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涟

许知远 | 时代的稻草人

一 别让自己变成了另一个稻草人。大约六年前,一位朋友劝告我。 比喻来自叶圣陶的一则童话。稻草人内心善良,却在现实面前无能为力。他那细竹枝的骨架子、隔年的黄稻草的肌肉、手臂上用线拴的破扇子,赶不走飞蛾,帮不了生病的孩子,救不了离水的鲫鱼、寻死的女人…… 童话写于二十年代初,或许也是对于刚刚兴起的知识分子的某种隐喻。那是个充斥着兴奋与焦虑的年代。五四运动给予他们巨大信心,知识不但转化成行动,而且影响巨大。但创办杂志、呼吁民主与科学、上街游行、通电全国、号召罢课罢市,乃至翻墙殴斗、放火烧宅是一回事,让广阔的民众都感受到中国的危机,投入持续的行动却是另一回事。相比于一小群知识分子的活跃,中国社会仍死寂一片。 被过滤广告 他们试图深入社会,他们到乡村、工厂、矿山宣讲救国,却发现听者寥寥,人们既不太感兴趣,也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一位老妇人把要前往的媳妇关在家里,还痛骂青年学生是混蛋、王八羔子、不学好。 在历史的惯性与现实面前,新思想与文化的力量倍感脆弱,它像是鲁迅感慨的:“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 一些人前往西方深造,认定惟有深入了解他们的理念,才能拯救中国,另一些人创建党派,组织与意识形态让他们更有力量。 不过,这些机会只属于大城市中的一小群知识分子。其他人呢?他们在五四运动中感到希望与光亮,如今又回到了现实的暗淡,他们深感迷惘、无力,像是田里的稻草人。 我从未读过《稻草人》,也对朋友的劝告不明所已。那时我不到三十岁,正着迷于谈论中国与世界,对于未来充满信心,认定中国必然不断富强与开放,而自己将参与这个伟大进程的塑造,怎会担心所谓的无力感? 二 再次遇到叶圣陶,已是二零一零年初。我在剑桥的东亚图书馆的地下二层,找到了他的长篇小说《倪焕之》。 它初版于一九二九年,在某种意义上,它是“稻草人”的延续。几年前的“稻草人”只是迷惘与无力,现在则加入了新的元素。对于知识分子,五卅运动再次燃烧起他们的热情与希望,在反抗“帝国主义”的旗帜下,他们联合起工人阶级,再度感觉到力量。但力量感转瞬即逝。一年后的北京的“三一八屠杀”,两年后上海的“四一二惨案”,令恐怖、暴力、窒息与绝望四处弥漫。 知识分子在五四时代的团结感也分崩离析。青年们曾是进步的动力,如今则相互残杀。个人觉醒是新文化运动的主题,但个人在这剧烈的社会变动前,又是那么软弱。 这个叫倪焕之的青年,不断在希望与幻灭中摇摆。他要追求自由的爱情,要通过教育改造社会,参与革命 与政治来救国。这些理想都失败了,婚姻的琐碎破灭浪漫的爱情,教育的理想则在民众的生活惯性前止步,大屠杀则窒息了政治参与。无处不在的恐怖,则令所有理想与想象力丧失意义。 或许因为剑桥生活的疏离,《倪焕之》在我内心激起了意外的回响。江南水乡的风物,一个青年在时代旋涡中的苦苦挣扎,弥漫在文字中的单纯、怅惘、活泼的希望,都提供了某种精神抚慰。更重要的是,它击中了我的焦虑——个人该怎样与时代、社会共处,他的力量的源泉来自何方。 剑桥一年,也是我第一次独处,我必须学着面对自己。从前的信心早就消散了,事实上,正是内心不断涌起的焦躁和乏力,才让我逃离中国。 中国社会在几年前还表现出的活力,似乎陡然间消失了。我们曾经寄往的力量——自由市场、新技术、全球化、中产阶级、企业家、青年一代——似乎再次被某种强大的历史惯性所吞噬。所谓的新力量,转瞬就变成了旧秩序,它不改造旧系统,反而依赖旧系统而生。 中国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已然陷入停滞与溃败。但这停滞与溃败,却是一种生机勃勃、躁动不安的方式表现出来,它像是一朵巨大的金光灿灿的“恶之花”。不合时宜的政治体制,变成了“中国模式”;市场力量不断萎缩,整体经济规模却在增加;文化普遍的低俗与堕落,它却自称是多元的声音…… 如果你仍想保持思维的独立性,继续某种社会批判,则是个 “多余人”。政权、大众都认定,你对他们的思维方式的挑战。不管他们是以国家利益、民族主义还是受侮辱的大多数的名义,他们都是集体性地,本能地厌恶个人。 被过滤广告 你也会对自己心生不满,压力不仅来自于外界,也来自内部。