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默德•埃尔-埃利安(Mohamed El-Erian)是目光最敏锐的全球经济观察家之一,也是总部设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纽波特海滩(Newport Beach)的债券业巨头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简称Pimco)的顶级基金经理人。埃尔-埃利安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简称IMF)工作了15年的时间。从1999年起,他一直为Pimco效力,中间曾短暂掌管过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的捐赠基金。对于那些希望深入了解金融市场的人们来说,他在Pimco网站上发表的那些艰深难懂、细致入微的分析文章不可不读。想知道他对欧洲和世界其他地区未来的看法,请继续往下看。

Ian White for Barron’s
穆罕默德•埃尔-埃利安是目光最敏锐的全球经济观察家之一

《巴伦周刊》:上周我们看到希腊的信用评级已经被降为垃圾级,葡萄牙和西班牙的信用评级也被调低,而且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秘书长还将这场债务危机比喻成埃博拉病毒。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埃尔-埃利安:在过去的一周里,市场因最新的看空力量而承压,这些看空者意识到希腊面临的不是利率风险,而是难以预测的信用风险,因此他们需要减持头寸。这种情况导致价差急剧扩大,市场流动性紧缺。而这又引发了IMF、欧盟(European Union)和希腊之间的一场争端,而且我们看到[IMF主席]多米尼克•斯特劳斯-卡恩(Dominique Strauss-Kahn)和[欧洲央行(European Central Bank)行长]让-克劳德•特里谢(Jean-Claude Trichet)前往德国,所有的决定都是在那里做出的。这让人们不禁回想起[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Federal Reserve)主席本•贝南克((Ben Bernanke)和前美国财长亨利•鲍尔森(Henry Paulson)前往美国国会时的情景。德国人上周末考虑他们能给希腊提供多少财政援助。我怀疑在私下里,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如何让私营领域参与其中,不管他们是自愿购买新的希腊债券和国库券,或者并非出于自愿。这样一来,私营领域不是通过注入新的资金、而是通过不求偿付而为化解危机出力。在欧洲没有谁愿意公开讨论这个问题。希腊面临的不仅仅是流动性问题;而是流动性和偿付能力问题。希腊自己无法解决偿付问题。在内部调整和外部融资上拖延的时间越长,债务重组的几率就越大。

投资者们要有一个A计划和一个B计划,做这两手准备非常重要。在A计划下,最终,德国将需要为这个大规模救助方案中的大多数援助埋单,还要在未来两到三年的时间里将希腊置于保护之下。这将推高风险资产的价格。在B计划下,德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于开出大额支票都踌躇不决,以至于增大了债务重组的可能性。这会引发风险市场的震荡,让危机蔓延到其他欧洲国家,损害欧洲银行业,减少系统内的流动性。所以你要做两手准备,衡量你的头寸以便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作出快速调整。市场普遍押赌A计划。

希腊危机的拖延扰乱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市场。西班牙和葡萄牙也许需要德国出手救助已经非常可能。不过德国同意救助这两个国家的可能性比较小,这也就是为什么正确解决希腊危机是如此重要。否则,欧洲具有吸引力的选择就会减少。德国在财政上有能力开出这些支票,不过它不愿意成为这三个国家三年援助的出资者。

如果欧洲次要国家的问题得不到解决,那么对于涉及到整个欧洲范围的一些争议,比如说欧元,问题就更加棘手了。接下来,你就会问欧元区自身会发生些什么。欧元区会发生什么应该作为一个风险情境得到认真看待。这距离市场乐于认识到的大约还有十步之遥。

在太长一段时间里,市场已经为希腊计入了我们在Pimco所称的“干净复苏”(immaculate recovery)──这个概念是:私营领域将继续认同希腊的假设增长和早已允诺的财政政策调整,他们将提供非常多的资金,足以使希腊的借贷成本降至非常低的水平,从而实现假设的财政调整和增长。我们很早就卖出了所持的希腊资产,对于希腊发行的、后来纷纷贬值的各类债券,我们只是观望并没有买入。

你是否卖出了对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头寸?

