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六四

八九民主运动是指由中国大陆高校学生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发起、自1989年4月开始持续近两个月的全国性示威运动。1989年6月3日晚间至6月4日凌晨,中共指派军队和警察对在天安门广场以及全国其他城市中心广场的和平示威者进行了武力清场,大肆屠杀学生和平民,造成数以万计的伤亡。这就是震惊世界的“六四天安门屠杀”。

六四屠杀之后,中国政府严防自由化改革,对国内尤其是学生的政治思想开始施加更高强度的管控。然而,这33年间,学生运动并没有停止。事实上,就在2022年的新冠清零运动中,也有许多高校的学生站出来集体示威游行,反抗不合理的封控措施。

题图来自推特用户Oil_liu@oilliu1984,参见【404档案馆】六四敏感词与真理部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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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文摘|难忘“六·四”

1989年6月3日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随手打开收音机开关,准备收听英国广播公司BBC的新闻广播。突然,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使我吃了一惊:“中国军队身着便装向北京市内开进,沿途遭到老百姓的阻拦,没能到达天安门广场……”一切仿佛早就在意料中,但真正发生了,还是让人感到十分震惊。我既为老百姓能再次阻挡军队而高兴,又为政府几个星期来的一意孤行而气愤。那一幕幕让人无法忘怀的情景,不由地又浮现在眼前……4月15日傍晚,电视台突然报道说:胡耀邦逝世了。这一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像一根导火线似的,一下便点燃了埋藏在大学生心中的种种怨愤。几乎是一夜间,各种悼念的大字报就贴满了北大、人大等几所大专院校。就连中央党校这样正统的地方,也没能保持沉默:大礼堂前贴出了很多对联、诗歌和杂文,虽然出自不同的作者,却都表达了同样的心愿:沉痛悼念胡耀邦逝世,声讨党内阻碍改革的保守势力。4月22日,胡耀邦的追悼会将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北京市政府宣布:当日,天安门广场将实行戒严。为了能参加这一天的活动,北京各大专院校的学生,采取联合行动,在前一天的晚上,便潮水般地涌进了广场。22日天亮时,广场上的大学生超过了十五万。戒严的企图落空了,但有关方面却不允许大学生瞻仰胡耀邦的遗容,灵车行进的路线也作了修改,避开了大学生。广场上的学生们十分气愤,他们选派了三名代表到大会堂的台阶上跪呈请愿书,要求中央接受广大学生的七点要求,积极推行民主改革。可是,李鹏等人对此置之不理。第二天、北京各大学开始罢课。大学生们走上街头,积极开展演讲和募捐活动,赢得了广大北京市民的同情。4月26日,《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题为《必须旗帜鲜明的反对动乱》的社论,宣布学生们的行为是动乱,必须坚决制止。北京市政府在同一天也宣布:谁要再敢上街游行,一切后果自负。这一举动,严重地伤害了学生们纯洁的心灵,迅速地激化了矛盾。很多学生连夜写下遗书,第二天,4月27日,十几万名大学生齐心合力冲破了警察设置的防线,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环城大游行,震惊了全世界。4月27日的大游行,超出了李鹏等人的预料。中央被迫采取了一些缓和局面的措施:由国务院发言人袁木出面,与学生们进行了一次所谓的“对话”。电视里播出了这次“对话”的录相剪辑。这次“对话”,由于中央缺乏诚意(只是想欺骗公众)而没能成功。为了能获得平等对话的机会,各大学的罢课抗议一直没有停止,并于五月四日再次发动了大规模的游行。参加的大专院校多达40几所。同日,赵紫阳在会见亚行会议代表时发表了一篇讲话,对学生们的举动表示理解,并希望能在理性和法制的轨道上解决问题。讲话获得了广泛的好评,多数大学于5月5日前后复课。中央虽然一再许诺要解决问题,却始终不采取行动。大学生们眼看着许诺只会落空,便采取了自我摧残的极端行动——绝食。绝食开始于5月13日(星期六)。绝食的基本要求不过两点:1、否定《人民日报》4月26日的社论。2、真诚与学生对话。亲眼看见学生们忘我的牺牲精神,亲耳听到学生们合情合理的要求,北京市的市民们再也坐不住了,再也无法只是站在一边助威喝彩了。从5月15日起,以北京知识界为先导,社会各界的声援游行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到了后来,每天几乎都有上百万的人参加声势浩大的游行。这期间,正赶上戈尔巴乔夫访华,由于群众和学生占据着广场,戈氏的行程受到干扰,使中国的领导人感到丢了面子。5月18日,绝食进入第6天,广场上已有数千人次晕倒。