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号发生了很多事情,泸州太伏中学一名住校生死亡是其中一件。很多事的舆论动静都很大,很有特色,都很中国。单说泸州这一件,官方说法与社会看法完全对立,一个说排除他杀,一个普遍是他杀。事件本身的影响已经超出了当事人可控的范围。
如果对互联网事件稍有记忆,类似太伏中学这件事上可以追溯到瓮安事件,后者也是因为与尸体有关的民间传播,导致群情激奋,发展到更大的攻击。泸州太伏中学这件事搁在现今条件下,当然不会如此,但其舆论声势却是一样的,蔓延无可阻止。
在这件事上,一个很显著的论断是政府公信力不堪,就像草绳拎豆腐,提不起来。这个归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塔西佗效应之类的理论解释。除此之外,一个很有意思的角度,则是中立第三方原则遭到毁弃——法医秦明在这场公共舆论中的“遭遇”可见一斑。
在历届的社会事件中,但凡出现官民对立的认识,舆论呼吁的一个通常解决办法就是召唤独立第三方。人们认为,这个独立第三方可以提供超越利益羁绊的权威,从而令矛盾得到论断,令是非分明。太伏中学这件事上,大家压根没想到这事,法医秦明希望是,但被否定。
秦明作为职业法检医师,努力普及法医常识,并不忌惮以法医身份在公开舆论场中提供坦率的专业意见。可以说,法医秦明作为本案的义务第三方角色,专业是够资格的,但结果并非直道而行。他对太伏中学直言不讳地判断,因为与批评意见相左,受到诋毁。
他根据照片,首先认定这名学生符合高空坠亡的特征,尤其是,他等于用专业意见否定了用尸斑来指控谋杀的激烈看法。换言之,发生死亡事件之后,公众舆论因为秦明的法医学初步判断,产生了分化,令一部分人开始犹疑,而不是跟随常见的批判思路。
如果按照过去的动态,舆论呼唤独立第三方,这法医秦明都送上门来,应该是大受欢迎的吧。但事实上不是。他在冒犯那些乍起的舆论发酵时,其代表的专业权威没能确立起来。一方面是政府不听,不提供佐证;二来是它不符合批评者认为的“真相”。
说到真相,输入法已经说明了一切,“太伏中学杀人案”成了词组。而更流行的说法是这些:当真相被垄断,谣言就是必须,是粉碎垄断的武器云云。这是一种谣言倒逼真相的理论应用,过去也被提到,但现如今,它与独立第三方原则那样,因为不合时宜而衰败。
现实看过去,秉持独立第三方原则的人,比如法医秦明,发现自己处在左右不是人的境地。进,没有官方翔实的调查可以支持;退,则被持有谋杀定性的群众群起攻之。反倒是“谣言倒逼真相”一派,借着虚假信息的掩护,扮演着正义的悲情及愤怒戏码。
在这个时候谈论真相,其实有好多种选择。一种是真相平息事端,但明显不可为。还有一种是真相很可能无法承受——万一他是自杀的呢——所以,那些呼唤真相的人,某些情况下其实并不是真的追求真相。在这个过程中,对立从珍贵敷衍成廉价的手段。
要说明的是,究太伏中学演绎出来的泸州事变,信息已经被严重污染了,案子本身无法得出什么有用的事实判断,价值判断成为交锋的东西,也难怪法医秦明落得个悻悻然的“下场”。一旦声音被想象为武器,中立的声音就是该死的。眼下的信息基础,大概只能这样了。
也许要很多年,才能揭开太伏中学的死亡事件,就像瓮安事件那样,风暴的缘起竟然是一句谎言。当然,也可能永远解不开。政府维稳是本性,是类似于肌肉记忆一样的东西。它成了解释泸州一事的起点,当然难以避开这个成分,但它是不是全部呢?
政府公信力是权威的一种,但自从它在行政力量受到现实压榨后,变成了一种有意思的境况:政府千方百计地自证一直拥有它,可民众不相信一个字。除此之外的权威呢,也跟真相的遭遇一样,陷入了小圈子文化,每个人只服膺自己认可的权威,权威就各自表述了。
总之,法医秦明就是有点“冤”,本来是要提供点真言的,哪知被两下挤压着按倒在围观席上,成了感喟莫名的吃瓜群众。这是一个证明,在那些对立的舆论氛围,最先消灭的其实是中性见解,而不是反对意见。但长此以往,对立意见本身的品质,也会同步下降。
2017/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