简单的价值判断是不够的,你的头脑足以面对这个复杂的现实,怎样理解这些蜂拥而来的信息碎片,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在中国与世界的联系里,这需要一套复杂的知识系统,需要手术刀式的剖析能力。 外在的压力与内在的不满,都可能让知识分子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加入别人的合唱,它可能是国家权力、市场诱惑,大众的狂欢。 在一个集体主义、非理性的时代,保持个人立场是困难的。二十年代的知识分子发现,他们不仅丢掉了十年前的意气风发,不但不是文化复兴和挽救中国的代言人,还可能是历史车轮的阻碍。在兴起的党派与阶级之争中,他们无处容身。在一些地方,“打倒知识阶级”已变成了共产党争取工农的手段。湖南的著名读书人被处死,即使章太炎也不免抄家的境遇。攻击不仅来自外界,知识分子内部也展开一场“自辱”,他们否定自身价值,宣称惟有出路在于“劳动化、大众化”。 但这真可能吗?虚构的倪焕之倍感幻灭时,真实生活里的朱自清发现“只有参加革命或反革命,才能解决这惶惶然”。但他随即发现,自己其实那边都无法加入,“我不是个突出的人,我不能超乎时代。我在Petty Bourgeoisie里活了三十年,我的情调、嗜好、思想、理论与行为方式,都是Petty Bourgeoisie的”,而“随你怎么批评,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的确担心自己成为这个时代的稻草人。这个稻草人不是插在那个军阀混战、民族屈辱的田野,而是生活在一个国家空前繁荣、强大的时刻。你的焦虑与呐喊,不会惊醒在铁屋中沉睡的人们,而是立刻消散在四周的喧哗与躁动中了,再惊人之语,都显得平淡无奇,连忧虑本身,都像是时代的另一种笑料——它既不实用,也不好玩。 三 从剑桥回来已然一年,“稻草人”之感更鲜明了。除去之前早已体验的公共生活的窒息感,一种新的不祥趋势也已然形成。 两年前,“抱怨”与“愤懑”还是主要的社会情绪,如今它则转化为更直接的暴力,而那些古老的冲突模式再度兴起。空洞的许诺已失效,正义无处伸张,不同阶层与力量的社会对话机制则从未建立,暴力成为了最后的解决方案。 从公安局长到街头民众,从执法的城管到网上的声音,这种暴力精神四处弥漫,它经常还以正义的面貌出现。到处是对绝对力量的崇拜,是对报复快感的渴望。在一个正在溃败社会秩序中,人人都觉得无所依靠,民族、地域、家族又再次重要。在一些方面,一个霍布斯的丛林状态正在浮现。 在越来越激进的社会情绪中,一个知识分子该怎么办?或许,连这个问题本身都在沦为笑柄。谁会在乎知识分子的想法?谁又能理直气壮的宣称自己的知识分子的身份? 一个世纪以来,知识分子的地位日趋边缘化,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无足轻重。他们曾是王朝的变法者、革命的策动者、党派的组建者,也是广场政治的鼓动者。讽刺的是,中国知识分子一方面是激起巨变的原动力,又是被巨变的浪潮一一吞没。这一次次吞没,也导致了他们地位的边缘化,增加了他们的无力感,而无力感又激发了他们的言行的激进化。 在我们的时代,你可以轻易感觉到这种撕裂的状态。大部分知识分子投入到体制的怀抱,用独立性换取安全与荣耀,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充满了愤怒与绝望,沉浸于言语反抗的快感,自命为受压迫群体的代言人。而选择中间道路,追寻自己内心的声音,试图捍卫某种更超越性的价值观的努力,则变得日益困难。 被过滤广告 这的确与我们的传统相关。我对一个历史细节记忆犹新。还是1898年,王照对康有为说,只有多建现代学堂,教育基础与风气逐渐改变,到那时才能建立一个新的政体。康有为没这个耐心,他要的是“缓变不可,必当速变;小变不可,必当全变”。22年后,当王照回忆起这段往事时,中国没有获得拯救,也没消亡,但教育还是一团糟,孩子们还是没有足够的学堂。 这样的对话,后来以各种不同的面目出现。从五四到六四,知识分子似乎总是面临着这样的困境——是应该卷入社会的变革,还是守住自己的园地。起初总是康有为压倒王照,事后又总是发出王照式的感慨。 这可以理解,近代中国的转型太过艰巨与复杂,中国从未形成多元社会,政治支配一切领域,片面改革常被迫止步于政治体制,外辱又不断涌来,似乎容不得缓慢的改变。 