当晚,李鹏终于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王丹、吾尔开希等学生代表。几名学生代表的发言,使李鹏丢尽了面子。这次接见,出人意料地安排了实况转播,因而使得更广泛的群众,亲眼目睹了学生们的风采。同时,也使得李鹏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更加黯然无光。第二天早晨,赵紫阳到广场看望了学生。他眼含着热泪对学生们说:“我们老了,无所谓了。你们还小,往后的日子还长,将来的事业还要靠你们,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学生们纷纷请他签名。这天早晨,李鹏虽然也跟在赵紫阳的后面到了广场,但那情形却让人感到十分尴尬。5月19日晚21点,广场上的学生宣布暂时停止绝食。23点30分,电视台突然宣布有重要新闻。不久,电视画面上便出现了李鹏、杨尚昆等人召开首都党政军负责人大会的情形,主席台上非常明显地少了赵紫阳。这次会议宣布要调军队干涉北京危机。5月20日上午,李鹏宣布在北京实行戒严。但是,奉命进城的部队被成千上万的北京市民拦阻在郊区。整整三天,人们白天在家睡觉,晚上到街上把守路口,整个北京市仿佛被老百姓接管了。5月24日,部队仍然无法入城,只得退回临时营地。有些部队甚至撤至远郊。从5月25日到5月30日,人们轮番到中南海去游行,要求邓小平、李鹏和杨尚昆下台,要求解除戒严令。但这时的中南海似乎成了一座空城,一点反应都没有了。5月31日,学生们在广场上立起了一座民主女神像,使得广场上逐渐减少的人数又多了起来。虽然人们一直没有终止过各种形式的示威,但北京的形势却日趋平稳,交通秩序井然,犯罪率下降……偏偏在这种时候,部队却悄悄地朝天安门广场逼近。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我不敢往下想了。我匆匆地吃完早饭,便赶到单位。刚进门,梁XX就来了,她神情紧张地对我说:“部队进了天安门了”。我说:“早晨的广播中说,被老百姓拦在长安街了”。她不相信:“我们院的部队是昨天晚上出发的”。我便打电话去问住在城里的表哥,他告诉我:“部队并没能进入天安门广场。不过,大都被拦在了长安街一线,有的距天安门已经很近了。”并说,城里的形势很乱,有人被警车轧死。整整一个白天,大家都处在惶惶不安中。下午四点三十分,区店工会主席打来电话,警告大家不要上街拦军车。放下电话,我便把最后几名顾客赶出了店堂。被赶的人中,有一个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大声地说:“我叫XX!”他听后悻悻地走了。回到家,表哥刚从城里回来。他为我描述了六部口一带,下午施放催泪瓦斯的情况。我心中的忧虑进一步加深了。我决定吃完饭就去天安门,要亲眼看看这个厚颜无耻的政府,会怎样对他的人民下手。父母、妻子的劝阻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到天安门去,即使是死,也要和广场上的大学生死在一起。我准备好了相机、胶卷和电池,准备好了毛巾和口罩,带上了能标志身份的证明,留下了身上的贵重物品。我坚决地把一切劝阻都抛在了耳后,在戒严指挥部近乎于恐吓的“通告”声中,义无反顾地朝着天安门骑去。一路上,人声鼎沸、群情激昂。宽广的长安街被激动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那情景比庆祝粉碎“四人帮”的游行都热闹。还没骑到西单,我就再也骑不动了,只得把自行车扔在西单,徒步朝天安门走去。路上,不时有一支支由学生和工人组成的敢死队从不远处走过,赢得了沿途群众浪潮般地喝彩。路过六部口时,我看到了部队遗留在那里的车辆。那些车的车窗大部分已碎。现场的目击者告诉我,这是军警从示威群众包围的车中抢夺武器时,自己砸碎的。我想,如果政府说这些车是老百姓砸的,同样能欺骗很多不知内情的人,何况这里下午还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呢?往前走了几十米,又看见几辆被老百姓围着的军车。车顶上支着两挺机关枪,枪上挂着一些特制的皮带和棍棒。很显然,这就是他们用以对付手无寸铁的示威群众的。车里面坐满了身穿便衣的军人,很多老百姓还在耐心地和他们讲道理。不时有一些学生和工人,往车里送水和饭,有些军人的眼里含着感激的泪珠。晚七点三十分,我到达了广场。站在高处望去,广场上人山人海。我感动极了,真想不到政府下了“如果上街将不能保证其生命安全”的通牒后,还能有这么多的人来到这里。我甚至乐观地想,即使再卑鄙的政客,也不敢对这么多人下毒手吧?此时的大会堂和往常一样,并没有设置特别的警戒线。只是在台阶上有哨兵站岗,人们可以一直走到哨兵跟前,有些人甚至还在和哨兵说话。我也走过去,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忽然,从大会堂的楼上泼下一盆水来,落在我身边的不远处,将附近的人吓了一跳。几名情绪激昂的年青人骂了起来,他们从附近拣来石头准备还击。我一边制止他们的过激行为,一边质问不远处的哨兵:“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上面的人还有意激化矛盾?”哨兵装作没听见,将头扭向一边。愤怒的人们立即将台阶上的花盆砸了。