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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杨继绳:警惕社会阶层的固化

  选择字号: 大 中 小                      本文共阅读 139 次 更新时间: 2011-09-07 20:35:23 杨继绳:警惕社会阶层的固化 标签: 阶层固化 社会流动 ● 杨继绳       日前,《南方周末》发问:穷孩子没春天———寒门子弟为何离一线大学越来越远?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几位本科生在清华2010级学生中做的抽样调查显示,农村生源占总人数的17%,可在当年的高考考场里,全国农村考生的比例是62%。     “社会阶层固化”的话题再次浮出水面。而新华社原高级记者杨继绳的《中国当代社会阶层分析》一书最新修订本近日出版,该书对农民、农民工、工人、私有企业主、知识分子、官员等社会群体进行了分析。     为此,本报记者围绕“社会阶层的流动与固化”专访杨继绳。           1、开放社会需要“阶层流动”          社会流动通畅使处于底层的人们有进入上层的机会,有希望,有盼头,因而化解阶层矛盾,有利于社会和谐          新京报:为什么会关注到“阶层流动”这个问题?     杨继绳:一个人的社会地位不是终身不变的,一个家庭的社会地位不是世世代代不变的。人们社会地位的变动称为“阶层流动”。     人们都希望向上流动,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社会流动通畅使处于底层的人们有进入上层的机会,有希望,有盼头,因而化解阶层矛盾,有利于社会和谐。如果下层的人们看不到上升的希望,不满情绪就会增加,就会产生一种社会张力,张力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造成社会震荡。     可以说,阶层流动是社会和谐的重要保证。     新京报:社会流动和哪些因素有关?     杨继绳:决定一个人地位有两种因素,一个是“先赋性因素”,即靠家庭背景;一个是“后致性因素”,即靠个人努力。先赋性因素作用太大,这个社会的流动性就小,继承性就大,也就是世袭性强。     从宏观来看,一是重大制度和政策变革;二是工业化、城市化和产业结构升级;三是个人努力。     1949年的政权变更和此后的“社会主义改造”、计划经济体制的建立等,每一次重大制度变动,都有一批人社会地位上升,一批人社会地位下降。1978年开始至今的改革开放,又是一次因制度变化造成的大规模社会流动。工业化使大批农民变成工人,城市化使大批农民变成了市民,产业结构升级使大批蓝领变成白领。     个人努力在多大程度上决定其社会地位,也与制度有关。“先赋性因素”起作用太大的社会,是一个封闭性社会。“后致性因素”起作用大的社会才是开放性社会。     两种制度相比,前者是落后的,是改革的对象。           2、“官二代”是集体世袭          只要权力参与市场交易,只要干部选拔缺乏民主制度,官员子弟即使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也会有人千方百计地找上门来          新京报:你曾提出“集体世袭”这一概念,这和“阶层固化”什么关系?     杨继绳: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社会阶层固化就是社会地位世袭(也可以称为继承)的另一种说法。     社会阶层世袭,不是个别人的世袭,而是集体的世袭。有人以为集体世袭是指官员子弟的,实际上我说的是一种宏观的社会现象。官员子弟也是独立的公民,他也有自由选择职业的权利。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当官、经商,是不是借助了父兄掌握的公共权力。令人忧虑的是,的确社会上还有一种利益机制,让官员子弟可以依靠父辈掌握的公权提升自己社会地位。     新京报:具体指什么?     杨继绳:这种利益机制形成的制度条件是,经济市场化了,很多领域,公共权力的运作方式还保持计划经济时的状态。权力高度集中,政企不分,大量的经济活动需要官员们审批。对经营者来说,得到了批文就得到了财富。在这种情况下,与官员有关系的人,是接近审批权的通道,他们就成了一种极为宝贵的重要资源。官员子弟最接近权力,他们亲自出马经商,很快就成为富翁。     新京报:实际上是一种交易。     杨继绳:因此,只要权力参与市场交易,只要干部选拔缺乏民主制度,官员子弟即使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也会有人千方百计地找上门来。官员子弟依靠权力升官发财利益机制是这样运行的:公共权力参与市场交易→要升官发财必须亲近权力→拉拢官员子弟,让官员子弟升官发财→让官员子弟升官发财者,自己升更大的官发更大的财。     我提出“集体世袭”时候还没有“官二代”的说法,其实,现在流行的“官二代”的说法,就是“集体世袭”的结果。             3、教育不公阻碍“穷二代”向上流动            中国的高等教育不仅未能成为“中产阶层的孵化器”,却使得一些贫困者更加贫困。所以,出现了很多人弃考的现象          新京报:那么,“穷二代”是怎样形成的呢?     杨继绳:“穷二代”也是一种世袭,是被迫的世袭。教育是提高人们社会地位的重要阶梯。所以,教育公平是带有基础意义的社会公平。教育资源分布很不均等,农村和城市,市区和郊区,东部和西部,教育资源差别很大,处于西部的或者农村的孩子很难受到好的教育,在城市里的边缘,也受不到很好的教育。     统计数据表明,近年来,大学来自农村的生源减少,来自城市的生源增加。从综合情况看,高等阶层的子女比低等阶层的子女有更多的受教育机会和更优越的受教育条件。弱势阶层的子女获得教育机会要少得多,受教育的条件要恶劣得多。     教育不公平将会使得低阶层的下一代很难向上流动,使社会不平等向下一代延续和发展。“穷二代”就是这样形成的。     新京报:贫穷家庭的孩子,在高考不公平的情况下,即使考上好大学,毕业后也很难进入高阶层。     杨继绳:是呀,原来都相信“知识改变命运”,现在,由于中上层社会地位的职务被世袭了,所以现在即使得到高的学位,也难找到好的工作,知识改变命运经常行不通了。     工农子弟的大学毕业生能够找到一个低级职位,那就谢天谢地了。最近两年出现了“蚁族”一词,所谓“蚁族”,就是指“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他们的特点与蚂蚁很相似:高智、弱小、群居。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的穷人孩子,上学费用有的用尽了家庭的积累,甚至欠了债,大学毕业后他们面临的紧迫任务是拿工资还债。一旦找不到工作,他们的家庭就陷入了困境。中国的高等教育不仅未能成为“中产阶层的孵化器”,却使得一些贫困者更加贫困。所以,现在很多人弃考,不参加高考了。     新京报: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从低阶层流动到高阶层的比例,高出90年代以后至今,这个变化是怎么发生的?     杨继绳:20世纪80年代中国社会阶层流动快有制度改变的原因,即改革开放。随着改革开放,政治身份的废除,私有经济的恢复,个人自由度的扩大,创造了大量提升社会地位的机会。      就个人提高社会地位的因素而言,80年代,后致性因素起的作用比较大,先赋性因素起的作用比较小。到90年代中期以后,后致性因素下降,而先赋性因素扩大,即世袭问题开始变得严重了。     为什么先赋性因素加强了?经济市场化了,行政权力不仅保持着计划经济的状态,还有强化的趋势。计划经济的上层建筑和市场经济的经济基础不匹配。再加上市场经济还不完善,有很多可以权钱交易、权权交易、权色交易的漏洞。权力进入了市场,控制了市场,就形成了阶层世袭的利益机制。             4、“矛盾”从农村移到城市            现在的农民工是“农二代”。他们受过初中以上的教育,眼界比较开阔,遇到难以忍受的不公正,就会发出自己的声音或采取行动,一些群体性事件由此发生            新京报:还有农民工二代的问题,你曾说他们忍受歧视和不公平待遇的心理没有原来老一代人那么强。为什么?     杨继绳:如今,在一些大城市,农民工成了城市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离开了农民工,社会生活就要瘫痪。但是,他们不能融入城市主流,被迫处于边缘地位,处于城市社会的底层。     新京报:大量的“农二代”生活在城市里,如果城市不能接纳他们的话,恐怕也会产生不和谐,甚至是更严重的社会问题吧?     杨继绳:原来的城乡差别没有因农民进城务工而消失,而是也带进了城。不仅在职业选择方面,无法与城市居民享受同等地位,而且在住房、医疗、劳动保险、就业稳定性、孩子教育等一系列方面,都无法和城市居民相比。甚至有些地方,每逢重要节日或重大活动,还要粗暴地侵犯农民工的人权:将他们赶出城市。两个不同的社会群体同在城市的屋檐下,而且很不公正地处于极不平等的社会地位,这个屋檐下是很不安全的。     现在的农民工基本队伍是“农二代”。他们受过初中以上的教育,眼界也比较开阔,他们遇到难以忍受的不公正,就会发出自己的声音或采取行动,一些群体性事件由此发生。     新京报:城市怎样接纳“农二代”呢?     杨继绳:从长远看,农民工成为城市居民是不可逆转的大趋势。为了使几亿农民顺利完成进入城市的过程,当前应当做的是:(一)构建城乡一体化就业体系。(二)健全农民工权益保障制度。(三)强化农民工输出地和输入地培训。(四)稳妥解决农民工户籍问题。(五)逐渐解决农民工在城市的住房问题和子女教育问题。(六)扭转对农民工的管理的指导思想,由防范和管制式的管理改为服务和接纳式管理。     我们不能等待漫长的城市化来化解面临的矛盾,必须从制度上、政策上采取措施,迅速消除“二元城市”(一元是原有城市居民,另一元是进城务工农民)里极不平等的状况,给农民工以社会公正,给城市居民以安全。最近两年,社会上一直在呼吁提高农民工的待遇,政府现在也采取了一些措施,但这些措施的力度远不足以缓和面临的尖锐矛盾。             