但另一方面,这也与变革者们(他们绝大部分是知识精英)的功利主义态度相关,人们总希望能“毕其功于一役”,一次彻底的改革、一种主义、一场革命,能解决所有问题;同时,这些变革者们也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个人觉醒与自我探询,他们心中被宏大的国家、民族、价值、危亡这样的词汇占据着,很少追问救亡的目的与意义是什么,这又与他们的内心有什么联系? 当这种追问缺席时,他们就很难客观的评估自己所处的环境。他们可能高估形势的严重性、高估自己的个人能力,被一种悲壮的理想所驱使;也很可能深感无力,认定所有的改变都是虚妄的,滑入逃避主义的泥淖。 四 同样的状态又发生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当然,我们从未面临着昔日的严酷性与迫切性,尚没有重大的事件来考验我们的品行。 除去很少人之外,我们中的大多数被一种失败感包围。我们在九十年代中期上大学时,启蒙精神仍未凋零,它甚至因政治上的暂时松动再度活跃起来。我对一九九八年前后的那段自由主义思潮念念不忘。一些人——钱理群、刘军宁、朱学勤、王小波、林贤治、何清涟、余杰,一些杂志——《方法》、《东方》、《公共论丛》,几家书店——风入松、国林风、万圣,还有他们都推崇的哈耶克、波普尔,是我们智力最初的启蒙者。我或许至今仍对这些理论不甚清楚,却记得那个观念仍算得上激荡的时刻。我错过了八十年代,这像是个小小的补偿。它加固了我头脑中的这一想法:世界是由观念塑造的,再没有比作家、思想家更荣耀的职业了。而这些作家与思想家们的首要倡导,就是个人的自由与尊严。 而现在,我们普遍感到觉得自己曾经确信的价值观,如今都被社会变革冲得七零八落,发现自己的时代尚未到来,就已经过去了。中国不再面临被瓜分的危险,但强烈的压抑以另一种方式到来。人人觉得急需变革,人人又深感无力。 我很怀疑,自己拥有的不过是一种廉价的理想主义,它从未真正在我们内心生长,只是暂时移植过来,经不起风吹。 这也是一次自我追问的良机。你真的确信那些理念吗,你能在没有喝彩的情况下,把当初的信念继续下去吗?我们都已年过三十,不仅发现时代的局限,更发现自身的种种局限,但这个时候,我们仍能坚持吗?时代没有朝向我们期待的方向进行,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找到内心的准则。 中国社会需要不是新的美妙方案,它许诺救治种种社会疾病。对新方案的期待,往往是灾难的源头,它也暗示着我们对个人责任的排斥,拒绝使用自己的头脑,总希望某种抽象的社会力量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被过滤广告 没人能在短期内改变中国政治现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该这么办?去做一个看透一切的犬儒主义者,一个不择手段的成功者,随波逐流、放弃个人努力。中国的糟糕状况,既是来自于政治制度,也同样来自于每个人对自我责任的推卸。商人、教师、演员、记者、教授、工程师、修路工,每个人都不满意自己的角色,拒绝承担对应的责任,每个环节都开始松懈。他们导致了更多的社会灾难,也让我们的生活更加不可忍受。但你很难说,这仅仅是制度造成的,这也是个人的失败。宣称自己受害者的人,往往同时也是加害者。 而一个知识分子,让他忧虑的不仅是现实境况,更是某种抽象的原则。一定存在着某种更高的价值,值得人们去尊敬,一定存在着某种准则,超越党派、利益团体,你要为这种价值与准则而呐喊与坚持。正是这种价值与准则的存在,才使每个人得到最终的保护,才使每个人感受到更充分的人生意义。他坚持这种努力,不是他会获得成功、立刻见效,而是它符合我们内心的主张。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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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之音何清涟 | 独裁者的财富为何最后化为泡影?(一)