大会堂楼上的窗口里伸出几张年青军人的脸,他们放声和下面的人群对骂起来。有人将手里的瓦片朝上面扔去,上面的头随即缩了回去。我缓步朝纪念碑走去,一路上遇见了很多和我一样的普通市民,他们都是听了“通告”后才到这里来的。这些人中既有男的,也有女的;既有老的,也有少的。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自己所面临的危险,但只要听听他们的谈话,就会发现,其实他们对自己的处境再清楚不过了:“现在这是干什么呀?一口一个不能保证大家的生命安全。国家不能保证我们的生命安全,还要这个国家干什么?”“危险是谁造成的呢?难道是我们吗?你问问这位女同志,她觉着广场上这些人会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吗?”“如果说有谁威胁到我们的生命安全,只能是那些当兵的!”“我真想不通,李鹏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对待我们。现在这样活着真窝囊,我已经跟我妈说了,如果明天我不回去,就到这里收我的尸体!”我知道,这些人和我一样,都是为了良心而来,如果苍天能忍心让我们无辜地死去,共产党的一切美好理想都只能划句号了!21点左右,大会堂上架着的高音喇叭,将这场轰轰烈烈的运动最终定性了:“首都今晚发生了严重的反革命暴乱……,广场上的人必须马上撒离,否则,戒严部队将采取一切手段,强行处置!”。坐在我身边的人都没有动,有人自嘲地说:“转眼间,我们便成了反革命暴徒了。”此时,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已经到了肯得基餐厅附近。广场上的人群听到消息后,潮水般地朝那里涌去,瞬间便把他们包围起来,困在那里。突然,正南方的天空中蹦发出一道道的闪光,由远而近,朝着我们这个方向飞来。起初,我并没有怎么在意,以为是部队在故意虚张声势,拿信号弹吓人。但是,不久我就发现,那其实不是什么信号弹,而是随时能置人死地的曳光弹。接着,广场上的人们便开始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枪声。23点左右,一名浑身是血的女大学生从长安街跑回广场,我紧跟上去,想听听情况,结果被旁边的人推开了。我快跑到前面,举起相机迅速地按下快门。遗憾的是,在闪光灯一闪的同时,有人站到了她的前面。我又试了几次,结果都差不多。我只得跟在他们的后面跑。人群跑到历史博物馆前,找到一直守候在那里的医护人员。女大学生气喘吁吁地说:“别……别管我,我……我没事!我衣……服上的血都是别人的。”女大学生的眼里涌出了泪水,“他们朝我们开枪,很多同学都倒……倒下了,有一个同学的太阳穴被打了一个窟窿,血汩汩地……往外流,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好,求求你们,快去救救他们吧!”医护人员经过简短的商量后,几辆救护车沿长安街向西开去。广场上的人群开始沸腾了,纪念碑上的大喇叭里传来了吾尔开希的声音:“最后的时刻到了!我们亲爱的同学已经为了自由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颤抖,后来终于说不出声了。一阵微风掠过,仿佛有人轻轻地抚摩着我的皮肤。我忽然感到一阵寒冷,周身泛起鸡皮疙瘩。我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曾经带给人们无限希望的政府,现在竟会变得如此无耻!我的心彻底凉了。我朝广场北面走去。在工自联的所在地,我看到一名司机正在要求加入工自联。他因为身上没有其他的证件,便掏出驾驶证给工作人员看。工作人员告诉他:“现在办不了了,会员证和有关的资料已经转移了”。正说着,工自联的广播开始了:“李鹏政府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性,他们现在就像一个疯狂的赌徒,越输越赌,越赌越输!他们现在已经再也输不起了!……我刚从军博那边回来,我可以告诉大家,他们的坦克已经到了六部口了,很快就会把天安门包围起来。我亲爱的同胞们,请你们认真地想一想,你们愿意在坦克的统治下生活吗?!”愤怒的人群立即炸开了锅,人们纷纷寻找能够自我防卫的东西。随即,手里举着棍子,怀里抱着砖头瓦块的人群,便如同撒了缰的野马似的,朝六部口方向直冲过去。我顺手从地上捡了一根棍子。虽然我一直反对使用暴力,但是,如果我真的要面临死亡,我也决不会心甘情愿地让人白白打死。我顺着人流向六部口方向跑,正跑着,前面的人忽然停住了。只听得有人说,坦克在大会堂的南面。人流又发疯般地朝大会堂的南面冲去。然而,跑了半天,仍然没有发现坦克的踪影。正在迟疑间,身后猛地响起了震耳的轰鸣声。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一辆坦克便沿着大路高速朝我们这里冲来。接下来的情景是可歌可泣的:人们纷纷迎着坦克投出砖头、瓦块和汽水瓶,形成了一片“砖石雨”。对比之下,本来气势汹汹的坦克竟变得狼狈不堪,仿佛是在匆忙逃窜。随后,坦克在不远处熄火了,人群一下就把它围了起来。人们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对付这辆坦克。有一个告诉大家:“我开过坦克,了解坦克的性能。