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厚

傅國湧:何方獨特的暮年反思

年近九十的何方关于延安的著作和口述自传,展现误入歧途的一辈知识分子对时代和个人的独特回忆,成为二十世纪不可替代的一个见证。      何方先生的《党史笔记:从遵义会议到延安整风》在香港出版之前我未曾关注,他搞的国际问题研究,我也没有留意,不知道「和平与发展的时代」之说,就是他率先提出的。二○○五年上半年,《党史笔记》出版不久,我就读到了复印本,大约当年夏天,我到他北京万科城市花园的家中有过一次交谈,他送了我一套《党史笔记》,随后我在《凤凰周刊》发表一篇书评,不久他们夫妇来杭州旅游,在西湖边的望湖宾馆约我见面,老先生还半开玩笑的对我说你的文章给我带来了麻烦,我吃了一惊,他说,本来很多人不知道他出书,看了《凤凰周刊》,向他要书的人多了,不胜应付。      研究延安时期的特殊视角        在那篇题为《何方颠覆了「中共党史编撰学」》的小文中,我对他的著作做了客观的评述,有比较多的正面评价。比如他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说法,毛泽东发起整风运动的最初动机并不是像以往所说是为了消除共产国际和斯大林的影响,谋求中国党的独立,更不是针对王明的,而是针对张闻天的。        这一点在以往的研究著作中是看不到的,是他作为延安走来的当事人才有的真实体会,我觉得这个书对中共党史特别是延安整风运动的研究有新的拓展,至少带入了一种新的经验当中,他有自己的生命体验在里面,研究者事过境迁之后在书斋里对材料做出的判断和当事人在现场的感受,往往是不同的。        其中我特别提了一个观点,虽然他对那一段历史有深入的反省,却没有因此滑入全盘否定的思维定式,而是客观地描述了整风运动的起源、过程,每个阶段的变化,把一切不良、严峻的后果更多地归于当时的客观情势、制度化的痼疾,而不是把眼光局限在毛个人的阴暗心理、狂妄野心上。他曾在延安生活过,他亲历过整风运动,是历史的当事人,有一些切身的感受,并且他在写书之前重新走访了当年在延安抗大的同学同事,他有着一般研究者所不具备的特殊视角。        以后,我们断续通过一些邮件,何方先生出了新书都寄来,有了新文章也会发过来。他的口述自传《从延安一路走来的反思》出来后,给我送了一套。那是一部非常扎实的回忆录,他自己搞文字出身的,对文字很讲究,不光是口述,而且有些都是亲自写的,所以很缜密,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对大饥荒时代的回忆。      不可替代的细节描写很有价值        那时他从外交部下放到安徽农村,也得了浮肿病。他清楚地记得,尽管那么多人饿死,不光是没有人反抗,甚至没有人提出质疑,那是一个饿死人也无人质疑的时代,一个荒谬的时代,包括他本人当时其实也没有提出质疑,只是感到有些奇怪。唯一例外的是,有个老太太偷偷对他说的一句话:「毛主席为甚么那样心狠,就是不让老百姓吃饱饭?」他把这些都如实的记录下来了,我觉得很好。        还有一个细节,我印象很深,就是毛泽东的生物钟跟别人不一样,昼夜颠倒,经常半夜三更把周恩来、张闻天这些人提溜起来,他曾一度在外交部代替张闻天值夜班。周睡眠不好,要吃安眠药,有一次吃了安眠药,刚刚睡下,毛泽东那里电话来了,不去又不行,急得下面这些办事的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这个细节就非常震撼人,让人看到毛个人竟然可以像君王一样,对他的下属如此颐指气使,而且不顾时间,没有任何的顾忌。        透过这一点,后人就可以看清这是一个甚么社会,包括饥饿这些细节都是不可替代的记录。还有他年轻时代的革命经历,特别是参与东北的土改,也提供了许多以前没有的记录。我曾看过他同时代很多人包括打天下那一代的将军、知识分子的回忆录,他的自述都显得独特,从口述史的角度来说,这本书的价值是不可替代的。我曾在《开放》发表过一篇评论《饿死也无人公开说话》说:「有时候,一个小小的细节便能击穿精心编织的历史谎言,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细节便能把多少年来维护、捍卫的神话砸得粉碎。」      八十后回到追求自由原点的一代        我觉得何方先生越是到晚年,他的思想越成熟、越绚烂。中国有个独特的现象,我称它为「八十后」现象,许多知识分子往往要等到八十岁以后,他的生命力才能真正呈现出来,他的创造性完全的彰显出来,李慎之先生如此,何方先生也是如此,很多人都是如此,越到晚年,他的思想越是开放,他前面走过的道路,他的人生阅历给他提供了足够的支撑,使他晚年更加能把这些经验、教训做出深刻的归纳,并通过适当的文本表达出来。        何方先生上世纪八十年代提出「和平与发展」的时代,而不是所谓「革命」的时代,或者「三个世界」,为这个时代定了调子,实际上对当时中国的外交政策产生了一定影响。但是,真正的传世之作还是《党史笔记》与口述自传,这都是他晚年的著作,所以他的思想生涯或学术生涯,也都是在晚年开始的,这是个独特的现象,尤其在中国这个特定的大转型时代里。      大家都很熟悉的就是,作为「一二九」一代人,他生于一九二二年,跟李慎之、许良英他们,包括岁数稍微大一点的顾准、李锐、胡绩伟、韦君宜等同属一代人,也就是在抗战时期,出于追求民族独立、民主平等自由的强烈意愿,参加了共产党,误入这条红色乌托邦歧途的这一代人,他们当中顾准反省得比较早,在七十年代初就已醒过来了,其它人要晚一点,有的是八十年代,有的是九十年代,韦君宜比较好,九十年代她的《思痛录》已经完成。他们中间能活到八十岁的,往往都回到了最初追求自由民主的起点。      李慎之先生醒悟也不晚,直到一九九五年以后才真正开始写出内心的反思,到一九九九年《风雨仓皇五十年》大体上完成他蜕变的过程。应该说,《党史笔记》这部著作的完成,表示何方先生回到了当初追求理想、追求真理的轨道,对自己一生走过的道路有了比较清楚、彻底的反省。这一代人最后有这样的归回,能把自己的生命经验留下来,有这样的自我反省意识,放在中华民族的文明进程当中是有独特价值的。        我个人觉得,我们这个民族有很大的问题,这是一个比较缺乏反省的民族。中国缺乏忏悔录,在基督教的文化背景下面的知识分子,留下了很多的忏悔录,奥古斯丁有《忏悔录》,鲁索有《忏悔录》,许多人都有忏悔录,有些人的著作虽不叫忏悔录,但实际上都是忏悔录,对自己走过的道路,对一个民族走过的道路都有深刻的自我反省,在基督教文化下面,每个人都有原罪,自我反省是每天的功课,而我们一切都是从人性本善出发,反省很少,老认为人是可以变得完美的,可以变成完人的,这是我们文化中的一个严重缺陷。        跟随共产党走上革命道路的这代人,后来吃的苦也是最多,从五十年代,有的是从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末,这一段经过的都是炼狱,实际上八十年代以后,又有很多的波折,哪怕在身体上没有伤害,生活上没有伤害,但在思想上、精神上的伤害仍然存在,整个八十年代也是起起伏伏的。当然一九八九年之后,这个起伏就更多了,而且仍然是一个禁锢的、封闭的、非常态的环境。      《巨流河》:记录个人与时代的杰作        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他们最终能够告别自己的革命,这不是李泽厚意义上的「告别革命」,而是一种自我洞察、自我反省、自我解放的结果,其实已深入到人性层面。所以我就觉得,如果要论价值,站在历史的角度看,我倒认为,何方先生最有价值的还是他的口述自传,这是他个人的经历。        去年中国最有影响的一本着作是《巨流河》,齐邦媛写她一生的经历,她经历了一个民族的很多动荡,经历了海峡两岸的历史变迁,对抗日战争、国共内战、两岸对峙,齐邦媛作为一个世家子女受到良好的教育,最后在台湾安身立命,成为一个著名的教授,她把自己一生的道路用行云流水的文字记录下来,既是一部中国的个人史,更是她个人的一部中国史,实际上比有些人写的通史好多了,而且有生命力。当然大陆出的是阉割版,如果你看原本,是两条线展开,一条是一个知识分子的线索,另一条是一个基督徒的线索,这两个线索齐头并进,充满了内在的张力,一直有内心的反省,就是来自基督教文化给她的那种内在的支撑,所以不怨天尤人,不愤怒,也不沮丧。        何方先生的口述自传,我也觉得应该从这个意义上看待他,他也是个人写下的一部二十世纪的一个见证。见证是基督教信仰中最重视一个词,作为一个个体,他从参与红色革命,到最后对红色革命作出比较深入的反思,他把一生的亲历记录下来,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见证,而且是一个不可替代的见证。今年何方先生已经八十九岁了,祝愿他身体健康,能够活到一百岁以后,继续跟我们一起见证未来中国将发生的重大变化。      原载《开放》2011年11月号      http://wlcexp.blog.hexun.com/70198478_d.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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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昌海:马英九是否背叛了中华民国?

台湾描述国父孙中山一生故事的纪录片“筑梦者孙逸仙”,可望2011年11月底或12月初播出。台湾行政院文建会主委盛治仁期待本片可以让民众认识这位“听起来很熟悉,说起来又不太熟悉”的人物。 盛治仁表示,台湾到处有中山路、中山国小和国中,连捷运也有中山站,此外,历任总统都要对着孙中山遗像宣誓。然而,虽然生活中到处看得到他,多数年轻人并不认识他;适逢建国百年,文建会特别制作孙中山纪录片,让民众,尤其是年轻人,更多认识孙中山。据悉,纪录片定名为“筑梦者孙逸仙”,全长100分钟,3分钟片花今天公开。盛治仁表示,本片已拍摄完成,进入上字幕的阶段,近期将公布首映日期,时间大约是在月底或12月初。 盛治仁表示,纪录片描绘孙中山从出生、成长到革命、病逝的过程,还原他的一生。盛治仁说,孙中山一生漂泊,第1次起义时他的好友陆皓东丧生,他开业一段时间后,最终还是放弃从医,继续献身革命;伦敦蒙难事件让他成为国际知名人物。他的经历本身就是很精彩的故事。 “筑梦者孙逸仙”耗资新台币2000万元(约500万人民币),费时124天拍摄,走访台湾、大陆港澳、英国、日本和夏威夷等地区和国家,拍摄17个城市,访问54位以上的学者和相关人士,拍摄地点达103个。相对于大陆的“不差钱”,该片节约得几乎寒酸,但盛治仁表示,纪录片忠于史实,所描述的情节史料都有记载,也经过史学家检验,不会刻意回避敏感事件,也不会夸大某些情节。而这,正是大陆极其缺乏的。 11月12日,正逢国父诞辰145年纪念日,盛治仁坦言,文建会原本主观希望这支纪录片能在当天上映,一方面制作单位精益求精,期盼再延后2、3周交件;此外,文建会在高雄举办“听见未来梦想一百”演唱会,考量人力与新闻露出,决定延后推出。盛治仁说,“筑梦者孙逸仙”将在电影院举行首映后,在电视台播出,不会独厚一台,希望愈多观众看到愈好,欢迎有兴趣与文建会合作的电视台与文建会联系。 当前,台湾正热炒马英九要想和大陆签和平协议。在国父诞辰145年纪念日里,有舆论质疑,马英九是否背叛了中华民国?忘本了?和平协议会不会给中华民国带来亡党亡国?!台湾中央军校旅美同学会会长张国威对此坦言:他对这个问题也关注和想了。他不是国民党的后代,但他是国民党党员;有人认为马英九总统如果签订这个“两岸和平协定”就会出卖了中华民国,这个话是有一种想象,也有一种可能。所谓想象就是说,站在一个反共的立场,他认为这是很危险的,马英九很可能把中华民国出卖了。但还要看事情的发展。所以他个人可以肯定地说,马英九总统本身是不会出卖中华民国的。从马英九的学养、信念,多方面是不会的。但是不是一定不会,也不尽然。因为如果当马英九被周围的包围住之后,就身不由己了。因为台湾是民主的社会,如果全部都同意的话,他一个人不同意是不行的。 张国威说,前一阵子看了一个电视剧,叫做《北平战与和》,是说傅作义后来在对方来讲是起义了,实际上我们来讲是叛变了。那么经过这个故事,我们就可以看得到,共产党是搞什么统战,怎么个统战法,最后他的女儿都表示她是共产党员,他到了最后自己的所有精锐部队,很多的这个实力都被逐个逐个的消化以后,他就像是赶羊群一样,最后只有一条路了。台湾现在是在实现民主当中,我们可以看到的,民主的社会有它的很多优点,但是也有很多缺点。缺点是它可以使中共利用台湾的民主逐步用经济实力、用人情统战,台湾政治经济文化界的人士一个一个的统战过去。“大家也看到,台湾现在很多的间谍,台湾现在已经发现的间谍不过是冰山一角,所以我们对这个问题都是很担心。那么,我希望不要有这么一天,而且和平协定不是说你马英九这样一签,就能够照你的意思,因为后面有很多的变数,中共的因素,台湾这个岛内所有老百姓的因素等等等等都是未知数,所以如果有这个想法,有这个警惕的人是应该的,但是也不要过于认真这个问题。这是我一个很粗浅的、国民党员的立场来报告,但是我是代表个人,我不想说这是全体国民党的意思。”抗日将领遗孤、国民党员向厚禄表示,“我的父亲为国家抗日,民国26年我父亲阵亡以后,我母亲响应蒋夫人的号召,参加抢救战士难童,到后方去,培养教育,培养了养成了很多有成就的儿童, 所以我的观念跟大家的观念都有点不一样。虽然我是国民党党员,但是我以国家民族为重,以传播中国自由民主为前提。……我们烈士遗孤是绝对秉承国父孙中山先生的遗志,以国家民族为重,坚决反对任何国土分裂,但是我们也更期盼自由民主和平,早日完成统一大业。不我们也希望中共尽量的赶快改进,真正的是以我们国家民族为重,大家一起来团结统一中国,强大我们的新中国为主。” 谈到国父孙中山,著名历史学家辛灏年说,1994年,当我踏上美国的土地以后,我看到的报纸上的文章,我看到的民运刊物上的文章,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多网站,都有一句话,叫“告别革命”。一个我自小就非常崇仰的马克思主义美学家李泽厚先生,率先在海外提出了要告别革命,所有的革命都要告别,任何的革命都要否定。法国的革命、英国的革命、美国的独立革命,全部被他否定。紧接着我们就在海外的一些媒体上,在香港的媒体上,后来的网站上发现否定辛亥革命,否定孙中山革命,这种否定到今天为止已经整整21年多了,早期我还写过一篇文章和他们辩驳。后来我才发现一个问题,在今天的中国谁最害怕革命?如果今天中国爆发了革命请问革命对象是谁?是我辛灏年吗?肯定不是。是广大受穷受苦的工人?下岗工人、农民吗?不是,是中下层的那些知识分子吗?不是。革命的对象只有一个:特权阶级。谁最怕革命这个问题,我们一旦理解了,我们就知道什么人在这个时候拼命的来否定革命,什么人说革命都是不好的,革命就是暴力,革命就是杀人放火。在民主运动的队伍中,在海外的知识分子和国内的共产党的自由派知识分子中,出现这样一个问题,绝不是偶然的。前提是谁最害怕中国爆发革命,谁是这场有可能爆发的中国革命的对象,我们就摸到这个问题的底牌。 否定辛亥革命是共产党开始的。上网打“辛亥革命失败了”这七个字,成千上万个从“解放”前到“解放”后,共产党都坚持辛亥革命失败了,所以辛灏年在讲演中告诉人们,辛亥革命没有失败。