今年中东北非革命之后,有一个引人注目的现象,即本阿里、穆巴拉克与卡扎菲穷大半生之力聚敛的巨额财富,凡存放在西方民主国家的都被英美各国及瑞士先后宣布冻结。这些西方国家一致承诺,在突尼斯、埃及及利比亚等国的新政府办完相关法律手续后,上述几位独裁者的资产将被归还给其原来统治的国家。其中利比亚因为陷入长达数月的武装冲突,反对派成立的新政府虽然胜利在望,但却因手中缺钱而向西方呼吁请求经济帮助。联合国安理会刚刚通过决议,解冻卡扎菲约 15亿美元的资产,以满足紧急人道需求。第一批解冻的是卡扎菲存放在南非与意大利两国的资产。 瑞士的《独裁者资产法》 美国冻结独裁者资产不足为奇,但瑞士这一“世界上最安全的财富保险箱“被撬开,则是去年才发生的事情。如果一直关心专制国家的独裁者们的藏金方式,人们就会记得,就在2009年,瑞士银行还不得不将非法资产交还给独裁者蒙博托(Mobutu Sese Seko)的家属,而不是被侵吞资产的扎伊尔。蒙博托被赶下台之前,曾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他的个人资产当时大约在50亿美元至80亿美元之间,相当于扎伊尔每年接受国际援助资金的 40%。一项由瑞士银行家所进行的独立调查结果显示,蒙博托后来只给他的后人留下了340万美元的遗产,蒙博托在其32年统治期间搜括的数十亿美元资产的去向至今仍然是一个谜团。 但蒙博托可能是最后一位能够让其家属安享其搜刮来的财产的独裁者。2010年,在以美国为首的国际社会持续的压力下,瑞士议会不得不通过关于归还独裁者在瑞士银行所存非法资金的新法律——《独裁者资产法》(Dictator assets law)。这项法律赋予联邦委员会冻结有争议性资产的权力,一旦资产被冻结,联邦委员会将有最多10年时间来采取没收这些资产的行动。该法律原则上规定,这些资产一旦被归还,则必须被用于改善广大人口的生活质量、巩固司法系统和打击犯罪。 这部法律于2011年2月1日开始生效。突尼斯、埃及与利比亚的革命正好发生于这部法律生效之际。依据这部法律,瑞士银行先后宣布冻结了本·阿里、穆巴拉克、卡扎菲等独裁者及其家属的财产。其中,突尼斯前总统本·阿里成为这项法律试刀的第一人。在本·阿里逃离本国5天后,瑞士决定冻结与其相关的所有账户和资产,决定立即生效。由七人组成的联邦委员会还同意冻结属于科特迪瓦的洛朗·巴博(Laurent Gbagbo)的所有资产。 瑞士银行的“政治公众人物数据库” 有必要回溯瑞士这部《独裁者资产法》出台的过程。应该说,直到2009年,全球的独裁者及腐败者选择瑞士做为藏金之地是安全的,只是这种安全与 1987年以前的安全有所不同,1987年以后,资金安全完全与独裁者的政治安全联系在一起,原因是1987年瑞士在各种压力之下取消了匿名帐户。 二战以后,由于纳粹的关系,瑞士银行的保密制度受到了世界各地犹太人社团组织的强烈谴责,被称为“纳粹的银行”。瑞士银行被迫对传统保密制度做了修改,于1987年取消了匿名帐户,要求职员“了解你的客户”,即必须确认每个开户客人的身份及经济上的“合法性”。在这个“了解你的客户”制度下,如果申请开户者是在外国担任公职的“政治公众人物”,银行会对其可能带来的法律或声誉风险做出评估。这些领导人的亲属也在名单之上。如果申请人要通过中间人处理相关开户事宜,他们还得签署一份特殊的清单,声明谁是受益人。从此以后,瑞士有了一个政治公众人物数据库,各银行可向其订阅。在本·阿里的案例中,亲属名单包括40个名字,其财产均被冻结。 由于1987年“政治公众人物数据库”的建立,菲律宾的马科斯、 罗马尼亚的齐奥塞斯库、扎伊尔的蒙博托等独裁者的政权被推翻后,他们在瑞士银行保管的巨额财产也随之曝光。这类消息在世界范围内引发愤怒与指责,导致瑞士银行不得不继续改革其保密制度。2007年,在美国的敦促下,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和世界银行联合发起一项新倡议,即《追回被窃资产倡议:挑战、机会和行动计划》,旨在帮助发展中国家追回被腐败的领导人和官员所窃取的国家资产,并将这些资产用于发展项目投资。倡议面世第二天,瑞士马上发表声明表示愿意与联合国和世界银行合作。这项合作的“产品”就是瑞士于2010年制定的《独裁者资产法》。 瑞士银行被迫做了这些调整之后,世界独裁国家的首脑们穷毕生之力搜刮的不义之财就失去了最后一只财富保险箱。 其他西方国家本来就不象瑞士那样刻意袒护独裁者与各类人物的不义之财,尤其是美国,一直有为了公义冻结不义之财的传统。(详见“独裁者的财富为何最后化为泡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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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之音何清涟 | 从革命者到独裁者:卡扎菲最象谁?