5、“阶层固化”易产生社会摩擦            一个有合理阶层流动的社会是有弹性的社会,一旦固化,社会就失去了弹性。阶层固化的社会是容易破碎的社会,是不能经受震动的社会          新京报:《中国当代社会阶层分析》是研究社会公平的,阶层固化也是不公平吧?     杨继绳:当然是。阶层固化是社会不公的重要方面。如果个人怎么努力都无法提高社会地位,家族地位世袭,哪有公平可言?一个有合理阶层流动的社会是有弹性的社会,一旦固化,社会就失去了弹性。玻璃是没有弹性的,一有震动就会破碎。所以,阶层固化的社会是容易破碎的社会,是不能经受震动的社会。在日常表现中就是阶层摩擦、阶层冲突。     新京报:当前流行的“仇官”、“仇富”的社会心理是不是不公平造成的?     杨继绳:我是不同意“仇官”、“仇富”的,因为官中有好官,富人中有很多是靠自己的努力而致富的。实际上,人们仇视坏官,对好官还是尊敬的。袁隆平有钱,人们不仅不仇视,反而高兴。因为他的发明对社会贡献大。人们仇视的是那些得到不义之财的人。     当今,利用公共权力为个人谋得的财富,就是不义之财,这跟偷盗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更恶。     “仇官、“仇富”的社会心理是怎样产生的呢?“仇官”的背后是官民矛盾;“仇富”背后是劳资矛盾,如果是靠权力发财的,也是官民矛盾。官民矛盾的主要方面是某些官员的为所欲为。为什么一些官员能够为所欲为?这后面就有制度性原因:权力不受制衡。当然,资本过度肆虐,其背后也有一个资本不被驾驭的制度。     在这种制度下,权力的扩张和资本的贪婪恶性结合成为社会强势,这种强势为了保持和扩大既得利益,就阻碍社会合理流动,于是就出现了“官二代”、“富二代”和“穷二代”。“仇官、“仇富”的社会心理就是这样形成的。“仇官”、“仇富”会加剧社会震动,表现为规模不断扩大、数量日益增多的群体事件。             6、“阶层流动”需要新思维          要解决中国的社会稳定问题,就得制衡权力,驾驭资本。而制衡权力和驾驭资本,就需要建立一整套制度体系,这就是现代民主制度体系          新京报:你曾谈到,阶层固化会影响社会稳定,那么,怎样保持社会稳定呢?最近两年,中央一再强调社会稳定,一再提出加强社会管理,又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杨继绳:谁都希望稳定,谁都不希望动荡,关键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稳定。     通过改革,原来集中于中央政府的许多权力,正在向各种利益集团、自治团体以及独立承担风险的个体身上转移。因此,社会稳定的支撑力量也开始分散。     这样,政府的主要作用不在控制,而在协调和规范。政府要把不同阶层的利益协调起来,要创造各种条件使各阶层沟通、协商和妥协,政府规范市场,创造公平的竞争环境,并在市场失效的环节和场合显示政府的作用。     其中,保证社会公正是政府的重要职责。利益多元化以后,要允许各种利益主体表达自己的意见,这样才能相互沟通,通过沟通达到理解、协商和妥协。大众传播媒介是重要的沟通渠道,保持这个渠道畅通无阻,就是保持社会稳定的必要条件。     新京报:很多底层民众缺乏利益表达渠道,这恐怕不利于维持社会和谐稳定吧?     杨继绳:是的。如果堵塞言路,各个社会群体无法表达自己的诉求,不同阶层之间缺乏沟通渠道,这当然是造成社会不和谐的重要因素。言路不畅,只好通过群体事件这样激烈的方式来表达诉求。     现在有些地方政府花钱,不是解决影响稳定的社会问题,而是用来阻止和打击老百姓上访。地方政府没有足够的精力“截访”,私人办的“保安公司”就应运而生。这些保安公司和一些地方政府签订合同,通过暴力强制,限制上访者自由并押送返乡,向地方政府收取佣金。     新京报:如你所言,仅仅采用社会控制的手段来维持稳定并不足取。那么,应当怎样保持社会稳定呢?     杨继绳:现在的情况是,高压锅里压力正在增加,你是慢慢放气呢,还是再拧螺丝呢?如果采取传统的稳定思维,就是拧螺丝,如果采取新的稳定思维,就是放气减压。拧螺丝可能暂时稳定,到一定时候可能就要爆炸了,所以还是要减压,即采取向低层倾斜的再分配政策,减弱不平等程度等。     当然,放气减压也只是暂时措施。最根本的是要釜底抽薪,从制度上解决社会不公问题。     当今中国人不得不面对两个现实:公权部门尚未得到有效的约束与制衡,资本力量尚未得到有效的监管与驾驭。这样,不断扩张的行政权力和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资本,共同施压于普通大众。这是社会尚不公正的制度根源,也是当今一切问题的渊薮。     所以,要解决中国的社会稳定问题,就要将公权部门和资本力量纳入到更为有效的监管体系之中。而制衡公权和驾驭资本,就需要建立一整套制度体系,这就是现代民主制度体系。          本报时事访谈员 张弘 本文责编: frank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专题 > 专题文库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44002.html         爱思想(www.aisixiang.com)网站为公益纯学术网站,旨在推动学术繁荣、塑造社会精神。 非经特别声明,本网不拥有文章版权。 凡本网首发及经作者授权但非首发的所有作品,版权归作者本人所有。网络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并保持完整,纸媒转载请经本网或作者本人书面授权。 凡本网注明“来源:XXX(非爱思想网)”的作品,均转载自其它媒体,转载目的在于分享信息、助推思想传播,并不代表本网赞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若作者或版权人不愿被使用,请来函指出,本网即予改正。 相同作者阅读 杨继绳:警惕社会阶层的固化 杨继绳:用集体认识记录和评述不能反映真实历史 杨继绳:我看“中国模式” 杨继绳:鲜血使人猛醒 杨继绳:再谈公务员福利分房 杨继绳:市场经济不需要“红顶商人” 杨继绳:为国为民心坦荡——读《李昌传》 杨继绳:中国权力市场经济的困境 杨继绳:我心里的中国:不断变化着的图腾 杨继绳:灿烂的夕阳——悼李慎之 杨继绳:站在新的三十年的门口 杨继绳:关注企业的社会资本 杨继绳:胡耀邦与当代中国变革 杨继绳:“人民”?要“人”,不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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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耀杰 | 关于梁晓声先生“一句话风波”的亲历见证

作者: 张耀杰  |  评论(0)  | 标签: 梁晓声 , “一句话风波” , 亲历见证 最近几天电脑出了故障,只好启用一台旧电脑勉强上网。所以对于网络上的事情颇为隔阂。今天上午(2011年9月2日)登陆刚刚注册的新浪备用微博,意外看到这样一条私信留言,才让我真正体会到了问题的严重。抄录如下: //@赵岩鲜花满月楼:老师,我看了梁晓声老师的声明,我被震惊了,老师您在现场,您知道的呀,倘使我崇拜的知识分子尚且都不能实事求是,我很难过,我记得黎先生说的没错啊,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啊,搜狐有视频应该能证明的啊,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其实我开始并没关注这句话,我只是觉得,很委屈,我觉得黎先生那条微博没说错啊,我在现场,只是替他证明了一下,好多人那么疯狂地骂我,什么美狗,什么婊子,什么全家死绝之类的话都有,为什么啊,梁老师的声明和他当时讲得不一样啊!!!!(9月1日 00:18) 一、梁晓声先生的《多余的话》 接下来我通过网络搜索到梁晓声先生的博客文章《多余的话》,其中提到我的名字,同样是全文照录:引文网址为: http://club.kdnet.net/dispbbs.asp?boardid=1&id=7737867&page=1&1=1#7737867 我虽然不上网,也没有微博——但对网上言论的不负责任,早已有知。 太多的朋友打电话问我25日究竟在搜狐读书会上说了怎样一番话,故我以下话是回答朋友们的询问的。 当时话题不知怎么谈到了现在和从前;我的原话基本是这样的——80年代以降,中国调动了极大的思想力,才终于结束了造神时代,结束了10年“文革”恶梦,倘有人以为回到从前中国才有前途,并且真那样了,那我只有选择移民或自杀。我毕竟是过来人,对“文革”是怎么回事有切身感受。倘“四人帮”晚被粉碎几年,我在复旦的下场亦悲惨矣。倘那样的时代又卷土重来,我这种人断无好下场。移民语,自杀语,乃对那样一个时代之嫌恶语耳。 一个听觉正常的人,断不至于将“如果回到从前”误听成“如果还是现在”这种错误是令人惊讶的! 我曾给邀请我的张耀杰打电话,问他怎么会出那种“错误”?他说认得对方,会要求对方删除。而朋友们告诉我,竟没有。 我也很奇怪,那么多人听到我的原话,居然没一个人说我的原话不是那样的。 当然,这些话,确实多余。 我一向认为——中国之现实问题虽多,却只有面对现实才能加以改造。从七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是根本找不到什么有希望的中国的依据的。一两句针对今天的“文革”言论,并不能实际改变什么。 我理解的“革命”者是勇于善于改革现实的人,而非“文革”时期的造反派。中国之希望断不在那些当年极凶恶的人身上! 二、梁晓声详解“一句话风波” 2011年9月1日的《华商报》,另有署名王锋的访谈文章《“要么移民,要么自杀”?你理解错了!其实是“充满信心向前去”——梁晓声详解“一句话风波”》,我依然是全文照录。网络地址:http://hsb.hsw.cn/2011-09/01/content_8148302.htm 因为一句“要么移民,要么自杀”被错传网上,作家梁晓声成为网络话题人物,处在了风口浪尖。真实情况究竟如何呢?8月31日中午,记者如约与回到牡丹园家中的梁晓声通了话,他语气中不无疲惫,“这两天,接了很多朋友的电话,基本上都是在谈这件事儿”,本已表示除博客“声明”外不再就此事做任何谈论的他,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话语“被变形”意外,也不意外   记者:得知自己的话“被变形”后,觉得意外吗?   