看一个革命成功与失败与否,关键看革命者和它革命对象的关系。这场革命要推翻满清王朝,要剔除中国的君主帝制,要创建亚洲第一个民主共和国,它都做到了,怎么叫失败了?!但它后来确实失败了,因为被共产党打败了,中华民国在中国大陆被它推翻了;辛亥革命的伟大成果在中国大陆毁灭了;民主共和的道路被阻断了;人民的自由完全被剥夺了;在中国大陆打败了辛亥革命和它的成果。可是,辛亥革命在台湾毕竟走向了民主和自由!辛灏年说,不管台湾今天国民党也罢,民进党也罢,因为台湾要大选,我任何人都不批评,我只想说好,不想说坏。今天中华民国走向了民主自由,就算是个小岛,它毕竟是中华民国的延续。台独是台湾最大的困扰。不过,不公开独的人,拽着中华民国的旗子,作为自己的传统、国统、法统;要公开独立的人,现在公开说了中华民国就是台湾,也不敢说台湾不是中华民国。 一些搞民主的朋友到今天为止,仍然不了解中国大陆民间反思的伟大成果,仍然在迷信着共产党以前革命是对的,现在是腐败的,错了!共产革命的第一天,就是作为俄奴出现的,是为俄国在中国发展而充当马前足的,它革命的第一天就是要颠覆辛亥革命的成果和中华民国的。所以,继李泽厚之后,否定革命的具体化就是告别革命的具体化,就变成否定革命;否定革命的具体化就变成否定中华民国的历史,就是否定孙中山革命,否定辛亥革命。 也许有人会问,共产党不是大张旗鼓的在宣传辛亥革命吗?但第一,它只纪念辛亥革命不提中华民国,而不提中华民国纪念辛亥革命就是假的;第二,它拼命把自己打扮成辛亥革命最忠诚的传承者、继承者。这说明,第一,辛亥革命是个否定不了的历史事件,革命事件,左右了中华民族历史进程的事件,任何人想否定,真的是螳臂当车。第二,只有紧紧的抓住了辛亥革命,把自己打扮成辛亥革命的继承者和传人,才具有权力的历史合法性。因为近代的中国共和革命,就从辛亥革命开始,亚洲的第一个民主共和国就是辛亥革命创建的。大家不要忘记,中华人民共和国它也叫共和国,打的旗号也是共和,在名义上、在历史上、在感官上,让人感觉到它跟辛亥革命的传承关系。由于它是“最忠诚”的继承者,由于它宣扬自己是集成了辛亥革命的传统,所它才能悄悄的把中华民国在中国大陆的38年给抹掉,叫中国大陆15亿人民都不承认那个已经走向民主自由的中华民国的台湾。这就是政治伎俩所在。而更重要的是,大陆连自己国内的共青团举办的辛亥革命纪念会都不肯办,北大的不能办,北师大的不能办,中国人民大学办的也不准办,所有纪念的活动都被限制。连湖南人民要纪念黄兴,活动被取消。因为黄督是最讲革命的,最要推翻满清王朝的,他在行动上比孙中山付出了更多。为什么?害怕革命啊,害怕什么革命,害怕民主革命,害怕孙中山的革命。孙中山两个字就是革命,孙中山的革命思想才造成了辛亥革命爆发,孙中山的革命思想才推翻了专制统治,结束了中国2100年的专制制度。所以,要告别革命,就要否定革命;要否定革命,就在否定一切革命的前提下,搅浑水,来否定辛亥革命和孙中山革命;而要否定孙中山革命就必须要打倒孙中山。可是,孙中山能打得倒吗?谁敢说他能打倒孙中山?孙中山不是一个人,是一个时代,是一个历史,是从专制走向共和的丰碑! 当然,孙中山是人,不是神,他有缺点,有错误。为了我们来日把祖国建设的更好,他所犯的错误和缺点,我们都可以拿出来探讨、研究,看看究竟是不是错误,如果是错误我们如何避免。可是要污蔑他、栽赃他,公开的栽赃,就其心可诛了。 有人把孙中山讲成一个禽兽不如的人,骂孙中山,打孙中山。但几乎没有人敢在用真名字骂,只不过利用中国大陆对媒体的控制和对海外势力的影响,而有意识的放大了他们的声音而已。因为权贵阶级今天最担心的不是孙中山,而是他的思想。孙中山的革命已经成为过去的成功,但是未来的中国民主革命的成功,还依赖于对他的思想的继承和发扬。 中国权贵阶级今天对内专制迫害,对外假装强国,孙中山先生一语道破,“专制国愈强,其民愈苦”。这样的革命思想,这样的革命认识,像这样坚定的反对保皇改良,坚定的提倡民主革命的历史领袖,民主革命领袖,权贵阶级能容忍吗?! 今天所有反对权贵阶级专制统治、专制制度的人都有危险,死了的孙中山都在给鞭尸。追随孙中山完成中国共和革命的中国人哪一个能不危险?危险表现在另外一个方面就是否定孙中山,否定孙中山革命,否定辛亥革命,才能达到保护权贵阶级这500号家族对中国人民的思想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的专制,才能保持住他们千秋万代永不变色的所谓江山。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只是在否定孙中山,可否定孙中山的革命实际上是权贵阶级要自保而不得不使出的伎俩。反对孙中山的人,有一种就是权贵阶级布置的,就是让他来反对革命否定革命的,来扑灭今天中国大陆人民的革命民主思想的;还有一类人是因为糊涂,认为权贵阶级这么纪念他,就说明孙中山与权贵阶级是有历史关系的,只要是跟权贵阶级有关系的都要反对。这是简单的学了权贵阶级的所谓敌我关系的这个招数,而误了自己,也误了别人,这些人是少数;还有一些自称是自由派的人,在那里天天骂孙中山的人,他们在鼓吹,在宣扬袁世凯的复辟帝制。他们说推翻帝制不是什么功劳,他们说袁世凯才是辛亥革命的英雄,他们说袁世凯才救了中国,孙中山才是分裂中国的。这些话听起来,如果一个有小学历史程度的人都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袁世凯复辟帝制在人民的声讨当中,83天就命归黄泉了,全国500家报纸开天窗反对他称帝。怎么忽然变成孙中山是共和的敌人,袁世凯是共和的创建者,这就是所谓的自由派吗?这些自由派无论多么信仰自由,其自由也是跟权贵阶级的愿望吻合或者是结合。 就是满族后裔怀着国仇家恨,来骂孙中山,也没有理由。满人进关的时候杀了多少汉人,“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可是孙中山发动革命推翻满清王朝,却没有如此杀人,没有说他们若再要留辫子就杀头。中华民国南京政府发过一个公告,要求中国人把辫子剪掉,但不剪辫子的人,从来没有杀过、抓过、坐过牢、劳过改。满清是一个已经覆灭的王朝。它的太后,它的小皇帝溥仪,在退位诏书的第一句话就是:“合满汉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唯一大中华民国”。这个被革命推翻了江山的王朝,其太后和小皇帝都能希望中国五大民族统一而不是分裂,并合成一个大中华民国。看看今天中国大陆出的电视剧,民国初年的那些电视剧,那些王爷们在北京的大宅子里面仍然过着他们王爷的生活。孙中山先生第一没有镇反,第二没有杀满族地主,第三没有打满族反革命,第四没有打满族右派分子,第五没有反满族右倾,没有搞文化大革命,没有批斗,没有火烧。凭什么如此仇恨?!要说欠,要回到一百年前的狭隘的民族主义当中,满族的贵族们欠了汉族人民多少血债呀,可是汉族人民宽容,没有报仇,因为汉族人民从辛亥开始就把吗,满族被看成是自己民族的一员,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没有出来报仇的。如果个别地方出现了一两个因为仇恨而报复的,只是个人所为,那是个别现象,不是一般现象,不是制度决定,更不是孙中山所号召。 特别是海外的民主人士,在这个世界上,谁都能骂孙中山,就是自己不该骂。因为他们今天在海外,如果真是为了中国的民主而奋斗的话,就过着一百年前孙中山所过过的那种艰难而痛苦的流亡生活;跟孙中山不是一代人,可命运相同。孙中山为推翻满清王朝,16年不能踏上故国的土地。他当年所讲的三民主义,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只要认真的看了他的百万字著作就发现,从权贵阶级的铁桶里爬出来的追求民主的人士们,由于时代和历史的关系,没有一个人把民主讲得比孙中山更好。到今天为止,无论大陆人的思想解放还是历史反思,都没有一个人把民主讲得比孙中山更好。 比如,曾看到一个报道,说孙中山计划出卖中国的铁路权利,出卖中国的矿山和土地, “计划出卖中国的铁路”,那计划在哪里?那合同在哪里?没有人拿得出。10年前《走向共和》上就有一个情节,满清的特工和日本人的坏人结合,搞了一个出卖中国东北的文件,说这是孙中山和满清建立的出卖东北的文件,能相信吗?!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学者叫郭国汀的说,“我本来还不觉得什么,后来因为他们骂的这么凶,天天骂,每天都发表骂孙中山的文章,不是计划就是打算,然后我就研究了,我就去读了,最后我发现都没有事实根据。” 随意的攻陷、谩骂、污蔑、高喊鞭尸,那多多少少是有一些感情问题、思想问题和立场的问题。这种叫喊与今天中国大陆人民反思孙中山革命,反思中国近代历史的角度非常不和谐、非常不和谐。这种不和谐,绝大成分是制造出来的,少数是因为糊涂而生。 当今中国大陆形势发展得非常快,人民的民主革命思想的觉醒极其迅猛,在这个时候,要紧紧的抓住孙中山革命就是中国近代的民主革命,就是开创共和革命的主题。评价历史人物主要根据他与历史的关系,他对历史起了推动和发展的作用就肯定他。他对中国的历史,对中华民族起到了反动的和破坏的作用,就否定他。这样一个标准,心里就有了一个顶梁柱,还怕那几个人去谩骂我们真正的共和之父孙中山先生吗?! 也有人痛骂马英九背叛了中华民国。同理,若马英九对历史起了推动和发展的作用就肯定他,对中国的历史,对中华民族起到了反动的和破坏的作用,就否定他。这是一杆秤。 附:孙中山经典语录选辑 天下为公。 以天下为己任。 民主、民权、民生。 治国经邦,人才为急。 国家之本,在于人民。 人能尽其才则百事兴。 危难无所顾,威力无所畏。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当立志做大事,不立志做大官。 事功者一时之荣,志节者万世之业。 吾志所向,一往无前;愈挫愈奋,再接再励。 政治里面有两个潮流,一个是自由底潮流,一个是秩序底潮流。 夫以四百兆苍生之众,数万里土地之饶,固可发奋为雄,无敌于天下。 以吾人数十年必死之生命,立国家亿万年不死之根基,其价值之重可知。 政治两字的意思,浅而言之。政就是众人的事,治就是管理,管理众人的事便是政治。 讲到国家的政治,根本上要人民有权;至于管理政府的人,便要付之于有能的专家们。 立国于大地,不可无法也。立国于世纪文明竞进之秋,尤不可以无法,所以障人权,亦所以过邪僻,法治国之善者,可以绝寇贼息讼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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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程广云:革命动员与共和诉求——重评孙中山的三民主义

程广云:革命动员与共和诉求——重评孙中山的三民主义 进入专题 : 辛亥革命 辛亥百年 三民主义 共和 意识形态    ● 程广云 ( 进入专栏 )       在历史上,关于孙中山的评说,大致可以分为四类。一是完全肯定,可以中国国民党为代表,甚至将孙中山神圣化;二是基本肯定,可以中国共产党为代表,认为孙中山是伟大的革命先行者,但革命不彻底。今年,海峡两岸在纪念辛亥革命和民国建国一百周年时,都提到孙中山。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都认同孙中山。这是在政治界。但是在知识界,最近一二十年,否定的倾向愈益压倒肯定的倾向:一是基本否定,二是完全否定,甚至将孙中山妖魔化,由否定其思想、事业到否定其人格。李泽厚主张“告别革命”,就是“告别辛亥革命”,认为革命不如改良,孙中山的法国式暴力革命与民主共和不如康有为、梁启超的英国式和平改良与君主立宪,否定孙中山的暴力革命,但是肯定他的革命精神、民主信念、民生主义。[1]然而现在没有多少人,尤其自由主义者还承认孙中山是一个民主主义者,相反,人们更愿意相信他是一个极权主义者;至于民生主义,历来被人,尤其社会主义者描述为空想社会主义,而非科学社会主义;甚至连民族主义也受到责难,人们都认为孙中山、章太炎的汉民族主义不如康有为、梁启超的中华民族主义。金观涛、刘青峰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与马列主义并列,认为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是替换中国传统儒家意识形态的二十世纪中国两大意识形态之一。他们认为,随着市民(公民)社会崛起,宪政(民治)取代训政(党治),意识形态及其意识形态型政党必将为政见及其政见型政党所取代。[2]一方面是“告别革命”,另一方面则是“走向共和”,这是当今时代两大主题。而究竟应该“告别”孙中山,还是“走向”孙中山,则需要我们将自己和孙中山一起置身于“革命”与“共和”的夹缝之中深长思考……           一、第一次革命和第一共和国          我们今天必须充分认识和评价辛亥革命和民国建国这一重大历史事变。辛亥革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具有现代意义的革命。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各省响应;1912年1月1日,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正式成立,孙中山当选为临时大总统;3月11日,《中华民国临时约法》正式公布。临时政府的建立和《临时约法》的产生标志着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具有现代意义的国家——中华民国的创立。1912年2月12日,清帝退位,统治中国二百六十八年的满清王朝覆灭;同时,具有两千一百三十二年历史的帝制时代结束。[3]无论作为第一次现代革命,还是作为第一个现代国家,辛亥革命及其所建立的中华民国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在整个亚洲历史上同样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日本是通过明治维新建立现代国家的,但却保留了天皇的世袭制度。中国曾经试图学习日本,但是,由于戊戌变法失败,中国走上了通过革命推翻帝制,结束皇权,走向民主共和,建立现代国家的道路。今天,无论我们怎样评价这一重大历史事变,都必须首先认识到它在中国史、亚洲史,乃至于世界史上的伟大历史意义。     孙中山素有中华民国“国父”称号,换句话说,就是现代中国“国父”。有人认为“国父”不应该是单数,而应该是复数,如应该包括袁世凯、黎元洪、黄兴等。即使不是唯一,孙中山仍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国父”。孙中山领导了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王朝,建立了中华民国,这一基本历史论断是由下列三个基本历史事实所决定的:第一,孙中山的理论工作。孙中山创立了三民主义理论体系,从而,为动员民众推翻满清王朝,建立中华民国奠定了理论基础。