经过2011年中东北非“茉莉花革命”,世界独裁者构成的“暴政者俱乐部”又减少了几位成员。 所谓“独裁者”通常指在独裁或专制的政权下,取得国家最高权力的领导人。盘点这些独裁者如何登上权力宝座,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结果,虽然有部分人是通过民主制度成为领导人,成立内阁后实行独裁统治,但更多的是通过革命之路走向独裁统治,由革命者成为独裁者,其间几乎不需要思想与行为的转换,区别只在于掌权还是未掌权。 亚非拉国家的独裁者,有不少还是当年忠实的毛粉。这一巨大“成就”,由何明星骄傲地写成文章展示,这篇文章标题是“毛泽东著作在世界的传播——‘红色世纪’留给当代中国的巨大文化遗产”,作者将受到毛思想影响的革命领袖逐个数。其中埃塞俄比亚、贝宁、马达加斯加、加纳等几个国家更是由已成为政府领导人的“革命领袖”发出号召,要求人民学习毛著,以获得中国取得革命胜利的经验。因此,毛著单行本《实践论》、《矛盾论》在这些国家几乎人手一册。其中埃塞俄比亚与加纳的恩克鲁玛堪称学毛著标兵。 只是何明星先生不太愿意写到这些“革命领袖”大都成为独裁者,给他们的国家带来了巨大的灾难。而且作者可能也不知道,与非毛粉独裁者相比,毛粉独裁者的铁腕统治更残酷无人道。本文就以目前这段时期成为热点的卡扎菲为例,这位行将走向政治终点的铁腕人物,许多地方酷肖毛泽东。 首先,卡扎菲是毛泽东“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理念的崇拜者与践履者。他当年不仅学习毛“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勇气搞政变,还终生铭记毛泽东“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教导,对本国人民实行暴力统治。毛泽东瘫痪在床上几年还霸着中共中央军委主席一职、紧紧抓住军权不放,卡扎菲也以“上校”之身份紧紧抓住军权不放,根本不以其他任何职务为念。 其次,卡扎菲很欣赏毛泽东鼓动人民对自己的个人崇拜,亦步亦趋效仿之。毛泽东喜欢别人称自己是“太阳”,喊万岁,一度还雄心万丈地要与苏共争当“世界革命领袖”,这一愿望受挫之后则将目标收缩为“第三世界的革命领袖”,热衷于“输出革命”。卡扎菲也有强烈的个人英雄主义,善于发动本国民众忠于自己。他从不以做利比亚一国的领袖为满足,时常做出各种惊险动作,向“阿拉伯世界领袖”的宝座冲刺,2008年,卡扎菲曾召集一群非洲部落领袖,要他们尊称他为“万王之王”。 第三,两人都是思想家。“毛泽东思想”至今还被说成是“中国人民的宝贵文化财富”,是中国共产党“贡献给世界的革命瑰宝”。卡扎菲不象毛泽东那样博学,手下人才也不似毛泽东那样多——这点很好理解,中国人口基数大,人才相应就多。利比亚总人口还没有中国一个大省多,卡扎菲麾下自然不会聚集那么多人才。因此,卡扎菲尽管也想当思想家,但却只出了一本《绿皮书》,以效仿毛泽东的“红宝书”——《毛主席语录》。 卡扎菲于1975、1976和1978年接连出版了三卷本的《绿皮书》。从那时起,每个利比亚学龄儿童都必须在学校里学习这本书。在《绿皮书》里,卡扎菲提出既非资本主义也非共产主义的“世界第三理论”,以说明他关于民主和民生的理想设计。卡氏心仪卢梭人 民主权学说,主张“直接民主”,认为个人无须保留自己的权利,应将其全部委托给国家,由国家代为行使。《绿皮书》规定国家最高权力机构是“全国人民大会”(比中国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少了“代表”二字)。关于这本书的价值,有深厚中资背景的香港凤凰台曾由阮次山专门采访卡扎菲,做了个专题节目“《绿皮书》和毛泽东思想的相同之处” ,开宗明义就告诉读者:“在利比亚,卡扎菲的3本《绿皮书》就像当年中国的《毛泽东语录》一样,是利比亚人手一本的‘绿宝书’。绿色在利比亚人心中象征着希望和生命,他们的国旗完全由绿色充填,国徽也以绿色为核心;在的黎波里的街道两旁,建筑物的门窗也大多被漆成深浅不一的绿色;卡扎菲更在《绿皮书》中提出‘把沙漠变为绿洲’的奋斗理想,鼓励他 的人民‘只有自力更生,利比亚的前途才能一片光明’。” 如果说阮次山名声不好,他将卡氏的《绿皮书》比之为毛的红宝书不够权威,武汉大学应该算是中国大学当中的“名门”了,2007年4月27日至28日,该校召开“卡扎菲思想学术研讨会”,校党委副书记骆郁廷代表学校致欢迎辞,说“卡扎菲是阿拉伯国家的重要领导人,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为中利关系的发展做出了贡献;他也是著名的思想家。” 