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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涌 | 股市为什么重要

发展到“荷兰金融”,西方的金融体制已经进入了现代。那么,这种体制的实质是什么呢?如果能一言以蔽之的话,那就是金融民主。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这种制度下,股票也好,政府债券也好,都在市场上自由交易。每一次交易,都是投资人对发放股票的公司或发放债券的政府的一次公决。比如,一个政府是否能借来钱,要看是否有投资人买它的债券(也就是投它的票)。借贷的费用有多少(也就是利率多高),也要由市场来决定。在这个领域,政府不享受垄断的权力。事实上,从尼德兰和哈布斯堡王朝的八十年战争就可以看出,权力越有限制的政府,越受到金融市场的拥戴。权力越独断的政府,越受金融市场的排斥。正是这个金融民主,使看似弱小的尼德兰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哈布斯堡。第二,这种金融民主降低了参与金融市场的准入门槛。一张股票、一张国债,金额有限,小民百姓也可以投资,几个大财团再难一手遮天。第三,那些没有资本、却具有能力的人,可以从股票市场获得资本,白手起家地创造大事业。总之,金融民主扩大了金融参与。企业也好,政府也好,只有尊重这个金融市场才有出路。 金融市场通过扩大金融参与,能够把社会各个角落的闲置资金都调动起来进行生产性的投资,负责的政府也可以通过这样的金融机制以比较低的利息借钱应付危机。因此,健康的金融市场是大国崛起的必要条件之一。 要解释金融市场的魔力,我们不妨从生产者和投资者两方面来着手。 先检视生产过程。前面提到的那位明清时代的江南农妇,每天一早抱着自己纺好的线到集市上出售,并马上用所得的钱购买原材料(即棉花)回家继续生产,次日早晨再抱着纺好的线到集市出售、用所得购买原材料,如此一直循环下去,维持简单的再生产。在这一过程中,她当然有利可赚,但利润会非常小。比如,当有一天她看到棉花价格低时,她没有钱购买更多的棉花存起来;当棉线价格低时,她也很难把手中的产品压着等待价格的反弹。当然,她更不可能趁棉花价格低、棉线价格高时大量收购棉花、并雇佣纺线工人加大生产量。只有当低息的信贷出现后,她才能作到这些,成为一个纺线厂的老板。 中世纪意大利海上贸易商的伙伴关系则在这方面大大迈进一步。当商人看到远方贸易有利可图、自己又没有足够的资本时,他可以和投资者形成贸易伙伴,用人家的钱扩大生意,赢利后大家按一定比例分配利润。这种方法已经有些上市公司的雏形了。但是,他的贸易规模还是受限制。因为双方的合作是一次性的,他只能先出一趟海,回来赶紧和投资人分利润,然后再寻找下一次的合作伙伴。这也许需要半年,也许一年。他很难有长远规划,眼前看到的贸易机会也可能因为没有稳定的资本供应而错过。 另外,如果没有发达的金融体制,即使是大本的生意也发展得很慢。比如,佛罗伦萨的经营毛纺织品的商人,要通过海路到西北欧“低地国家”的纺织业中西购买产品。没有金融信贷,他们首先必须贩运大量的金银货币到采购地。仅此一项就耗资甚巨。海上运输本身就需要时间,而且那时海盗横行,金银是其首要目标。等把钱运到、购买了产品,已经消耗了几个月,还要再把产品运动销售地,售完后获得现钱再开始下一个循环。那些毛纺织工人,也必须等待卖出自己的产品拿到现金,才可以购买原料从事再生产。如果采购和销售的整个过程需要一年,那你就得等待商人赢利后拿着钱回来采购,否则无法开始下一轮的生产。 为解决这些问题,意大利的商业集团首先发明了汇票( bill of exchange ,或译银行券),用汇票代替现金支付,省去了贩运现金的费用。汇票这么一张纸之所以能够代替金银被人接受,在于这些商业集团建立了自己的信誉:你图方便可以随时用汇票进行市场交易,需要现金时可以拿着这张汇票到任何一个支行兑换成现金,甚至可以在市场上将汇票出售给第三方。另外,商人可以通过汇票预支给生产者必要的生产经费,让他们不必等自己销售完产品赚了钱回来后再开始生产。这其实也就是信贷行为。后来,荷兰发明的上市公司,投资人购买了公司的股票后,不可随意撤资,只能把股票到股市上抛售。这样,生产者就有了长期稳定的确投资,可以进行长远规划。要知道,欧洲殖民者之所以成功地开发美洲,仅仅“掠夺”二字是无法解释的。“掠夺”需要长期的经费来支持。美洲开发的成功,一大因素就在于有长期的金融信贷。否则,欧洲人就要等几年,等从美洲满载而归的船卸了货,出售完商品并获得利润后,再筹集下资金准备一次的航行。在这个期间,等米下锅的美洲殖民者不得不把他们的拓展停下来。美洲的发展就会如蜗牛一样缓慢。 