在当时各种思潮中,只有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可以成为革命动员与共和诉求的意识形态。在革命家中,章太炎和其他人也有某些理论贡献,但是不能提供类似意识形态。第二,孙中山的宣传领导作用。在革命家中,著名的革命宣传家有:号称“革命军马前卒”的邹容(其代表作为《革命军》),他提出了“革命排满与建立共和”的主张,第一次揭示了“中华共和国”的革命目标;陈天华(其代表作为《猛回头》、《警世钟》),他揭示了满清王朝是“洋人的朝廷”;章太炎(其代表作为《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他揭示了革命派与保皇派誓不两立的界限。“文字收功日,全球革命潮!”但是,所有这些革命宣传家在思想上均未达到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所达到的理论高度。有的人只有一民主义(民族主义),有的人只有二民主义(民族主义、民权主义),很少有人理解、同情、信奉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尤其是其中的民生主义。除了孙中山所创立的革命团体和革命政党之外,其他的革命团体和革命政党很少具有三民主义革命纲领,大多只有民族主义,许多没有民权主义,更多没有民生主义。如果不是孙中山一个人的坚持和努力,三民主义是无法得到贯彻执行的。第三,孙中山的组织领导作用。孙中山创立了第一个革命党,1894年创立兴中会,1905年创立中国同盟会,1913年创立中华革命党,1919、1924年两次改组中国国民党。在中国历史上,孙中山创立的中国同盟会是第一个革命性政党。以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党领导了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王朝,建立了中华民国;继而开展护国、护法运动,直至开展国民革命,为最终推翻北洋军阀统治,建立国民政府奠定了基础。     当然,必须指出的是,在辛亥革命中,孙中山的革命策略是有问题的,他的组织领导能力是有限度的。严格地说,辛亥革命并不是革命党单独领导的,整个辛亥革命进程是由革命派、立宪派、洋务派互动的结果和表现。但是,革命的发动、宣传和组织,尤其革命原则的坚持应归功于革命派。共和原则的坚持应归功于立宪派和革命派。在某种意义上,梁启超改组的进步党、宋教仁改组的国民党更接近于宪政原则(在“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和“无法无天”的国情-时代背景下,多党政治、议会政治演变为民国初期的“共和幻相”,军阀政治就只有通过一党政治收拾了)。从颠覆满清王朝这一角度说,主要功劳甚至不能仅仅归功于革命派和立宪派,还要归功于洋务派,尤其是以袁世凯为代表的北洋派。即使在革命派内,以孙中山、黄兴为代表的同盟会主流派并不代表革命派全体。当时,革命派包括三个分支:第一个分支是孙黄同盟会主流派。孙中山创立了兴中会,黄兴创立了华兴会,孙黄合作创立了中国同盟会。孙黄一派的革命策略大致是黄兴所谓“地方革命”策略。在当时革命策略争论中,黄兴反对“中央革命”(从满清首都北京发难),主张“地方革命”(从一省首先发动,各省响应,最后推翻满清)。但是究竟采取“边地革命”策略(在沿海、边疆发动),还是采取“中部革命”策略(在长江流域发动),又有争论。孙中山注重以广州为核心的南方地区,是与他依靠留洋学生、华侨、会党这一革命模式相关的。他们以留洋学生为基干从事宣传、组织工作;孙中山经常发挥他的演说能力,向华侨募捐筹款,向洋人购买枪炮武器,招募会党发难;黄兴更是身先士卒,屡战屡败而又屡败屡战。孙黄由此获得巨大声望。但是,历史证明,孙黄革命模式在实践中是失败的,没有一次获得成功。第二个分支是蔡元培、陶成章和章太炎领导的光复会,注重东南地区,他们将革命理解为暴动、暗杀,虽然表现了革命的牺牲精神,但却不可能触动满清王朝的统治基础。第三个分支是以武汉为中心的革命党人。最初的革命团体有科学补习所和日知会,后来的革命团体有孙武领导的共进会和蒋翊武领导的文学社。他们注重以武汉为中心的中部地区;同时注重新军、革命党人加入行伍,运动军队。正是他们组织领导了武昌起义的筹备工作,奠定了辛亥革命胜利的基础。十年不飞,一飞冲天;十年不鸣,一鸣惊人。严格地说,武昌起义不是由孙黄革命党人组织领导的,而是由武汉革命党人(蒋翊武、孙武、刘公等人)组织领导的,是由湖北新军下级军官和士兵(吴兆麟、蔡济民、熊炳坤等人)在出现非常状态时紧急发动的。有人据此认定辛亥革命只是一个偶然事变、自发行动,这一说法是错误的。因为辛亥革命并不等于武昌起义,不能将1911年10月10日一天两天的事变与前后的诸多历史事件割裂开来。当然,在诸多事件中,武昌起义是首要的历史事变。没有以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派的理论、宣传和组织;没有武汉革命党人正确的革命策略和有效的革命组织;没有立宪派和洋务派的参与和推动;甚至没有以袁世凯为代表的北洋派利用革命,投机取巧,利用阴谋手腕实现个人野心,武昌起义既不可能发动,更不可能引起连锁反应,辛亥革命便不可能完成推翻满清王朝和建立中华民国的历史使命。     认识和评价孙中山,应当主要认识和评价孙中山所创立的三民主义理论体系。在中国现代历史上,确实没有任何第三个理论体系像三民主义、马列主义那样具有全国性和全民性的影响。           二、三民主义——革命共和的意识形态          中国现代政治转型的目标是建立民主共和,其途径是在改良失败前提下,选择了革命的道路。三民主义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是以民主共和为目标模式、以革命为实现模式的。     在辛亥革命中,民主、共和是相应于君主、专制而言的。所谓“民主”,在中国传统政治中,不是由民做主,而是为民做主,其实是指一种贤良政治,孟子所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4],主张仁政、王道,与暴政、霸道相对应。这种民主理念与现代民主理念是正相反对的。现代民主理念来源于卢梭式的法国式民主主义思潮,主要的意思是“人民当家作主”、“人民主权”、“一切权力属于人民”,在历史上,往往因走向极端而走向反面,演变成为托克维尔所谓“多数人的暴政”。所谓“共和”,在中国传统政治中,曾有“周召共和”范例,是贵族协商政治的表现。现代共和理念意味着政治的公共化,公共性政治就是一种协商政治,它既不同于个人独裁的专制政治,也不同于多数人的暴政。“西方democracy一词源于希腊文demokratia,它是由demos(人民)和kratos(权力、统治)两个词连缀而成,意为人民支配或统治。而‘共和’来自于拉丁文respublica,其原初的意思是公共事情(务),17世纪之前常用来指涉国家(state or commonwealth);此后其含义是指有别于世袭君主制的政治制度。共和政治或共和主义(respublicanism)意味着国家事务从君主的家庭私事中分解出来,成为公共事务。换言之,‘民主’主张人民作主或大众支配,‘共和’则强调参政者的道德,主张私领域和公共领域的分离。”[5]但是,在辛亥革命中,“民主”与“共和”的区别是被忽视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它们是经常被混为一谈的。邹容在《革命军》中,最初提出的目标是“中华共和国”;[6]1907年,章太炎第一次提出了“中华民国”的概念。在《中华民国解》中,章太炎试图以欧洲民族国家模式为样板,建立一个以族群和文化同一为基础的中国;[7]孙中山基于三民主义,尤其是民权主义的思想,特别是直接民权优于间接民权的思想,同样倾向于“中华民国”的国号。最终建立起来的是“中华民国”。大致地说,在民主与共和之间,代表平民阶层的革命派更倾向于民主主义,代表绅士阶层的立宪派更倾向于共和主义。     在辛亥革命中,民主共和的目标不是通过改良,而是通过革命实现的。“从词源上考察,古文‘革’字上为‘卅’,下为‘十’。其含意是‘三十年为一世而道更’,即‘革’是指某种到一定时间必定发生(周期性)的更替。‘命’的意思为(君主)用口下令,以形成某种秩序,即‘命’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和英文order相当。‘革’与‘命’两个字的联用,是表达某种秩序或天命的周期性变化。”[8]《周易》所谓“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9],革命的传统含义是改朝换代。辛亥革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革命,而是现代意义上的革命,也就是说,辛亥革命超越了改朝换代的历史循环,现代革命的含义是制度变更。邹容在《革命军》中将“文明之革命”与“野蛮之革命”划分开来,认为“野蛮之革命,有破坏,无建设,横暴恣狙,适足以造成恐怖之时代。……为国民增祸乱。”“文明之革命,有破坏,有建设,为建设而破坏,为国民购自由、平等、独立、自主之一切权利,为国民增幸福。”[10]这是革命的现代意识的自觉。但是,并非所有革命家都有类似自觉。章太炎始终将“革命”理解为“光复”:“抑吾闻之,同族相代,谓之革命;异族攮窃,谓之灭亡;改制同族,谓之革命;驱除异族,谓之光复。今中国既灭亡于逆胡,所当谋者,光复也,非革命云尔。”“吾所谓革命者,非革命也,曰光复也,光复中国之种族也,光复中国之州郡也,光复中国之政权也。以此光复之实而被以革命之名。”[11]因此辛亥革命胜利之后,章太炎所谓“革命军起,革命党消”,是他的这一思想的必然结论。而孙中山则将“国民革命”与“英雄革命”划分开来,指出“前代革命,……只以驱除光复自任,此外无所转移。我等今日与前代殊,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之外,国体民生,尚当变更。虽经纬万端,要其一贯之精神,则为自由、平等、博爱。故前代为英雄革命,今日为国民革命。”[12]这同样是革命的现代意识的自觉。现代革命包括民族革命、政治革命、社会革命等等。民族国家的解放是民族革命,政治制度的变革是政治革命,社会制度的变革是社会革命。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是为民族革命、政治革命、社会革命而创立的。     在某种意义上,孙中山的生平是中国近代历史的缩影。孙中山早年自称“洪秀全第二”,表明了他的革命家倾向。在改良主义思潮盛行时,孙中山在《上李鸿章书》中提出了自己的改革纲领:“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货能畅其流——此四事者,富强之大经,治国之大本也。”[13](1894年)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思想是逐步形成的:最初形成的是民族主义思想:“驱除鞑虏,恢复华夏。”(1893年)然后形成民权主义思想,尤其是兴中会的纲领,《兴中会章程》提出“振兴中华,维持国体”,其中香港会员的誓词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合众政府”。(1895年)最后形成民生主义思想,尤其是中国同盟会的纲领,反映于《中国同盟会总章》中,其中的会员誓词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1903年)一民主义发展到二民主义,进而发展到三民主义。1905年11月,孙中山在《〈民报〉发刊词》中提出“三大主义:曰民族,曰民权,曰民生。”[14]这标志着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正式形成。在《军政府宣言》中,孙中山提出“四纲”(“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三期”(“军法之治、约法之治、宪法之治”),表明三民主义理论体系初步形成。孙中山《在东京〈民报〉创刊周年庆祝大会的演说》指出:“三大主义:第一是民族主义,第二是民权主义,第三是民生主义。”“总之,我们革命的目的,是为众生谋幸福,因不愿少数满洲人专利,故要民族革命;不愿君主一人专利,故要政治革命;不愿少数富人专利,故要社会革命。这三样有一样做不到,也不是我们的本意。达到了这三样目的之后,我们中国当成为至完美的国家。”[15]孙中山在世期间,曾有过一个写作计划,已完成的是《建国方略》一书,包括《心理建设》、《物质建设》、《社会建设》三册,未完成的是《国家建设》一书,包括《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五权宪法》、《地方政府》、《中央政府》、《外交政策》、《国防计划》八册。其中《民族主义》已经脱稿,《民权主义》、《民生主义》草就大部,1922年,因陈炯明叛变而悉被毁去。1924年,孙中山发表16次演讲,其中《民族主义》六讲、《民权主义》六讲、《民生主义》四讲(拟议中的两讲未能完成)。在《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中,孙中山说:“国民党之民族主义,有两方面之意义:一则中国民族自求解放;二则中国境内各民族一律平等。”“国民党之民权主义,于间接民权之外,复行直接民权,即为国民者不但有选举权,且兼有创制、复决、罢官诸权也。”“国民党之民生主义,其最要之原则不外二者:一曰平均地权;二曰节制资本。”“国民党之三民主义,其真释具如此。”[16]在《国民政府建国大纲》中,孙中山说:“建设之首要在民生。其次为民权。其三为民族。”“建设之程序分为三期:一曰军政时期;二曰训政时期;三曰宪政时期。”[17]这样,直至孙中山逝世(1925年)之前,三民主义理论体系终于大体完成。     如何认识和评价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呢?关键在于如何认识和评价孙中山发动和领导的民主共和革命。总起来说,三民主义是民主共和革命的意识形态。     革命的根源存在于现实的境况之中,革命的动机存在于民众的不满之中,但革命并不能归结为个人的怨恨,相反,人们只有超越个人怨恨,才能革命。每一个人都有反抗的本能和情绪,但是个人反抗若要转变为社会革命,就得经过社会动员的中间环节,而意识形态则是进行社会动员的唯一方式。“意识形态(ideology,法文为idéolgie)一词最早由法国特拉西(Destutt de Tracy)发明,原意是表达如何形成一种抽象观念的理论。……所谓意识形态,是指那些可以成为政治、社会组织合法性根据和运作基础的观念系统”。“在政治思想研究中,通常把社会制度正当性的根据和指导社会行动的思想体系称为‘意识形态’。”[18]换句话说,所谓“意识形态”,是人们政治行为、政治实践及其规范化和制度化的合法性、正当性的论证和辩护。它有两个基本元素:一是恐吓,二是许诺(这里,恐吓和许诺既不是褒义词,也不是贬义词,而是两个中性词)。恐吓指向的是现在,就是向人们揭露现存世界的黑暗现状,论证通过革命改变现实世界的必要性;许诺指向的是未来,就是向人们描述理想社会的光明前景,论证通过革命走向理想社会的可能性。