這是一種很專業的行為。
當時我還想,就隨便說,會不會是因為《陽光時務週刊》要改版,可能原來有些做這個新聞週刊的員工不太適合,只好給辭退了,會不會這其中造成糾紛?但這個不會,為什麼呢?就因為像這麼專業的襲擊的手法,那是要花重金去購買的,就不是一般員工能夠做得到的。
記者提問:那你就是覺得與黑社會有關嗎?
陳平:那麼,這個專業的手法、專業的兇手,不是黑社會還會是什麼呢?我們說的「暴力組織」,只有三種。第一個,政權本身是暴力組織,尤其是專制政權;第二個,黑社會是暴力組織;第三,就是當社會走到對抗的時候,反抗現制度的可能會走上暴力,否則沒有其他專業的暴力組織。
記者提問:那你覺得這次是跟黑社會有關,還是跟現政權、中國大陸的共產黨政權有關呢?
陳平:這我不知道。
記者提問:那你覺得你得罪了黑社會,還是得罪了中共?
陳平:我覺得我沒有得罪黑社會,我想有可能是那些黑社會裏面的人受某些人指使吧。
記者提問:那你得罪了共產黨政權嗎?
陳平:可能我得罪了共產黨政權裏面的一些人,但是我還是覺得……如果從我來講,我覺得共產黨還不至於做得這麼下賤吧?因為坦率的說,我父母都是共產黨打江山的那一代的人,對於那一代人,我了解他們,現在的我不敢說了解;我自己本身,在1989年之前,也是在中國大陸政府裏面工作,我現在也跟政府裏面的很多人,譬如過去的同事、朋友還有同學聯絡。我坦率的說,為什麼我剛說,我認為中共還不至於下賤到這個程度吧?對此我不敢相信!但當然,我現在不排除任何的可能性。
記者提問:那你有沒有可能陷入任何權力鬥爭的旋渦之中呢?
陳平:權力鬥爭?……我不知道我會陷入什麼權力鬥爭……
記者提問:陳先生你現在的傷勢怎樣?
陳平:我現在傷勢,就在下巴、右臉頰、右胸口,左手手臂上幾處,還有背上跟腿上都有幾處。
記者提問:那你覺得這次事發跟早前《陽光時務週刊》跟劉夢熊所做的專訪有關嗎?
陳平:我不知道……我只能說我不知道。
記者提問:你會擔心這種事情再發生嗎?或者因為這件事情而改變陽光時務的方向?
陳平:應該這樣說,《陽光時務週刊》的停刊、決定改變方向,是在這個襲擊事件之前。我停刊、改變方向,將會改變到什麼方向呢?因為《陽光時務週刊》是報道新聞時政的週刊,當時來辦這個週刊的時候,是我們請到了一位在中國大陸南方報系的、很有名、有能力的一位傳媒人程益中,是他提出來做這個新聞時政週刊,也是試一試,看看行不行。因為在現在一個互聯網時代,媒體到底做成什麼形式、做什麼內容,才能夠第一生存下去、第二能發展、第三有影響力,都是探索過程。那麼通過探索了這麼一段時間後,發現在互聯網時期做新聞時政週刊,實在是一個憊於奔命,而且實在很難做到自己滿意的程度,結果就決定不再做下去,而變成做一個比較深刻的、包括一些時政、調查、研究的月刊。另外,我也在內部定了個調,未來做的月刊的焦點放在探索"世界向何處去,中國怎麼辦?"。因為無論是世界和中國,現在都處在……我坦率地說,那些領導人、權貴們都覺得自己很聰明,但是他們都處在一個迷茫的、沒有方向的,但同時又自私被動的一種政策選擇當中。
記者提問:陳先生,在劉夢熊的訪問刊登以後,你們有沒有收過任何的恐嚇,或律師信之類?
陳平:我們沒有收到任何恐嚇。我也只收到一封律師信。
記者提問:那律師信是來自哪一方發出的呢?
陽光時務市場部:那個信是《東方日報》發過來的。
記者提問:你覺得跟這個有關嗎?
陳平:我不能這麼說;我說任何東西是要有證據的。
記者提問:那個訴訟已經進行中?
陳平:沒有。
記者提問:那封律師信的內容是什麼?
陽光時務市場部:大概的內容就是,他們(《東方日報》)認為劉夢熊的專訪裏,我們所報道的與事實不符,我們就立即的循法務給他們回覆。
記者提問:那《東方日報》有沒有要求你們撤回報道或者道歉之類?
陽光時務市場部:在網站上撤相關報道。但沒有要求道歉。
記者提問:但是你們有沒有按他們的要求去做?
陽光時務市場部:我們沒有按照要求來做。
記者提問:陳先生,您覺得這起事件與「愛護香港力量」等組織干擾正常討論秩序的行為有沒有關聯?
陳平:從媒體的角度來講,我們(《陽光時務週刊》)還做了一期關於他們的報道,邀請他們把話講出來。當時我就說,什麼人都有權說話,這是一個自由社會應該有的狀態。愛港力與我們沒有衝突,也沒有向我們提出過任何意見。
記者提問:因為我們看到,近一年來,類似組織會採取暴力或半暴力的手段干擾一些正常的討論。你是否對此有些擔心?