从投资者方面说,现代金融体系给他们的积蓄保值提供了有效的手段。要知道,在十六世纪,欧洲发生了所谓“价格革命”,即随着美洲白银的引进和金融市场的形成而刺激出前所未有的通货膨胀。这种通货膨胀彻底改变了人们的财产观念。过去你有积蓄可以投资也可以不投资,你只要把钱稳妥地藏在家里,至少没有损失。但是,世界进入通货膨胀的时代后,你不投资,这些积蓄就会不断贬值。所以,现代金融不仅帮助了生产者,也使现有的财富能够在经济高速增长的过程中保值甚至增值。当既有的财富可以通过投资增值后,用于投资的财富(也就是资本供应)就越多。资本供应的增大产生两个结果:第一,越来越多的企业能够获得发展所急需的资金。第二,由于资本供应的增多,资本变得不那么稀缺,必须通过降低利息吸引人来借贷。这样就导致了资本费用的降低。用现在通行的话来说,那就是借钱便宜了。这也就降低了企业的成本,鼓励投资、鼓励增长。这也难怪,根据世界经济史家 Angus Maddison 的估算,世界经济在公元头一千年的年度增长率仅为 0.01% ,在 1000-1820 年间为 0.22% ,到了现代,也就是 1820-1998 年,增长率达到 2.21% 。本世纪的增长率则大多在 3% 以上。可见,世界经济是下有了现代金融市场后才开始出现显著增长。用个简单的比喻,现代金融就象是乘载经济发展的飞机。在飞机发明之前古代,鉴真东渡日本耗尽一生之力,到达时已经双目失明。如今,从上海飞到东京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从现代国家的角度讲,金融跟是至关重要。可以说,没有现代金融就没有现代国家。中世纪的王权,几乎不具备我们今天意义上的国家结构。这样的王权受到两大限制:第一,其统治基本是个温饱水平的农业社会,剩余价值很少,一年的岁入寥寥无几。第二,因为岁入有限,就不可能建立庞大的官僚体系来管理社会。传统中国以庞大的官僚集团而著称。但是那种庞大,不过是人口基数的反映而已。即使在中国,人均官僚数量非常少,官僚的分布非常稀松。乃至中央的官僚大致就派到县。一个县哪怕几十万人,也就那么一个县太爷会从中央政府拿工资。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有紧急情况,比如战争,国家倾其一年之岁入也无法对付。欧洲的王室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向大商人借钱打仗,用日后几年的岁入作为抵押。后来在荷兰的金融市场确立的长期信贷的财政安排。在这一制度框架下,聪明的政府,如英美政府,利用这种低息的长期信贷达到了两个目标:第一,用紧急贷款对付突如其来的危机(特别是战争),再用自己的军事行动所创造的“和平红利”(即和平环境下的经济发展所创造的财富)还换贷。第二,先用借来的钱建造自己的官僚组织和财政体系,有效地控制了税源,在因此具有了从经济的发展中获得大量的财政收入的能力后,再用自己的财政体制汲取的资源偿还债务。如今美国面对半个多世纪以来最大的经济危机而大肆举贷就是一例。可见,没有自己的金融市场,国家应付危机的能力就小得多。中国过去历朝历代,仗着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应付战争不是依赖金融市场,而是用苛捐杂税对自己的老百姓敲骨吸髓,结果往往是即使应付了战争,自己的社会也从内部瓦解。所以,在中国建立世界金融中心,不仅是经济持续稳定地增长之必需,也关乎国家的安全。 《怎样做大国》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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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涌 | 大国金融

  金融是经济的神经中枢。大国经济离不开大国金融。十九世纪初英国崛起为“日不落”的帝国,也正是伦敦取代阿姆斯特丹成为世界金融中心的时刻。十九世纪末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正好和华尔街崛起为世界金融中心同步。过去四分之一世纪,中国靠着劳动力密集型的制造业实现经济起飞,正从世界最穷的国家的行列走入中等发达国家,并成为世界的经济大国。但是,这一过程不过是“脱贫”。人要“脱贫”,只要勤奋自律,凭着卖力气大致就可以。但“脱贫”后要“致富”则不那么简单,要从事更为高级复杂的工作。中国的经济发展势头要想维持,就不能仅仅靠等着外国公司的订单、等着外国的投资。中国必须在自己的土地上建立世界金融中心,并在此基础上发展高度复杂的经济体系。   