梁晓声:意外,也不意外。说意外呢,毕竟我参加的是一个读书节目,而且是作为嘉宾,打车去的,也没收一分钱费用,因为我很重视和珍惜与读者的这种面对面的交流,不认为它是商业活动,而且作者和读者当面谈些话,很好的事情,我想,不应该出现这样曲解的情况。但,既然已经出现了,一开始,我对这个事,也并不特别放在心上。因为,关于网络经常发生的断章取义、无中生有、故意错接之类,所见所闻很多,所以大抵见怪不怪。但很多朋友们就来电,有些措辞很严厉,我们也上网找,但没找到,因为我也不懂微博,儿子又用电脑在工作,我一上网又会影响他。后来就有朋友拿来手机给我看,而且他们说,你不能允许自己的话被篡改了而你自己完全当没事儿发生,无论对网上的这种传媒现象,还是自己的读者和朋友,都是不负责任的。我觉得,他们的批评可能是对的,所以,就写了一个类似说明的短文,大概说了下。   过来人还这样说,至少是欠思考的   记者:值得注意的是,很多人就认为这句话是你说的,那是否意味着,在一些读者眼里,你的形象实际已经被固化,成为经常对现实愤怒、发言的这么一个接近“愤青”的形象?   梁晓声:其实,当时有一个主嘉宾,叫杨继绳,他出了一本谈社会阶层的很学理化的书,我去呢,不是谈我的书,是帮着推荐他的书。主持人提到一个话题时,就很历史感地分析过来,问今天这个时代和从前那个时代相比,会得出什么看法,我记不得杨继绳当时是怎么回答了,我说的是,谈此话题,必须回到八十年代初,那时结束了一个神化的时代,非如此,中国就不可能有改革开放的这一页翻开。如果今天有人尤其是年轻人很郁闷,他可能不了解当时的社会和人们的生活已经到了怎样一个程度,我想这可能和我们文化本身的滞后有关。对那个时代,我们是记忆犹新的,如果再回去,那是万万不可的,否则我就没了选择,社会也会容不下我这样的人,只能要么移民要么自杀,当时主要是想表达对那个时代的拒斥。这么些年来,我们在社会发展方面有努力,但文化并没有跟上,而当年,伴随着社会前进,文艺上涌现一批比如《芙蓉镇》、《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将军之死》等等。而时间过去了30多年,人们有些不知从前了,如果面对今天的所有问题,一言以蔽之,说不如从前好,那如果说话的是年轻人,有情可谅,如果是过来人,还这样说,至少是欠思考的。   我依然是理想主义和乐观主义者   记者:如果周围有人说他“过十年如果什么还如何如何,会选择移民或自杀”,你会怎么与他交流?   梁晓声:我会告诉他,过十年肯定不会是这样,肯定不会的!在这方面,我依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和乐观主义者。但好像也有不少人是悲观主义者,是这样吗?多吗?我之所以乐观的依据,有以下几点。第一,全人类的社会都要向前进,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与世隔绝,我们讲世界是平的嘛,别国治理国家的经验肯定会影响我们,最终促进我们。第二,虽然这次我在网络上遇到小小不快,但我还是充分肯定网络对我们社会本身的触动力,那是相当大的,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而因噎废食,你看,那么多腐败事件是在网络上被曝光而得到惩处的,那么多不公正的判决,是在网络上得到关注而改变的,那么多的人性丑陋,是在网络上受到鞭笞的,我们那么多需要同情和帮助的人,是在网络上得到救助的,还有那么多真正做好事的人,是在网络上获得了敬意和支持。各级政府的办事,也逐渐向透明、公开、人性化在过渡,管理社会事务、服务公众的意识,在不断提高,我们过去常自称老百姓,而现在,公民意识在不断提升。鉴于以上种种,我坚信,十年后一定会比现在好。我想起鲁迅的一句话,大意是,说现在好的留在现在,说将来好的随我前去。还有,所谓希望,必定附丽于将来。我想,我们大家都应该充满信心地向前去。本报记者 王锋   ■记者观察   温软刀锋梁晓声   关于梁晓声,日前,网上突现其决绝之语,愤然有去国或弃世之想。当是时,网上便纷纷“求链接,求真相”,莫衷一是。而访他之前,记者与其夫人先行通话,得知友人已纷然来电,而梁闻言诧异,多有不解。   网络所传之语,当时是否出自梁口,上下语境是否果如其所述,为何无数人宁愿“确信”此语必然为梁所言,是否梁果真说过而事后又遗忘或搞混,甚或压力之下“悍然”改口?无证据,不判断。   其实,即便梁真出此语又当如何?以不无激愤之语,表达对诸事改进之期待,此情可贵,且须珍重。梁晓声不仅仅是梁晓声,无数人寄望他助燃并高擎理想之火,烛照世情,温暖人心。可以说,梁也未负众望,他下笔,多温情,亦多刀锋。   他之所以此次被“误读”并被广泛“误信”,不无脉络可寻,从当年抒写辽阔北大荒之知青文学起,从对社会各阶层之分析及批评起,从经年之清寒布衣形象,有人称他为“老愤青”,称其在作“道德秀”。但,他自有坚持。   每次赴京出差,若皆有暇,常会一见,或在其北影厂旧寓,或在牡丹园新居。与他面容的清峻、笔底的锋利相较,他出言之时,颇为温软,几乎是娓娓道来。而嗜烟之习,多年难改,“云雾”常缥缈小室,有时会双手叉腰,侧转脖颈,隐隐有声,治颈椎之仪器,似亦提示这位长期伏案者,苦此久矣。   最近一次见他,在今年7月初。小区外,小街热闹而近嘈杂,各类厢式小货车,小贩们的三轮平板车,横七竖八穿行,各地方言此起彼伏。他早早站在小区外,迎候记者,市井烟火,一如伏案时所抽之烟,四周缭绕。   言语间,他对西安的文化氛围常多所赞言,询及文友近况,并用记者手机和陈忠实先生等人通话,期能入陕一聚。谈到北京,则称平时其实与文坛圈子并无太多往来,“周围人,也就大概知道这里住着一个写小说的人吧”。他关注陕西,但也有自己的“盲点”,比如,认为窑洞在陕西遍地开花,记者小作“纠正”,他即现惊讶,并连唤抱歉。 这是一个真实的人,一无矫饰。 王锋 (本文来源:华商报) 三、我自己的相关记录 幸亏搜狐读书会有现场的录像、录音和速记。我自己也记录有相关日记。以下内容抄录自我的日记,已经足以证明事实并不完全像梁晓声先生所说的那样:“我曾给邀请我的张耀杰打电话,问他怎么会出那种‘错误’?他说认得对方,会要求对方删除。而朋友们告诉我,竟没有。我也很奇怪,那么多人听到我的原话,居然没一个人说我的原话不是那样的。” 2011年8月28日星期日,晴。 今天搜狐读书会。在微博发表几条相关信息。 #搜狐读书会#杨继绳对话梁晓声1:杨继绳说,《中国当代社会阶层分析》一书是2004年在香港出版的《中国改革年代的政治斗争》的副产品,书里面没有任何不可以说的事情。2006年由花城出版社印刷8000册,被某部女局长点名查禁。他找到女局长理论,张说她没有查禁,花城马上表态说是出版社自己的决定。 #搜狐读书会#杨继绳对话梁晓声2:读者问杨继绳,什么时候大陆可以出版《墓碑》一书。杨说大概十年之后吧。我说,按照杨老师的说法,十年后台湾和香港的某些个政党,就可以回到大陆来参加竞选。这样的话,中国就真正进入民主宪政的文明社会了。中国的新闻出版,也就不再需要什么样的部门来审查了。 #搜狐读书会#杨继绳对话梁晓声3:梁晓声说,他是中国作家里面有人文关怀的劳动模范一类的人物。他直到现在还坚持每天写作,而且坚持用纸和笔而不是用电脑进行写作。为了写作,他得了严重的颈椎病。坐在热闹拥挤的搜狐演播厅里面还觉得浑身发冷。与外国作家一样,中国历史上的优秀作家,从孔子的苛政猛于虎到杜甫的《石壕吏》,都是有人文关怀的。 #搜狐读书会#杨继绳对话梁晓声4:杨继绳说,毛泽东1927年的《湖南农民运动调查报告》,是为了发动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我的阶层分析是不一样的,我提倡的化解社会矛盾,建设和谐社会。梁晓声说,作为文学家,我1997年时候感觉到中国社会产生了裂缝,我就凭着印象写了下来。我和杨先生一样,最不希望中国的阶层差别,再转化成为一场阶级斗争。 #搜狐读书会#杨继绳对话梁晓声5:我批评梁晓声说,《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引言里面,把朱元璋与古希腊的卡龙达斯相提并论是不对的。佩剑走进会场的卡龙达斯,被人指责违犯了自己制订的法律,便用当场自杀方式维护法律。朱元璋杀人无数。他制定的《大明律》是专门惩罚别人,而不是约束和惩罚自己的。 #搜狐读书会#杨继绳对话梁晓声6:梁晓声《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中最精彩的部分,是对于比黑社会还要黑暗的中国灰社会的分析。在他看来,凡是大张旗鼓地进行打击,并且欢迎媒体配合报道的犯罪团伙,属于黑社会。而凡是尽量悄悄地收拾,并且严格限制报道的大案要案,背后往往会有一张特别高级的灰社会网络。 2011年8月29日星期一,晴。 梁晓声先生下午来电话,说是有很多人给他打电话,问微博上有人说他要自杀、要移民什么的。他说自己的原意不是这样的,是这个人误解了他的原意。我说看到黎学文的微博了,虽然有一点偏差,却并没有什么恶意,反而充满了敬意。我答应代他发布一条纠错的微博,并且让黎学文删除原微博。 挂断电话,我立即给黎学文发去手机短信,劝告他删除微博。黎学文回复说自己在外面,晚上回到住处才能删除。于是,我自己立即上网发布纠错微博: #搜狐读书会#杨继绳对话梁晓声7:梁晓声教授电话说,有许多朋友打电话,问微博上传播他的话是不是真实的?他说自己原意是,假如像乌有之乡那些人希望的那样,中国十年后依然没有进步,反而像朝鲜那样倒退下去,他只能选择两条路,一是移民离开;一是自杀明志!请//@黎学文在北京 删除微博,以正视听! 第二天上网,看到黎学文已经删除掉原来的微博,另有两条相关微博依然保留: //@黎学文在北京 【十年后中国如何我们又如何?】昨晚发了一条梁晓声先生讲10年后若中国仍如此他将选择移民或自杀的微博,不想被3千次转发和1千次评论,网友的意见多以支持梁先生话为主,也有不少不同意见及对梁先生不满的评论,一切正常。我想有个问题值得思考:10年后中国将如何我们又将如何?不同人定会有不同答案。8月29日 02:12 //@黎学文在北京【实名举报@朱方清的微博 】@微博小秘书 :我于昨晚发的原创微博“硬汉梁晓声”被朱方清改编成题为“梁晓声2012年自杀?”在其微博上发布,现转发600余次,该微博篡改了我原意,我对篡改原创的行为持反对态度,认为微博伦理需要尊重,对原创微博的精神劳动应予保护!我多次劝说其仍未删,现被迫举报。8月29日 11:16 2011年8月31日星期三,阴。 与梁晓声教授一同参加搜狐读书会的张强教授来短信解释说,梁先生是一个专心致志从事写作的君子。他不愿意让上边的朋友为难。