只要把它右面的小绿灯封住,这辆坦克就开不了了”。后来,有一个学生站到了坦克的上面劝大家不要砸了,并说他要和坦克里的士兵对话。里面的士兵自然不敢出来。于是,有人提意用汽油烧坦克,人群中的大学生坚决不同意。人们在那里僵持着。我因为想了解一下广场上的情况,便离开这里,朝广场走去。刚踏上广场我就发现,广场上的人数已经大大减少了,很多人都分散到广场的四周,去拦截部队了。此时,激烈的枪声开始在广场的四周响了起来,我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看手表,时针正好指向一点。也就是说,六月四日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长安街的消息彻底断了,人员的伤亡情况难以统计。大学生们利用最后的时间,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汉白玉拦干上写下了“六·四惨案”几个醒目的大字。枪声越来越近。大学生们不时从广场的四周抬来一些伤员,其中也包括几名军人。沿途的群众都说:大学生们太善良了,换了别人早没人管了。跑得满头是汗的大学生们却说:先救人要紧。第一队进入广场的士兵是从西南方向来的。那里的老百姓已经被迫闪到两边。因为,排着方阵的军队不断地开枪。从闪光判断,多数是朝天上打的,但也有一些枪打得非常低,几乎擦着周围群众的头。这一方阵接近大会堂前的空场时,汽水瓶铺天盖地地砸向他们的头顶。人群一下冲了上去,和方阵掺到了一起。一名年青的小伙子使出了全身的力量,操着一根棍子朝前面戴钢盔的人的头上猛砸下去。那个挨砸的人差一点就跳了起来:“打我干吗?我又不是当兵的!”“不是当兵的?那你带钢盔干吗?吃饱了撑的?!”那人赶快将钢盔从头上摘下来,扔到了一边。一阵混乱过后,我发现前面有的老百姓手中,已经握有半自动步枪了。说来也怪,我明明看见那些当兵的拿的都是自动步枪,不知为什么,落到老百姓手中的却是半自动步枪?善良的人们赶快劝那些“抢”到枪的人,把枪送到“高自联”去。即使是到了如此混乱的时候,也没有人愿意动用武器反抗。纪念碑上高自联的喇叭仍在不断地广播:“请同学们和市民们保持克制,把手中的棍子和钢盔扔掉,我们要坚持和平请愿的宗旨。现在,我们播放《国际歌》的录音,请大家一起唱!”我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悲壮的歌声,广场上浑然一片,所有的声音都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任何的投机者——也没有谁愿意在枪口下投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唱到这一句的时候,很多人的眼中都含着泪水。每个人都意识到,等待他们的将是共和国最黑暗的夜晚。激烈的枪声又从六部口方向传来。不久,开路的装甲车就到了天安门前。然而,这两辆装甲车还没来得及找到停靠的地方,就被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焰吞噬了。我从纪念碑向天安门走去,到达天安门附近时,部队还没有过来,工自联的基地已经被付之一炬。我又朝六部口方向走去,希望能拍几张部队进城的照片。迎面跑来的群众都劝我说:“别再拍了,太危险了!那些混蛋可不是人养的!”但是,我是不会轻易地放弃这一难得的机会的。我的脑海中反复考虑着,应该如何保护这些珍贵的胶卷。我甚至想到,如果万不得已,就将胶卷投进邮局的信箱。大批的部队从长安街开了过来,有的乘车,有的徒步。已经没有人去正面阻拦了,只有一些大胆的群众还在路的两边表示抗议。前面的士兵横端着枪,直对着路边的群众,枪上上着刺刀。后面的士兵一手举枪,一手清除路障。很多手持相机的人,都纷纷地按下相机的快门。一时间,闪光灯亮成了一片。路中间的士兵急了,发疯般地吼道:“不许照相!”,同时,“哗啦哗啦”地拉枪栓,并朝天上开了两枪。我知道,在这种光线下,是很难拍出高质量的照片的,何况距离又那么远。但是,那些当兵的是不会了解这些的。他们对自己的形象可能被人拍去,感到十分的恐惧。这些部队到了天安门前便停住了,估计有两团人左右。接着,大会堂的门和历史博物馆的门都打开了,黑压压的部队从里面涌了出来,坐满了两边的台阶。天安门被完全包围了,情况很紧张。人们与全副武装的士兵对峙着,谁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我和一些群众走到了离士兵最近的地方,耐心地和他们对话。我对一名士兵说:“你看我们像暴徒吗?我也是当过兵的,对你们并没有成见。但是,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令人伤心了!北京根本不存在什么暴乱,我们自己能解决问题!”那名士兵用手指了指远处正在燃烧的装甲车:“没有动乱,为什么要烧我们的车?”“你们首先开枪,打死了很多的老百姓,人们忍无可忍,才烧了你们的车!”“那……那你们把这里弄得这么脏,也不打扫……”站在我旁边的一名市民忍不住了:“你们难道是来打扫卫生的吗?你们带清扫工具了吗?你们拿什么清扫呢?恐怕是准备用血洗吧?!”那名士兵一下噎住了。他旁边的另一名士兵急了:“别跟我们说这些,我们的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什么都听不进去!