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識導賞   星期日生活   2014年12月7日

Frédéric Martel

Frédéric Martel_法國高等社會科學院社會學博士,以及社會學、政治科學、公法及哲學碩士。有九本著作,作品在二十幾個國家被翻譯成十幾種語言。在美國及羅馬尼亞法國大使館任文化職務,現在於巴黎政治學院任教,並在法國電台主持廣播節目。(受訪者提供)

全球文化戰爭

《全球文化戰爭》 Mainstream__作者在5年裏,走訪了50多個國家、訪問了3000多個人物,每星期出發,每個國家多次探訪,如到埃及6次、墨西哥10次,是第一個學者就全球文化作田野式搜查,以第一手資料及地緣政治寫成。《Mainstream》2010年在法國出版後,被翻譯成二十種語言。另一本《Smart》,可視為《全》的下集,探討互聯網對全球文化的影響,明年春天出版。(資料圖片)

【明報專訊】近十年的香港,無論在電影、音樂、娛樂、文化等範疇上,對世界的影響力都在漸漸減弱,本土創意亦隨之被世界忽略。

另一邊廂,巨無霸美國,仍然領導着全球文化的趨勢,日本文化則被後起之秀韓國潮流所掩蓋,至於崛起的中國,更是極有野心地想藉着財雄勢大,在這場國際文化戰爭中,佔一席位。

在這場劍拔弩張的全球戰役下,香港還要面對本土抗爭的風雨飄搖,來自法國的社會學家Frédéric Martel卻提醒說,香港,保留你的軟實力,你仍然有機會。

文化音樂藝術

軟實力(soft power)像一股龍捲風,席捲全世界,近年美國便一直研究如何掌握這股力量,帶領潮流。這個詞,由哈佛大學甘迺迪政府學院前院長奈伊(Joseph Nye)提出。Frédéric在最近出版的中文翻譯版《全球文化戰爭》中,便引用Nye的說法:「軟實力是非強制性的吸引力,不管美國文化是高尚或低俗、藝術或娛樂、來自哈佛或來自好萊塢,都位在這股影響力的中心。」至於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這周也提到:「要提升我國軟實力,講好中國故事,做好對外宣傳。」

所謂軟實力,如Frédéric所指:「是你能影響別人,讓人的知識有所增長。可以是文化、價值、想法、互聯網、電影、學術、書籍、音樂、KPOP、《Gangnam Style》、《功夫熊貓》、印度Bollywood、Telenovelas、CCTV……」相對於傳統的硬實力(hard power),由政府操控,如政治、經濟、軍事等,軟實力是一個較為現代的概念。再由此引伸出巧實力(smart power),即是互聯網加上軟實力,有時或是軟實力和硬實力的結合,但要視乎由誰使用,例如中國的微博,就是由互聯網軟實力加上政府監控的硬實力。

「中國軟實力失敗」

但是,Frédéric卻一針見血指出,「中國的軟實力是失敗的」,最重要的是,軟實力必須要有分野,由不同人經營,負責硬實力的人不能干預軟實力,軟實力的人亦應懂得向硬實力的人說不。十年前,中國在世界各地建立孔子學院(Confucius Institute),推廣中國文化,本來是件好事。「但他們用來做政治宣傳(propaganda),在課堂上會說,中國沒有事情發生、沒有異見者,不論諾貝爾和平獎、西藏議題,都在說謊,所以在各個地方都是失敗的。」今年便傳出加拿大和美國的孔子學院受炮轟或終止合約。另一個例子是,中國一心想建立龐大的電影工業,為保護國內電影,對外來電影設審查制度和配額,欲借硬實力來保護軟實力,像《阿凡達》在上映時便有很大限制。可是中國每年只限輸入二十至三十套美國電影,這些電影最後卻能贏得國內超過百分之五十票房。相反,在印度Bollywood沒有任何審查和限額,印度人靠自己的電影已取得本地百分之八十票房,美國電影票房僅得百分之十。為何如此?「答案是審查和限額都不能保護本土電影產業,只有好的電影製作才能成功,當中還需要有獨立精神(independent spirit)和創意人才。」

香港是一座橋

「九七年後,香港慢慢變成一座橋城市(bridge city)。」「橋」的意思是,用以接駁中國與外界文化,而橋必然有兩端,就如河道也有兩岸才需要一道橋,假如香港變成一個普通的中國城市,就再沒有橋可言。