于是,我再次在微博上发表声明说: #搜狐读书会#:杨继绳对话梁晓声8://@苏小和 说:杨老师扎实真诚勇敢。梁老师抒情率真自由。杨老师说,清华毕业生讲究听话出活,听话是听一把手的话,我不听话才可能出活。梁老师说,如果中国再回到文革,我要么移民,对这个国家彻底失望,要么自杀,表达对这个国家极度的耻辱。 #搜狐读书会#杨继绳对话梁晓声9:8月28日搜狐读书会,被大家一致认为是现场氛围最好的一次。两位嘉宾表现出的都是大家风范。//@黎学文在北京 通过微博传播的梁教授“一是移民,一是自杀”的话,抽掉了假如再回到文革或者朝鲜的大前提,让梁教授遭受到来自网络以及上层的一些误解。本人在此对梁教授表示歉意! #汉奴忘八耻#海外有一西奴网/据说就是此人搞的/等什么时候闲适一点/不排除起诉这个汉奴人渣的!!//@赵岩鲜花满月楼:今天稀里糊涂的和一个叫王小东的人在微博上争执起来,他篡改讹传梁先生的发言,被指出来有点恼羞成怒,像泼妇骂街一样,看了他微博才知道,这个所谓著名学者就是《中国不高兴》的作者, 事情到此原本可以圆满结束。不曾想梁晓声先生那边已经在接受媒体的正式采访,而且明显是收回了他在现场说过的某些话语和某些态度。行文至此,我情不自禁地要追问一句:假如今天还要打右派,一直提倡人文关怀的梁晓声先生,是要选择站在人文关怀一边;还是要选择站在请他当民盟中央常委和全国政协委员的上级领导一边呢?! 朱先生厚泽去世时,我专门发表文章强调他对于年轻人的郑重劝告:“不要对我们这些老年人抱什么希望,我们是没有希望的。”这句话同样可以移送给像黎学文这样的年轻人,以后再不要动不动把“硬汉”之类的称呼,一厢情愿地奉送给别人,尤其是享受着某种特权待遇的老年人。改造中国社会的唯一支点,是以人为本——也就是本人以本人为本——的真正具有普世性的现代精神,也就是胡适先生所说的“你的最大责任,是把你自己这块材料铸成器”。 2011年9月2日于北京家中。 一五一十部落原文链接 | 查看所有 0 个评论 张耀杰的最新更新: 袁伟时先生的常识误读 / 2011-08-28 10:47 / 评论数( 0 ) 从复议到判决,公正被谁吃掉 / 2011-08-25 22:57 / 评论数( 1 ) 化解权力市场经济的路径选择 / 2011-08-24 21:31 / 评论数( 0 ) 贾焱:我的老师梁晓声 / 2011-08-24 21:29 / 评论数( 0 ) 李劼:孔丘的等级观念和仁义政治 / 2011-07-30 00:56 / 评论数(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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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力建 | 一份没有说透的历史决议

  今年是辛亥革命100周年、中共建党90周年、苏共亡党20周年,又恰逢第四波民主化浪潮席卷而来。在这个大背景下,由胡耀邦史料信息网、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杂志社、《南方周末》报社主办,腾讯网支持的纪念中共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发表三十周年座谈会8月27日在北京举行。北京政治、经济、理论、法学、新闻界人士一百余人出席,四十多位专家学者作了主题发言。以下发言根据微博整理,或有错漏。—编者按   胡耀邦之子、全国政协常委胡德平:决议总结历史失误,留有余地,没有过头的话,只有说的不够的话。有的话没有说透。现在有人怀念文革的一些做法,这是一种倒退。革命党要向执政党转变,这是一个历史抉择历史机遇。三十年前的决议,自我批评还是不够的。决议批判否定的文革的底线不能突破。近来有人想利用文革、再搞文革,违背锦涛讲话精神。党内的极左,个人凌驾于中央之上。革命时期搞集中,还好理解。现在还这样,就不好理解。为什么民主集中制,民主总是弱势,集中总是强势?只有封闭的社会才感觉自己什么都好,开放社会才知道这儿那儿不如人。孤立于世界有什么好?林彪曾说,什么是政权,就是镇压之权,当时大家还叫好!党性必须统一于人民性。党内民主更值得注意。   中国政法大学终身教授江平:两个谬论要狠批,一是稳定压倒一切论;一个中国国情论。三十年前我们否定了“两个凡是”,今天我们又有两个误导理论:稳定压倒一切论,中国社会特色论。稳定的标准是有权的人自己理解的。制度上的差别是理所当然的,过分强调了特殊性,把人类的共同的理念给忽略了。共同的宪政、法制、人权的理念是最重要的。   北京大学陈波:决议受邓主导,党内有些好建议没采纳,对文革反思不够,建议腾讯找五十以上人写:我经历的文革。毛从小到老,都搞阶级斗争。   北京大学教授张维迎:一、政治家不能从公务员中产生。公务员机械化,无思想;二、我们现在看到的历史多是假历史,不彻底否定文革,中国人灵魂不可能干净。要公开档案。三、要落实宪法。宪法只有一条真落实:坚持党的领导。其他的,我们的宪法条款都落空了。我们当前的任务,是落实宪法。《决议》一代领导人是横空出世,有理念。现在国家气质变了,讲利益不讲理念,讲关系不讲是非。今天纪念《决议》三十周年,我心情不是很好。今日中国社会处于亚健康状态。只有利益,没有理念。三十年前有一群有理念的人,现在风气坏了。当年中央找浙江沈祖伦谈话,担任省委书记,他找中央汇报,说我只适合当省长,不适合担任省委书记。现在我们还有这样的人吗?我国现在的国际地位,不如1945年,我们是联合国发起国。   京衡律师集团董事长陈有西律师:一,中国现在需要新的思想解放运动,改变执政理念,改变维稳模式。高压还是疏导?二、改革要有顶层设计,全局设计,不能再摸着石头过河,不能再实用主义。三、重建政治道德,权力黑社会化危害国家政权。公权力撒谎带坏国民道德。五、政治体制改革要从司法改革突破。三十年过去了。党也要反思。前一个《决议》总结了建党60年,现在要反思执政62年的得与失。需要一些宏观思考。   香港科技大学教授丁学良:你们大陆学者不但不要忘记文革的教训,我还要提醒你们认真分析利比亚的教训。卡扎非是1969年政变上台的,他是全世界学习文革最认真的。我们搞小红书,他编小绿书。搞革命法庭,公审大会当场打死,是真正学习文革的好学生。不但是革命领袖,还是群众导师。杀了革命委员会的其他人。文革十年,有那么多老百姓参与那么多过激的事,原因何在?是一种冤气的总爆发。因为中国把自下而上对官僚体系泄放不满的渠道堵死了。文革给了通道。军政不行,法制的路不让走,于是我们选择了一条开明专制的路,象李光耀、香港的路。小规模的地区能这样,十几亿的国家能行吗?四种模式对付腐败,一是政变,二是民主和法治。三、开明专制,新加坡这样。有个基本条件是规模小,大国从来学不好。十几亿中国还可能搞这个。四、暴民运动。前提要有个权力极强的君主,今天没这种人。中国只有一条路,民主和法治。这个绕不开。中国拖的时间太长,代价将更大。   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名誉会长高尚全:不解决政府主导还是市场主导,改革是空话。最近去朝鲜,农民不能私人养牛,因为牛是生产资料,要国有。关于中国模式,三种意思:一、要肯定证明中国伟大;二、反对,使改革失去方向;三、提中国道路不提中国模式。高尚全,举国模式存在许多问题。   中国法学家、决议起草者之一郭道晖:共产党要从革命党转型为宪政党。三十年前,是党内最大的思想解放运动。没有宪政,就没有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就是社会至上,他是和国家至上相对立的,而不是与资本主义相对立。三件重要事,一、开放三十年前大讨论的档案;二、开放对毛泽东的讨论;三、开放对些年改革开放的大讨论。党的执政地位到了最危险时刻,要再次解放思想,进行大讨论。   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何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讲不清,又搞核心价值理念。有些理论上面很重视,下面很冷淡。错误理论要敢放弃!今天的问题还是在党。关键是推动党改革,党身上封建东西很多。党建关键要民主化、科学化,党要现代化。党的好提法不落实。不是理论没有,而是不落实。十七大很多不落实,十八大如何交待?政党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还是政治建设为中心?值得讨论。执政六十年了,应当认真研究政治。政治局研究经济,国务院讲政改,需要思考。会抓老鼠是好猫,现在老鼠抓到了,猫打起来了。科学发展观很有道理,具体落实没有做好。政治要让百姓讲,不要给人民讲政治。   张闻天秘书何方:个人崇拜是体制问题,到现在都没有好好反思。邓小平说过:毛在,毛说了算;我在,我说了算;什么时候你说了算,我就放心了。可见,人治是历来传统。 黄炎培之子黄方毅:当年共产党向国民党提议案,要求结束党治,实行宪政。新民主主义第一版框里只有两字,宪政。有人笑评,现在最困难的是,不知道什么是毛泽东真正思想。 清华大学教授李楯:文革为什么还能沉渣泛起?因为很多该否定的没否定。我六十多的人,很多历史还不知道!我们缺少忧患意识,只有敌情意识。政权在你手里,就说造反有理;政权在我手里,就说维护稳定。缺乏一种真正实现稳定的价值观。改革早已停滞。党把人民当小孩子,看中学教科书,国家没有前途。   全国政协海外侨胞列席委员姜维:当年我是个体户,社会上认为不是好人。胡耀邦说,个体户是光彩的。我们含着热泪听的。 《决议》对中国民营经济的发展的促进作用,我们有切身感受。我是回大陆的第一个私营投资企业。当年德平骑着自行车为我们批私营投资企业而奔走反映,任仲林同我说,小同志你现在是大陆的资本家了,我们原来是把它消灭光的。这是我们党的观念的重大突破啊。   人民日报前评论员马立诚:否定改革开放的势力不容小看。国家要举什么旗?如果纵容毛左,国家将有大难。唱红是违背科学发展观。如何举邓小平旗帜?一、民主和自由不可阻挡,不要阻挡;二、经济发展不能解决执政合法性,不要自欺欺人。党内民主扩大是可行之路,党领导下的宪政。如果回到1945年的新民主主义,那就开放言论、真正选举等。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雷颐:历史经常被遗忘,要和遗忘作斗争。血统论也起来了,文革时有。接开历史伤疤会痛,但有益。   中国历史学家吴思:决议是以八大为理论框架,存在问题,否定无产阶级专政。以经济为中心,计划经济一定打破,八大的理论站不住脚。