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博客

信力建 | 信孚要闻(5.16)——幸福与房无关?

作者: 信力建   1、5月15日是第二十个“国际家庭日”。中国人口福利基金会等机构发布了“中国的家庭幸福吗?”的相关报告。报告显示,目前我国有1/3以上家庭感到非常幸福,健康、人际关系、社会保障、社会公平感等是当前影响家庭幸福的重大因素。无房族中感到“幸福”的比例为76.1%,“不幸福”为3%;有房族的相应比例,分别为84.2%和1.4%。对有房族而言,房子数量对幸福感的影响并不大;认为自己居住面积非常大的人群中,感到“非常幸福”者达67.8%。 2、汇力基金董事长孟晓苏称,此前政府对于房产调控调错了方向,十多年来对保障房建设不力成为短腿,却反而去调控商品房这条好腿,结果把好腿也切成了病腿,房价越调越涨。而此前的国五条更是无意义,是拿百姓出气。 3、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今天发表了《2012年中国人权事业的进展》白皮书。白皮书说:“经过多年不懈努力和奋斗,中国的人民生活水平、民主建设水平、依法治国水平、文化发展水平、社会保障水平、环境保护水平,都迈上了一个大台阶。” 4、纽约商品交易所6月主力黄金合约周三跌28.30美元,收于每盎司1396.20美元,跌幅是2%。这是主力合约连续第五个交易日收跌,累计跌幅超过了5%,周三收盘价也是4月19日以来的最低收盘价。 5、在香港廉署宣布对廉政前专员汤显明展开刑事调查后,港人随即反思香港是否愈趋“大陆化”。除了享誉国际的廉署也难逃“大陆化”命运以外,港人发现,“香港大陆化”现象正日益普遍。当中包括香港的警察“公安化”、新闻自由恶化、以至许多名称“汉语拼音化”等,有港人坦言感到不自在。 6、国务院总理李克强15日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研究进一步部署四川芦山地震灾后过渡性安置并适时启动恢复重建工作,研究做好今年高校毕业生就业工作,决定进一步提高重点高校招收农村学生比例。 7、希拉里将写一本全新自传,和盘托出和她有关的政治丑闻或性丑闻内幕。除自曝是双性恋外,为报复奥巴马夫妇的“侮辱”,希拉里还将披露奥巴马政府种种黑暗政治内幕以及奥巴马夫妇鲜为人知的家庭丑闻!内幕人士称,希拉里此举是为了给2016年竞选总统扫清道路,不让任何隐私丑闻成为竞争对手炮轰她的“致命武器”。 8、海南万宁纪委监察局昨日下午召开新闻通报会,介绍“校长带女生开房案”最新进展:万宁市纪委监察局决定给予涉嫌猥亵儿童罪的陈某和冯某开除党籍处分。据当事女生称,该校长曾出万元要求发生关系。 9、去年8月在新加坡电梯里性骚扰三名女性的22岁中国工人梁冬(音译)当日被判处4年半监禁外加9鞭的鞭刑。据了解,鞭刑只对身犯非致死类案件、50岁以下且无心脏病等病史的男犯人使用。对成年罪犯一次最多判24鞭,那些对14岁以下青少年实行性犯罪的人则要接受至少12鞭的惩罚,并处以8-20年的监禁。 10、由日本冲绳县当地政治家、大学教授、社会活动家以及市民团体成员组成的“琉球民族独立综合研究学会”,15日下午宣告成立。在当天的记者会上,该学会表示,将寻求冲绳独立并建立“琉球自治联邦共和国”,在研究他国独立经验的同时,将寻找机会向联合国直接陈述冲绳独立的意愿。 11、根据深圳市政府提交的条例修订草案,将全面大幅度提升处罚额度,在禁烟区吸烟而且不听劝阻的,由目前罚款20元提高到500元。媒体称卖烟控烟扮双重角色,致市场左右互搏。 12、一段有关叙利亚反对派武装指挥官“挖出并噬咬政府军士兵的心脏”的视频在网上流传后,引发各方强烈谴责。美国《华盛顿邮报》称,视频的流出恰逢美英等国将强化武装反对派之际,重新燃起了国际社会对叙反对派武装“派系复杂、动机不纯”的担忧。美国国务院也表示“震惊”,声称华盛顿已向叙反对派最高军事委员会交涉。 13、安徽潜山一名小学校长,在长达12年的时间中先后对9名女童实施性侵。被性侵时,最小的受害者年仅6岁;而最大的受害者,今年已经20岁。2012年8月,这起长达12年的案件才浮出水面。日前,潜山检方以涉嫌“强奸猥亵儿童罪”对校长杨启发提起公诉。(江淮晨报) 14、90后望江县小伙常骏生,去年6月毕业于池州学院全日制专升本。8月,入围当地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局,事业编制。今年1月,就当选望江县团县委副书记。常骏生称,自己的提拔符合干部任用规定。同时他证实,自己父亲常德是望江县编办主任。 15、大陆国台办昨天表明,“两岸同胞是一家人,坚决维护渔民同胞的权益”,并再次强烈谴责菲律宾公务船射杀台湾渔民的行径,要求菲律宾认真严肃对待、尽快彻查真相、严惩凶手,给被害渔民一个交代。 16、世界气象组织全球大气监测网的多个监测站数据显示,地球大气的二氧化碳日均浓度值已突破400ppm关口(1ppm为百万分之一),上一次超过这一数值至少在300万年前。 17、5月14日上午,湖北宜昌市西陵区CBD广场沃尔玛超市,正在运行的手扶电梯突然断裂,一位老人跌入电梯被绞身亡。15日中午,深圳一名医院女实习生在坐电梯时门突然关闭,实习生头部被夹,电梯直接落到负一楼,该女子血洒电梯当场身亡。 18、【原文革办事组长述批斗王光美细节】1963年,王光美以国家主席夫人身份陪同刘少奇出国访问。江青就王出国着装提建议,王没接受。文革时一深夜,两名文革小组成员被江青叫去,回到办事组后布置紧急任务:清华开批斗王光美大会,叫王穿上出国时那套行头,还她以本来面貌!(炎黄春秋) 19、林清玄:【不必让孩子第一名】世界精英都不是当年的尖子生,他们班级排名是第7到第17名。原因是这些孩子人际关系更好,可以和第一名做朋友,也可以和最后一名做朋友。除了学习,孩子更应掌握五种能力:面对挫折的能力、爱的能力、认识生命多元价值的能力、拓展视野的能力、表达自己情感和思想的能力。 20、【@党国英 :别老担心他国“妖魔化”我们】不要以为别人天生就喜欢妖魔化我们。妖魔化一个民族得以发生,首先是因为不了解这民族,其次才是政治煽动。世界上不存在专门恶意评价他人民族,因为这样国家无法生存。只要以开放制度和心态让人了解,必然会有好的国际形象。

阅读更多

冉云飞 | 像没有明天一样去学习

对于中国的家长和学生而言,要解决的是望子成龙的急迫思想和畸形扭曲的成功学的毒害。这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因为这涉及到我们对自身所处的环境,以及拥有的价值观的判断与持守。...