恐吓与许诺之间的张力表现了意识形态的强弱。一般地说,革命型意识形态强,改良型意识形态弱。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是民主共和的革命意识形态,比康梁君主立宪的改良意识形态强,比马列主义的革命意识形态弱。     之所以是三民主义,而不是一民主义和二民主义,是因为孙中山企图“毕其功于一役”,一次性完成民族革命、政治革命和社会革命的历史使命。一般地说,意识形态的动员力度与社会的涉及层面正相关,社会的涉及层面越深、越广,意识形态的动员力度越强,其代价就越高,其希望也越大;也就是说,动员越广、越深,社会越有可能动乱,革命越有可能成功,反之亦然。比较而言,在三民主义中,民族主义涉及最广,但也最浅,几乎所有汉人都可以被“革命排满”这一口号动员起来。但是,仅有民族主义是不够的,原因有二:首先,只有民族主义就不可能实现现代意义上的革命,而是回到传统意义上的反清复明、改朝换代道路上去;其次,社会各界并非具有同等民族主义情绪。当时人们将中国社会划分为上等社会、中等社会、下等社会,士阶层属于上等社会,中等社会就是学生社会,农工商属于下等社会;还有一种划分,将中国社会划分为秘密社会、劳动社会、军人社会。概括地说,民族主义可以动员部分士阶层、上等社会和中等社会、秘密社会和军人社会,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动员下等社会、劳动社会。民权主义的社会动员,与民族主义的社会动员比,较窄而又较深,能够动员受到西方文化教育的学生社会和军人社会。辛亥革命,除了孙中山和个别革命党之外,多数人认同的是“民族主义”旗号,“民权主义”旗号只有少数人认同,“民生主义”被人所认同是国民革命以后的事情,换句话说,农工商阶层和劳动社会并没有被辛亥革命所充分动员。这就是三民主义的社会动员的力度和限度。     三民主义是怎样论证民主共和革命之合法性与正当性的呢?怎样进行民主共和革命之社会动员呢?下面分别予以评述。           三、民族主义与民族革命          孙中山说:“什么是三民主义呢?用最简单的定义说,三民主义就是救国主义。什么是主义呢?主义就是一种思想、一种信仰和一种力量。”[19]在将“三民主义”规定为“救国主义”后,孙中山接着说:“什么是民族主义呢?按中国历史上社会习惯诸情形讲,我可以用一句简单话说,民族主义就是国族主义。”[20]孙中山的民族主义包括三个要点:一是区分了家族主义、宗族主义和国族主义的界限,强调民族主义就是国族主义;二是探讨了民族主义和世界主义的关系,坚持了民族主义的立场,揭露了世界主义的本质;三是将民族主义归结为文化保守主义,强调中国固有的团体、道德、智能和能力。     第一,孙中山区分了家族主义、宗族主义和国族主义的界限,强调民族主义就是国族主义。孙中山认为,中国只有家族主义和宗族主义,没有国族主义。因此,孙中山强调,在中国,民族就是国族,在外国不然。“简单的分别,民族是由于天然力造成的,国家是用武力造成的。……换一句话说,自然力便是王道。用王道造成的团体,便是民族。武力就是霸道,用霸道造成的团体,便是国家。……所以一个团体,由于王道自然力结合而成的是民族,由于霸道人为力结合而成的便是国家,这便是国家和民族的分别。”[21]孙中山分析了民族的起源,认为民族是具有共同血统、共同生活、共同语言、共同宗教、共同风俗习惯的共同体。血统、生活、语言、宗教和风俗习惯就是所谓自然力。孙中山认为,由于中国的人只有家族和宗族的团体,没有民族的精神,故而沦为“一片散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与其他民族比,中国没有民族主义是积贫积弱的根源,存在着“亡国灭种”的危险。由于孙中山采取汉民族主义观点,因此在他看来,蒙古人建立的元朝、满洲人建立的清朝都意味着汉族人的亡国。孙中山特别注重人口问题,据他统计,截止当时近百年之内,美国人口增加十倍,英国人口增加三倍,日本人口也是增加三倍,俄国是四倍,德国是两倍半,法国是四分之一。孙中山认为,法国人口增加率最低,是“中了马尔赛斯(即马尔萨斯)学说的毒”。与各国人口比,按照满清乾隆时期调查数据,中国当时的人口是四万万,将及二百年没有增加。孙中山从人口危机来推论,认为中国过去(元朝、清朝)之所以亡国没有灭种,反而同化异族,是因为“少数征服多数”,中国人还可以做奴隶;将来列强征服中国是“多数征服少数”,中国人连奴隶也做不成了。这就是孙中山为人们所描述的我们民族的黑暗前景。在讨论民族问题的时候,孙中山强调的是自然力;在讨论国家问题的时候,孙中山强调的是人为力——政治力和经济力。孙中山注意到了中国传统的朝贡体系,就是在历史上,中国最强盛时代,领土是很大的,北至黑龙江以北,南至喜马拉雅山以南,东至东海以东,西至葱岭以西,都是中国的领土。政治力量威震四邻。亚洲西南各国无不以称藩朝贡为荣。当时亚洲之中,配讲帝国主义的只是中国。但是,自从欧洲的帝国主义侵入亚洲,中国的帝国主义朝贡体系就解体了,取而代之的是条约体系。中国的藩邦甚至中国的本土变成了列强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孙中山认为,中国与其他各国如高丽(即朝鲜)、安南(即越南)等比,不是一国的奴隶,而是多国的奴隶,与其叫中国做半殖民地,不如叫做“次殖民地”,就是连半殖民地都不如。     第二,孙中山探讨了民族主义和世界主义的关系,坚持了民族主义的立场,揭露了世界主义的本质。在三民主义中,孙中山之所以首先强调民族主义,是与他的革命模式相关联的。孙中山的革命模式主要依靠的是留洋学生、华侨、会党,这三种人最有民族主义精神。三民主义作为一种革命意识形态,首先动员这三种人参与革命,而反清复明的种族主义原本是会党的宗旨。孙中山研究了会党的起源,认为明朝遗老,为了保存民族主义,就像富人保存宝贝一样,遇着强盗入室的时候,不藏在很贵重的铁箱里头,而藏在令人不注意的地方,遇到极危急的时候,或者投入极污秽之中。因此,会党是最有民族主义的社会团体之一。针对当时新文化运动中的新青年强调世界主义(天下主义),孙中山坚持了民族主义的立场,揭露了世界主义的虚伪本质。大致地说,孙中山认为,强国强族可以讲世界主义,弱国弱族只能讲民族主义。孙中山认为,中国民族的来源,汉人的祖先是“百姓民族”(即华夏族),是由西方来的,过葱岭到天山,经新疆以至于黄河流域。“百姓民族”是外来的移民,中国的土著是“苗子民族”(即三苗族)。因此,汉人的前身是“百姓族”或者华夏族,当时实行的是帝国主义、殖民主义,亦即世界主义。但是,当中国面临亡国灭种危险时,就不能只讲世界主义,不讲民族主义了。他讲一个苦力,拿一支竹杠和两条绳子替旅客挑东西,买了一张彩票,藏在竹杠之内,结果中了头彩,发了大财。由于欢喜,便把手中的竹杠和绳子一起投入海中。用这个比喻说,彩票好比是世界主义,是可以发财的;竹杠好比是民族主义,是一个谋生的工具。民族主义一旦扔掉,世界主义就落空了。孙中山分析了当时各个民族的境遇,特别是白种人的境遇,如条顿民族(德国)、斯拉夫民族(俄国)、撒克逊民族——“盎格鲁撒克逊”(英国、美国)、拉丁民族(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等,以与汉种人的境遇来比。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总统威尔逊主张“民族自决”;俄国革命领袖列宁强调被压迫民族的“民族自决”。孙中山站在这一民族主义立场之上,揭露了世界主义的虚伪本质,他说:“其实他们主张的世界主义,就是变相的帝国主义与变相的侵略主义。”[22]孙中山指出,我们民族所受的祸害,包括受政治力(兵力、外交)、经济力、列强人口增加的压迫。他强调必须由家族主义和宗族主义发展到国族主义,抵抗外国的方法,包括积极的振起民族精神,求民权、民生之解决和消极的如康第(即甘地)“不合作”等两种。     第三,孙中山将民族主义归结为文化保守主义,强调中国固有的团体、道德、智能和能力。孙中山的民族主义在文化上表现为文化保守主义,即文化民族主义。孙中山强调恢复中国固有的团体,从家族团体和宗族团体发展到国族团体;恢复中国固有的道德——忠孝、仁爱、信义、和平;恢复固有的智能——“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学》);和恢复固有的能力。他说:“我们要将来能够治国平天下,便先要恢复民族主义和民族地位。用固有的道德和平做基础,去统一世界,成一个大同之治,这便是我们四万万人的大责任。诸君都是四万万人的一份子,都应该担负这个责任,便是我们民族的真精神!”[23]     总之,孙中山的民族主义,从前期以反满为主题,到后期以反帝为主题,主张将中国传统的家族主义和宗族主义发展为现代的民族主义即国族主义;根据国情和时代的特点,处理民族主义和世界主义的关系;在文化上,将民族主义归结为文化保守主义。与康有为、梁启超的中华民族主义相比较,孙中山的汉民族主义既有缺点,也有优点,其中心意图是将中国建立为现代民族国家,同时充分继承中国传统帝国内外政治、文化遗产。这些思想依然是我们当今思想的焦点。他对于中国传统帝国朝贡体系的研究虽然是朴素的,但却富有启发意义;他的人口危机论、民族同化论,虽然并不符合我们的国情与当今的时代精神,但对于我们思考国际竞争与国内民族矛盾等项问题也不无裨益。           四、民权主义与政治革命          民权主义是三民主义的核心。孙中山说:“什么叫做民权主义呢?……什么是民。大凡有团体有组织的众人,就叫做民。什么是权呢?权就是力量,就是威势。那些力量大到同国家一样,就叫做权。……有行使命令的力量,有制服群伦的力量,就叫做权。把民同权合拢起来说,民权就是人民的政治力量。什么是叫做政治的力量呢?……什么是政治。……政治两字的意思,浅而言之,政就是众人的事,治就是管理,管理众人的事便是政治。有管理众人之事的力量,便是政权。今以人民管理政事,便叫做民权。”[24]孙中山的民权主义包括四个要点:一是在民生史观基础上提出了民权主义,认为民权是历史进化的结果和表现;二是用民族、民权、民生的观念替换了自由、平等、博爱的观念;三是提出了全民政治的观念,主张权能分别、政权和治权分别、民权和政府权分别;四是提出了军政、训政、宪政三个时期,主张逐步实现民权。     第一,孙中山在民生史观基础上提出了民权主义,认为民权是历史进化的结果和表现。孙中山将人类生存概括为两件最大的事:一是保,二是养。保就是自卫,养就是觅食。人类为了自卫和觅食分别经历了太古洪荒时期、古代神权时期、中古君权时期以及现代民权时代。“再概括的说一说:第一个时期,是人同兽争,不是用权,是用气力。第二个时期,是人同天争,是用神权。第三个时期,是人同人争,国同国争,这个民族同那个民族争,是用君权。到了现在的第四个时期,国内相争,人民同君主相争。”“在这个时代之中,可以说是善人同恶人争,公理同强权争。到这个时代,民权渐渐发达,所以叫做民权时代。这个时代是很新的。”[25]这就是孙中山的历史观。他提到了卢梭的《民约论》(即《社会契约论》),对卢梭的“天赋民权”并不赞同,认为民权不是天赋的,而是历史进化的结果和表现。“世界潮流浩浩汤汤,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孙中山的民权主义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历史观基础之上的。     第二,孙中山用民族、民权、民生的观念替换了自由、平等、博爱的观念。孙中山认为,法国革命的三大口号——“自由、平等、博爱”,是基于法国或欧洲的历史和实际情况提出的。欧洲人在历史上极不自由,包括思想不自由、言论不自由和行动不自由,所以,法国革命以争自由为口号,如“不自由毋宁死”等,以便进行社会动员。中国人在历史上并非极不自由而是太过自由,因而中国人不知自由只知发财,所以,中国革命不能争个人自由,只能争国家自由。孙中山说:“个人不可太过自由,国家要得完全自由。”[26]孙中山认为中国人个人太过自由成为“一片散沙”,必须加入“士敏土”(水泥),由家族主义和宗族主义的小团体发展为民族主义的大团体,才能获得国家和民族的自由。正如用民族主义来替换自由主义一样,孙中山用民权主义来替换平等主义。孙中山认为,欧洲人在历史上既没有自由也没有平等,因此欧洲革命既要争自由也要争平等,相反,中国人在历史上没有不自由、不平等,因此中国革命不是争自由平等,而是争三民主义。孙中山区分了不平等(阶梯式——帝王公侯伯子男民阶梯式不平等)、假平等(平头的平等——圣贤才智平庸愚劣结果的平等)、真平等(平脚的平等——圣贤才智平庸愚劣起点的平等)。他说:“我从前发明过一个道理,就是世界人类其得之天赋者约分三种:有先知先觉者,有后知后觉者,有不知不觉者。先知先觉者为发明家,后知后觉者为宣传家,不知不觉者为实行家。此三种人互相为用,协力进行,则人类之文明进步必能一日千里。……从此以后,要调和三种之人使之平等,则人人当以服务为目的,而不以夺取为目的。……这就是平等之精义。”[27]至于博爱,孙中山将其等同于民生主义。正如用法国革命的三大口号——“自由、平等、博爱”来解释民族、民权、民生一样,孙中山用林肯的三大主义——“The government 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民有、民治、民享”)来解释民族、民权、民生。     第三,孙中山提出了全民政治的观念,主张权能分别,政权和治权分别,民权和政府权分别。孙中山认为民权在历史上经过三次障碍:第一次是美国革命,主张民权的人分成两派,哈美尔顿(即汉密尔顿)派从“性恶论”出发,主张政府集权;遮化臣(即杰弗逊)派从“性善论”出发,主张极端的民权,结果政府集权派战胜极端的民权派(针对当时有人主张中国学习美国联邦制,实行联省制,孙中山评论说,对于历来统一的中国本土,只能实行单一制,对于已经分离的藩邦,才能实行联邦制);第二次是法国革命,人民得到了充分的民权,拿去滥用,结果变成了暴民政治;第三次是丕士麦(即俾斯麦)实行国家社会主义。总结历史经验教训,孙中山认真研究了瑞士和美国的民权理论和实践,认为必须从一种民权(即选举权)发展成瑞士的三种民权(选举权、创制权、复决权)和美国的四种民权(选举权、罢官权、创制权、复决权)。孙中山对于西方的“代议政体”(议会政治)不以为然,对于俄国的“人民独裁”不甚了然,他自己倾向于所谓“全民政治”,就是用直接民权来取代间接民权。他提出了“权能分别”的道理,主张以民权为政权,以政府权为治权。他有一个著名的比喻,就是认为民权时代的人民就像君权时代的皇帝一样,人民只是阿斗,有权无能,应当将全部权力委托给诸葛亮,诸葛亮就是政府,无权有能。他说:“政是众人之事,集合众人之事的大力量,便叫做政权;政权就可以说是民权。治是管理众人之事,集合管理众人之事的大力量,便叫做治权;治权就可以说是政府权。”[28]他提出了四个民权(政权)——选举权、罢免权、创制权、复决权。选举权、罢免权是从官制来说的,创制权、复决权是从法制来说的。四个民权表明,人民对于政府就像工人对于机器一样,既可以发动也可以制动。同时,他提出了五个政府权(治权)——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考试权、监察权。