Pimco一直以来都对主权风险问题非常看重,并以此来分配我们客户的资源。举例来说,2000年我们结清了对阿根廷的头寸并静观其变,当时市场信奉“干净复苏”太长时间,最后只等来阿根廷在2001年出现了债务违约。

在非常脆弱的情形下,比如希腊,我们宁愿在有证据显示他们确实能够处理好公共财政的情况下增加我们的头寸,也不愿在市场终于意识到问题有多么严重的情况下仓促卖出。眼下,我们减持但并未结清对意大利的头寸,这是因为意大利的债务形势有所不同。我们结清了对西班牙的头寸。我们并未持有任何葡萄牙的资产,除非某些客户要求这么做。

你一直以来都认为美国的复苏将在今年下半年放缓。欧洲的困境将会对此产生何种影响呢?

这对欧洲来说是个通货紧缩的问题。至少,它会让美国增长放缓,不过由于出口非常有限因而影响不会太大。关键问题是金融系统是否瘫痪。好在这一次,美国的金融系统更加健康。

让我们谈谈世界其他地方吧。

新兴经济体──中国、巴西、印度、韩国、新加坡、哥伦比亚等等──在一开始就有了更好的初始条件、更灵活的政策空间,还处在了一个多年的发展突破阶段。面临新旧两派最大规模拉锯战的两个主要国家是:澳大利亚和加拿大。

把我放在荒岛上三年,然后要我凭借一条信息来预测全球增长,那么我会问你澳大利亚的经济增长率是多少。加拿大是一个对美国的出口国,这是旧;它也是一个哺育新兴世界的以商品为基础的经济体,这是新。澳大利亚拥有一个高杠杆的私营领域,这是旧,它还有对亚洲的风险敞口,这是新。

如果澳大利亚可以维持3%及以上的增长水平,那就是说我们实现了一个相对平稳的全球对接。如果不能达到这个水平,那么就说明形势非常紧张。

你对人民币是看涨的。

在未来两年,你会看到远远超出市场已经计算进去的3%的大幅度升值。升值符合中国的利益。外界的压力越大,人民币升值被拖后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因此具体时间还不能确定。

成功的新兴经济体要经历四个截然不同的阶段。第一阶段,他们不相信自己取得的成功,于是有了“良性忽视”:大规模的资本流入使汇率承压或者引发通货膨胀。然后是第二阶段:债务管理。他们开始回购债务。第三阶段是资产管理:他们设立了主权财富基金,关注于资产然后说,“我们不仅成功,还永远过上了好日子。”第四阶段最为困难,当他们认识到成功是长期的,他们需要让系统得到调整,更多地依靠市场来决定价格。中国正开始踏上第四阶段。现在重新调整汇率符合中国的利益。这样做有助于控制通货膨胀,还能让消费者拥有更强的购买力。担任Pimco顾问的诺贝尔奖得主迈克•斯宾塞(Mike Spence)非常了解中国。他说,永远记住:中国是第一个在人均收入水平与其他国家相比较低的前提下拥有全球责任的国家。对中国来说,国家和全球责任间的冲突将长期存在。

现在你看好哪些新兴及发达市场?

我喜欢澳大利亚和加拿大的股票和信贷风险敞口,德国的利率风险敞口。在美国和英国,我会注意在定价诱人的前提下增加通货膨胀风险敞口。

在未来的几个月里,随着美国通货膨胀的下降,我们会看到一个很好的投资通货膨胀保值国债(Treasury Inflation-Protected Securities)的进场点。我现在不会进场,不过我会时刻关注,因为美国面临一个通货膨胀趋缓的阶段,它将让位于一个通货膨胀阶段。

我们在巴西看到了机会,其中包括2012年1月到期的巴西地方政府的短期债券。我们喜欢一揽子亚洲货币,包括人民币和新加坡元。我们认为,与希腊和葡萄牙这些财政脆弱的工业国家相比,这些国家的货币有着更高的价值。

谢谢,穆罕默德。

LESLIE P. NORTON

(本文译自《巴伦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