阅读更多

杨恒均 | 外婆的故事

[ 我的舅舅于 2013 年 5 月 15 日下午一点去世。舅舅是聋哑人,每次见到我总是高兴得“哇哇”大叫,虽然我一句也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我觉得自己读懂了他的一生。舅舅辛苦了一辈子,一生中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人、对不起良心的事。如果有天堂,一定是舅舅这种人去的地方。一想到舅舅能够在天堂里见到我的外婆,就感到欣慰。翻出两篇写我外婆家乡雁家湾的文章,以此纪念。舅舅,一路走好! ]   外婆的雁家湾   小时候我最快乐的时光是在一个叫雁家湾的地方度过的,雁家湾是随州市万和店下面的一个小山村,是我的“家家”(外婆,读音同“嘎嘎”)的老家。那时,我们姐弟四个大多时候是和父亲住在一起,可是当运动进行到高峰,或者敏锐的父亲感觉到造反派又要拿他开刀的时候,我们就会悄悄来到母亲身边。 母亲的家庭成分好,加上解放前没有读过什么书,又和父亲长期两地分居,所以受到的冲击不大。母亲对政治不敏感,也不感兴趣,哪怕是在文化大革命的高峰期,她都能找到借口不去参加医院的政治学习。她会对那些老是叫她去参加政治学习和批斗会的人嚷道,回去问问你的老娘,当初她要生你的时候憋不憋得住!   医院里只有一个妇产科医生,每天都有孩子出生,连那些造反派也拿她没有办法。再说,母亲说的也是事实,她就算不去参加多如牛毛的政治学习,并不说明就能够和我们在一起,她的工作日夜不分,随叫随到。这使得我们刚刚离开父亲的郁闷,又陷入母亲的忙乱之中,放学后经常吃冷饭冷菜,甚至饿肚子。 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母亲把我们送到外婆家过暑假。每次被送到外婆家时,还没有进村子就受到村里孩子们的夹道欢迎,我恨不得马上加入他们,简直都没有时间到外婆家报到了。印象中每一次来到外婆家大院门口时,外婆都依靠在门边,手里总是拿着筛子或者扫帚,缺了牙的嘴巴笑得左看右看都合不拢。后来我问,家家,你每天就站在门口等我吗?我怎么每次来都看到你在门口呢? 外婆夸张地说,我的小灾星呀,你进村就像土匪和日本人来扫荡一样,鸡飞狗跳的,连土地爷都被你吓跑了,我还能不知道?   后来我才知道,是外婆养的那些鸡呀鸭的报了信。即使在全国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外婆也照样养几只鸡,而且在后院里种上一些青菜。曾经有大队的领导专门过来,要彻底割掉雁家湾的资本主义尾巴。结果被外婆拿着扫把,连威胁带骂地赶走了。外婆有一双小脚,但发起狠来,可犀利了,她可以一边骂,一边让两个小脚都不沾地地跳起来,让声音传得很远——你们这是作孽,要报应的!   当然那些信仰共产主义的大队干部不是被外婆的咒骂吓跑的,而是对外婆的威胁格外忌惮。外婆说,谁要杀了她的鸡,拔了她的苗,她就带着全家人到他家吃喝拉撒。   在外婆家的时光,也是我最感扬眉吐气的日子。   从我懂事起,我就能感觉到我们家和周围其他的家庭的不同。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我很快闹明白了,因为爷爷拥有三十亩土地而让我们家永远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要想不被人家欺负,不被同辈孩子指着我的额头骂“地主狗崽子”的话(这句骂人的话在当时比抽耳光更加让人难堪和痛苦),唯一的办法就是收起自己的本性和人性,夹着尾巴作孩子。这可能是父亲每每讲起自己在文革所受的苦难的时候,我虽然深表同情,但内心深处其实很漠然,更不用说流出眼泪了。因为我至今没有告诉父亲,在我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在受到那些一边喊我地主狗崽子一边打我的人面前,老老实实地捂住头被打、被欺负。我的心灵受到的创伤,又岂是成年人能够理解的?   到外婆家是我的幸福时光,那里是我可以肆无忌惮流露出孩子本色的地方。外婆出身好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的外婆在雁家湾是德高望重的。外婆的地位不是继承来的,更不是她跳着小脚骂出来和打出来的,外婆的地位是有历史原因的。   外婆生于一九零七年,十八岁时嫁给我的外公,来到雁家湾。外公识字,在村里有一定地位,也有几亩土地。但外公在一九四二年年仅四十八岁时就得肺病去世了,外公的去世以及随后我舅舅得脑膜炎留下终身残疾促成母亲后来去当上了一名医生。外公去世时,我的母亲只有十二岁,她的弟弟——我的舅舅只有六岁。   外婆三十五岁守寡,开始颠着小脚接下了家庭的担子,直到她一九九四年去世,外婆守寡五十二年里,不但把母亲和舅舅拉扯成人,而且帮着残疾舅舅把三个孙子和一个孙女拉扯大,成家立业。五十二年来,外婆一天也没有撂下早早去世的外公搁在她肩膀上的担子。   守寡的外婆怎样把妈妈和舅舅抚养成人,又经过了多少艰辛,当时的我自然一无所知,但村里的人却很清楚。对于这样的老太婆,村民们是很敬畏的。这敬畏就给我带来了莫大的幸福。我甚至一度认为,迷信的阿婆口里的天堂,就是雁家湾了。   门前的坟场和床头的棺材   一到雁家湾,我就像被放风的囚犯,马上跟我年纪差不多的表弟们打成一片,加上我见多识广的公社孩子的身份,过不了两天,我就成了村子里的娃娃头。唯一对我的威慑,只剩下门前的那片坟场与外婆房间的那具棺材。     我们到红薯地挖红薯,上树抓鸟蛋,到小河里洗澡,到对面山上捉兔子……真是不亦乐乎,虽然每个假期我都要挂彩,而且逞能的我至少有两次差一点淹死在村头的小河里。但那段幸福时光始终是我童年里最值得回忆的。   每次惹了祸,外婆都会拿起一根专门为我和表弟们准备的藤条打我们的屁股。老表们这个时候就会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有时甚至会微微翘起屁股,方便外婆行刑。可是我就不同了,外婆打得很轻,我倒不怕疼,只是外婆心疼我们的裤子,总是要扒掉我们的裤子打,让我觉得在山村野孩子们面前暴露自己的屁股有失娃娃头的尊严。于是,我一看到外婆拿起藤条,撤身就跑。小脚的外婆就算两个脚一起跳起来,也是望尘莫及的。后来老表看到我的办法很有效,也学会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外婆先是很生气,说我带坏了老表,是个不懂规矩的小灾星。后来说着说着,就裂开缺牙的嘴巴笑了起来。对了,在我的印象中,外婆嘴巴里从来就是缺牙的……   外婆就是喜欢笑,整天乐呵呵的。她有时正在生气的时候,都会突然笑起来,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起了什么好笑的。而且像母亲一样,她对人笑的时候,总让你感觉很舒服,好像她那笑就只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外婆这一笑,也就让我们干什么坏事都化险为夷了。