决议政治改革设想对头,目标现在没达到。当时说现代化实现后搞民主,现在为何还没开始?   《炎黄春秋》杂志社副社长杨继绳:党史上,党中央经常出现反革命集团,这是为什么?要反思。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于建嵘:决议为何没检讨建国三十年执政问题?现在思想解放还不如三十年前。党的治国理念存在问题。国家是谁的国家?是人民的。国家基本制度该不该改革,问题从哪来?党连自己的法治都不遵守,人民怎么办?《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存在的问题,是没有对治国理念进行检讨。没有对基本的理念和制度的检讨。对国家方向没有探讨,没有弄清治国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公民的权利。政党政治代替了现代政治,政党政治有很多方面要思考,要改进。为什么就不能把法制、宪法作为执政的基本理念?   《中国税务》杂志社原社长张木生:当时《决议》确实不可能把所有问题回顾总结,小平说有些要留给后人去总结。我们30年经济建设取得巨大成熟,也带来了巨大的问题。好多问题出在党内。需要好好反思总结。两会代表,农民代表两个,亿万富豪一百多,确实问题大。中国经济到拐点,贫富差距接近拉美。马克思的设想,至今没在哪个国家实现。马克思没有消灭资本主义,反为资本主义提供营养,使其完善。苏联曾经崛起,世界第二,后来不行。毛最大错误是找不到限制资本主义方法。改革开放最大错误,明明搞资本主义,却不敢告诉人民。广场革命时,人的智商最低。听大家发言,一个共识。应当坚持党的领导,必须改善党的领导。   张爱萍上将之子张胜:反腐败,有一个公权力的遏制问题。一个市长,一支笔,几个亿就可以决定投向哪,投给谁,能不腐败吗?权力失去制衡,必然导致腐败。改革,一要有稳定的国际形势,可以让我们专心改革;二是恢复党的威信;健身,否则推上手术台就下不来了。   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会长宋晓梧:今天看《决议》,心情有几分沉重。当年我们否定了阶级斗争为纲,才有了万众一心搞经济建设,才有今天成就;我们否定了计划经济,才有了这样的经济活力。现在又有人给我们写文章提出要以阶级斗争观念分析社会问题,分析劳资矛盾,象通钢事件。坚持,还是回潮?当然是往前走。有人提出用阶级斗争思维解决劳资纠纷,我不认同。但要完善工会及其他制度。左派有市场,因为制度有问题。现在是地方不听中央,GDP劲头特别大。不能再收权中央,要向社会放权,民主。不能后退。   中国驻瑞典歌德堡原总领事:现状是一部分人掌握政治权力,还掌握经济权力,还害怕,往外跑。国外报纸从来没说领导英明的,那有这么干的?现在在火山上,有钱人跑了,我这没钱人只好等着。   中共中央党校教授蔡霞:中共对文革反思不够,党内有政治企图的人会利用郡众,实现个人目的。党内政法生活若干准则被背离,导致许多问题。九十年代政治改革落后了,我发表观点,有人还批评。党内民主如何进行?我们否定了历史上一些错误的东西,但是都是抽象的否定,缺乏具体的深切的清理。很多问题根本没有真正揭示出来。历史不能完整地被记忆。忘记了文革全民族的悲剧,就是背弃了我们最大的民族利益。也是背弃了党的利益。这是党执政以来必须面对的重大课题   中共中央党校教授沈保祥:决议当时出台不易。突出解决毛泽东评价,将毛思想与毛错误分开,承认思想。实现当时的统一,是政治问題决议,有些话不合实际,如评价华国锋。今天的问题还是在党。关键是推动党改革,党身上封建东西很多。党建关键要民主化、科学化,党要现代化。党的好提法不落实。不是理论没有,而是不落实。十七大很多不落实,十八大如何交待?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讲不清,又搞核心价值理念。有些理论上面很重视,下面很冷淡。错误理论要敢放弃!决议否定无产阶级专政对头。决议说现代化实现了,搞民主。现在为什么不搞。毛泽东发动群众想法对的。当权者想搞修正主义,毛的判断是对的,方法错。   中共中央党校教授王长江:一、悲哀在于声称要长期执政,实际上没人有这想法;二、当年决议几千人讨论,现在行不行?越南全党讨论,我们讨论成泄密。制度建设让部门进行,成为部门谋权。   中央社会主义学院教授王占阳:毛泽东论联合政府时期,提出的新民主主义论,后来改了。国共合作时新民主主义,是竞选。后来不一样。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理论,谈民主宪政比延安时期差远了。有三个毛泽东思想,看用哪个。毛思想、邓理论如何整合?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新社会主义,市场社会主义,都融合到一起。里面的互相矛盾之处的解决,就需要创新。   胡德平小结:今天的会很好。我受到很大的启发。很多内容是一种探讨,要相信大家的消化力。说问题、说遗憾,说希望,这是为了我们的党更好更快地进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难道这个口号只能用于78年吗?要长期坚持。要坚持思想解放,不用患得患失。作《决议》时我们党的精气神很好,要发扬光大。《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是1981年6月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按照中共官方说法,《决议》对新中国成立32年来的历史作了科学总结,对一系列重大历史问题作出正确结论,彻底否定了“文化大革命”;同时实事求是地评价毛泽东的历史地位,充分论述了毛泽东思想作为党的指导思想的伟大意义。《决议》的通过,标志着党在指导思想上拨乱反正任务的完成。在这次全会上,华国锋辞去中央委员会主席和中央军委主席职务,分别由胡耀邦和邓小平继任。    (整理:邓放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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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三十周年座谈会

@何兵 :今天参加 发表三十周年座谈会,胡德平、江平、于建嵘等几十人与会,有妙言会报告大家! @同言勿记 :请问主办方是谁? @何兵 :胡耀邦史料信息网、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杂志社、南方周末、腾讯。 高尚全、张维迎、吴思、杨继绳、展江、张鸣、陈有西等与会。 名大报刊总编、中央党校王长江、财新胡舒立到会。 高尚全发言:不解决政府主导还是市场主导,改革是空话。 最近去朝鲜,农民不能私人养牛,因为牛是生产资料,要国有。关于中国模式,三种意思:一、要肯定证明中国伟大;二、反对,使改革失去方向;三、提中国道路不提中国模式。高尚全,举国模式存在许多问题。 清华大学郭道晖讲话题目:共产党要从革命党转型为宪政党。三十年前,是党内最大的思想解放运动。郭老师是我博士答辩组成员,致敬。 郭道晖说:三件重要事,一、开放三十年前大讨论的档案;二、开放对毛泽东的讨论;三、开放对些年改革开放的大讨论。党的执政地位到了最危险时刻,要再次解放思想,进行大讨论。 郭道晖:没有宪政,就没有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就是社会至上,他是和国家至上相对立的,而不是与资本主义相对立。对此,何某深表赞同。 人民日报前评论员马立诚:国家要举什么旗?如果纵容毛左,国家将有大难。唱红是违背科学发展观。如果回到1945年的新民主主义,那就开放言论、真正选举等。 如何举邓小平旗帜?一、民主和自由不可阻挡,不要阻挡;二、经济发展不能解决执政合法性,不要自欺人。点评:人民日报的前记者都很牛。 胡德平发言:三十年前的决议,自我批评还是不够的。决议批判否定的文革的底线不能突破。近来有人想利用文革、再搞文革,违背锦涛讲话精神。 党内的极左,个人凌驾于中央之上。革命时期搞集中,还好理解。现在还这样,就不好理解。为什么民主集中制,民主总是弱势,集中总是强势? 只有封闭的社会才感觉自己什么都好?开放社会才知道这儿那儿不如人。孤立于世界有什么好?林彪曾说,什么是政权,就是镇压之权,当时大家还叫好!党性必须统一于人民性。党内民主更值注意。 张木生发言:听大家发言,一个共识。应当坚持党的领导,必须改善党的领导。 两会代表,农民代表两个,亿万富豪一百多,确实问题大。中国经济到拐点,贫富差距接近拉美。马克思的设想,至今没在哪个国家实现。马克思没有消灭资本主义,反为资本主义提供营养,使其完善。 清华大学李楯:文革为什么还能沉渣泛起?因为很多该否定的没否定?我六十多的人,很多历史还不知道! 权力在别人手里,造反有理;在自己手里,稳定第一。改革早已停滞。 李楯:党把人民当少孩子,看中学教科书,国家没有前途。 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会长宋晓梧:有人提出用阶级斗争思维解决劳资纠纷,我不认同。但要完善工会及其他制度。左派有市场,因为制度有问题。 宋晓梧:现在是地方不听中央,gdp劲头特别大。不能再收权中央,要向社会放权,民主。不能后退。 北京大学张维迎:政治家不能从公务员中产生。公务员机械化,无思想。二、我们现在看到的历史多是假历史,不彻底否定文革,中国人灵魂不可能干净。要公开档案。三、要落实宪法。宪法只有一条真落实:坚持党的领导。全场笑一一 何方:邓曾说:毛在,毛说了算;我在,我说了算;什么时候你说了算,我就放心了。可见,人治是历来传统。 江平:两个谬论要狠批,一是稳定压倒一切论;一个中国国情论。 今天真是思想大解放。上半场结束,下午继续。 下半场马上开始,大家先喝口水。 中央党校沈保祥:决议当时出台不易。突出解决毛泽东评价,将毛思想与毛错误分开,承认思想。实现当时的统一,是政治问題决议,有些话不合实际,如评价华国锋。 今天的问题还是在党。关键是推动党改革,党身上封建东西很多。党建关键要民主化、科学化,党要现代化。党的好提法不落实。不是理论没有,而是不落实。十七大很多不落实,十八大如何交待?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讲不清,又搞核心价值理念。有些理论上面很重视,下面很冷淡。错误理论要敢放弃! 决议否定无产阶级专政对头。决议说现代化实现了,搞民主。现在为什么不搞。毛泽东发动群众想法对的。