正是这种亦步亦趋的学习,成就了卡扎菲的终生“伟业”。不过,毛泽东与卡扎菲两人都好勇斗狠,这就注定了统治数亿中国人、睥睨世界、敢放言“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毛泽东不会太喜欢桀骜不驯的卡扎菲。在今年卡扎菲败局已显时,国内有人根据这一点,认为二人“针尖对麦芒,一山难容二虎。所以,在毛主席生前中、利两国关系停止不前,连外交关系都建立不起来”,否认卡扎菲是毛的好学生。这种论调多少有点“以成败论英雄”的势力眼,人家失败了,就不肯承认人家卡扎菲是从行为到思想酷肖毛泽东的传人,不够意思。 我的结论是:波尔布特学了毛泽东“以万物为刍狗”的残忍并发扬光大,卡扎菲则是从行动到思想最全面的学习者。只因二人并非中华民族成员,未读我中华《二十四史》,无论如何学不了毛泽东善用“以天下苍生为念”这类冠冕堂皇之辞掩饰其暴君真面目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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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obal Times 与《环球时报》的阴阳脸

何清涟 发表 于 八月 20, 2011 本文标题所谈的不是两家报纸,而是一家,并且是被北京赋予“对外塑造国家形象、争夺话语权”的重大外宣使命,对内弘扬“全世界都嫉妒我们好”的媒体重镇。我之所以要专为这张报纸写篇文章,乃是因为最近该报再度发生了被国内媒体同行称为“报格分裂”的事情:2011年8月9日,在Global Times上出现的Exclusive:Ai Weiwei breaks his silence (作者Liang Chen),就未曾出现在《环球时报》上。 也就是说,承担外宣使命的Global Times需要通过对艾未未的采访,向世界释放一些符合中国政府需要的信息,表明艾未未现在已经可以“自由发言”了,咱们中国是有言论自由的!同时又试图借这一政府赐予“独家信息”抬高Global Times在英文报界的地位。这种把戏是Global Times玩得轻车熟路的老套路。远的不说,就在今年3月30日就玩过一票。那一天,Global Times以“Three outspokenacademics”(三个直陈时弊的学者)为题对张鸣、陈丹青和贺卫方作了报道。针对这一Global Times 游戏,贺卫方在微博上发表感叹,“我们又一次看到,在中 国,媒体管理尺度的‘内外有别’。该报中文版也能如此坦率真诚,尊重事实,遵循传媒伦理,那该多好。” 我认为贺卫方这评价是因为对大外宣的目的缺乏深入了解,从实质上描画,我更愿意这种内外表现不一称之为“阴阳脸”。 但这家《环球时报》引起我关注,却远比上述时间要早。该报在2006年制造的一起以假乱真的谎言曾引起我注意。当时德国新发布一部纪录片,片名叫Losers?and?Winners,译成中文就是“失败者与胜利者”。这部纪录片我看过,主题是比较在德国工人与在德中资企业工作的中国工人的各自境况,大致意思是德国工人权利意识强,待遇高,但却因此增加企业成本,导致企业大量外迁而失去工作。中国工人经常加班,工资低,还要忍受极为恶劣的工作及生活条件,但却因此得到了工作。纪录片因此发出的疑问是:中德两国工人,到底谁是胜利者?谁是失败者? 德国之声于2006年11月13日发文介绍这部纪录片,此后获《环球时报》“创造性地”转载。德国之声这篇文章标题与片名“失败者和胜利者”相同;而《环球时报》则将标题改为“德国之声:中国工人的干劲让德国人震撼”,“妙剪回春”地将一篇比较两国工人各自深陷于其中的困境变成了德国人赞扬中国工人的题目,中国劳工在权利方面的“失败者”形象一扫而光。我就此事写过一篇 “中国媒体制造的陷阱“ ,在对照德国之声与《环球时报》“转载”之文的差异后,指出《环球时报》通过剪接、断章取义及有意曲解等手法,把一部揭露中国工人地位低下饱受盘剥的纪录片,硬生生地说成了是记录中国工人远渡重洋到欧洲展示吃苦耐劳精神并让老外们感动至深的片子,同时还借外媒的口表达了中国只要凭着艰苦奋斗,就能迅速超越发达国家。 《环球时报》的恶劣谎言远不止这一次。