你们再说,我就打你个龟儿子的!”说着,便端起枪做出要向我们这里冲的样子。集结在金水桥一线的士兵忽然唱起了歌,唱词中有“英勇上战场”之类的语句。愤怒的市民们朝他们喊话,希望他们不要辜负了家乡父老的殷切厚望。一名校官拿着半导体喇叭慢悠悠地说:“你们不要不到黄河不死心!你们是嫌血流得还不够多!”这句话引起了公愤,天安门前与兵对峙的所有市民齐声高唱起《国际歌》,将士兵们无耻的歌声压了下去。我朝纪念碑方向望去,猛然看见“民主之神”昂首站在帐蓬群中,显得无比地坚定勇敢。我知道,今晚她的命运和我们差不多,都要面对残酷的现实。但是,即使那些冷血的士兵们能够推得倒这座雕像,却无法铲除她带给人民的无限希望。早晚有一天,人们会在这里建一座更加高大,更加完美的“民主之神”的雕像。那一天就是全国人民最盛大的节日!时间仿佛凝固住了,一分一秒都显得十分漫长。广场上的主要人群,渐渐地都退到了纪念碑一线。我也顺着帐篷之间的小路,向纪念碑方向走去。沿途的很多帐篷中,仍然有人在坦然地睡觉。仿佛天大的事也不该威胁到他们睡觉的权力似的。这时,广场上的灯光开始了戏剧般的变化,一忽儿暗得吓人,一忽儿又亮得刺眼,来来回回折腾了将近半个小时。突然,广场上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巨大的广场变得死一般的黑暗。纪念碑上高自联的喇叭又开始放起了《国际歌》,所有的学生和市民都放声高歌。面对着这群冷若禽兽并且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人们除了能用歌声表达自己的悲愤外,又能干什么呢?我清楚地知道,留在这里的人,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们没有组织,没有纲领,甚至没有任何政治要求。他们勇敢地留在这里,就是要表达自己的善良和诚挚:他们不愿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宰割。在这群抱定了“以血醒民”决心的瘦小学生面前,他们感到有义不容辞的责任。然而,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呢?是一群疯狂坦克的粗暴践踏!美好愿望换来的却是流血和死亡。如此残暴的政府,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代表了人民意愿”,简直是无耻到了极点!更为可悲的是,善良的人们还得在这群刽子手的枪杆子“领导”下,苟延残喘地生活。一场轰轰烈烈的要求变革的群众运动,就这么被他们血腥地镇压了……想着,想着,眼泪就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一股强烈的义愤涌上我的心头。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作为历史的见证人,为最终铲除这一吃人的制度而尽力。我缓步朝纪念碑西侧走去。在那里停着一些救护车,身着白衣的医护人员正在紧张地忙碌着。这时,高自联的喇叭里传出了候德健的声音:“我是候德健,我代表绝食的四个人来说几句话。我们没有得到大家的同意,就去找了戒严部队交涉,他们说,只要我们现在撤出广场还能保证我们的安全。我们四个人都希望大家能安全撤出去。我们不能再抱任何幻想了,现在再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知道,我们现在留在广场上的人都不怕死,但我们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死了!未来的事业,还等着我们去开创……”这一番话使得广场上的人群炸开了锅。喇叭里又传来了刘晓波的声音:“请大家冷静地思考一下……”话刚出口,便被广场西侧的一阵激烈的枪声打断了。当时,我正在历史博物馆的台阶下,上面士兵的窃窃私语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打死狗日的了!”我心中别提多悲愤了,我发誓:就因为有这帮混蛋舒舒服服地活着,我也不能现在就死,我一定要看到他们哭的那一天!我朝纪念碑跑去,那里的人群正在候德健的组织下进行表决,人们只能凭呼喊的声音大小来判断同意撤还是留的人多。实际上这种表决很难得出真正的结果,但是,在候德健、刘晓波等人的催促下,人群终于开始向广场的东南角撤退。然而,我还没有跑到纪念碑前,一队身穿迷彩服的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疯狂地冲到了纪念碑的最上层。他们把压满了子弹并且拉开了保险的自动步枪,直对着距离他们不过两步之遥的人群。我拚命地朝前挤去,终于到了与士兵相对的第一排。只听得一阵猛烈的扫射之后,纪念碑上的喇叭掉了下来。无数盏闪光灯同时亮了,历史注定要把这些禽兽的疯狂嘴脸记下来,并且公之于众。禽兽们虚张声势的喊叫,在人们的浩然正气下,显得那么的懦弱无力。很多人都哭了,大家手拉手、肩并肩地一步步退出天安门广场。一些坦克已经发疯般地冲进广场,在学生和群众队伍的四周横冲直撞。很多帐篷都被碾平了,也不知那里面是不是还有人?沿途的居民在学生和群众的队伍两边排成了墙,他们紧紧地握着学生们的手,失声痛哭。