当然外婆也有特别严肃认真的时候,例如有一次小表弟忍不住偷了隔壁人家的三条黄瓜分给我们几个吃,外婆知道后,一下午都没有笑。太阳落山的时候,她颠着小脚,带我们到村子对面的山上,那里有一大块坟地,村子里的老人死后大多都葬在这里。那地方让我感到害怕。   来到坟地,外婆一边对着一个坟头烧纸,一边好像自言自语地数落我们,说什么对不起列祖列宗,请他们原谅,要报应就报应到她一个人的身上……夕阳的余晖映照着飞舞的纸灰,加上外婆煞有介事地对那几十个高高低低、歪歪斜斜的坟头诉说衷肠的样子,让我们几个调皮的家伙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外婆什么也没有对我们说,但我们知道偷隔壁人家院子里的黄瓜是万万不得的,这件事绝对和对面的坟头有某种我们当时还无法理解的内在联系。从那以后,我对对面山上的坟头就不单单是害怕,心中也渐渐生出一种敬畏的感觉来。   我们那一带的村子几乎都是开门见山,而那山上最好的位置肯定是一个个先人的坟头……我不敢一个人到坟场去,对那里又怕又敬,但从那时开始,那些坟场始终没有离开我的心。活人和死人住得这么近,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无法抹平的痕迹,常常促使我思索一些我也弄不清答案的问题。直到今天,当我到香港、澳门以及国外很多的城市,看到市中心突然冒出一片墓地的时候,我脑袋里就会立即浮现外婆门前的那片坟场,随即又会继续那时远远没有结束的思索。   坟场在村子对面的山上,毕竟还隔着一个小池塘和几条田埂,当时对我造成的冲击远远比不上外婆床头的那具恐怖的棺材。我在六岁时第一次遭遇了那具棺材。由于是用粗布密密实实覆盖着的,加上外婆的卧房黑灯瞎火的,我并不知道那里有个棺材。记得有一次,在和表弟们玩捉迷藏时,我爬进外婆的床底下,出来时爬错了方向,发现自己正在一具巨大的棺材下面,黑黝黝的,被两条木板支在那里,油漆厚重得仿佛要滴到我的身上,要不是六岁时的心脏很健康,我肯定会吓得晕过去。我最怕棺材了,总以为随时会有一条死人的手伸出来向我打招呼,或者把我拉进去。那天,我尖声怪叫着冲出外婆卧室,第一次体验了魂飞魄散的感觉。   晚上吃饭时我还心有余悸,外婆只是咧着嘴笑个不停,我严肃地看着她,她才停下来,她警告我说,不要去弄那具棺材,那是她的,她今后要睡进去的。   我当时看着缺了牙的外婆简直就像看着一个老妖婆,不明白这老太婆说起自己的棺材怎么会那么得意和开心。后来表弟告诉我,外婆最宝贵的就是那副棺材。外婆担心自己死后残疾儿子无法帮她购买棺材,更担心参加了革命工作的母亲把她拉去烧掉,所以就早早准备好了棺材。有了棺材后,外婆和人家说话时,中气十足,有时又谦虚地称呼自己为“棺材瓤子”——意思是她迟早要去填充那副空棺材壳子的。   外婆在很生气地时候,曾经把老表们集中在她的棺材旁边开现场会,外婆说,你们要再没出息,我就不管你们了,我就早点钻进棺材里去舒舒服服躺着,省得为你们操心……   这话让我起了鸡皮疙瘩,觉得外婆真是可怕得很,脸上笑眯眯的,对我们也挺好的,可心里就是整天想着死、死、死。有一段时间,外婆房间那副棺材仿佛压在了我的心上,让我每次经过她的卧室时都呼吸急促,不觉加快脚步。   后来长大一点,也经常到其他农家去玩,这才知道,我们湖北随州乡下,很多有能力的人一早就把自己的棺材准备好了,放在卧室最好的位置,小心地覆盖起来。对于条件艰苦得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农村人,最大的痛苦不是生前的饥寒交迫和水深火热,而是死后不能睡进一具棺材里入土为安。有了一副空棺材摆在那里,心里就充实多了。   当时我就曾经怀疑过,外婆整天乐呵呵的样子就和那具棺材有关,否则我看不出她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那副棺材就是她的未来之家,她没有后顾之忧了。可是,那副棺材妨碍了我的自由,害得我在家里都不敢一个人到处走动。在外婆真惹我生气的时候,我曾经生出要用小刀把她的棺材划两条印来作为报复的恶毒念头,不过都因为我没胆子走进外婆的卧房而使得阴谋无法得逞。   那段时间我曾经认为,农村和我们的不同就在于他们离坟场和棺材这么近,朝夕相处,这使得他们从来不回避死亡。无论是阿婆还是村子里的其他老人,谈论死亡几乎成了家常便饭。外婆常常用死亡来说事,例如对于那些欺负人的村民,她会告诉他们,小心死后遭报应,小心下地狱。还别说,那些恶霸不管多么强悍,听到外婆的诅咒,都会有所收敛。   我对外婆用死亡来威胁人的做法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我连棺材都害怕。但另外一种说法就让我大惑不解了。例如有一次村里一位孤寡老人在经受了好几年病痛折磨后终于去了,外婆在送葬时不但没有哭,反而笑了起来,喃喃地说,谢天谢地,她不再受苦了,她去见他,他们要团圆了…… 听得我毛骨悚然。   外婆的大鬼小鬼和“老鬼”   我人生中接受生与死的第二堂课就是在外婆那里完成的,只是当时我并没有完全消化这堂课传授的丰富内容,以至至今还常常温故而知新。   再长大一点,当我上了四年级时,我也渐渐接受了那具空空如也的棺材,有时还会走过去用手轻轻摸一下,外婆看见后很高兴的样子,喃喃地说,哦,老鬼,我的小灾星不怕棺材了,哦,老鬼,小灾星长大成人了。   外婆口里的“老鬼”是她供奉的大大小小几十个大鬼小鬼里最神秘莫测的一个。已经渐渐接受了门口的坟场和床头棺材的我,随着受到的教育的增加,开始对外婆的大鬼小鬼和“老鬼”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外婆是雁家湾最迷信的老太婆,这是我读三四年级后才逐渐认识到的。我使用“最”这个词来说外婆的迷信,是想说她迷信得离谱,她供奉的大鬼小鬼足有几十个,见庙就烧香,见鬼神就拜,家里几乎每个角落里都贴着红条条,我们称它们为“鬼画符”。房间里凡是我们够不着的地方,一定有一些木雕或者泥塑的神像呆在那里。小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外婆的迷信,那是因为外婆已经把这些迷信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外婆最尊重的是观音菩萨、如来佛、玉皇大帝、太岁和判官,不过她不会轻易乞求这些位居高位的神仙的。等我后来外出工作也接触了一些民主自由思想的时候,我再次想起外婆的这些神,竟然感觉到外婆最崇拜的这几大神中已经隐隐约约含着三权分立和五权分立的影子。例如,如来佛是主管立法的,鬼神的规矩都是他定的;玉皇大帝则是行政首长,相当于国务院总理,他的手下如灶王爷和土地爷有时也搞点贪污腐败;而太岁是主管意识形态的,严厉死板得不得了;判官就是执掌司法的,铁面无情的他还亲自执行死刑,心狠手辣;至于观音菩萨估计是负责国计民生的,从外婆村里的人上访时经常乞求她给一两个生男孩的指标来判断,观音菩萨还兼管计划生育工作。   