到底該如何保留creative和smart的城市特質?Frédéric列出五大點,說得最多的動詞是「維持/保全」(preserve)。第一是自由,包括藝術創作者的表達自由、新聞自由以及言論自由,「你可以寫任何發生在中國的事」,若失去這自由,各國記者便不會再逗留,他們也不會再當香港的橋樑。第二是保護知識產權,助商業成長。第三,以香港而言,現在不止需「法律與秩序」(law and order),更是要維持「法治」(rule of law),在香港成立公司,版權有法例保護,但在中國卻不是那回事。第四是平等,容許多元性,「為什麼邁亞密、秘魯是創意城市,而不是古巴、曼谷、卡拉卡斯、沙特阿拉伯?女性可以參與電影製作,但在沙特阿拉伯不行;如果你是異見者,在古巴不可能暢所欲言,但在邁亞密可以;如果你是同性戀者,當然去秘魯,甚或香港,都會比在中國好」。第五,是鄧小平的「一國兩制」,「兩制」就是包括以上所說的,也是軟實力的核心,「這也是中國不明白的,他們以為軟實力就是硬實力,以為可以透過審查、控制去經營,事實上軟實力不需要被允許(consent),而是需要權力下放(descent)」。

革新實驗 打贏主流

九三年,香港產出二百三十八部電影,直至去年減至只有四十三部,其中三十部更是和中國合作的合拍片,換句話說,香港人一年只製作十二至十三部電影。現在香港四十七間戲院裏,只有二百零四個大銀幕,而在中國,每天便有十至十五個新熒幕建成。在廿年之內,香港在電影地圖上消失了,更奇怪的是,中國仍然視香港電影為外國製作。當然,除了回歸,還有很多解釋,但「為了保全香港這個創意城市,大家有必要反省何以失敗,並且嘗試找尋解決方法,特別應善用互聯網,創建一個smart city」。香港有七百多萬人口,廣東話市場看似狹小,但仍然有機會,只因若包括海外華人粵語市場、中國廣東,估計仍有一至一億五千萬粵語人口,已是法國人口的三倍。藝術和娛樂,同時需要革新、承擔風險和進行實驗,然後再由市場去驗證,即是你的製作有巨大影響力,很多人買你的書、音樂、電影、電子遊戲,就能打贏主流(mainstream)這場仗。

互聯網是流動的民主

雨傘運動的精神,Frédéric認為可以在網絡上延續,人們繼續在網上討論重要社會議題,把運動轉化為網上運動,成立網站、論壇、平台、facebook groups、聊天室等等,把運動帶到一個新方向。互聯網,他稱為「流動的民主」(Liquid democracy),任何人都可發表意見,也許是一個新的解決方法,這亦會在他明年的新翻譯版《Smart》一書再深入討論。

Internet,他會說成是the internets,由多個網絡組成。社會上一直認為互聯網是全球化的(global),但他指出,也許社交網絡、軟件是全球通用,但裏面的內容卻是有地域限制的,因為語言、生活文化和你所生活的所在地互相關連,變得支離破碎(fragmented),以香港而言,我們也會先接觸本地文化,然後才到其他國家,「所以形容網絡是支離破碎的比全球化更為合適」。

社會學家眼中的雨傘運動

作為一個記者和社會學家,Frédéric來港十多天,每天都到佔領區觀察五六小時,上周三在黃之鋒的帳幕內和絕食學生傾談,亦就佔領於法國網站Slate撰寫文章。他說:「我不看他們做了什麼,我要看的是他們在做什麼。」作為一個外國人,他不想作判斷,但他相信運動的精神,「軟實力其實是要權力下放而不是被允許,所以現在的雨傘運動如此重要」。他認為運動可能很快便會歸於沉寂,但精神應該留下來,「假如你輸了這一役,香港便不會再是一個創意、靈巧的城市,香港便不再是香港了」。

他對這次運動的創意很印象深刻,佔領區內的藝術品加入了政治意義,像「雨傘人」、連儂牆、有機農田、帳幕地圖,他花時間去看,「那些應該放在博物館,應該受到保護。而網上討論和活動,如YouTube、facebook,也因為『兩制』而得以實現」。法國是講究創意文化的國家,雨傘運動在抗爭中加入創意,Frédéric甚為欣賞,還說相比起這些孩子,他們都想不到那些點子。第二次來香港,他對香港有很好的印象:「以亞洲來說,香港是我最喜歡的城市。」

文 寶兒

圖 受訪者提供、資料圖片

編輯 林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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