一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泪水已经将胸前的衣衫浸湿了一大片,仍然在路边不住地抽泣。她一边抹泪,一边将手比划成“V”字形,并且不住地举过头顶。我的眼睛再一次模糊了,我怎么也看不清取景框里的影象,我更不忍心按动相机的快门……天渐渐亮了。在前门西大街,人们与正准备进入广场的另一支部队不期而遇了。人群爆发出一阵阵铺天盖地的口号声:“畜牲!畜牲!……”士兵们一个个低着头,灰溜溜的,真好像一群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从天安门一路走过来,劫后的北京处处让人不寒而栗。很多地方都是弹痕累累,遍地血迹。学生和群众的遗体已经被人们迅速地转移了,少数几具士兵的尸体却没人肯收。李鹏之流肯定会利用这一点大作文章。但是,大量的屠杀罪证,都被群众收藏、保存起来了。历史终将会给他们最后说出真相的机会!正像西单附近的一辆焚毁的汽车上写得那样:“墨写的谎言,永远掩盖不了血写的事实!”遍地的鲜血使得很多人清醒了。他们不得不重新选择自己的未来。我就是其中的一个人。这短短十几小时的经历,却促使我完成了人生历程的最大转折。我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一天。(1997《华夏文摘》增刊zk9706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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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懿等:”六四”二十六周年致国内同学的公开信

我们是一群在国外深造的八零后、九零后。二十六年前的六月四日,一群在当时和我们现在一样风华正茂的大学生怀着对国家的一片赤诚,在北京街头倒在人民子弟兵的枪口下。这段历史一直以来被精心编辑和屏蔽,以至于许多同龄人知之甚少。我们身在墙外,能够不受限制的接触当年的照片、视频和新闻,并倾听幸存者的故事,更能感受到四分之一世纪以后这场惨案在国内外的余波。所知越多、我们越感到责任重大。为了把真相讲出来,揭开围绕六四屠杀一直延续到今的罪恶,我们写了这封致国内同学的公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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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之声|长平:二十六年的沉默以后

2007年6月4日,“六四”镇压十八周年祭日,《成都晚报》刊登了一则广告:“向坚强的64遇难者母亲致敬!”朝野震动。当局急令封存报纸,迅即查处该报多名中高层管理者。这一举动可谓石破天惊,既是对长期受到压制的“六四”死难者亲人的支持,也是对掩盖真相、歪曲历史的中共当局的抗议、挑战和嘲讽。广告策划者是陈云飞,八九民运参与人士,一个矢志不渝寻求历史正义的人。陈云飞没有组织,以一己之力,坚持不懈,达到了国内“六四”个人抗议的巅峰。在当局对“六四”纪念严防死守的情况下,陈云飞是怎样把悼念广告刊登上党报的呢?他选择了审查环节相对薄弱的分类广告。据说负责审查分类广告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也感觉到这个广告不同寻常,但是她从未听说过“六四”,于是打电话询问朋友。朋友认真想了想回答说,大概是一次矿难吧。就这样,“六四”作为矿难慰问广告刊出了。这个故事反映了江泽民和胡锦涛时代对于“六四”的矛盾处理:审查的漏洞正是审查(抹杀历史)的结果。小心翼翼地让人们保持沉默,是他们的主要诉求。因此,尽管《成都晚报》被整肃,此案并没有高调处理。陈云飞被警方拘押调查,但是很快就悄悄放人。同样的原因,2009年“六四”二十周年前夕,维权律师浦志强参加了一群知识分子朋友组织的“六四”研讨会,并发布消息,留影纪念,当局除了让警察分别骚扰警告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反应。习近平上台之前,大量舆论期待他将中共带出“六四”阴影。人们似乎有足够的理由:习近平是“六四”后第三代中共领导人,不是直接的嗜血者;他的父亲给人留下中共历史难得的清正官员的印象,而且在“文革”期间受到迫害;更重要的是,平反“六四”能够给他带来不可估量的政治资产。血案后所有继承者都是毒树之果然而,习近平不仅未能推进政治改革,反而大踏步向毛时代倒退。“六四”对于中共政权的意义,是通过对平民屠杀的手段得以“重生”。所有后来的继承者,都是这棵毒树上的恶果,习近平显然对此心知肚明。不仅如此,习近平政权还有了显著的改变,他比前两任更加具有进攻性,无所顾忌地镇压一切抗议活动。异议人士、民间组织及良知媒体几乎没有生存的空间。对于中共建政后最具反抗性的“六四”运动,习近平不再像前两任那样为血案遮遮掩掩,而是公然抓捕试图揭开历史黑幕的人。2014年“六四”二十周年前夕,一群知识分子再次组织“六四”研讨会之后,悉数遭到拘押审讯,其中浦志强被关押至今,面临以别的罪名提起的刑事审判。在当年学生领袖熊焱探母被拒等事件上,《环球时报》也比以前更加高调地谈论“六四”运动组织者“为撕裂和创伤中国社会犯下罪行”。