当权者想搞修正主义,毛的判断是对的,方法错。 中央社会主义学院王占阳:毛泽东论联合政府时期,提出的新民主主义论,后来改了。国共合作时新民主主义,是竞选。后来不一样。 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理论,谈民主宪政比延安时期差远了。有三个毛泽东思想,看用哪个。 香港科技大学丁学良:四种模式对付腐败,一是政变,二是民主和法治。三、开明专制,新加坡这样。有个基本条件是规模小,大国从来学不好。十几亿中国还可能搞这个。四、暴民运动。前提要有个权力极强的君主,今天没这种人。 中国只有一条路,民主和法治。这个绕不开。中国拖的时间太长,代价将更大。 全国政协海外侨胞列席委员姜维:当年我是个体户,社会上认为不是好人。胡耀邦说,个体户是光彩的。我们含着热泪听的。 杨继绳:党史上,党中央经常出现反革命集团,这是为什么?要反思. 北京大学陈波:决议受邓主导,党内有些好建议没采纳.对文革反思不够,建议腾讯找五十以上人写:我经历的文革.毛从小到老,都搞阶级斗争。 中央党校蔡霞教授:中共对文革反思不够,党内有政治企图的人会利用郡众,实现个人目的。党内政法生活若干准则被背离,导致许多问题。九十年代政治改革落后了,我发表观点,有人还批评。党内民主如何进行? 黄炎培之子黄方毅:当年共产党向国民党提议案,要求结束党治,实行宪政。新民主主义第一版框里只有两字,宪政。有人笑评,现在最困难的是,不知道什么是毛泽东真正思想一一 社科院雷颐:历史经常被遗忘,要和遗忘作斗争。血统论也起来了,文革时有。接开历史伤疤会痛,但有益。 陈有西律师:一、现在需要新的思想解决,改变维稳模式。现在越来越依赖警察。自杀还说人家暴力抗法,结果杀你。二、改革要有顶层设计。三十年后还摸石头过河。三、重建政治道德,权力黑社会化危害国家。公权力撒谎恶化国民道德。五、政治改革从司法改革突破。 中央党校王长江:一、悲哀在于声称要长期执政,实际上没人有这想法;二、当年决议几千人讨论,现在行不行?越南全党讨论,我们讨论成泄密。制度建设让部门进行,成为部门谋权。 中国驻瑞典哥德堡原总领事:现状是一部分人掌握政治权力,还掌握经济权力,还害怕,往外跑。国外报纸从来没说领导英明的,那有这么干的?现在在火山上,有钱人跑了,我这没钱人只好等着。   (未完待续) 打喷嚏链接: http://www.dapenti.com/blog/more.asp?name=xilei&id=48733 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韩寒最新小说) 用手机上 喷嚏网 :m.dapenti.com        每周精华尽在【 喷嚏周刊 】        《喷嚏图卦》图片托管于又拍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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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鲁 | 难以忘怀的记忆——忆1958年“反右斗争”中的父亲王卓如

2011年07月01日 18:07:38 反右 大跃进 三年困难 王卓如    王小豫  王小鲁                 父亲的“右派罪行”     岁月尘封,但人生中有些记忆,却会随时间的推移日渐清晰。     清明之际,再次整理父亲的遗物,竟发现了一份未曾注意过的文件。“王卓如的申诉书”几个字赫然纸上。文件的落款日期是1962年5月5日,距今已是49个年头。     1958年,作为常务副省长主持山东省经济工作的父亲因反对冒进浮夸,开罪于山东省当时的主要负责人,继1957年社会上的反右运动之后,在党内“整风补课”(或称“反右补课”)中被打成“右派分子”、“右派反党集团首领”,开除党籍、下放劳动。     许多年来,我们的家庭和个人命运一直随父亲曲折经历而沉浮,可是,作为子女,却并不清楚父亲被打成右派的具体“罪状”。     春之时节,万物生发,阳光和煦,读到的内容却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1957年底,中共山东省委在讨论第二个五年计划时,提出了粮食年产量要达到440亿斤的冒进指标(此前的最高产量是275亿斤)。父亲认为办不到;当时山东农业仍是靠天吃饭,即使经过五年努力,变平年为丰年,至多也只能达到400亿斤。这一相对冷静客观的意见,却成了他“右倾保守、反对省委、反对大跃进”的重要罪状。     今天查看历史统计,就在打倒了“王卓如右派反党集团”,随后又打倒了省长赵健民、省委书记处书记李广文等“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之后,在“大跃进”高歌猛进的几年中,山东省粮食产量却连年大幅度下降,到1960年降到了166亿斤,竟低于1949年的水平。再加上大规模虚报产量导致的高征购和大办吃饭不要钱的公共食堂,把农民的口粮折腾光了,造成了空前惨重的大饥荒。     父亲的另一罪状是他认为,“不能将合作社的优越性估计过高,不能什么都交给社办,应当量力而为,”否则“很可能会超越他们的负担能力”。他还在会议上批评了农村销售没有安排好、宣传工作片面、计划脱离实际、盲目冒进等,导致农村减产减收,引起群众不满,使一些人对合作化的优越性发生怀疑。这些讲话被断章取义改编,在省委的反右材料中变成“王卓如……恶毒地污蔑‘一切恶果都是合作化带来的灾难’”,是他“反对合作化”、“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证。     1954年,由于国营商业发展过快,发生了大量挤垮私商的现象,山东也有十几万私商破产。父亲根据当时中央的决定,安排国营商业暂停扩张,让出一部分营业空间,以维持这十几万私商的生活。父亲在1957年还批评过“对市场、对农民限制过多过死”,他说:“不开放自由市场,独家经营,没有竞争者,不会服务得好,……有了竞争,就可以促进国营商业改善经营”。这些事在1958年被翻出来,定罪为“对资本家生活、利润倍加关心,颂扬自由竞争、赞扬资本主义经营管理、仇视国营商业,反对社会主义……”。     在一次会议上,父亲在讲干部民主作风时说:“谁是真理就服从谁”,“人不是天生就是领导”,“关于这个问题倒应该向美国学习,……大选时你没有选上,你就是公民”。这在反右时定性为“极力赞扬资产阶级的民主,公开主张要向美国的民主学习”,成为他“反对社会主义”的又一罪证。     1958年,一个省计委负责人背着父亲和其他省政府领导,私自整了省计委另一负责人郭士毅的材料,要把他打成右派。在处理此案时,父亲采取了慎重的态度,召开计委党组扩大会议核对事实,进行讨论。会上,只有少数人认为郭是右派,不少人不同意。父亲将这些情况报告了省委,认为根据现有材料,不能证明郭是右派。匪夷所思的是,郭本人还未被定成右派,省委第一书记舒同就在大会上公开指责父亲“包庇右派分子郭士毅”,组织对父亲展开斗争。此后,罪名步步升级,父亲成了“右派反党集团首领”,郭则成了他的“反党集团成员”。     父亲的罪状还有很多。例如,省委主要领导为提高产量要求农民大种地瓜(红薯),父亲指出,有些地方不适宜种地瓜,强迫农民种了,反而导致减产。而且当时全省已经年人均160斤地瓜干,非农业人口不可能吃这么多地瓜,不宜再扩大种植。父亲还引述过农民的话,把官方宣传的“万斤地瓜”称为“万筋地瓜”(指只长须根不长重量)。这更坐实了他“反对大跃进”的罪证。     又如,他如实反映财政赤字状况,不同意违反财政制度用预算外资金冲抵账面赤字,被指为“竟敢制造假赤字,谎报财政‘三空一赤’,反对省委”。     不过,父亲至少还有一条重要的“罪证”看来没有列入省委的反右材料。那就是当时省委主要负责人打算挪用本已紧张的财政资金,修建一座专供领导干部消遣的南郊宾馆,而主管财经工作的父亲坚决不同意。他说,财政就像一杯水,有人多喝了,就会有人少喝;并不客气地说,“谁出主意谁拿钱。”此事令某些人极为恼火。父亲被打倒后,就在农村发生严重饥荒的三年困难时期,两个村庄被拆迁,环境优美的南郊宾馆顺利建成,并被称为“打倒王卓如右派反党集团的胜利成果”。因此,不难理解,为什么在父亲的罪状中,有那么多的“搞独立王国”、“反对省委”、“一杯水主义”等罪名。     就在党内反右斗争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1958年,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到山东视察。当时,山东省委正在搞农业“大跃进”。就在省城附近,他们组织人力把几十亩田里未成熟的稻子连根拔起,集中“密植”到一块地里,制造了一个“亩产万斤”的“高产试验田”。这些拔起来的稻子堆在一起不久就开始发热腐烂,只好在高产田上面搭起防晒的大棚,并用成排的鼓风机吹风降温。主席的座车一出城,马上有人打电话通知,让事先组织好的人力拆除大棚和鼓风机,打扫好现场供主席视察。     据当时的谈话记录,在这次视察中,省委书记谭启龙向中央主席报告了“王卓如为首的右倾反党集团” 的罪状。他说,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搞出了王卓如“搞独立王国,一直反对省委的冒进”,“造假账,隐瞒粮食不报省委”等问题。但是,“地方主义头子”、省长赵健民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主要罪状有“反冒进”、“讲阶级斗争熄灭、讲敌我矛盾退出历史舞台”等等。中央主席则答道,“他自己还没有退出历史舞台。”其余的谈话,主要集中在大辩论、鼓干劲上。也是在这次谈话中,中央主席提出,“三年赶上英国,再加四年,苦战七年赶上美国!” [ii]        泉城记忆     手捧那几张经历了近半个世纪沧桑、已经发黄变脆的稿纸,一种不可名状的感慨袭上心头,那段未曾忘怀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父亲停职审查后,被逐出省府大院。我们全家搬到曲水亭街暂住,同时住进来的还有一位警卫员。父母都知道,他的任务名为警卫,实为监视。但他们心中坦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事情,尽可泰然自若。日久见人心,我们一家和他相处颇为融洽。     济南素有泉城之称。出曲水亭街,沿小溪北行,约几分钟的路程就可以走到泉水汇成的大明湖。以我们当时的年龄,全然不知此后将面临的黑云压境的险恶形势,沉浸在嬉戏淙淙泉水的乐趣中。     