外婆轻易不去打搅这些“最高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最多在我动了她拜神的东西或者对她的神仙生出大不敬时,才会大叫一声“你这个小灾星,竟敢太岁头上动土”,拿出主管意识形态的太岁来压我,如果还不奏效,就去找她那条专门用来对付我的屁股的藤条,我也就撒腿便跑。   但外婆对于这几大神下面的大鬼小鬼就不那么客气了,她几乎有事没事都会去麻烦大鬼小鬼们。比较轻松的,也是我们这些孩子可以一起参加的就有送灶王爷、拜灶王爷。贿赂灶王爷,向灶王爷说好话只能由男人担当,外婆不得不站在一边指导我们,我们按照外婆教的祷告一阵匆匆了事。后来,我发现感谢灶王爷和西方基督徒吃饭时候的祈祷差不多,意思是感谢灶王爷让我们有饭菜吃,让我们一直能够揭得开锅。   土地爷地位很低,我就看到过外婆在发现菜园子干裂后对土地爷出言不逊。每年都一定不会忘记送瘟神,外婆说如果我们能够坚持和她一起把瘟神送走,这一年就不会得病了。不过,我虽然全程参加了,但心并不诚,因为如果一年都不得病,我可就没有机会到母亲身边赖着不走了。   如果要讲外婆的迷信,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她老人家几乎每个月都有一些迷信活动,特别是春节期间,就更加厉害了。初一不能扫地,否则把财神扫走了。初三不能吃米饭,实在受不了了吃一点,但一粒都不能掉在地上。外婆说这一天是稻米的生日(竟然稻米也过生日?),所以大家都要尊重养活我们的稻米。当然要尊重的还有河神、雨神和雷神。这些是大人的事,我们是不能参加的,不过我心里总有点惴惴不安,怀疑我两次差一点被淹死可能和外婆不让我拜河神有关。   每年的端午节,外婆都会把家里的所有东西翻出来晒太阳,说这一天也是有毒的。六月六日是沐浴节。连七月七日牛郎织女桥上相会,外婆也会兴冲冲地凑热闹。还有重阳节,中秋……到冬至那一天,家里再穷,外婆也会去弄两条鱼回来,把吃剩的鱼头放进米桶,表示“有余”。每年的七月三十日也正是我放暑假的时候,那一天比较特殊,外婆要供奉的大鬼叫“地藏菩萨”,是专门管理鬼神的菩萨,相当于现在的纪检委。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基本上都能够把外婆的神仙以及大鬼小鬼搞清楚了,当然除了其中的一个,那就是外婆口中经常念叨的“老鬼”。由于这老鬼好像没有固定节日,供奉他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仪式,而且外婆说出老鬼的场合和语气都没有什么规律可循,有时是向老鬼汇报我们的生活,有时是抱怨老鬼不顾我们人间疾苦,有时甚至痛骂老鬼无情无义、撒手西归……   过了十岁生日,我已经被学校的社会主义教育弄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无神论者。我已经学会对鬼神不敬,也不怕它们了,只是我开始担心外婆的事,生怕学校的老师和同学知道了我的外婆是个搞封建迷信的老顽固。从那时开始,我开始对外婆生出一些真正的不满。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上了中学,我们家因为出身地主阶级而受欺负的历史也暂时结束,我开始准备高考,自然就少去雁家湾了。但我一直没有忘记外婆的迷信,并总想找机会直面一次外婆的大鬼小鬼,用自己所学的知识教育和挽救一下鬼迷心窍的外婆。   考上大学准备前往报到前,我回了一次雁家湾,那时的雁家湾早就不再是我心中的天堂。我找了机会,对外婆供奉的神仙以及大鬼小鬼进行了猛烈的攻击,但由于我都是从课本上学到的,也一时之间找不到有力的方法把那些早就深入民间的大鬼小鬼们从外婆脑中驱除。加上外婆倚老卖老,结果最后我还是败下阵来。临走时,外婆还威胁说,如果我再在她那里对神鬼们不敬,她就不许我登门了。   我气馁而归,但也不是没有收获,我从老表那里搞清楚了“老鬼”的身份。原来外婆称呼自己那死了几十年的丈夫为老鬼。而且过去几十年里,外婆都坚信老鬼的肉身虽然躺在对面山上的坟头里,但他的魂魄早就到天上去了。更不可思议的是,外婆甚至知道老鬼的魂灵所在的具体位置和地址,她如果在人间完成老鬼没有办完的事,死后就可以去和老鬼团圆了。那具棺材就是她通往天堂的宇宙飞船。   外婆在不用劳动的“天堂”呆不惯   外婆说老鬼住在月亮上,她今后也要去的,那里也是嫦娥那一家子常住的地方。 后来很久都没有时间回去看望外婆,直到参加工作后的一九九零年,我才再次回到久别的雁家湾。当时外婆已经八十三岁了,老表们也长大成人。外婆每天还是闲不住,忙上忙下的。我觉得她太辛苦,决定把她接到城里母亲家住一阵子,让她享几年哪怕几个月的清福。我笑着说,外婆,我正在休假,我现在要接你到天堂去住几天。   和雁家湾相比,母亲的家毫无疑问是天堂,家务劳动不多,母亲都包了,菜市场就在楼下,外婆如果愿意,完全可以过一段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神仙日子。可是,不到一个星期,外婆就浑身不舒服起来,她说,天堂是这样的吗?天堂不用劳动吗?那可有什么意思呀。   开起来外婆是劳作惯了,突然停下来,就算不生病,也会感到浑身不舒服。另外一个原因是母亲家没有外婆供奉大鬼小鬼的地方,外婆感到很不自在。唉,外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好不容易有机会报答外婆,她竟然无福消受。 有一次听到外婆在一角和她的老鬼聊天,说什么如果天堂里不用劳动,那可怎么办?她去了怎么呆得下去呢?我又好气又好笑,再次想起了外婆是个老封建、老迷信。我说,你就不要相信那些大鬼小鬼和老鬼了。   外婆生气地看着我,不理我。我乘热打铁地说,你的老鬼不是住在月亮上吗? 外婆没有回答,一颗牙齿也没有了的嘴巴裂开来冲我笑着,算是默认了。我冲到书架旁找出一本书,翻到美国宇航员登上月球的报道和照片,摊开在外婆的面前,大声说,家家,你看看,美国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到月亮上去过了,这里有照片为证,你看,什么也没有,你的老鬼在哪里?   外婆当时有些痴呆,什么也没有说。后来母亲告诉我,我销假回北京后,外婆偷偷问她美国人是否真到月亮上了,月亮上真的什么也没有吗?外婆把那书找出来,翻到我当时给她看的页码——外婆不认识字,但盯着那些照片看了很久,后来就一个人悄悄地黯然神伤了好一阵子。   母亲说,外婆后来还是很快就回到了雁家湾,虽然有一段时间很消沉,但不久又恢复了。每次母亲回去看望她,外婆都最先打听我的情况。母亲知道外婆想念我了,说等我回来就让我去雁家湾看望她。没有想到听到母亲说这话,外婆就急了,连声说,我知道他过得好就可以了,你不要让那个小灾星来看我,让我过几天平静日子,我会让老鬼保佑他的。   外婆于一九九四年春天去世,享年八十七岁。去世时非常平静,脸上带着笑容,好像是去见她分别了五十二年的老鬼。   