五权分立综合了西方的三权分立和中国传统的三权分立,西方的三权分立是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三分,中国传统的三权分立是君权、考试权、监察权三分。     第四,孙中山提出了军政、训政、宪政三个时期,主张逐步实现民权。他说:“革命进行之时期为三:第一、军政时期,第二、训政时期,第三、宪政时期。第一为破坏时期,……第二为过渡时期,……第三为建设完成时期,……此革命方略之大要也。”[29]军政是军治,适用于破坏时期;训政是党治,适用于过渡时期,人民需要经过充分训练,才能充分行使权力,而政党则是训练人民的精英集团;宪政是民治,标志着民权建设完成。     总之,孙中山的民权主义以民生史观为基础,也就是说,民权是以民生为基础的,这并不是唯心史观,而有唯物史观思想倾向。他将自由、平等、博爱分别归属于民族、民权、民生三大主义,尤其只讲国家自由,不讲个人自由,表明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根本背离自由主义思想原则(在两种自由主义争论中,有人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归属于卢梭式的法国式的自由主义,与洛克式的英国式的自由主义相对立。诚然,孙中山几乎没有提及洛克和英国光荣革命,虽然他对于卢梭和法国革命有所批评,向往瑞士和美国的民主,但是,总起来说,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更倾向于卢梭式的法国式的自由主义,实质是民主主义,具有走向极权主义的思想倾向);当然,以平头的平等为假平等,以平脚的平等为真平等,表明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没有陷入平均主义思想原则之中;问题在于,孙中山对于中西历史和实际情况的理解偏离了事实,具有想象的成分(如中国人的自由状况、中国人的平等状况,尤其中国传统的“君权、考试权、监察权三权分立”的情况等),造成实践和理论之间的隔离:首先,以保障民权(政权)为目的,但是由于“权能分别”的理论预设,因而造成政府权(治权)膨胀的实践后果;其次,逐步实现民权是一个善良的愿望,但在现实政治中却为阻碍实现宪政(民治)等等丑恶伎俩提供了借口。中华民国北洋政府统治时期,相当于军政时期,实际是军阀割据;南京国民政府统治时期,相当于训政时期,实际是国民党一党专政、蒋介石专制独裁;国民党从大陆败退至台湾,继续这一状态,直到20世纪80年代末期,蒋经国解除戒严,开放党禁、报禁,国民党结束一党专政,还政于民,算是实现了孙中山的民权主义的理论构想。孙中山的民权主义是关于中华民国作为一个现代国家之国体和政体的设计,它的许多方案,譬如关于单一制和联邦制的方案等等,对于我们当今内政外交,具有值得借鉴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五、民生主义与社会革命          孙中山说:“什么叫做民生主义呢?……可说民生就是人民的生活、社会的生存、国民的生计、群众的生命便是。……故民生主义就是社会主义,又名共产主义,即是大同主义。”[30]孙中山的民生主义包括三个要点:一是用民生主义替换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二是以平均地权、节制资本为两个基本方面;三是研究了食、衣、住、行四个基本问题。     第一,孙中山用民生主义替换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孙中山介绍了社会主义思潮:一是乌托邦派,二是科学派,尤其介绍了以马克思为代表的科学派社会主义。他认为马克思是一位“社会病理家”,而他自己则是一位“社会生理家”。所谓“社会病理家”是指马克思以物质为历史的重心,强调工人和资本家的利益冲突,主张阶级斗争;所谓“社会生理家”是指他自己以民生为社会历史的重心,“民生就是政治的中心,就是经济的中心和种种历史活动的中心”,[31]强调工人和资本家的利益调和,用阶级合作来取代阶级斗争。孙中山对待社会主义、尤其对待马克思科学派社会主义的态度,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他肯定社会主义所揭示的社会问题,将这一问题归结为民生问题;二是他否定马克思科学派社会主义所主张的阶级斗争的理论和实践。这是根据他的两个观察:一是他发现传统中国社会没有类似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贫富差别,只有大贫和小贫的差别;二是他发现当时中国社会存在类似西方资本主义社会革命的风险,主张以民生主义来预防。这一基本理论立场决定了晚年的孙中山采取“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的实践态度。     第二,孙中山以平均地权、节制资本为两个基本方面。土地问题历来是民生问题的根本,孙中山注意到了这一问题,主张用和平方法来解决,避免暴力革命。具体地说,孙中山借鉴了当时美国学者亨利•乔治(其代表作为《进步与贫困》)的“单一税”主张,就是在当时中国地价没有普遍增长时,容许地主自定地价,政府照价抽税或者照价收买。若地主定价过高,政府就高额抽税;若地主定价过低,政府就低价收买,由此迫使地主适度定价,以后涨价部分便由国家所有。孙中山认为,将来真正达到民生主义目的,完全解决农民问题就是要实现“耕者有其田”。这是平均地权。节制资本,一方面是要节制私人资本,另一方面则是要发达国家资本,发展国家实业。     第三,孙中山研究了食、衣、住、行四个基本问题。他强调,资本主义以赚钱为目的,民生主义以养民为目的。他说:“我们三民主义的意思,就是民有、民治、民享,这个民有、民治、民享的意思,就是国家是人民所共有,政治是人民所共管,利益是人民所共享。”[32]     总之,孙中山的民生主义是预防中国社会革命的方案,是替换中国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方案。历史证明,这一方案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中国还是走上了社会革命的道路,还是走上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道路。孙中山——作为革命先行者——被革命后来者称之为“资产阶级”民主派,但是根据他自己的定义,他不是资本主义者,而是社会主义者(在某种意义上,国家资本主义就是社会主义);也不是空想社会主义者(因为他并不具有道德应然的唯心史观的思想倾向,也不诉诸于资产阶级的良心发现),也不是科学社会主义者(因为他并不具有经济必然的唯物史观的思想倾向,也不诉诸于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他是市场社会主义者吗?是民主社会主义者吗?有人认为,孙中山不仅是中国民主革命的先行者,而且是中国社会主义,直至今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先行者。因此,中国共产党以孙中山合法继承人自居是有一定道理的。而中国国民党以孙中山合法继承人自居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国民党、蒋介石从大陆败退至台湾,总结经验教训,从20世纪50年代起,进行土地改革,算是实现了孙中山的民生主义的理论构想。           六、革命方略与建国方略          孙中山是作为一位职业革命家名垂青史的。但是孙中山反复强调,革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他个人的兴趣不在革命,而在建设。即使革命,非求革命之破坏,乃求革命之建设。一个典型的事例是,孙中山在将临时大总统职位转让给袁世凯后,一度提出了十年修筑二十万里铁路的宏大实业救国计划。这一计划当时是无法实现的,但却反映了孙中山的宏图大志。然而,革命以建设为目标,但建设却因革命而中止。     前文(第四节)已经述及孙中山的革命方略,大致将革命划分为军政、训政、宪政三个时期,要求革命循序进行。至于孙中山的建国方略,大致将建国划分为心理建设(孙文学说——行易知难)、物质建设(实业计划)、社会建设(民权初步)三个部分。所谓实业计划、民权初步不过一些规划、手册而已,技术性有余,思想性不足,只有孙文学说值得我们认真评说(参见后文)。     的确,革命的逻辑和建设的逻辑经常是一个悖论,换句话说,革命的情境和建设的情境经常是一个悖论。革命,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人们用性命去博弈。这样一种情境造成目的和手段之间、理想和现实之间经常处于悖论之中,因此革命是伴随着许多错误和许多罪恶的。惟有牺牲才能纯洁革命。作为革命家,孙中山同样不能避免这一命运。他要民主共和,但在革命进程中,却走向专制独裁。例如成立中华革命党建立党魁极权体制;例如改组国民党最终成为列宁式意识形态型政党,为国民党一党专政、蒋介石专制独裁奠定了基础。在理论和实践上,我们必须区分原则性的失误和策略性的失误,虽然这两类失误经常纠缠在一起,使得革命和建设的悖论往往演变成为一场场历史的悲剧。           七、民生史观与行动哲学          政治哲学往往需要建立在某个历史哲学基础上。中国传统的历史观是天命循环论,天命循环为王朝更替提供了合法性和正当性的论证。严复翻译《天演论》,提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为变法、改良提供了合法性和正当性的论证。前文(第四节和第五节)已经述及孙中山的民生史观,大致是以民生为历史的中心,考察历史发展。这一历史观承上启下,上承以严复为代表的进化论历史观,下启马列主义的唯物史观,为革命提供了合法性和正当性的论证。孙中山说:“夫以今人之眼光,以考世界人类之进化,当分为三时期:第一由草昧进文明,为不知而行之时期;第二由文明再进文明,为行而后知之时期;第三自科学发明而后,为知而后行之时期。”“夫人群之进化,以时考之,则分为三时期,如上所述:曰不知而行之时期,曰行而后知之时期,曰知而后行之时期。而以人言之,则有三系焉:其一先知先觉者,为创造发明;其二后知后觉者,为仿效推行;其三不知不觉者,为竭力乐成。”“上所谓文明之进化,成于三系之人:其一、先知先觉者即发明家也,其二、后知后觉者即鼓吹家也,其三、不知不觉者即实行家也。”[33]     革命意识形态必须充分论证革命的全部合法性和正当性。邹容在《革命军》中大声疾呼:“革命者,天演之公例也。革命者,世界之公理也。革命者,争存争亡过渡时代之要义也。革命者,顺乎天而应乎人者也。革命者,去腐败而存良善者也,革命者,由野蛮而进文明者也。革命者,除奴隶而为主人者也!”[34]章太炎在《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中豪迈宣称:“然则公理之未明,即以革命明之。旧俗之俱在,即以革命去之。革命非天雄大黄之猛剂,而实补泻兼备之良药矣!”[35]而孙中山则通过三民主义理论体系充分地论证了民主共和革命的全部合法性和正当性。这个论证表明:革命的合法性和正当性首先根源于民生之中,其次奠基于民权之上。当然,革命之所以必须发动,是因为改良已经失败。历史是非常公正的。中国近现代史便是一个证明。按照最小代价法则,历史先将机会给予最有利者;只是由于他们错失历史机遇,历史才依次将机会给予较有利者、较不利者、最不利者,代价因此越来越大。满清王朝有充分的机会改革,但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错失历史机遇。有人以预备立宪来论证辛亥革命的非法和不当,是错误的,因为预备立宪不仅失去时效,而且缺乏真诚。有人将清帝退位描述为光荣革命,认为中华民国的合法性和正当性不是来源于民众革命,而是来源于满清王朝,同样是错误的,因为革命的合法性和正当性只能来源于民意,中国传统所谓天命,西方传统所谓神意,在某种意义上,是民意的曲折表达,革命虽然是非程序性的民意表达,但在没有合程序性的民意表达前提下,却是不可避免的选择。至于洋务派、改良派,历史给他们提供了充分表演的时间和空间。当革命派成为主角时,洋务派和改良派成为配角。最后,甚至连革命派都让位于彻底革命派了。     孙中山说:“夫国者,人之积也。人者,心之器也。国家政治者,一人群心理之现象也。是以建国之基,当发端于心理。”[36]这就是孙中山为什么在建国方略中首先考虑心理建设的道理。所谓“孙文学说”概括起来非常简单,就是针对“知之非艰,行之惟艰”这一传统说法,提出“行易知难”这一中心思想,并以日常生活饮食、用钱、作文以及其他七事为证。表面上似乎是讨论知行关系,是一个知识论或认识论问题;实质上是确立行动哲学,是一个人生观问题。其结论是:“能知必能行”,“不知亦能行”,“有志竟成”。     革命需要英雄主义、烈士精神。现代中国革命的第一个英雄、烈士是谭嗣同。虽然他是改良派,但他却是激进改良派,他的“冲决网罗”的思想和行动,树立了现代中国英雄伦理、烈士道德的卓越典范。女革命家秋瑾有一首词《满江红》:“小住京华,早又是中秋佳节。为篱下黄花开遍,秋容如拭。四面歌残终破楚,八年风味徒思浙。苦将侬强派作蛾眉,殊未屑!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汪警卫——后来的汉奸头子,当时的革命志士——有一首诗《被逮口占》:“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这让我们联想起了岳飞的《满江红》和文天祥的《正气歌》。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这就是革命的英雄主义和烈士精神的写照。     孙中山的民生史观是进步历史观,孙中山的行动哲学是革命人生观。它们共同构造了三民主义的理论体系。          总起来说,孙中山的三民主义首先具有最佳问题结构,直到今天,当我们思考中国民族问题、政治问题、社会问题时,我们仍然可以运用三民主义问题框架;其次,它的许多答案不论在理论上正确还是错误,在实践中有效还是无效,都具有启发性的思想,而不是灌输性的教条;最后,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是民主共和革命的意识形态。但是,作为一个革命家,孙中山只知道民主,不知道共和。革命存在一个悖论:一个政权,可以通过革命建立起来,不能通过革命巩固下去。因此,“告别革命”是我们时代的主题。但是,如果不消灭革命赖以产生的土壤,革命是告别不了的。为了“告别革命”,必须“走向共和”。但对于什么是共和,直到今天,我们仍然不清楚,不明白。共和不是民主,虽然民主可以与共和结合在一起,但民主是少数服从多数,而共和则扬弃任何一种命令-服从模式。虽然共和在历史上具有许多含义,但是在现实中,共和是在多元意识形态的背景下,形成一个意识形态中立的公共政治领域。在这一领域中,各方悬置异见,达成共识,相互承认,对话、协商,最终实现社会良序治理。因此,只有“走向共和”,才能“告别革命”。因为革命需要意识形态进行社会动员,而共和则悬置意识形态。并且,只有在真正共和的基础上,才能实现真正的民主。