留在我们儿时记忆中的,除了小溪泉水,还有那个“火红年代”的许多片断:     街头锣鼓喧天“十五年赶上美国,超过英国”的活报剧;     省府礼堂里上演的老太太歌舞“夸地瓜”,宣传地瓜高产,大力推广让老百姓改种地瓜;     敲锣打鼓到省府大院报喜的群众队伍,展示他们发明的“万能拖拉机”:就是在拖拉机前面加装了一个皮带轮,因此可以用来抽水磨面;     墙上的壁画,令我们印象深刻、至今仍感到气魄非凡的画配诗是“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     此后大炼钢铁,作为小学生的我们也义不容辞的参加了这场群众运动,发一付布手套,自备小铁锤,用来砸矿石,供小高炉炼铁用。全民仿佛都被一种情绪鼓舞着,好像这样走下去,前途就一片光明!     在那种被鼓动起来的政治热情下,人们都会由衷或不由衷地被裹挟进来。有人为邀功请赏而虚报蛮干,而多数普通百姓则带着美好愿望为此添砖加瓦。家家上交废铁支援炼钢,甚至一日三餐用的铁锅也交了,因为农村已经办起了吃饭不要钱的大食堂。似乎“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群众运动全民参与,街道两旁都砌满了两尺来高的“土炼铁炉”,堆满了焦炭和矿石。每天人声鼎沸,火光冲天。全家人也想为“大炼钢铁”出一份力,于是,父母领着我们,比照别人的样子,在自己家院子里用砖砌了个小土高炉,而且比街道上砌得还高。一家人兴致勃勃地“炼铁”,而孩子们最感兴趣的还是炼铁的“副产品”——烤白薯。当然,到了要“出铁”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谁知根本流不出铁水,得到的只是一堆稍带金属光泽的炉渣。只好请来街道上的“技术人员”会诊,更出乎意料的结论是:“这就是铁呀!比我们炼的质量好多了!”我们才知道了所谓“土法炼铁”炼出来的是什么。     住在曲水亭时,父亲上班其实就是去挨批,任别人往他身上倒脏水,连辩驳的权利也被剥夺。他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但回想起来,我们家大部分时间竟是和谐愉快的,父亲从不让自己的事情影响家庭气氛。不知道父母怎样做到这点,但今天才知道这多么不容易,那需要怎样的胸怀和气度!感谢父母在那样严峻的时期,给了我们欢乐的童年。     我们家虽是慈父严母,却和当时的多数家庭不同,非常民主。每天傍晚,饭桌上的时间是最愉快的,因为那是全家一起谈天说地的聚会。我们说话自由,常常口无遮拦,直到成年总也学不会说“官话”。     家里的气氛也不总是愉快的。记得一次父亲在被批判后回家,我们在门外听到他和母亲谈话时不禁痛哭失声。后来,母亲找来一本叫《党证》的苏联小说给父亲看。书里讲的是一个苏联红军军官受命化装潜入敌后,完成任务后却被红军游击队当作白军奸细抓获。他在解释无效、就要被枪毙的时候,脱下自己的靴子留给没鞋穿的游击队员,却意外地从靴子里掉出了撕毁的党证碎片,从而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母亲的用意很明显,是鼓励父亲坦然面对莫须有的罪名。     其实,更让父亲伤心的是“墙倒众人推”。在多年共事的亲密同志和下级干部中,有些人见风使舵,无中生有、落井下石;更多的人在压力下随声附和,揭发批判;会下遇到了,形同陌路。我们做儿女的在学校,也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歧视。     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父亲的结论下来了:开除党籍、撤职下放。带着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帽子,发配到淄博市博山电机厂劳动改造。那时候,反党反社会主义,就是不齿于人类的人民公敌。1958年秋天,我们举家搬迁。     后来我们才知道,父亲的“右派反党集团”一案,牵连了另一位副省长袁子扬和省委财贸部、省计委、财政厅的数位负责干部,以及全省一百多位县级以上干部。他们有的被撤职、开除党籍,有的下放劳动,有的甚至被逮捕监禁。随后,省长赵健民,省委书记处书记李广文两位也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这成为当时山东三大案件。至此,山东党内的反右斗争大获全胜。     1958年11月6日,人民日报刊登了山东省委书记谭启龙的文章:“山东农业生产的落后局面是怎样改变的”。文中说,山东省“集中地揭发批判了山东党内地方主义、资本主义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和以王卓如、袁子扬为首的反党右派分子,……从省委书记、常委委员,到地、县、乡、社、队干部,共拔掉白旗、灰旗干部近四万人。在菏泽专区搞的比较彻底,在县级干部中,反掉了近20%。”从而“取得这场斗争的胜利”,“推动了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全面飞速发展。”     文章说,在此大好形势下,“山东今年农业生产获得了空前未有的大跃进。粮食总产量预计可达八百亿斤左右,……棉花总产量可达一千二百万担”,创造了“惊人的奇迹和伟大的胜利”。 很久以后才搞清楚,1958年山东省实际粮食产量还不到800亿斤的三分之一,只有245亿斤;棉花产量不是1200万担,而是424万担。 [iii]        信念守望者     父母都是大革命时期的中共党员。父亲读中学时参加革命,领导家乡农民与欺压乡里的官衙劣绅斗争,抗苛捐杂税、反贪官污吏、建农民协会。抗日战争时期,他辗转在华北平原组织武装斗争,做过地方领导工作,也曾任八路军野战政治部民运部长。1942年,他临危受命,前往在日寇“大扫荡”中损失严重的冀鲁边区担任党委书记、军区政委。面对日军的重兵围剿,他们部队化整为零,干部深入乡村,在群众掩护下坚持抗日斗争;在军区司令员叛变投敌的严重形势下,父亲依靠边区军民,粉碎叛变阴谋,稳固了抗日根据地。     解放战争时期,他从事的渤海区根据地建设、发展生产、恢复民生和支前工作有声有色。渤海人民无私支援前线,为淮海战役提供了坚实的兵员、物资和后方保障。陈毅曾感慨地说:淮海战役的胜利,是山东人民用小车推出来的。     父亲务实的工作作风和敢说真话、为民请命的勇气,不仅源于他坦荡的襟怀,和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信念,还源于他在长期地方工作中建立起来的与群众的密切联系,和心中那份对劳苦大众的天然眷恋。     母亲生在福建侨乡,因为不满社会黑暗毅然投身革命,被派到北平从事地下工作,担任中央内部交通员。遭叛徒出卖被捕入狱后,她和狱友们数次绝食,拒不低头,高歌岳飞的“满江红”顽强抗争,并用发卡在牢房铁门上刻下了“深固难徙”四个大字。直至国共合作被营救出狱。在山东抗日根据地和部队遭受严重挫折的形势下,母亲与父亲一起前往冀鲁边区工作。我们的一个哥哥出生后就被留在老乡家里,却在日寇扫荡造成的饥荒中饿死。不久,母亲经历了军区司令员邢仁甫刺杀副司令员黄骅等多名领导干部,策动部队叛变投敌的严重事变。危急关头,她挺身而出,冒死冲出日军和叛徒的数道封锁向边区党委报告情况,使区党委及时粉碎叛变阴谋,挽救了边区,避免了更大的牺牲。记得母亲后来提起此事,曾说那晚像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急白了头发!     长期的地下工作、严酷的狱中生活和艰苦的抗战,严重损伤了母亲的身体,她那原本就不健壮的瘦小身躯越发虚弱了。幼年的我们无法懂得,母亲为什么会常常晕倒呢?     父母都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顽强地守望着自己的信念和良知,绝不为官位利禄出卖他们心中的真理。父亲被发配到淄博前,省委找母亲谈话,要她和父亲划清界限,留在省城。母亲非常淡定地说:王卓如去哪,我去哪!父亲在数年中背负着反党右派的罪名,能够坚持下来,离不开母亲义无反顾的支持。     父亲下放的电机厂坐落在一片河边低洼处,沿坡上行,便是工厂宿舍区。我们全家六口人安顿在三间狭小的平房里,二十几户人共用一个露天水龙头,在此一住就是四年。     全家只有三张床,白天掀起被褥,就是做作业的桌子,也是做饭的案板。记忆最深的是除夕包饺子,因为只有过年才能吃到。     父亲被开除党籍,但所在的工厂是部属企业,不归山东省领导,给了父亲一个副厂长职务。他到厂后,就到最脏最累的翻砂车间干活,也和工人一起上夜班。起初,工人并不接受他,有时还故意和他为难,但这个快五十岁的右派副厂长并不在意,不仅实实在在干活,向工人请教,还下功夫学习他不熟悉的电学、机械技术,很快从外行变成了内行。他以自己的行动,赢得了全厂工人干部的信任与尊重。工人们或称他“厂长”,或叫他“老王”,都带着几分亲切,不再有歧视与隔阂。厂党组织后来甚至冒着政治风险,给他办了重新入党。     当时,一般百姓对于政治狂潮的追随及参与远没有到“文化大革命”时的程度,判断是非主要还凭自己的眼睛,因此,父亲获得了相对安定的环境,开始真正参与厂里的管理工作,也常有厂里干部来家里找他商量事情,讨主意。记得父亲还主抓过厂里的技术革新,可惜他做的事情,我们所知有限。     由于他在各地都有许多熟悉的老同志,后来被厂里安排分管供销,经常出差去为厂里寻找紧缺的原材料。一次在上海突发“气胸”,急诊后住进医院。我们不知母亲是否焦虑,只记得父亲回来后轻描淡写地笑说,检查过后,护士抬着担架满处找他这个重症病人时,他还在过道里溜达。     那时,人们的精神和生命都很顽强。无论有多少冤屈,受到多么不公的待遇,却很少自哀自怜,更多的是在逆境中扎根,重新鼓起人生的勇气。     母亲到淄博后降职做了厂工会主席。她并不介意,一心一意扑在厂工会工作上,很快成为工人们信任的“朱主席”,人们家里遇到困难,都来找她想办法。无论家里吃饭还是休息,常常有人上门倾诉,我们这些孩子都很怕遇到这种情况,可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和他们娓娓交谈。     记得有两个上海来的工人,他们的母亲年轻时曾做过妓女,苦苦抚养儿子成人。儿子结婚后,她们却被歧视冷落甚至虐待。母亲听了十分气愤,狠狠地批评了那两个工人和他们的老婆,又替他们的母亲找到一些零活贴补家用。相信以前少有人这样直言和真心地进入这些普通家庭,真诚地帮他们解决问题。因此,母亲成了很多工人及其家庭的贴心人。