外婆去世时我正在香港工作,当时正怀着要把地球走个遍的理想,朝气蓬勃,无暇他顾,没有赶回去见外婆最后一面,也没有参加外婆的葬礼。   外婆去世三年后的一九九七年,在我全家移民美国前,我回家看望母亲时和母亲谈起了外婆。我笑着对母亲说,外婆这人很有意思,我还没有发现有一个民间的鬼神她不去供奉和崇拜的,无论是佛教还是道教的神,她都不得罪,也太离谱了吧,我真怀疑她老人家到底有没有真正的信仰?   母亲一开始没有说话,我想母亲受外婆影响很深,骨子里也有迷信思想。只是她轻易不敢在我们面前为外婆辩护,她怕我像平时一样一句话就把她顶回去。母亲过了一会才说,你要出远门了,我应该让你知道更多一点外婆的故事,也许今后对你会有些用。   于是母亲就用平静的声音讲述这个故事。   鬼神守护者   外公去世时,母亲十二岁,舅舅只有六岁。那是一九四二年,民不聊生,兵荒马乱。外公就是在躲日本鬼子住进山里时生的肺病,缺医少药,很快就死了。留下一个三十五岁的寡母,带着十二岁的女儿和六岁的儿子。   如果是和平时期,勤俭持家、人缘也好的外婆再怎么艰难也应该可以过一份平稳日子,可是,日本人还在烧杀抢,土匪也常常来骚扰,几乎没有一个月的日子是安稳的。在母亲的记忆中,每年都有至少两、三次在半夜被叫醒,翻身起床,提起床头早就准备好的细软,拔腿就跑。外婆一手牵一个,颠着小脚没头没脑地跑,看到哪里没有灯光,就朝哪里跑,母亲和舅舅往往是跑了一阵子,才完全睁开眼睛——   跑啊,跑——,母亲像讲一个童话故事一样声音平和地说,在我有了你们后,还经常作那种光着脚跑啊跑的梦,有时我出诊赶时间时,小时候跑土匪的事又记起来了……   母亲说,外婆再会持家,一个寡母又哪里能够喂饱三张口,吃野菜和树皮也发生过,特别是在跑日本兵和跑土匪后来又跑国民党败兵的日子里。一九四四年是最艰难的,八岁的舅舅得了脑膜炎——这个病当时是判了死刑的,按照我们家的条件,不要说买药,就是吃饭都成问题。整整一年,你外婆抱着你舅舅,到处求医问神,见到医生就下跪,见到神庙也下拜,我带着当时卖家当的全部积蓄,跟着你外婆到处流浪。   母亲接着说,后来不知道是哪个神医的药方有效,还是你的外婆感动了上苍,你舅舅虽然瞎了一只眼睛,耳朵全聋(后来又变成了哑巴),但命却留下来了。你舅舅的性命虽然保住了,我们家庭的情况却更加糟糕,一个寡母一边靠纺纱织布养活一家人,一边要照顾一个半失明的聋哑儿子,而且,她还舍不得让我花时间帮忙她干活,说是要我去认字学医,今后就可以治像我父亲和我弟弟的病。   讲到一九四九年解放了,母亲松了一口气说,解放后我去参加工作了,你外婆过了几年好日子,后来又开始张罗给残疾儿子娶媳妇,你的舅妈是一个大颈脖(严重的甲状腺肿大),结婚后两人都干不了重活,里里外外还是靠你外婆一个人操持。三年自然灾害和文革的时候,那些坏蛋又开始闹腾了,这次连跑都没有地方跑了。最艰难的时候,你外婆又是靠挖野菜充饥。我们家条件虽然好一些,可是也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也没有帮到你外婆的忙。倒是你外婆反过来帮我们不少,每当你的爸爸受到批判,外婆都会让我们把你们悄悄送到雁家湾。那时你外婆很大年纪了,身体也不好,但仍然像个老母鸡一样把你们这些小鸡死死罩住,生怕你们受到伤害。农村闹得最厉害时,所有的鬼神都被打碎了,他们说毛主席就是人间的真神,你们这些大鬼小鬼还不滚到阴间去,可你外婆就是不肯。她成为我们村子最后一个守护着鬼神的人,那时人间已经黑白颠倒,你外婆就是坚守着她那些鬼神的规矩,不但保护了你们,也保护了村子里很多人。不过,她可想不到呀,后来到我们家,你拿出美国人登上月亮的照片,可让你外婆难受了一阵子。   当时听到这里的我心里很难受,什么话也说不出。   母亲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也说不清你外婆到底有什么信仰。但她心中一定信个啥事,不然的话,我们今天都不知道会在哪里呢。记得有一次我们村里人跑土匪,被堵在山上三天三夜没有饭吃,大家都很虚弱,你外婆因为把所有剩下的野菜都留给我们姐弟俩吃,那一次她就掉了四个牙齿……,可是祸不单行,就在第三天晚上,土匪摸上了山。我们只好再跑,只是没有跑出多远,你外婆的小脚陷在水田里,我也从田埂上摔下来,你的聋哑舅舅也跑丢了,后面的土匪的灯光和喊叫声越来越近。   我当时好累,我想,这次我们再也不用跑了,就睡在水田里,哪怕是睡进泥土里,也比这样没有目的地、好像永远到不了头的逃跑要好受一些。我再看你的外婆,她的两条腿都陷进去了,她只能用两个手在那里抓着向外爬。外婆一边拼命爬,一边还在祈求她那些大鬼小鬼和老鬼们保佑我们母子三人,给她力量让她爬起来。   母亲声音平静地说,那一次你外婆手指甲都抓掉了,终于爬了起来,我们逃掉了。没有跑掉的几个女村民包括和我一样大的一个小女孩,被土匪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尸体也没有找到。   听着母亲平静的述说,我的心里难过得要命。外婆生于战乱和忧患的年代,回想那段历史,无论是腐败的满清遗老,还是推举三民主义的国民的政府,以及各自为政的军阀、土匪恶霸、俄国的共产主义模式和日本的大东亚共荣圈等等,除了争权夺利,就只会残害人民,对民众巧取豪夺、带来一个又一个灾难,民众实在是无法指望他们发善心、怜悯苍生的。苦难的中国老百姓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自求多福,又能依靠谁?外婆如果没有她自己的信仰和信念,又如何能够用没有牙齿的嘴巴笑呵呵地面对这一切?!   而自以为掌握了科学知识这把万能锁匙的我非但没有帮我开启智慧之门,反而差一点锁住了外婆通向天堂的大门。   那一次,在离开前几天,我心里带着巨大的歉疚,和母亲于一九九七年回到雁家湾。雁家湾已经面目全非,老表们都出去打工了,外婆的老屋里只有聋哑舅舅独守空房,小村里听不到年轻人的欢笑声,小河和池塘已经干涸……对面小山上没有了树木,但坟头却更多了。   母亲带我来到外婆的坟前,坟头上长出了新草,母亲一边拔草,一边喃喃地说,应该立一个碑,草长长了,怕分不清了。   这正是我的意思,我立即附和母亲。母亲直起腰,想了一下说,老四,你外婆最疼你了,不如你来设计她的新墓碑好吗?你说,上面写什么呢?   我想好了,我轻轻抚摸着外婆坟头的青草说:   一位母亲、奶奶和外婆走过人间……   [翻开这篇摘选自 2007 年 3 月写作的《伴您走过人间路》中的篇章,读着读着,眼睛竟有些湿润。越是深入到外婆这种底层中国人的世界里,我越是被他们的苦难、善良与勤劳所感动,也愈益为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而自豪。这样的人民,原本应该生活得更加和谐与幸福。能有机会为他们的福祉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是我的理想与目标,也是我的荣幸]   杨恒均 2013.5.16 重贴