因为只有扩大公共政治领域,才能扩大民众政治参与。今天,经历了个人独裁的专制政治与多数人的暴政的历史循环,人们再次从民主诉求转向共和诉求。当然,转向共和并不意味着告别民主。民主、共和,不仅各自排除了君主、专制的可能,而且,它们结合起来,共同排除了贵族共和的可能。孙中山有两句名言:一是“天下为公”,二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所谓“天下为公”,不应该是传统的“大同”,而应该是现代的“共和”。革命成功的标志是实现共和。“走向共和”同样是我们时代的主题。          (程广云,首都师范大学哲学系主任,教授)          注释:     [1] 参见《告别革命——回望二十世纪中国(李泽厚刘再复对话录)》,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1995。     [2] 参见金观涛、刘青峰:《开放中的变迁——再论中国社会超稳定结构》,香港:风云时代出版公司,1994。     [3] 1911年10月10日,武昌首义;1912年1月1日,中华民国成立;2月12日,清帝退位。这三大历史事件都具有纪念意义,但是由于嗣后“双十节”被确定为民国国庆节,因而武昌首义纪念日亦即辛亥革命纪念日被赋予了在这一系列重大历史事变中的标志性意义。     [4] 《孟子》“尽心下”。     [5] 金观涛、刘青峰:《观念史研究——中国现代重要政治术语的形成》,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第18页。     [6] 邹容在《革命军》中提出二十五条“革命独立之大义”,其中第二十条明确提出:“定名中华共和国(清为一朝之名号,支那为外人呼我之词)。”第二十一条明确提出:“中华共和国为自由独立之国。”最后高呼三句口号:“黄汉人种革命独立万岁!中华共和国万岁!中华共和国四万万同胞的自由万岁!”(邹容:《革命军》,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第57、60页)比较而言,陈天华《警世钟》最后只是高呼两句口号:“汉种万岁!中国万岁!”(陈天华:《猛回头•警世钟》,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第106页)因此,陈只有民族主义(“狗和华人不准入内”便是经过陈的宣传,引起民族主义义愤的一个典型案例),邹还有民权主义。     [7] 参见《章太炎全集》第4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第252-262页。     [8] 金观涛、刘青峰:《观念史研究——中国现代重要政治术语的形成》,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第19页。     [9] 《周易》下经“革”。     [10] 邹容:《革命军》,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第35页。     [11] 《章太炎选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第154、292页。     [12] 《孙中山全集》第1卷,北京:中华书局,1981,第296页。     [13] 《孙中山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第2页。     [14] 同上,第75页。     [15] 同上,第80、86页。     [16] 同上,第591、592、593、594页。     [17] 同上,第601页。     [18] 金观涛、刘青峰:《中国现代思想的起源——超稳定结构与中国政治文化的演变》,北京:法律出版社,2011,第13-14页;《观念史研究——中国现代重要政治术语的形成》,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第4页。     [19] 《孙中山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第616页(参见《国父全集》第1册,台北:近代中国出版社,1989,第3页)。     [20] 同上,第617页(参见同上,第3页)。     [21] 同上,第618-619页(参见同上,第4~5页)。     [22] 同上,第659页(参见同上,第32页)。     [23] 同上,第691页(参见同上,第54页)。     [24] 同上,第692-693页(参见同上,第55页)。     [25] 同上,第699页(参见同上,第59页)。     [26] 同上,第722页(参见同上,第75页)。     [27] 同上,第740页(参见同上,第87页)。     [28] 同上,第791页(参见同上,第121页)。     [29] 同上,第167页(参见同上,第388页)。     [30] 同上,第802页(参见同上,第129页)。     [31] 同上,第825页(参见同上,第144页)。     [32] 同上,第843-844页(参见同上,第157页)。     [33] 同上,第160-161、162、164页(参见同上,第384、385、386页)。     [34] 邹容:《革命军》,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第8页。     [35] 《章太炎选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第178页。     [36] 《孙中山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第176页(参见《国父全集》第1册,台北:近代中国出版社,1989,第395页)。          来源:《战略与管理》2011年第9/10期合编本。     责任编辑:蒋湘陵      进入 程广云 的专栏    进入专题: 辛亥革命 辛亥百年 三民主义 共和 意识形态    文章分享到 : 新浪微博 QQ空间 人人网 抽屉网 腾讯微博 豆瓣 百度搜藏 更多 本文责编: jiangxl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专题 > 专题文库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46368.html 文章来源:作者授权爱思想发布,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www.aisixia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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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导正 “两头真”的春秋

    《炎黄春秋》杂志社位于北京月坛南街一家饭店后边,隐没在几幢老房子之中。杂志社新租下来的这几间屋子在一楼,光线不是很好,编辑部的走道两旁,层层叠叠堆着杂志。星期三早上是编辑部会议时间,大家挤在最里头的房间里,讨论新一期杂志。     当杜导正出现在编辑部时,大家都很高兴。这位88岁的社长自从去年生病住院之后,就很少参加例会。他戴着凉帽、茶色眼镜,穿白色的确良短袖衬衫,像在家里的客厅一样,脱了皮鞋,露出蓝灰色的袜子,盘腿坐到沙发上。     讨论的话题并不轻松。那几天的新闻热点是“7•23”甬温线动车事故。总编辑吴思在会议上掏出手机,念了一位前中央高层领导发来的短信,大概意思是:高铁计划要认真反思。     《炎黄春秋》是一本历史杂志,很难介入新闻事件,他们努力地展开讨论,以求通过历史来探讨现实。或者说,现实本身就是历史循环往复的一个瞬间。作家李承鹏评论此次动车事故时,略带戏谑地写道:“中国的铁路,从一百年辛亥的那一根,到成昆线到动车直到京沪高铁,从来就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政治问题,只是以前事关龙体,现在事关国体。”     之后,一部好莱坞电影《源代码》在中国上映:一位临危受命的士兵,通过时间机器一次次回到过去,试图拯救一辆毁灭的火车——当整个社会如同一辆充满隐患的火车高速行驶时,无人能够回到过去重新来过,“他们只是希望用自己全部的经验、教训,还有智慧,高喊一声。”吴思所说的“他们”,指的是围绕在《炎黄春秋》周围那批思想观念相似的人。杜导正把包括自己在内的这批人定义为“体制内的改良主义者”,他们希望中国完成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各领域“全面的改革”。     在编辑部会议上,杜导正建议,把老同志给杂志创刊20周年的题词刊登到杂志封三上。比如,前中央政治局常委胡启立的题词是:“以史为鉴”;前中组部副部长李锐的题词是:“产生宪法百余年,宪政施行蜀道难。几大自由言论首,炎黄努力换新天”。在杂志创刊10周年时,题词的还有习仲勋、张爱萍、萧克这样级别的领导人,如今他们都不在了。     7月18日,在《炎黄春秋》创刊20周年的纪念大会上,嘉宾云集。杜导正第一个上台发言,发言之前,他提议为萧克这些去世的老人们默哀一分钟。他说:“在萧克将军让我筹建杂志的时候,我们有过多次谈话。我们有许多共同的看法:第一,尽管改革开放已经十多年了,实事求是地评价历史与现实不再像毛泽东晚年时那样治罪了,但总的说来,实事求是还有重重困难,我们杂志担负着推动实事求是风气形成的历史责任。第二,对于改革开放,从1989年至1991年,有一种否定的声音,关于改革的争论也很多。我们必须旗帜鲜明地坚持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不动摇,应该成为捍卫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的阵地。”     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他们的意见,尤其是左派人士。《炎黄春秋》被认为是自由派的言论阵地、“右”的代表。对于“右”的帽子,副主编徐庆全的观点是:“看问题的时候,别先划定左右。利害之心高于是非之心是一种做法,是非之心高于利害之心是另一种做法。我们应该多些是非之心,只要看到他做出的东西是什么就行了。我脑子里从来没有一个左右的弦,我更关注谁说的是不是真话,讲的每一件史实能不能站住脚。如果别人认为实事求是就是‘右’的话,那么好,那就‘右’呗,那就说明‘左’的就不是实事求是嘛。”     在筹备20周年大会时,杜导正跟吴思建议,可以把左派的代表,比如“乌有之乡”的活跃分子也请来发言。“我们的一个口号是‘大团结’,左中右都来嘛,大家平心静气地讨论,应该学习鲁迅和胡适,人家是两派主张,但私人感情很好。政治主张不同就变成敌人,这不好。”     这个建议被拿到编辑部会议上讨论,最终没有通过,因为担心极左人士的一些人身攻击式的激烈言论很难被接受。“毕竟这是一个庆典,而不是讨论会。”     这一年,国家有很多庆典。中国共产党迎来了90岁生日;辛亥革命100年;清华大学百年校庆。在清华的宣传海报上,现任政治局常委的清华校友被放到最显著的位置。校庆之前,清华新闻学院学生蒋方舟写了一封给学校的信,这位出生于1989年的年轻作家对自己的校园生活感到失望:“我的同学们不是不关心,而是自动维护着政府——仿佛维护着自己将要继承的遗产。清华人是可爱的,愤青少,领导多,内心大概还是有天下兴亡为己任的悲壮,表现出来却是高屋建瓴,虚头八脑的老干部模样。”     杜导正的一个90后外孙女也是清华大学的在读学生。她为人低调,并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成长于高干家庭。在大学里,思想政治课是必修课,一位讲授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的清华老师在课堂上推荐学生们看一些网站。“列的第一个网站就是乌有之乡。”此前,小姑娘并不知道这个网站,等她打开网页时,发现“一堆人在骂我爷爷”。被骂的,还有他姥爷的一些朋友。     “我们学校有的学生还挺‘左’的,老师说什么他们就觉得是什么,他们从思想上就认为中国现在挺好。”学理工科的外孙女并不认同同学对中国现状的看法,但她对政治也不感兴趣。她所身处的当代中国和他的姥爷年轻时面对的革命中国,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娃娃党     吴思第一次知道“杜导正”这个名字是在1985年,他作为《农民日报》的记者,在雁北地区采访了四十多天,看了许多地方志。这些地方志上有写到抗战期间杜导正在此地的活动,大抵是一些英勇奋斗的故事。“我就想象他跟双枪李向阳似的,带着人马纵横驰骋。后来认识他之后,他也老跟我们讲过去的事情,但讲的不是英雄业绩,而是讲他犯的错误。”     杜导正是中共最年轻的党员之一,加入中国共产党时才14岁。他出生在山西省定襄县,初一时就参加了“脱离生产抗日武装自卫队”,一条枪、一把刺刀、4个手榴弹是他的装备。     他的父亲杜希贤也是其中一员。杜希贤所在的村庄叫蒋村,他是该村第一文明学校的校长。这个学校的第一班有60个学生,其中一个叫薄书存,后来改名为薄一波,再后来,他成了中国的副总理。“这是薄一波告诉我的,我原来都不知道。”“文革”结束后,杜导正从广州回到北京,担任新华社国内部主任。刚从监狱出来的薄一波叫杜导正去谈话,对他说:我那几个方块字是你父亲教的。     杜导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回忆这段往事时,中国各地正掀起唱红歌热潮,其中最热的是重庆市。这座城市电视台的卫星频道已经决定不再播放商业广告,把更多时间用来播放“红色节目”,包括各个单位组织的红歌比赛录像。     重庆现任市委书记薄熙来是薄一波的儿子、“唱红”的倡导者。对于“唱红”,杜导正的意见是“一分为二”——这个方法论被认为是毛泽东思想的精髓之一——“这些歌有些是好歌,抒情的歌也不少。有些老同志,他就熟悉这玩意儿,在公园里唱一唱,我看可以。但是呢,绝不可把唱红歌引向搞政治运动上去。”     自有“红歌”以来,其与政治运动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年杜导正认识自己的妻子,也是因为一首“红歌”。那时他刚入党,在一个村庄边上,看到回乡的太原女子中学三年级学生续志先当众唱了一曲《放下你的鞭子》。14岁的杜导正被这个聪明、漂亮又会唱歌的女孩子吸引住了。两个月后的一次旅程,他发现自己与这个女孩竟然坐在同一辆骡子大车上,“心像触电一样狂跳不止,觉得那女孩美得像天仙一样,以至于不敢正视。”     杜导正原本叫杜毓芷,在1938年的党员培训班行将结束时,所有毕业学员都需要给自己改一个足够“革命”的名字。