2008年在关于德国之声中文部副主任张丹红事件上,《环球时报》更是屡屡只登有利于张丹红的片面之辞,有意忽视张丹红被解职的真正原因是撒谎并将自己负责的媒体公器私用作为泄私愤的工具,有意误导国内读者,以为张丹红只是帮中国说了几句“公道话”,因而在德国遭受了种族歧视被解职。 该报这种撒谎的阴阳脸特性,等到Global Times于2009年4月20日创刊之后愈加突显。由于 Global Times肩负“让世界了解中国”的外宣使命,因此与《环球时报》的报道内外有别。英文版为了打造“公信力”,只好有时收起那副令人讨厌的喉舌嘴脸,扮演“尊重事实”的角色,因此Global Times的内容,或者是根本未出现于《环球时报》上,或者是以与Global Times很不相同的面孔出现于《环球时报》。 Global Times与《环球时报》这种阴阳脸特性终于引起中国传媒业界关注,并因此使该报在Global Times开办的第二年成为中国媒体的热点话题——媒体本身成为媒体的热点话题,这可能也算得上新闻史上的一大奇迹。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新闻传播系教授展江撰文“《环球时报》的报格分裂”,谈到Global Times与《环球时报》的不同。他举的例子是两者对德国伯尔基金会的一份报告的报道。2010年6月14日,德国伯尔基金会公布概述德国七家有影响媒体2008年对华报道的基本状况。在比较之后,展江认为,Global Times比较准确地报道了伯尔基金会报告的主旨,而《环球时报》则失实甚至编造他人观点、断章取义,与国内其它中文媒体相比,《环球时报》“在失实甚至编造他人观点方面走得最远”。 《环球时报》因其充当“爱国主义号角”的报道风格,被称为“愤青大本营”、“爱国贼老窝”、“商业民族主义”等。《南方人物周刊》今年6月11日就此采访了该报总编胡锡进,这篇采访名为“《环球时报》不高兴”。这篇采访展示了该报掌门人胡锡进的办报理念以及这张报纸的前世今生,值得做为研究资料备存。 胡锡进对这份报纸的政治使命阐释得很透彻,Global Times要“做国际视角的中国新闻”,《环球时报》则是要做“中国视角的国际新闻”,即扮演阴阳脸角色。胡总编也是个心理素质极好的高人,一人在两个剧场上来回穿梭且不陷于精神错乱。但问题在于,信息的发布不等于信息的到达,信息的到达更不等于信息被受众按照发布者的意图解读,在西方社会,公信力是媒体的生命之源。由于有北京的强力支持,这家以阴阳脸示人的《环球时报》不差钱,差的只是公信力。 Categories: 民主社会  |  标签: “Global Times” , 何清涟 , 何清涟博客 , 环球时报 , 美国之音中文博客  |  Leave a re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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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之音 | Global Times 与《环球时报》的阴阳脸(博文)

联络我们 | 繁體 | 简体 2011年 8月 20日 经济担忧导致全球股市再度下跌 台国防官员:大陆对台威胁增加 保障房建设赛高铁,民心工程伤心泪 世界媒体看中国:篮球·友谊·拳脚·新闻 Global Times 与《环球时报》的阴阳脸(博文) 选择语言 Afan Oromo Albanian Amharic Armenian Azerbaijani Azeri Bangla Bosnian Burmese Cantonese Chinese Creole Croatian Dari English Worldwide French Georgian Greek Hausa Indonesian Khmer Khmer (English) Kinyarwanda Kirundi Korean Kurdi Kurdish Lao Learning English Macedonian Mandarin Ndebele Pashto Pashto – Deewa Persian Portuguese Russian Serbian Shona Somali Spanish Swahili Thai Tibetan Tibetan (English) Tigrigna Turkish Ukrainian Urdu