阅读更多

吴祚来 | 用什么检验人类实践?

用什么检验人类的实践 —— 《我们往何处去:价值主义与人文关怀》自序           (我们要往何处去:价值主义与人文关怀,已出版,当当网与京东商城均可邮购 http://book.jd.com/11215374.html ) 一 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报》刊登题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特约评论员文章。文章论述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实践第一的观点,指出任何理论都要接受实践的考验。 这篇文章显然抢占了一个时代的理论至高点,它使后来的改革实践有了理论赋予的合法性。 你说你握有真理,你的真理经过实践检验了么,经验实践检验,如果给国家与人民带来了无穷的苦难,那么,你握有的可能不是真理,而是谎言。这篇理论文章,无疑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一个重视实践,重视用实践来检验真理的时代。 从邓小平时代的“摸石头过河”,到现时倡导的“科学发展观”,我们看到,中国的主流社会仍然是一个重视实践与发展的思维,又一个三十年过去了,通过实践,我们检验出了怎样的真理? 理论哲学是追求真理的科学,而政治,不是用来追求真理的,政治的最高价值追求是追求正义,这样的常识,在古希腊苏格拉底、柏拉图时代就已成为共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话有点亚里斯多德的味道,亚里斯多德重视科学理性,并不像柏拉图那样致力于构想理想国,而是普遍考察各国政治模式,通过广泛的考察与分析研究,来认识社会,认识国家,认识道德价值。中国改革前三十年,是一个理想国的形态,用理想的模式来构建国家,而改革开放的三十年,却是一个只讲实践而不讲理论的时代。邓小平时代的“不争论”,它回避了一些理论问题,而专注于经济发展的实践。这在一定的时间段里有其实用意义,但一旦这样的实用理性成为威权口径,理论资源就会枯竭匮乏,社会就会在实用主义的层面沦为庸俗的权力利已主义。 那么,1978年的话题,仍然要继续,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其实应该是:实践是检验理论价值的唯一标准,任何理论,都要经得起实践的检验。那么,我们用什么来验视实践? 用真理吗? 不,不能用真理来检验实践,人类的实践不是为了真理,而是为了“价值”。 检验实践的标准应该用价值标准。你的实践是不是有意义,必须要进行价值判断。一个农民或工人生产的产品对他人是不是有意义,必须在市场上通过销售获得承认,国家的政治追求,与政治主导的社会实践是不是有意义,必须用普世价值来检验。生产者不能用自己设计的度量衡来衡量产品,而应该用共同认同的度量衡,这是经济常识,而普世价值标准,则是社会常识。 问题又来了,用什么价值标准来检验人类的社会实践? 如果说三十年前,人们面对的是真理与实践这样的主题,那么,三十年后,人们面对的是“实践与价值”的问题。而这一问题也正好在2008年形成一个热点,与实践检验真理的讨论,正好相距30年。   二 价值问题为什么开始让中国理论界纠结? 因为马克思资本论中的狭义价值论,造成了学界诸多误解。狭义价值论认为,劳动创造了价值,并由此引出剩余价值理论来。劳动,劳动人民在马克思理论体系里,具体神圣意义,通过劳动创造价值,引论出劳动人民创造历史,这样的历史唯物主义观。 那么广义的价值理论呢? 回到人类价值的原点,我们会发现,价值是需要产生的,而非仅仅由人类劳动创造的,人力之上,还有自然力,体力之外,还有思想力,情感力,资本价值之中,还有管理价值,风险价值与创业价值等等。 为什么价值是人类的需要产生的呢,人类需要阳光,水,空气,土地,那么,这些对象或元素,就是人类的元价值,只要这些价值一稀缺,人类就会为此进行争夺,甚至引发战争,所以人类最初的战争,是生存价值争夺战。人类不仅要通过争夺土地与征服人口,来获得更大的利益空间,还通过战争,来获得某种荣誉,人类的生存需要或生存意志之上,又有了政治权力意志,就是做大自己的生存空间,通过征服使敌人臣服,由此强大自己,并使自己获得安全感或荣誉感。 在生存层次上,人类与动物一样,追求一样的价值,空间,土地,食物,所以人类与动物在某些领域,有共同的价值追求,从价值即需要这一命题出发,我们甚至说,植物也有价值追求,一株藤蔓,顽强地生长,永远倾向于阳光与水分充足的地方,这就是它的价值追求。对生命有价值,生命体会本能地对其产生倾向性追求。 从“价值即需要”这样的命题出发,我们会发现,没有需要,即没有价值,越多的人需要,越产生大的价值,有限的价值,有限传播。无限的价值,无限传播,劳动实现价值转换或增值。人类依靠体力简单劳动的时代,体力劳动在创造价值方面,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而在后工业时代与电子信息化时代,发明创造与管理、协调、利用等,则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人类的第一价值时代,是漫长的农业文明时代,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民,价值由王者控制,体现社会丛林状态的基本特征,人类社会仍然遵从丛林自然规则,强者为王,一旦为王,形成基于暴力的政治集团,暴力能够控制的土地与人民,均归属于王者。 