几位学员在讨论姓名时,一位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导正”:指导政治的意思;另一位学员则认为此名字不好,太硬,于是弃之不用。一旁的他听到这个名字,觉着不错,便偷了过去,从此成了“杜导正”。     毕业之后,杜导正被分配为县青年抗日救国会主任。当时他的年龄实在太小,大家晚间聊天时,“县妇女抗日救国会主任就说,小杜,你别走了,和我一块睡吧。他们就是把我当小孩。”杜导正没把自己看成小孩。抗日战争一周年开大会,他在五千多人面前发表演说,头头是道。“我觉得自己不是15岁,而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     杜导正认为中共领导的革命能取得成功,主要靠两条。一条是反帝、民族独立;另一条是解决老百姓的温饱问题。这是时代的动力,也是杜导正生活的动力。往上数三代,杜导正的曾祖父是富裕农民,靠囤积买卖粮食成了地主,有超过100亩地的家业。他父亲能够接受不错的教育,也因为这殷实的家底。父亲抽鸦片,做生意失败,到他这一代,已经破落。然而,破落的贫农身份为他的将来赢得了机会。     “根正苗红”的他在政治上受到信任,获得了快速提拔。“那时候不是越穷越好嘛,搞运动不整你。”杜导正的妻子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因为她被认定为大地主大官僚的后代——续志先的三姐,是阎锡山的堂弟媳妇。一个后来的例子可以说明夫妻俩遭遇的反差。1956年,续志先刚到广东时,就已经是科长了,直到1978年,仍然是科长。因为出身,她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没有获得提拔。     在抗日战争中,杜导正的父亲杜希贤给八路军送情报,遭人告发。被日本人逮捕后,他无法忍受残酷的审讯,用一根黑色的裤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1937年,整个中国就要灭亡了。国难当头,国民党那时还是顺应民意的,各地的军阀军队和共产党的军队都团结起来了,全国真正是一条战线。共产党的宣传很厉害,在我们根据地的印象里,我们功劳最大。国民党也有功劳,但是很小很小。”     在杜导正的记忆里,一直到他1977年调回北京,才在《人民日报》看到一条关于国民党正面战场的报道:九江到南昌路上,国民党军队将日本4个联队全部消灭了。 记者生涯     抗战期间,《晋察冀日报》一位记者到山西繁峙县采访,认识了杜导正,让他给报纸写稿。这是杜导正记者生涯的开端。     不久后,他被调到《晋察冀日报》,成了一名编辑。在这里,他知道了“5个W”、陆定一关于新闻的经典定义——“新闻就是对新近发生事实的报道”,但这些在他眼里只是最基本的理论,他当时所认同的新闻记者的思想境界是:服从党的政治目标,做党的驯服工具。更为直接的影响是,他结识了《晋察冀日报》的总编辑邓拓。邓关于典型性人物事件报道的经验,甚至影响了多年以后杜在“真理标准讨论”、“包产到户”、蒋筑英、张华、华山抢险等报道上的思路。     1946年国共内战爆发后,邓拓带着杜导正等几个记者到前线采访。这像是杜导正人生的缩影。他的出身,他对某种信念的追随,他所遇到的“贵人”,不断地在为他以后的事业推波助澜。他热情地投入这“伟大的战争”中,毫不怀疑地认为,中国共产党就是这个国家的希望。     杜导正一路顺风顺水。1949年底,他成为新华社华北军区分社副社长。1952年,他成为新华社河北分社社长。1954年,他到马列学院 (中共中央高级党校前身) 学习后,随即被派往广州,到新华社广东分社任社长。当时陶铸是广东的第一书记,赵紫阳是第二书记。杜导正和这两位领导人成为了朋友。     2001年,新华社广东分社为本社撰写历史,杜导正作为曾经的社长,被邀请撰稿。但他所写的书信最终没有被收录。他写的是反思,而不是“辉煌的记忆”。在这封信的结尾他写道:“我主政广东分社近20年,悲哀多于欢乐。事实如此,遗憾无用,老老实实总结才是正途。”     20年最好的时光,用“悲哀多于欢乐”来概括,杜导正感到“语多无奈”:“我也是整过人的人,整人也是很狠的。”1957年“反右派”,1958年“大跃进”,1966年“文革”……在这些连绵不断的运动中,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毛路线的坚定追随者。     1957年夏天,作为共产党党外人士,广东的老同盟会员罗翼群去粤东考察时,看到农民的境况,对政策进行了措辞严厉的批评。杜导正带着记者陈培一路跟随,罗每发表言论,杜和陈就写文章批判他。这些文章刊登在《南方日报》上,“连篇累牍,有三四个版”。罗被押回广州时,怕被沿途批斗他的人打,毫无尊严地躲到了汽车后排的麻袋包下。杜用挖苦的笔调写了一篇调侃罗的文章,就叫《麻袋包下》。罗也被划为极右分子。     在1958年搞“三面红旗” (“三面红旗”指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 时,杜导正写了一篇称赞公社食堂的《三餐干饭不要钱》。他去肇庆看大炼钢铁,对那些土高炉炼出的铁疙瘩进行了热情洋溢的歌颂。     到了1959年初,夸饰的新闻报道已经敌不过形势的紧迫。在“人民公社就是好”的欢呼声中,一百多万人的广州市只剩下7天的口粮。陶铸下了紧急命令,动用战备粮。然而此时,有人却怀疑,是不是农民把粮食藏起来了。东莞等地开展了反瞒产运动,说从哪个草垛下又搜出多少粮食。杜导正为此写了新闻报道:反瞒产成功。“后来才知道,那些搜出来的粮食是事先放在那里的。”     如今担任《炎黄春秋》副社长的新华社记者杨继绳,其父亲在1959年死于饥饿。多年后,他写了一本书——《墓碑》,“一是为在1959年饿死的父亲立墓碑;二是为3600万饿死的中国人立墓碑;三是为造成大饥荒的制度立墓碑。”在当时,年少的杨继绳并没有这样的认识。“父亲饿死,我很悲痛,但没有丝毫埋怨政府,不认为这和政府有什么关系。我对当时宣传的‘大跃进’的成就、人民公社的优越性依旧深信不疑。我不知道更远的地方发生的事情,以为家乡发生的事是个别现象,以为父亲的死只是我一个家庭的不幸,想到伟大的共产主义即将到来,家庭的这点不幸算什么?党教导我遇事要牺牲‘小我’,维护‘大我’,我绝对听党的话。”     共产主义并没到来,来的是大规模的饥荒和死亡。1959年的3月底,杜导正陪同《人民日报》副总编辑王揖去海南岛采访时发现,商店里的货架空空荡荡,村子里的农民多有浮肿病。从海南回来后,杜导正给新华社副社长缪海稜写信,报告了农村的真实情况。他着急地向上级发出警告:“粮食问题,在社会主义国家是个政治问题,是政权能否维持下去的问题。”     国外媒体开始零星有了关于中国闹饥荒的报道,中国政府义正辞严地将这些报道斥为“恶毒攻击”、“造谣诬陷”。为了维护国家形象,中国政府邀请外国记者来华采访,精心安排了采访地点和对象。英国记者格林在那本描述中国的《无知的帷幕》中说,1960年,他走遍严格实施粮食配给的中国,却没看见大量挨饿的人群。“这些外宾的文章又被新华社翻译过来,成为‘出口转内销’的产品,在《参考消息》上发表,作为统一思想、压制国内不同看法的工具。”杨继绳对这样的宣传套路并不陌生。     1959年8月,中共八届八中全会在庐山召开,彭德怀因为批评毛泽东的路线遭到批判。两个月后,因为那封上书直言的信,杜导正被批判,被称作“广东的小彭德怀”。他被批判的主要是3条:怀疑1958年的“三面红旗”;把大好形势看成大坏形势;把自己打扮成普救天下的英雄,似乎党和毛主席都不关心农民,就你杜导正关心。     1960年,杜导正被定为党内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另行分配工作。让他感到有些难过的是,这个决定是经过陶铸批准的。陶铸通过身边的人给杜导正带了话:“相信老杜在新岗位上能工作好。”     杜导正的新岗位是暨南大学,负责筹办新闻专业——这个专业后来成为暨大的招牌专业。1962年2月,中央七千人大会以后杜导正才得到平反,重新成为广东分社社长。经过这次“挫折”,杜导正认为自己的“独立思考多了,盲从性少了”。他赞成邓小平、陈云、邓子恢的主张,同意采用灵活的方式,借地给农民,实行包产到户或单干。这样的路线在当时不是主流,“大寨之路”才是各地模仿的对象。     在学大寨运动中,年轻的极左知青吴思在北京郊区插队,作为大队副书记,他的热情极高。“我就像工头、奴隶主似的逼着大家干活,并且还像个悲剧演员似的,不怕苦不怕累,起模范带头作用,但是最终我失败了,我怎么也调动不起大家的积极性。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失败?”他后来写了一本关于大寨领头人陈永贵的书。对于当年的遭遇,他现在看得很明白:“当你和强大的人性对抗的时候,失败就很好解释。”     “人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不受中国人重视的词汇,毛主席和“党性”才是最高标准。1966年初,陶铸将中南局机关报《羊城晚报》的领导班子进行了改组,不久之后,杜导正成为了该报的总编辑。在主持《羊晚》期间,为紧跟形势,杜导正组织了对秦牧、欧阳山、王匡等人的批判。不过,“文革”的形势难以预料,在批判别人的同时,他也感到了自己的危险境地。他把希望寄托在陶铸身上——陶铸此时已经被调到中央工作,成为“第四把手”,“又是上天安门,又是接见红卫兵,似乎可以作为一把保护伞。”——但瞬息之间,不愿紧跟“文革”路线的陶铸也被打倒,不久便悲惨死去。     杜导正开始被批斗、挂黑牌、关牛棚,遭受辱骂和殴打。他算了算,他经受过的正式批斗会有54次。经过这些批斗,他对“继续革命”这些新玩意儿开始接受:他揭发批判自己的“罪行”,还揭发陶铸等人的“罪行”。有了这些“觉悟”和“悔过表现”,加上他的“贫农出身”和“娃娃党”,他获得了“解放”。     林彪外逃的“九一三事件”发生后,杜导正被调到《南方日报》社,任副总编辑。1972年,李先念在工业领域中纠正极左的倾向,杜导正在《南方日报》上写文章支持他,再次遭到批判。有人说,为什么老杜你总是对反左感兴趣?“说实话,我当时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不是自觉地反左,不过是看不惯太离谱的东西。” 摇摆的改革     杜导正从书房找出一本书画影集,上面有一幅他写的字:“我的问题是陈伯达、江青陷害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不相信这些人会有好下场。”这几句话是毛泽东的秘书田家英在1966年被逐出中南海后,自杀前跟朱德秘书说的。     杜导正相信田家英的话,1980年,他看着它成为现实。审判“四人帮”的时候,杜导正和好友李庄坐在观众席的第四排。在他的记忆中,江青在现场很疯狂,跳了起来。“两边是两个女警察,摁不住他,最后过来两个男警察,没有摁她,只是往身上一点,她立马瘫倒。”     现在回过头看,杜导正觉得“四人帮”的瘫倒,是用“文革”的方式结束“文革”。“‘文革’还要发动群众整人,粉碎‘四人帮’就是几个人商量一下,就把人干掉,不必经过代表大会什么的同意,这并不是最理想的方式。”     “文革”结束后,杜导正被调回北京,任新华社国内部主任。1978年,在解放军的一次会议上,邓小平提出要全面地准确地理解毛泽东思想。紧接着,《光明日报》发表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特约评论员文章。杜导正看到这篇文章,很兴奋,在征求新华社领导穆青、李普的同意之后,决定全文转发。总社给各个分社发电报,让他们请各省委书记逐一表态。     1979年6月,杜导正路过湖北省,到赤壁公社采访“包产到户”的情况,写了七百余字的短新闻——《农民都夸三中全会政策好》,在1979年全国好新闻评奖中被评为一等奖。杜导正认为,“遵义会议后,我们党才摸索到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正确之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国才真正走上了社会主义建设的正确之路。”     1982年,中共元老习仲勋的儿子习近平被任命为河北省正定县委副书记,这是他地方官生涯的起点。此后,他陆续在河北、福建、浙江、上海任职,直到2007年回到北京,成为新一届政治局常委之一。习近平在正定县任职时,曾经成立过一个5人顾问小组,杜导正是其中之一。2001年,《炎黄春秋》创刊10周年的时候,习仲勋曾给杂志题词:“《炎黄春秋》办得不错 。”     同样是在1982年,杜导正从新华社调任《光明日报》总编辑。当时,他的老朋友鲁谆是副总编辑——鲁谆如今是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的副会长,作为上级主管部门的成员,《炎黄春秋》每期杂志的编前讨论,他都会参加——鲁谆说,“他那个时候抓新闻,抓典型报道,张华、蒋筑英、华山抢险这些在当时有影响力的报道,都是他组织做的。再一个,他在报社的管理方面是走在前头的。比如说‘文革’期间的报纸新闻,记者是不署名的,也没有内部稿费,拿固定工资。他到了以后大力提倡这些,在机制改革上,调动了记者、编辑的积极性,鼓励大家多写稿、拼好稿。”     中央当时有两大报纸:《人民日报》和《光明日报》。有些稿子《人民日报》不太方便刊登,就通过《光明日报》发表。鲁谆觉得80年代前期的中国思想界是活跃的,社会强调的是解放思想。     我给杜导正带去过几期《南方人物周刊》,其中一期的封面人物是李泽厚。杜导正看到后说:“他跟我们是同一拨人”——当初我采访李泽厚时,李也说自己很认同《炎黄春秋》这拨人对于中国的改革思路。     李泽厚是中国80年代最著名的学者,他的美学、哲学和思想史著作是那个时代的畅销书。他的文字如同邓丽君的歌曲一般,对80年代的中国人产生了启蒙作用。到了90年代,李泽厚指出,发展中的中国在不同的阶段应侧重的内容分别是:经济增长、个人自由、社会公正、政治民主。这与杜导正所说的“碎步前进”相似。民主宪政无法一蹴而就,“告别革命,走改良道路”在90年代之后的中国知识分子中获得了广泛共识。     然而,在1983年开始的“清除精神污染”运动中,邓丽君的歌曲被认为是荼毒人心的靡靡之音。打击范围更大的“反自由化”运动中,李泽厚成为了重要的批判对象 。     杜导正在80年代也还不能接受一些现在看来习以为常的新事物。“那时候,我爸很讨厌我穿高跟鞋,每次穿高跟鞋回家时,都得先把鞋脱了,偷偷装到包里,然后才进屋。我放邓丽君的歌听,他也不喜欢。”杜导正的小女儿杜明明说。     1987年,国家新闻出版署成立,杜导正被任命为第一任署长。在外人看来,这是杜导正担任过的最重要的职位、是他影响力最大的时期,他却不为之感到自豪。“国家新闻出版署成立的大政治背景是‘反自由化’、‘清除精神污染’,成立国家新闻出版署的政治目的是保守的、左的。”杜导正说,“我上来后,一个任务就是赶快搞新闻法。这么个泱泱大国,没有新闻法行吗?”     在鲁谆的印象里,杜导正“直爽,重情义”。“他胆子一贯很大,退下来之后更大。”他觉得,杜导正在位的时候有所顾虑,“也不完全是为了保住职位,也是保全大局。他讲得比较多的是:换位思考。他做过新闻出版署署长嘛,谁在那个位子上也会是很难的。”     1989年6月,杜导正被免去了国家新闻出版署署长的职务,他的政治生涯到此结束。