Uzbek Vietnamese Zimbabwe – English 中文主页 节目介绍 视频点播 英语教学 粤语 藏语 关于我们 现场广播 点击收听 中文主页 新闻快讯 美国 中国 台湾 政治 经济与金融 人权 法律 更多主题 亚太 中东 欧洲 美洲 非洲 社会问题 教育 宗教 科学技术 劳工 军事与战争 灾害和事故 环境 健康 体育 生活方式 文化艺术娱乐 港澳 专题栏目 国会报道 对比新闻 媒体看中国 信息往来 政府声明 专题报道 图片汇集 互动空间 Facebook YouTube Twitter 读者评论区 网上服务 订阅新闻 掌上快讯 播客 聚合新闻 中文主页 中文主页 更新时间 2011年 8月 20日 星期六 10:03 AM 格林威治标准时间 聚合新闻  2011年 8月 20日 Global Times 与《环球时报》的阴阳脸(博文)   作者: 何清涟 本文标题所谈的不是两家报纸,而是一家,并且是被北京赋予“对外塑造国家形象、争夺话语权”的重大外宣使命,对内弘扬“全世界都嫉妒我们好”的媒体重镇。我之所以要专为这张报纸写篇文章,乃是因为最近该报再度发生了被国内媒体同行称为“报格分裂”的事情:2011年8月9日,在Global Times上出现的Exclusive:Ai Weiwei breaks his silence (作者Liang Chen),就未曾出现在《环球时报》上。 也就是说,承担外宣使命的Global Times需要通过对艾未未的采访,向世界释放一些符合中国政府需要的信息,表明艾未未现在已经可以“自由发言”了,咱们中国是有言论自由的!同时又试图借这一政府赐予“独家信息”抬高Global Times在英文报界的地位。这种把戏是Global Times玩得轻车熟路的老套路。远的不说,就在今年3月30日就玩过一票。那一天,Global Times以“Three outspokenacademics”(三个直陈时弊的学者)为题对张鸣、陈丹青和贺卫方作了报道。针对这一Global Times 游戏,贺卫方在微博上发表感叹,“我们又一次看到,在中 国,媒体管理尺度的‘内外有别’。该报中文版也能如此坦率真诚,尊重事实,遵循传媒伦理,那该多好。” 我认为贺卫方这评价是因为对大外宣的目的缺乏深入了解,从实质上描画,我更愿意这种内外表现不一称之为“阴阳脸”…… 阅读全文> > 相关文章 新华社在纽约时报广场租用广告牌 中国官方媒体新华社租用了美国纽约时报广场最显著的广告牌之一,将于下星期一开始发布广告。 环球时报:互联网独立人士自荐公职 环球时报称西方支持新疆恐怖主义 相关链接 何清涟美国之音博客 提交评论 * 必须填写 名字 (任意) 国家 (任意) 发送人留言 字数限制在500 * 提交 提交对本文发表的评论表示您同意以下条款: 如果评论中出现与所评论文章无关的内容,或者评论中出现中伤、诽谤或粗俗词语,美国之音保留不发表您的评论的权利。由于篇幅或时间等限制,不是所有提交的评论都会被发表。 提交本评论表示您授权美国之音可以在任何美国之音媒体上使用您的评论 免责声明 新闻快讯 更多»   美国之音中文部正式推出iPhone中文新闻应用程序: 应用程序让您通过易于操作的界面,阅读简繁体版新闻报道…… 网上问卷 8月18日在北京举行的美中大学生篮球赛变成双方运动员之间的一场群殴事件。您认为:  是中国球队的错  是美国球队的错  双方都有错 投票 检视结果 » 星期一以来最受关注文章 世界媒体看中国:习近平乃何许人 世界媒体看中国:大连的失踪与凸显 骆家辉“寒酸”抵京,众网民五味杂陈 李克强结束访港 全天遭民众抗议 世界媒体看中国:大连显示了什么? 美中篮赛变群殴 友谊第一成历史 中美篮球赛爆发斗殴场面 世界媒体看中国:央视百度“黑吃黑”? 中文博客 加载… 欢迎来到美国之音中文网! 如果您对我们的网站有任何建议或意见,欢迎来函。 来函请寄: chinese@voanews.com。   节目表与点播 » 节目预告 » 现场广播 » 现场电视 » 下载广播电视节目 » 档案资料 温故知新,检索历史,欢迎您光临VOA文库查看美国之音自2004年以来数以万计的中文稿… » 专题报道导航 欢迎使用专题库存,透过我们导航信息,让您回顾千变万化的世界,也为您留住历史的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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