人类第二价值时代,开始重视资本与市场的价值,因为机器生产可以创造大量的产品,通过产品获得利益,做大做强资本帝国,贯穿第一价值时代与第二价值时代的,是殖民地方式,它不是征服性的占领异国的土地与人民,而既有征服性,又重视其市场扩张与资源占有与生产。东方国家以中华帝国为代表,西方国家以大英帝国为代表。北方国家以俄罗斯公国为代表。东方国家一直不重视资本与市场,所以,在人类开始进入第二价值时代,中国遭受重创,中国的国门是被资本与市场的力量撞开的,所谓国家的耻辱,本质上是朝廷的耻辱,因为他们不懂得新价值时代的到来,以为守住自己的国土与臣民,就无所不有,但最终崩溃。 大清与西方的冲突,并不是争夺国土,而是基于资本与市场的冲突,可以说是价值冲突,但价值冲突之时,西方帝国凭持船坚炮利,在冲突中获得胜利。在这个时间段,东方小国日本也遭到同样的冲击,但日本很快遵守新的世界价值规则,很快成为经济与军事强国。 人类第一价值时代,以征服土地与人民为主要对象,这个时代伴随着人类的农业文明,并延续到工业文明时代,二战结束,意味着国家殖民地方式宣告结束,同时确立了联合国作为国家间协调组织成立,人类在国家间正义、人权、资本市场三个领域,出现革命性的进步。这一过程中,我们看到苏联解体,东西德统一,还有中国改革开放并加入世界经济共同体,人类社会在实现艰难的转型,开始形成共同价值体系,就是尊重资本与市场规则,同时,中国在人权领域也开始展开国际间的对话,倡导以人为本,人权问题不再是禁忌话题。 古希腊哲学家思考人的幸福是国家价值的核心,而同时代的中国儒家思想,也有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这样的思想穿越二千年,成为人权高于政权这样的理念,仍然需要国际社会通过各种方式来证实,实践,以成为福祉于人类的理念。   三 人类的第三价值时代,是文化时代,是信息时代,文化与信息均具有共享性,这个时代也是价值主义时代。 价值主义时代,尊重人类共同价值者得民心,也得市场,人类的共同价值决定人类的幸福,国家间不再以争夺土地与征服人民为目标,资本与市场也不能以牺牲人权与环境获得发展,而是以人成为目的,以所有人为目的,因此,人权神圣不可侵犯。财富与资源、文化成果与信息,越来越多的被共享。国家不再以财富与强大赢得世界的尊重,而是福利化国家,民主自由宪政国家,获得尊重,人民获得幸福感,二战后超级大国恃强斗狠,以满足政治虚荣的时代结束了,国际与各国政治,都在回归常识与生活本身,政治不再成为绑架人民意志的异化力量,而成为服务与保障的力量。 因为人类已在经济上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而在文化与信息领域也逐渐一体化,人类的政治生活必然开始向一体化发展,普世价值就是人类共同追求的价值,人与动物植物都有共同的价值对象,人类作为一个物种类别,也作为一个社会整体,当然有共同价值对象,这些价值由生活伦理上升到政治伦理,譬如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博爱,自由,人权,民主,平等、环境保护等等,价值由物质对象,上升到抽象理念,因为这些理念直接决定着人类的精神生活状态。 价值主义认为,人类的历史是追求价值选择价值认同践行价值的历史,人类的幸福与正确的选择价值有关,而价值选择以制度或模式符合人性为目的,有什么样的价值选择,就会有怎样历史的结果。 真理的概念已淡出人们视线,在一个没有真正开放的社会里,人们需要更多的是揭示真相,以及回归常识,历史与现实的真相,人们通过真相认识真正的历史与自己所处的时代社会。同时,社会的出发点是追求普众的幸福,终极追求也是普众的幸福,社会与生命,在这个过程中交互作用,社会影响着每一个人的生活生命,而每一个人的生活生命,也在决定着社会状况与发展进程。如同营养元素决定了食物的质量,价值元素,决定着人的生活生命品质。社会是由价值来维系的,没有价值追求的社会,只能是丛林社会或潜规则盛行的社会。 当人们谈到经济与国际接轨之时,其实是市场领域形成人类共同的价值共识,通过市场贸易,来完成物质价值或精神产品的交流与互换。人类在文化与精神领域,是不是也应该有价值共识?回答是肯定的。西方人能欣赏到中国传统文化之美,中国人能欣赏古希腊雕塑之美,这就是人类在美学价值上的共识,而精神理念上的价值共识也一样,自由、平等、博爱、正义、仁慈、宽容等等,社会伦理或政治伦理领域的价值,是人类共同的价值追求,而正是这些价值的实现,决定了个人或整个人类的幸福。 无论是和谐还是发展,无论是稳定还是特色,目标都是人类的幸福,人类的幸福,就必须以保障每一个人的公民合法权益,就必然以人类的共同价值为基础或前提,如果没有价值追求,而只有稳定、和谐、幸福追求,那就是、缘木求鱼、一步登天。 所以,文化启蒙,在当代中国应该是价值启蒙,以达成价值共识。 人们需要的不再是追求真理或实践真理,而是通过历史与现实的真相,使每一个人回到常识,回归到政治的、经济的、道德的、文化美学的常识。如果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的话,那么,价值,是检验实践的标准,你的实践是不是有人类学的意义,那么,就看它是不是符合人类共同的价值理念。