与此同时,他决定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决裂。 《炎黄春秋》的春秋     90年代开始的第一个年头,许多人开始转向“文化”。     1990年,一些中共高层老同志成立了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并打算办一本历史杂志。萧克亲自点名,让杜导正担任社长。这本杂志在1991年7月创刊,取名《炎黄春秋》。     在1990年认识杜导正时,徐庆全是首都师范大学教吐鲁番学的老师,但他最感兴趣的是1949年以后的历史。1991年,杜导正主持创办《炎黄春秋》,“恰好他一个老战友是我们学校的,叫宋文茂,他就让宋来找我,说让这孩子给咱们写稿”,因此成为《炎黄春秋》的作者。     1991年的圣诞节,苏联国旗从克里姆林宫上空降了下来。几个月之后,邓小平登上了开往南方的火车。仍然是一列火车,成为这个国家的隐喻。每个人都像不知所措的乘客:中国往何处去?这次秘密旅行的最终结果是,中国沉寂的冰面被打破。同年6月9日,国家主席江泽民首次提出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概念。邓小平对此提法表示认可。     邓小平的南巡令杜导正感到振奋。他对徐庆全说:“咱们《炎黄春秋》要宣传邓小平改革开放的理论路线,苦点就苦点吧,过来先干吧。”彼时《炎黄春秋》初创不久,没钱,员工一个月的工资是80块,“我在学校一个月还拿115块呢。”但徐庆全考虑之后,还是离开了学校,正式成为《炎黄春秋》的一员。     吴思是在1997年加入的《炎黄春秋》。“我大学一毕业就分到《农民日报》,上司是徐孔。他退休以后,跟杜老一起办《炎黄春秋》。那时候我在家写书,写得正带劲,哪也不想去。他说过来帮帮忙,我就瞎答应了,答应了也没去。一个月之后,徐孔又来电话了,说你架子不小啊,叫你来你还不来。他训了我一通,我第二天就去报到了。”报到时,吴思第一次见到了杜导正——完全不是“双枪李向阳”的形象啊。不久后,吴思的那本书也写出来了,起名《潜规则》——这个他生造的词汇如今已成为现代汉语中的常用词汇。他希望“重新解释历史”,这也是《炎黄春秋》想要做的。     到《炎黄春秋》工作之后,徐庆全发现,杜导正对于邓小平的支持到了“个人崇拜”的地步,甚至于他给自己的小女儿选女婿的标准,就是看其对邓小平改革开放路线的看法。“《炎黄春秋》到现在为止,事实上一直是坚定站在邓小平改革开放路线这一边,坚决支持改革开放,从创刊到现在没有动摇过。这跟他本人也有很大的关系。”     杜导正的思路在2000年前后开始有了大的变化。他开始冷静客观地分析改革开放中出现的问题,认为中国实际上是跛足的改革,经济改革和政治改革没有同步。     他提出一个关于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形象化比喻:扭秧歌,“退三步进两步,退两步进一步。”     同时,《炎黄春秋》创刊20年,发表了许多有影响力的文章。     1994年,胡耀邦去世5周年。《炎黄春秋》在封二刊登了一首纪念胡耀邦的白话诗和一幅照片。从此之后,胡耀邦的名字在大陆媒体上不再是一个绝对不能提及的敏感词。     2005年11月,《炎黄春秋》发表了以《我们心中的耀邦》为题的一组文章,作者是14位老同志:田纪云、杜润生、任仲夷、于光远、李锐、阎明复、朱厚泽、吴江、李普、曾彦修、何方、龚育之、钟沛璋、杜导正。在随后的12月号上,继续刊载了胡启立的《我心中的耀邦》。这是老同志们发表文章最集中的一次。     2007年2月,谢韬在《炎黄春秋》上发表了《民主社会主义模式与中国前途》一文。这篇文章在民主社会主义理论的基础上,将马克思主义、当代西方世界的主流观念与中共的改革开放政策进行了整合,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     这些年中,杜导正个人发表的一些署名文章也很受瞩目。比如《民主也不能不急》和《民主不应有姓资姓社之分》。     20年来,大大小小的风波不断。杜导正现在仍是《炎黄春秋》杂志社社长,这殊为不易。在《炎黄春秋》20周年大会上,他说到所经历的历次风波时,情绪仍然有些激动。 回归新民主主义?     2008年春节后不久,薄一波的儿女和朋友在全国政协大礼堂举行了薄一波诞辰100周年纪念座谈会。作为山西定襄县蒋村的老乡,杜导正受到了邀请。杜导正在会上发表讲话,将中国共产党的成败概括成一句话:成也新民主主义,败也新民主主义。     杜导正写过一篇很长的文章——《新民主主义的回归与发展》。他的基本思路是,新民主主义实际上就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社会主义发展的必经阶段。“我们应该回到1949年制定的《共同纲领》。”他还记得,当年在晋察冀抗日根据地搞的就是新民主主义政治和经济。“那时候根据地搞得不错。我们的政权大体上是三三制,共产党、民主党派、爱国进步人士各占三分之一。经济上是个体经济,承认个人私有。根据地虽然穷,但很活跃。”     在星期三的编辑部会议上,《炎黄春秋》的成员讨论了最近由张木生的新书而引发的新民主主义话题。     张木生的新书《改造我们的文化历史观》对新民主主义进行了分析:“根据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所藏的原版毛著《新民主主义论》以及毛、刘、周共同领导制定的《共同纲领》和过去未全部公开的毛泽东在七大的讲话《论联合政府》,所谓新民主主义时代,就是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发展一百多年的资本主义,挤进先进国家的行列,然后才能发展社会主义。”     刘少奇之子刘源给张木生的书作了序,他写道:“要说共产党能够不投降,就因为有党内民主,有大量忠诚的党员善于反思:一次、再次地纠错,回到历史的基点;探索完善‘无产阶级解放条件的学说’,回到正确的原点;从失败的地方爬起,回到现实的起点;改造文化历史观,回到我们信仰的初衷。”     吴思被邀请参加新书发布会,他对张木生的观点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吴思觉得,党的领导机关的意志,须服从人民的意志,明确人民至上的原则,并把这项原则落实到各种政治制度之中。他引用了邓小平和毛泽东的话来说明自己的观点:“如邓小平所说,人民不是党的工具,党是人民在特定历史时期的工具。如毛泽东所说,让人民监督政府,才能走出历代兴亡循环 。”     在与张木生进行辩论之后,吴思跟杜导正说了这件事情。杜导正的答复是:“政策是好的,这是共识。这个理论是发展的,可以有新的解释,你认为怎么才能说好,就拿出你的解释来。”这话让吴思受到启发。“我再跟张木生他们讨论起这个问题时,就提出建议,我说新民主主义适应新的时代也应该有个升级版,以前是1.0版,可以在2.0版中拿出一个更让人信服的对未来的主张。”     《炎黄春秋》杂志社内部的观点并不一致。杨继绳、徐庆全等人就不太赞同又提“新民主主义”,他们觉得直接说“民主宪政”就好了,不要拐来拐去。     批评者认为,研究新民主主义跟康梁变法中托古改制似的,非得用孔夫子说过什么话作为自己应该怎么做的证据。“康梁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你不托古就不好改制,改制的成本就高得多。当然,意识形态的建设和再创造本身就是有价值的,即使没有功利的目的,我们也应该有一个更确切的描述现实的意识形态。”这是吴思的观点。     新民主主义的话题只是杜导正这些退下来的老人们思考的话题之一,他们在用余热不断地思考和发言。这批被称为“两头真”的老人,参加革命时,按照“新民主主义”的指引,追求一个自由民主富强统一的中国;建国之后,越走越左,绕了一个大弯路;改革开放后,又转过来接着走向“新民主主义”口号所要求的中国。     “他们是在发光,我们年轻人要借他们的热,他们发光我们才有温暖。没有他们,我们所谓的民主化进程会有断层。更重要的是,他们这拨人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到新中国,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他们的痛切反思给后人的警示作用会很大。”徐庆全说。     今年的《炎黄春秋》上,曾经刊登过一篇文章,讲的是一批“两头真”老人的故事。“他们这批人,满腔热血地参加了一个事业,多少人把命投了进去。最后回过头来看,这辈子都干了什么,把天下弄成这个样子,‘大跃进’大饥荒死了3000万人,‘文革’中每个人都受到侵犯,谁的权利都得不到保障。当把这一切都看明白后,人也老了,想认真地把错误的东西纠正过来也来不及了,只能尽量张大嗓门,大声地说几句话,希望能让更多人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方向。”吴思说。     看这篇文章的打印稿时,吴思正在地铁里,车厢穿过幽暗的隧道,与风擦出呼呼的声响,想起这些老人的一生,他的泪水止不住往外涌。他将稿子举高,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两头真”的老人,都已经垂垂老矣,陆续去世。谈及此处,吴思非常感慨:“我们原来觉得自己挺有力量的,根深叶茂,现在一个个老先生走了,感觉秋天到了,树叶飘零。”     “现在我们不是秋天的叶子,而是冬天的叶子了。”杜导正说,“我的日记里写到了这些离去的老人:任仲夷、周惠、朱厚泽、李普、欧远方、谢韬、杜星垣 ……,还乱七八糟地画了不少钢笔画,画我被死神包围了。”     杜导正也担心,老人都走了之后,中年人的影响力没有这么大,但他对这个国家的前途心怀乐观之想。他相信中华民族是有自我成长能力的民族,世界潮流浩浩荡荡,没有什么东西会永恒不变。        (本刊记者王大骐、实习记者乔芊对本文亦有贡献)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链接: http://www.nfpeople.com/News-detail-item-2096.html 打喷嚏链接: http://www.dapenti.com/blog/more.asp?name=xilei&id=52731 用手机上 喷嚏网 :m.dapenti.com        每天网络精华尽在【 喷嚏图卦 】        喷嚏网官方新浪围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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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 | <天玑>散宜诗话(三):怀想大学师生的“鱼水情”

自从被 “ 万人歌颂 ” 的朱镕基总理把扩招后的学校推给了市场,大学城的建设从此遍地开花,学校不仅脱离了社会,而且也脱离了老师 …… 反正每节课五六十块钱,尽管不很值当,老师们也还是要憋着一肚子气来上课,打开 ppt 课件用红外线一张一张地“放电影”。“鸳鸯绣出凭君看,莫把金针度与人”,这还算是肚内有点货的,有些肥肠满脑的“衮衮诸公”,连糊弄学生的鸳鸯都需要去剽窃别人的!     怀想大学师生的“鱼水情”   文/袁依(山东师大) 遥想八十年代的大学,气象何其恢弘绚烂!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身无半文,心忧天下。那时候的大学生,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更没有苹果,玩的是扑克,看的是武侠,踢的是足球,体魄很野蛮,精神很文明。半新半旧的时代,古今交融,中西荟萃,阅读中国的李泽厚,研讨西方的弗洛伊德,春风得意马蹄急,思想飞入百姓家。 而在大学校园内,不仅是革命的激情阵地,也是宁静的象牙宝塔。老一辈有良知的学者,感慨浪费的时光太久,剩下的日子无多,忧患的是“人亡道衰”,对下一代的教诲是苦口复婆心;新一辈的学人是荒废过来的一代,十年间除了毛选、《鲁迅全集》和《红楼梦》,再无其他的阅读选择,一旦开放了书禁报禁,他们学习起来就是拼着玩命的劲。新上市的各色书籍尽管稂莠不齐,可凌晨在新华书店门口排长队买书的热情丝毫不减,他们求知的渴望,胜于对金钱的追逐。这两代人一旦相遇,那真个是金风玉露的相逢,胜却了人间无数。老一辈的学者有程千帆、钱仲联、钱钟书、唐弢、王瑶、宗白华、朱光潜、张岱年、洪谦、季羡林、周一良、罗荣渠、朱东润、林庚等等,新一代的俊杰有汪晖、钱理群、陈平原、莫砺锋、甘阳、陈来、李零、罗志田、许纪霖、刘小枫、陈嘉映、王晓明、骆玉明、张隆溪(至于那些名气大于成就的诸如陈思和等人不在此列)等等,而后者业已成为当代人文学术界的中流砥柱,这既要归功于他们老师的厚德以及自己的勤奋,也要归功于那样一个风云激荡的八十年代。 而如今的大学师生之间,根本就是市场交易的商业联系,鱼儿离开了水,水里也找不到鱼了。自从被“万人歌颂”的朱镕基总理把扩招后的学校推给了市场,大学城的建设从此遍地开花,学校不仅脱离了社会,而且也脱离了老师。从前是小鱼跟着大鱼游,现在客观主观上都不被允许,大鱼们都要去赶校车了!反正每节课五六十块钱,尽管不很值当,老师们也还是要憋着一肚子气来上课,打开ppt课件用红外线一张一张地“放电影”。“鸳鸯绣出凭君看,莫把金针度与人”,这还算是肚内有点货的,有些肥肠满脑的“衮衮诸公”,连糊弄学生的鸳鸯都需要去剽窃别人的!话说回来,大学的这碗饭尽管吃不太饱,倒也不必担心会有饥饿的威胁,反正你我皆是体制内的一员,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而已。于是学生们也大胆地“改革开放”起来,“狠斗公字一闪念”,将自幼学习的那些道德律令斥之为“党的洗脑政策”,于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自私自利,于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堕落腐化,让中国的大好青年——这一民族的未来希望,回复到一个世纪前“东亚病夫”的状态,回复到那种一盘散沙的状态。有人也许要争辩,当下的很多青年不也很有思想吗?可我要说他们的思想其实只是章诒和、易中天、贺卫方等人的“常识”,与他们自己切身的生存经历并无太多生命关怀之上的实质联系。中国人,总是要有点精神的,首先最基础的便是要能够挺起自己民族的脊梁来,尽管我们也可以适当接收外来的西化甚至于奴化而不自觉的思维方式。 大学师生的“鱼水情”,如雾亦如梦;然而缘生缘灭之间,它一定会再来,它一定能够再来! (采编:黄理罡   责编:黄理罡) 您还可能想阅读…… <天权>巨流成伤 ——《巨流河》读后小感 <天枢>理性从未缺席 <天璇>与这个世界和解 认识你自己 一个赶着80末班车人眼中的中国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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