今年3月25日,陈云飞与其他20多位人士前往四川新津县“六四”死难学生肖杰和吴国峰扫墓,回程中被百余名持枪特警拦截。新津县公安局在4月30日发出的通知书显示,陈云飞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和“寻衅滋事”两项罪名被逮捕。二十六年的沉默终于打破。只是没有想到,不甘沉默、主动“亮剑”者竟然是中共当局。这是“六四”镇压的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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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向|邓小平失踪之谜:有关一九八九真相的一个推测

外交丑闻:哈梅内伊罢会一九八九年五月九日,北京天安门广场正是万头攒动、人声鼎沸的时候。下午四时,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李鹏来到广场西侧的人民大会堂,按预定日程,他将在这里与来访的伊朗总统哈梅内伊举行正式会谈。可是,四点钟的时候,哈梅内伊并未出现,李鹏只好等待。然而,等了又等,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哈梅内伊的踪影。怎么回事?外交部礼宾司负责人从钓鱼台国宾馆打来电话说,伊朗总统要对双方正式会谈罢谈,以表示不满。李鹏在《六四日记》中记载说:“这是在新中国外交史上还没有发生过的事。”1伊朗总统为什么不满呢?原来,“听说小平同志不准备见他,很不高兴”。李鹏《六四日记》说:“我和(钱)其琛同志亲自去钓鱼台拜会,与伊朗总统商谈。(但)他无法理解,因为邓在他之后要见戈(戈尔巴乔夫)。”李鹏对哈梅内伊解释说:“小平同志遵照医生安排正在检查身体,不能见你”。可是,哈梅内伊不依不饶,“提出只要求去看望一下小平同志,握一下手,而不举行任何会谈,就可以了”。对此,李鹏后来补记说:“当时,小平同志是因为准备中苏会谈,同时正在密切关注动乱事态的发展,而不想见外国客人的。”2可是,经哈梅内伊这么一闹,不想见也得见。拖了两天之后,五月十一日上午,邓小平会见了哈梅内伊。3内政危机:邓小平拒见赵紫阳这段时间里,和哈梅内伊一样想见邓小平而见不上的国家领导人,还有一位。不过,这一位不是外宾,而是中国当时的第一把手赵紫阳。赵紫阳上次见到邓小平,是在四月二十二日的胡耀邦追悼会上。四月二十三日下午,赵紫阳去朝鲜访问;四月三十日上午,赵紫阳回到北京。4回到北京之后,赵紫阳很想尽快见到邓小平。为什么?谁都知道,当时形势并不寻常。就在赵紫阳出访朝鲜的这短短一周之内,北京风云突变,《人民日报》四月二十六日发表措辞强硬的社论,把四月五日胡耀邦逝世以来的学生悼念活动定性为“动乱”。赵在朝鲜的时候,不可能就此和北京争论;回来之后,他马上采取了缓和矛盾、降低对立的做法。但是,谁都知道,中国的最终决策权在邓小平手里。所以,如同赵紫阳后来回忆中所说:“我当时急着想直接见邓谈一次我的看法,取得他的认可。”5可是,整整两个星期,尽管赵紫阳多次要求见邓,但都被拒绝了。邓的秘书王瑞林告诉赵,邓最近身体很不好,很担心到时候见不了戈尔巴乔夫,那问题就大了,所以现在什么事都不要报给他,以免分心。6一直到五月十三日,也就是邓小平会见了哈梅内伊两天之后,赵才得以见邓7——距离四月二十二日两人上次见面,已经整整二十天过去了——这可是中国陷入“动乱”(按照邓的说法)之中的二十天。既然这个国家正处在“动乱”之中,为什么国家实际上的第一号领导人,二十天里不肯会见名义上的第一号领导人一起商量对策呢?这位实际上的掌权者,采取的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吗?政治阴谋:邓小平究竟在干什么那么,究竟为什么,在这样的“关键时刻”,邓小平要这样关门谢客,玩起了“失踪”?查《邓小平年谱》,从四月二十五日上午会见李鹏、杨尚昆定性“动乱”之后,一直到五月十一日会见哈梅内伊,中间全部空白。8这段时间里,邓小平究竟在干什么?综合李鹏《六四日记》里的说法和赵紫阳《改革历程》中的回忆,我们可以听到三种解释:第一,身体不好;第二,准备中苏会谈,要见戈尔巴乔夫;第三,“正在密切关注动乱事态的发展”。对哈梅内伊,用了第一个理由,但是人家认为没有说服力;对赵紫阳,开始用的是第一个理由,后来结合上第二个理由。李鹏日记其实指明了,第一个理由,即所谓邓小平身体不好、不能见客,明显是个托词。这就是说,邓小平以此理由拒绝见赵紫阳,是对赵紫阳说了谎话。既然邓“正在密切关注动乱事态的发展”,而赵要见邓就是来讨论如何应对当时的形势(即邓所谓的“动乱”),那么邓为什么偏偏不见呢?至于说邓要准备中苏会谈,我们知道,邓小平是五月十六日会见戈尔巴乔夫的9,就是五月十一日见一下哈梅内伊,中间还相隔一周的时间,应该足够准备下一场会见了。至于赵紫阳,则是四月三十日就回到北京了,这中间邓更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见赵,不会耽误邓见戈尔巴乔夫。如果一个国家的领导人,但凡会见某个重要来宾,就必须闭门谢客花上两个星期准备,连最重要的本国同事来商讨最紧急的事务也不要见面,我看这个国家的外交和内政都不用搞了,这个领导人也不用当了,因为这说明他根本没有当国家领导人日理万机的能力和资格。