母亲也从中得到了满足,记得听到过父母的感慨:还是和工人们好相处;你真心对他们,他们就会真心对你。     电机厂的生产有时为了赶任务会很紧张,每到这时母亲也是最忙的时候,她和工会干部带领职工家属参加力所能及的辅助工作,常常通宵达旦加班,年轻人都累得受不了,母亲带着病仍然在坚持。当然,艰辛之后会带来欢乐,每次“大会战”完成之时,也是父母和参加会战的职工们特别高兴的时刻。     到淄博后,哥哥姐姐都离开普通中学,进了厂办技校,他们的口粮按国家规定要高一些,好像是每月30斤,这使得母亲常常能挤出家里一点粮票去接济那些断粮的工人家庭。虽是杯水车薪,但对他们也无疑是雪中送炭了。对经济困难的职工,父母也把自己的工资“借”给他们,却从不要偿还。     父母关心别人,我们的家庭也没有自顾自的人。苦难见真情。多年后,母亲仍回忆道:技校食堂难得吃一回包子,你们的哥哥舍不得吃拿回来,一掰两半,一手递给弟弟,一手递给妹妹……     我们上的那所小学要穿过一处低洼的庄稼地,再爬上山坡,就是学校。同学们多是厂区职工和附近农民的子弟。     那片洼地是我们童年的乐园,放学后,我们不急于回家。春至夏来,我们追逐蝴蝶蜻蜓;躺在麦田里仰望蓝天白云;嚼麦穗粘知了……。大自然的一切都让我们觉得趣味无穷。孩子们眼中的世界和大人很不相同,我们看不出小城与省城的区别,不在意低矮的平房、满是煤灰和浮土的道路,淡忘了干活的劳累,最深的记忆却是那片绿色的洼地。其实,当时的日子是很苦的,到校不几天,我们就全体出发去抬煤,用于冬天教室取暖。孩子们成了运煤主力,十岁左右的孩子两人要抬四十到五十斤走几里地,这是我们生平第一次艰难的劳动体验。     “大跃进”的后期,饥荒降临,山东成了重灾区。饥饿成了悬在每个人头上的利剑,我们也尝到了腹中空空的滋味。     由于营养不良,大人们开始浮肿。我们也觉得体力不支,爬个土坡都气喘吁吁。父母都浮肿了,厂部医务室给浮肿病人开的药是几片“康复饼”,一种用麸子、黄豆、一点枣子做的小饼。这常常被误称为“糠麸饼”,倒也名副其实,但还是弥足珍贵。爸妈都舍不得吃,成了我们孩子们最好的点心。后来,从东北运来了大麦和红薯面,因为沿途雨淋发了霉。一段时间里,这些带刺鼻霉味的大麦红薯馒头就是我们的主食。     偶尔工厂食堂也有烤玉米面饼子,那是我们上好的食品。好歹我们还是吃公粮的,再难总还有饭吃。农民的日子究竟怎样我们不敢说,但经常听到饿死人的传闻。我们上学途中那片洼地边上,有片坟场。困难时期几乎天天有埋人的。有的农村幼儿死了,埋都不埋,草席一卷就丢在了坟场。可想而知那时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一块庄稼地、菜地收获完了,总会涌来一大群人,反复在地里或拣或刨,希望有些意外收获。     为了安慰人们的辘辘饥肠,工厂食堂推广了“增量法”和“草淀粉法”。“增量法”其实就是在食堂和面蒸干粮时多放水,“草淀粉”就是晒干磨碎的草,掺在粮食里,结果可想而知。记得有个同班的孩子,因为吃草淀粉便秘痛苦不堪,披头散发在班里哭泣不止,老师和同学们束手无策地看着,想不出任何安慰她的办法。     专家们推荐养小球藻补充人们的营养,如今看起来也许行之有效,但那劳什子太麻烦,掌握不好培养技术,于是,砌好的池子最后都被闲置。学校里也组织学生上山,采集橡子或荆条种子充饥。荆条种子有点油性,磨碎掺在窝头里,虽硬却不算难吃。但橡子面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上中学后,每天都要上晚自习。在摸黑回家的路上,最恐怖的是要经过那片坟场,几乎每天都看到新增的坟堆,月光下纸幡泛着白光,在风中刷刷作响。     今天,我们把那几年叫做“三年自然灾害”,全国到底饿死了几千万人,有不少争论。据官方“山东历史大事记”记载:1958年后,全省大放高产卫星,虚报粮食产量,造成全省供应紧张,济宁地区(含菏泽)尤甚,从1958年1月开始,每天有上万农民外逃行乞,最多时一天竟达5.7万余人。4月,省委通知:去冬以来,全省不少县社发生营养缺乏性水肿病,仅济宁地区就达54万人之多……。其实,更大规模的饥荒,是发生在1959至1960年。     1960年10月,山东省委举行扩大会议,报告了山东农业的严重问题,根据中央指示撤销了舒同的山东省委第一书记职务。会议认为:山东的农村工作违背了中央的方针政策,破坏了生产力、破坏了党的正常的组织原则,以至“五风”(共产风、浮夸风、命令风、干部特殊风、瞎指挥风)越刮越凶。     在1962年“七千人大会”上,党内清醒的声音占了上风。父亲的冤案在中央组织部干预下终于得以平反,调离淄博,进京工作。在中央工作组征求父亲工作意见时,他说,除了回济南,去哪都可以。几年来心中的压抑,也就说了这几个字。     我们全家离开工厂时,正是中午下班的时间,沿途工人们热情招呼、恋恋不舍,有不少职工一直送父母和我们全家到车站,洒泪作别。这个印象伴随我们从小到大,至今难忘。     途经省府济南时,原省委第一书记向父亲表示了道歉。可惜的是,多少万在饥荒中失去生命的农民,再也听不到道歉的声音了。        “申诉书”的启示     有资料说:1958年山东省的“整风补课”,省直机关中受到“重点补课”的厅局级干部占21%、处级干部占14%、县委委员一级12.9%、共打右派34800人、开除党籍11900人。这还不包括后来在1959年“反右倾”中被批斗的大批干部。     两位省委书记、一小批反右积极分子,整倒了省政府主要领导干部和一大批在第一线工作的中层、基层干部。这一非常事件并不偶然。与山东同样的党内反右斗争,1958年前后也发生在全国很多省份,只是现在少有人知。     在河南省,省委第一书记潘复生、书记处书记杨珏、副秘书长王庭栋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党内干部2.3万人打成右派。     在安徽,省委书记处书记、副省长李世农、常委杨效椿、委员李锐、陈仁刚被打成右派反党集团(1959年又有副省长张凯帆、陆学斌被打成反党联盟、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在甘肃,副省长孙殿才、陈成义、省委委员梁大钧等被打成地方主义右派反党集团。     在浙江,省长沙文汉、副省长杨思一、省委常委彭瑞林等被打成右派分子。     在辽宁,省委第二书记王铮、省长杜者蘅、副省长李涛等人因“反党宗派活动”的罪名被撤职。     在广东,省委书记古大存、副省长冯白驹被打成“地方主义反党集团”。     在广西,副省长陈再励、省委常委王梦周等多人被打成右派集团。     在云南,省委常委郑敦、王镜如等被打成反党集团。     在青海,省长孙作宾等人被打成地方主义右派反党集团。     在西藏,自治区工委副书记、军区副政委范明被打成右派,大批干部被牵连。 [iv]     ……     1959年庐山会议批彭德怀后,全国又有一大批干部被打倒。     有资料统计,仅1958年“反右补课”运动中,党内十三级以上高级干部划为“右派分子”和“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的有252个案件,包括省部级干部一百多人,其中39个案件是“右派反党集团”一类的集团案。     从查到的资料看,这一大批重要党政干部被整倒,基本都是因为主张实事求是、反对浮夸虚报、反对损害群众利益,或者主张民主理政、反对“一言堂”。可悲的是,他们在“反右派”、“反右倾”、“文革”等一次又一次政治运动的摧残下,不断消亡。     可以看到,那几年饿死人最多的省份,基本上也是跃进牛皮吹得最大、反右整人最狠的省份。据官方人口统计,山东省在1959-1960两年中,人口净减少234万(据内部数据,山东省共有300万人饿死)。人口减幅特别大的省份还有河南、安徽、湖南、贵州、甘肃、青海,它们在1960-1961两年中净减少人口1053万;四川省在1959-1961这三年净减人口少595万。八省合计,净减少人口1882万。但这并不代表饥荒的全部后果,因为正常情况下,人口每年有2%以上的增长。这一增一减之间的巨大差距说明什么,不言自明。 [v]     父亲的申诉书是在1962年写给中央组织部的。他在申诉书的最后说道:这次斗争,对我做了另一面的考验。我还不能在任何情况下坚持实事求是的态度,承认了自己本来没有犯过的错误,虽然当时不承认不行,但那也是不应该的。     父亲当时主管一省经济工作,对5400万人的生活乃至生存负有直接责任,讨论工作时发表不同意见,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在当时的政治气候下,全国上下只允许用一种声音说话,因此浮夸之风盛行, 虚报和整人皆可邀功,百姓的利益乃至生死都可以置之不顾。不随声附和者,有许多莫须有的罪名可置你于死地。而这个过程,可能就是你的上级、同事、下级、甚至亲朋好友共同参与的。沉渣泛起,刚直者必然倒下。今天回首历史,可曾想到,我们的社会道德底线是否早已在一次次政治斗争和高压下的屈服、逢迎、背叛、出卖中丢失?     如果说社会反右斗争的结果,是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集体消失,那么,此后党内反右的结果,则是一批有民主意识和求实精神的中共高级干部的集体消失。这场以恶劣手段进行的反右,使党外监督销声匿迹,党内民主荡然无存;彻底破坏了最基本的民主原则,违背了建党立国的初衷。这是“文化大革命”的预演,是执政党踏上否定自身道路的转折点。     在国家经济力量日益强盛的今天,回忆那段遥远的往事,期盼的是我们的国家、民族和执政党能记取过去的教训,洗清身上的污泥,让这一切不该发生的事情成为永远的过去。     (本文发表于《中国改革》2011年第7期,发表时有删节)        注:      [ii] 转引自杨继绳:《墓碑——中国六十年代大饥荒纪实》,2008年,香港天地图书有限公司。      [iii] 数据来自国家统计局:《新中国六十年统计资料汇编》,2009年,第576页。      [iv] 上述这些案例参阅申渊:“反右派与党内斗争”,《炎黄春秋》刊外稿,2010年10月,及其他网上资料。      [v] 参阅杨继绳(2008):《墓碑——中国六十年代大饥荒纪实》。 上一篇: 王小鲁:政治体制改革是今后改革…   下一篇: 没有了 阅读数(2106) 评论数( 8 ) 8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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