阅读更多

冉云飞 | 郭初阳:因爱而放手:读《给你爱的人以自由》

作者: 冉云飞   冉按:郭初阳兄为拙著《给你爱的人以自由》所写是文,曾上版欲刊于三月底的《新京报》,版面已排定,然最后亦被取下。个中原因,凡是懂中国的,都知道为了什么,自我审查过度。后郭兄此文刊于龚晓跃兄主政的《晨报周刊》,现转载于此,让更多的朋友看到。郭兄于我多有表扬,大家要自带免疫力。另,不知郭兄为何人者,自己可用搜索引擎。2013年5月16日上午于成都 我所认识的有学问有风骨又有趣味的朋友有两位,一是傅国涌,一是冉云飞。亲见冉兄之前,早有一幅清晰的照片印入:两只装满谷子的大脚箩,压在那汉子肩头竟无沉重之感,在扁担两头有节奏地微微起落,挑担者赤足走在田埂上,忽然抬头,目光睥睨,有些自得又有点欢喜,似乎是听到了友人只鸡招近局的邀请。 等到2009年第一次见面,短发浓眉一如既往,黑色T恤上赫然印着四个单词,“WORK HARD,PLAY HARD!”,将工作态度与游戏精神并列在胸前,多可爱的宣示!握手之时,他放下手里卷册,书皮淡蓝,我好奇凑近细看,是于歌《现代化的本质》。自言坐公交来赴宴,来去等车之时,正好读书。后来我读到流沙河先生的文章,印证之下不禁莞尔:“有一天见他一边读一边走,读到会心处,脸上还带笑。拦住问读的啥,原来是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放他走后,回头目送,见他低头还在走读,穿行在人群里……” 如此痴迷于书的人,穷十几年之力来写一本思考教育的书,会谈些什么呢? 给你爱的人以自由,首先是一位父亲的自我告诫。父亲心目中女儿的分量,看看占满了大半个封面的红晕小女孩就可以知道,从词语的细节里也不难评估——这位父亲平日里击狂胡、草军书,饮酒作文何等爽快,但书里竟也罕见地记录着两次“不能原谅”自己,都跟女儿有关: 一次是后悔动手打了幼时的女儿,多年后仍记得女儿无助无奈,盈盈有泪的神情……我亦主张女孩皆公主绝不可打(男孩顽劣偶可管教),很能体谅这种失悔之心,但书中另外一次后悔则相当特别,费了我很多猜想也难得其中要义,因为涉及的不过是一个瞬间的表情,要么是当时在场亲人的指出,要么是事后有照片为证?无论如何,这是一位负责任的父亲。至于因何事而悔,这里埋一个小小的伏笔,有兴趣的朋友不妨去书中查看,答案在《给你爱的人以快乐》一文中。 所以他在自序里郑重感谢女儿给了他纠错和重新认识自己的机会,并约略阐释了书名的三层意思:一.尊重子女的选择,培养其独立人格;二.如果父母所过的生活是不自由的,那就决不传递给子女;三.自由原本就不是他人给的,而是人人生而就拥有的。 有了这样的识见,教育观就健康自然了。《星空》杂志问道:您会考虑送自己的女儿出国留学吗?一般父母们回答,大概多是一个不假思索的“会”字;而冉云飞的答复,真体现了他对自由的深思熟虑:“我当然希望她能够出去开阔自己的视野。但是我不会把自己的追求转移到儿女身上,这一切的决定权最后还是在她自己手上。她如果想出去,那么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在经济上,我们做父母的都会支持她。” 在我看来,书里的那一篇《为父示女儿书》,与陈志武先生《给女儿的信》,堪称二十一世纪中国父母的必读家书。拥有世界眼光和现代观念的父母,会拥有共识:爱而不市恩,养儿不求回报,只愿儿女幸福,给孩子以选择的自由。情之所钟,正在冉云飞这样的父辈:“你越是活出自己的精彩,活得有幸福感,越是对我们父母的孝敬,我们会因你创造的生活所得到的享受而自豪而感动。” 给你爱的人以自由,也是深谙了集体主义的控制与匮乏之后,帮助儿女摆脱缰绳桎梏的决心。我们怎样做父亲?鲁迅之问提出已近一百年了,而答案依然是肩住闸门、放出下一代。喜哉悲哉?在形象上,冉云飞确实有点像《说唐》里的第四条好汉雄阔海,在危急关头及时出现,竭力朗声说道:“既然有变,趁我托住千斤闸在此,你们快走出城去……”呜呼,为什么在有生之年,一定要走出集体主义的封闭之城?实在是因为每个人的生命宝贵、时间宝贵、精力能力想象力宝贵。《通往奴役之路》有一句明白话(冉兄当时是不是因为这句话会心而笑呢):“任何人都只能考察有限的领域,认识有限需求的迫切性……他所能关心的种种目标对于所有的人需求而言,仅仅是九牛一毛而已,这是个人主义哲学所根据的基本事实。” 以上这些都是共识,无须在评论中赘言,出于职业敏感,我倒是特别留意了一下本书提供的教育学资源。谈到的电影凡八部,《看不见的孩子》、《想飞的钢琴少年》、《听见天堂》、《我是山姆》、《死亡诗社》、《放牛班的春天》、《闪亮的风采》、《蝴蝶效应》,除了最后一部惊悚了些,其余几部,都适合片段或完整地引入中学课堂。推荐教师阅读书目十册,《哈维尔文集》、《寂静的春天》、《学会生存》、《论美国的民主》、《世界文明史》、《博尔赫斯短篇小说集》、《杜伊诺哀歌》、《庄子》、《通住奴役之路》、《国富论》,七年前的推荐书目,依然熠熠发光,值得每一个文科教师收藏。 而更具启发意义的是书里所记Homeschooling的探索,父亲给女儿上课,自选篇章,无论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还是《寒食帖》里的“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皆具古典审美情怀,《论盛孝章书》,满纸恢弘友道的迫切……情感教育、面对困境的态度、甘心为朋友舍命的精神,都贯彻其中,倘若这样的Homeschooling可以普及,倘若每个家庭里都有冉式学习型的父亲,那么伊万·伊利奇《非学校化社会》里提出的取消灌输式现代学校制度、组建新型学习网络的预言,就不是遥不可及的未来。如伊利奇所言,儿童是在充满各种事物的世界中,并且是在作为其技能与价值学习之模范的那些人的圈子里成长起来的,帮助其自由地学习,是每一个家长的使命。 孔融《论盛孝章书》里说救人之命并不难,有时只需“驰一介之使,加咫尺之书”即可完成,恕我过于勇敢地误用这句名言——在某种意义上,冉兄云飞正是这一介之使,《给你爱的人以自由》正是这咫尺之书,向这铁城里的弟兄邻舍们,宣告着自由的好消息。

阅读更多

CDT/CDS今日重点

九月之声(2024)

【网络民议】【CDTV】“国家只是让你尽量拿不到退休金,其他死不死,活不活它可不管”

【网络民议】“很多人在乎的是立场,是国籍,是历史,是仇恨,根本没人在乎这个生命”


更多文章总汇……

CDT专题

支持中国数字时代

蓝灯·无界浏览器计划

现在,你可以用一种新的方式对抗互联网审查:在浏览中国数字时代网站时,按下下面这个开关按钮,为全世界想要自由获取信息的人提供一个安全的“桥梁”。这个开源项目由蓝灯(lantern)提供,了解详情

CDT 新闻简报

读者投稿

漫游数字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