当然,邓小平不是没有这种能力。邓的领导风格,按周恩来的总结,是所谓“举重若轻”10,什么大事在他看来都是轻而易举的。现在,为了一个戈尔巴乔夫来访,难道就真的需要闭关十多天?显然,这个解释是很难说得过去的。而且,十一日不还是见了哈梅内伊吗?十三日又见了赵,这不更耽误“准备”中苏会谈了吗?我的推测是:邓小平这段时间根本不在北京。所以,他无法见赵紫阳,也无法见哈梅内伊。很可能他原本计划再晚一些返京,但被哈梅内伊那么一闹,只好尽快回京。军事政变:邓小平“失踪”的谜底那么,邓小平干什么去了呢?为什么要瞒着赵紫阳呢?我的进一步推测是:他出京安排军队去了。安排军队干什么呢?就是要在北京实行军事戒严,以同时解决学生和赵紫阳的问题。为什么要出京才能安排军队?看一看“文革”中毛对付林彪时候的要搞所谓“南巡”,就大体可以明白了(其实还有更多的类似事例,此处不赘)。我们目前当然无法确知邓小平离京的时间,但很可能就在四月底,也就是在定性“动乱”并激发了民众更大的抗议浪潮之后。这就是说,早在这个时候,邓小平已经决定要采取军事手段来解决这次政治危机,并完成最高政治权力的改组。准备周详之后,只是有一件大事在日程上,邓不能不等一等。这件大事,就是戈尔巴乔夫来访。但是,邓一点儿也不想多等。五月十六日上午,邓见了戈尔巴乔夫;第二天上午,邓办即通知中央政治局常委,下午到邓家开会。会上,邓小平提出戒严。11这个时候,戈尔巴乔夫尚未结束对中国的访问。五月十八日,戈尔巴乔夫离开中国;当天下午,根据邓小平的指示,杨尚昆主持中央军委会议部署兵力;五月十九日、二十日,十个集团军的有关部队就从北京军区、沈阳军区、济南军区“进驻北京地区的有关目的地”。12在北京戒严,在和平时期调动大批军队,这是小事情吗?如果见个戈尔巴乔夫就真的要准备十四天的话,那么,北京戒严这样一件大事,难道邓小平仅仅用了半天就决定了?决定之后,几十万军队从八方调来,倒是不用四十八小时就完成了?如果我们想象这些军队本来已经待命,是不是更为合理一些?那么,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待命的呢?推测是在四月底五月初,邓小平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应该也不是全无来由吧?当时,邓小平是中央军委主席,赵紫阳是中共中央总书记兼中央军委第一副主席。按照中共“党指挥枪”的原则,中央军委要调动军队,应该得到中共中央批准;按照中共“集体领导”的原则,军委主席调动军队,最起码应该知会军委第一副主席。难道,为了避开赵紫阳,邓小平不惜撒谎、装病、置国家脸面于不顾而闹出外交丑闻,也要秘密调动军队?难道,在一九八九年四月底到五月中,邓小平事实上是策划并进行了一场军事政变?反正,结局很清楚:通过戒严,邓小平打倒了赵紫阳,也打倒了赵紫阳“在民主与法制的轨道上解决问题”的主张,并最终悍然对和平抗议的民众实行了血腥的武力镇压。【注】1李鹏《六四日记》“五月九日”日记原文为:“下午四时,原定与伊朗总统哈梅内伊会谈,因为小平同志不见,对方罢谈。我和其琛同志亲自去钓鱼台拜会,与伊朗总统商谈。他无法理解,因为邓在他之后要见戈。”其他引文,也出自此书,但根据李鹏前言介绍,是他在准备出书的时候“参考我〔指李鹏本人——引者注〕的亲笔工作记录以及当时有关文献、新闻报道而写成的。”2同上。3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邓小平年谱,1975—1997》,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页1274。4赵紫阳,《改革历程》,香港:新世纪出版社,2009,页24、26、35。5同上,页37。6同上。7《邓小平年谱,1975—1997》,页1275;《改革历程》,页41。8《邓小平年谱,1975—1997》,页1272—74。9《邓小平年谱,1975—1997》,页1275。10薄一波,《领袖元帅与战友》,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页198。另外,长期在邓小平领导下工作并当过其秘书处长的陈鹤桥回忆,邓的工作作风是“沉着稳健,临变不惊;反应敏锐,敢做敢为;计划周密,有条不紊;凡事抓紧,抓而必成。”陈鹤桥《永不消逝的怀念》,载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回忆邓小平》,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上册,页399。11《邓小平年谱,1975—1997》,页1276—77;《改革历程》,页47—48;《李鹏六四日记》,“五月十七日”。赵紫阳是五月十六日下午5:40开始会见戈尔巴乔夫的(中共北京市委办公厅编,《一九八九,北京制止动乱平息反革命暴乱纪事》,北京出版社,1989,页82),不然也许邓不会等到第二天?12吴仁华,《六四事件中的戒严部队》,Alhambra,CA:真相出版社,2009,页17—18。《动向》2015年4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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