陳平:我不贊同那些砸場子、鬧場子的行動。那些行為顯得很幼稚。一個社會走到砸場子、鬧場子、衝擊發布會和討論會的地步,這個社會就快要出大問題了。我昨天與一個朋友聊天時說道,國民黨在大陸政權崩潰之前,也會用軍警憲特來對付社會各界的不同意見人士。而這個時候,就是埋葬自己的時候。
這裏我想多說幾句,我在香港定居是1997年,如果讓我評價香港是一天比一天更好還是一天比一天更差,我應該說,在將近20年裏,香港在走向一種「膨脹的衰落」。因為我觀察這20年來,香港人的實際購買力都在下降,而且是在大幅度的下降。這20年間,好處只有極少數一部分人得到。而且,支持香港正常生存的空間已經被窒息了。所以不是一天比一天更好,而是一天比一天更差,而這是需要所有香港人認真面對的問題。這個問題只有通過民主的方式才能解決。民主不僅僅是一個政治訴求,它還是經濟上不同階層討價還價的方式。沒有這個討價還價的機制,任何強勢群體都會無止境地去擴大自己的優勢,形成對社會更大的壟斷和霸權。那麼,這就是最後毀掉這個社會的東西。
毛孟靜議員(公民黨):你覺得這起事件,對方的最終目的是想怎樣呢?
陳平:我真的不知道。但我想,這個事件不會讓我有什麼改變。坦率地說,一個從中國大陸文革年代走出來的人,對這種事件,不會有任何恐懼感。
何秀蘭議員(公黨):說到這裏,我想向大家展示一下這張「新聞自由約章」,是在特首競選期間的一個辯論會上,3位特首候選人,包括其後當選現任特首的梁振英承諾了:本人定當捍衛新聞自由。而過去,起碼已經有2件傳媒人受襲的事件,一個是梁天偉,一個是鄭經翰,這2件案到現在都沒破案;現在,陳平先生是已知的第3位,可能還有一些我們都不知道的。加上記者近年採訪,屢次遭遇警察帶頭阻擋、與記者有肢體衝突的狀況。我請特區政府和梁振英落實新聞自由的承諾,責成執法部門盡力全速破案,保障傳媒人的人身安全,不要讓這種「白色恐怖」在香港蔓延。
陳平:那可不是「白色」,而是「黑色恐怖」啦。白色恐怖專門意指專制國家直接地、公開地用權力機器、暴力機器來作鎮壓,倒是正大光明的、有組織的。黑色恐怖是陰暗的,是做小偷的,這種小偷行為連強盜的勇氣都沒有。所以現在的是黑色恐怖,正如剛剛為什麼我一再說,要呼籲所有的香港市民,維護一個安全、自由、法治的環境,所有香港市民都來推動。光靠警方是不夠的。
記者提問:陳先生,你覺得他們是要傷害你的生命,還是要給你一個警告?因為前面提到的兩位新聞界前輩(指梁天偉和鄭經翰)收到的傷害似乎比你這次的更極端。
陳平: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會改變。因為他們(兇徒們)不知道像我這樣從文革、從「四五運動」走出來的人有何種性格。
記者提問:受襲與停刊改版有沒有關係?
陳平:如果有關,那一定與離開的員工不滿有關。但他們不可能有錢僱傭得起這麼專業的打手,所以這個可能已經排除了。
記者提問:那麼你們停刊有沒有受到什麼壓力呢?
陳平:沒有。儘管編輯部的人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被大陸有關機構請去喝茶。但我從來沒被請去喝茶,或許他們覺得喝茶對我沒有什麼用處。
記者提問:傳聞你與習近平關係很好。你的辦公室裏還有你與他的照片。你是否捲入中國最高權力鬥爭的漩渦呢?
陳平:沒有。我與習僅僅是認識,見過面。我對政治體制改革的呼籲和對專制的批判在幾十年裏都是對事不對人。不改變制度,任何一個好人進入體制,都可能成為一種雙重人格、性格扭曲的人。
記者提問:兇徒長什麼樣子?講廣東話還是普通話?是他們自己跑的,還是你的反抗趕跑他們的?
陳平:他們的長什麼樣子、多高、多壯,我都沒有看清楚。他們在行凶的過程中也沒有講話。我的反抗是下意識的,我小時候還練過武術。我用公文包砸了他們,我不確定是不是砸到了,我的司機說砸到了。
記者提問:全部的傷都是棍子襲擊造成的嗎?除了皮外傷,還有沒其他一些不適?
陳平:全部都是棍子打傷的。當時有流血、也有暈倒。現在除了外傷,還有一些耳鳴。
記者提問:您剛才講被遣散的員工也有可能捲入此次事件?您是怎樣對遣散員工進行賠償的?
陳平:我覺得這個不太可能。公司會按照勞工法規定遣散員工。
記者提問:這是您第一次受到襲擊嗎?
陳平:文革期間有很多次受襲。文革後,這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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