靠什么在中国建造世界金融中心   在这里,让我重述一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以购买力计算, 2008 年美国GDP以十四万亿多美元排名世界第一;中国则以将近八万亿排名第二;日本的GDP总量仅为四万三千亿,远远落后于中国而屈居第三。即使以美元面值计算, 2008 年中国的GDP也达到四万四千亿,仅次于美国(十四万亿多)和日本(四万九千亿),超过了欧洲第一大经济体德国(三万六千多亿),成为世界第三大经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在 2010 年中国的GDP将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   但是,以如此举足轻重的经济地位,中国却没有一个世界级的金融中心。世界级金融中心,设在伦敦、纽约、东京、新加坡、巴黎、法兰克福、芝加哥、香港等地。其中香港虽然属于中国的特别行政区,但其经济乃是大陆经济的边缘,按国际惯例,其GDP总量另外计算,不属于常规GDP排名中的中国经济体内。中国大陆城市在各种世界金融中心的排名中名次最高的是上海,但很难见到上海排入前二十名的。这种缺乏世界级金融中心的状况,已经和中国作为世界经济大国的地位极其不相符。比如,中国在过去四分之一的强劲发展中积累了世界最大的外汇储备,却几乎只能认购美国的国债、购买美元资产,并冒着这些积累随着美元贬值而大幅度缩水的危险。想为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财富保值,却也要听命于人。这说明中国如果在自己的土地上建立世界级金融中心,就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国。   这大概也是 2009 年 4 月 29 日 中国政府发布《国务院关于推进上海加快发展现代服务业和先进制造业建设国际金融中心和国际航运中心的意见》的原因。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刘铁男指出: “ 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国际地位,与我们国家的经济实力和人民币的国际地位密切相关 …. 到 2020 年,要建成与我国经济实力和人民币国际地位相适应的国际金融中心。”他进一步介绍说,到 2020 年,要基本建成与我国经济实力以及人民币国际地位相适应的国际金融中心。具体的有四个方面:一是基本形成国际化程度和市场化程度较高的多层次金融市场体系;二是基本形成具有较强国际竞争力的金融机构体系;三是基本形成门类齐全、结构合理的金融人力资源体系;四是基本形成符合发展需要和国际惯例的法律法规体系。   可见,中国政府已经有了长期的战略考量,要把世界的金融中心建在中国。面对这一发展前景,我们必须回答两个问题:第一,金融对经济的重要性在哪里?第二,建立世界金融中心的条件是什么。要令人信服地回答着两个问题,就必须具有世界史的宏观视野,理解金融与大国兴衰之间的关系。   金融决定大国兴衰   1840 年鸦片战争之际,中国是世界最大的经济体。但是,竟被英国的一支现代化舰队跨越半个地球轻松击败,被迫签定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如果从经济总量的角度看,这样的结果是难以想象的。为什么世界最大的经济体会如此脆弱?历史学家们从政治、军事、工业、科技、文化等等方面给了我们许多原因。但是往往漏掉了金融。   鸦片贸易最初的目标是解决大英帝国的金融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说,鸦片战争也是一场金融战争。十八世纪中国在世界贸易中的地位和今日颇有些相似之处:中国货物大量出口欧洲,欧洲产品在中国却没有市场。对中国巨大的贸易逆差,使欧洲国家不得不用白银(也就是当时的国际货币)支付从中国的进口。中国成为吸取世界白银的无底洞,造成了欧洲的白银紧张。这和中国产品遍及全球、中国成为世界最大的外汇储备国的今天是何其相似!鸦片是英国用来平衡与中国的贸易逆差而发明的出口产品。鸦片大量流入中国,彻底转变了中英的贸易平衡,使中国从大量的贸易顺差走向贸易逆差,白银不断外流。当两国最终兵戎相见时,伦敦已经在拿破仑战争后取代了阿姆斯特丹、成为世界最大的金融中心,拥有着活跃的股票市场。而中国虽然身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却无现代金融可言。不要说股票市场属于闻所未闻,甚至连通行的白银也没有钱币化。市场上大量流通的是外国银圆。也正是因为有现代的金融市场,英国政府可以长期支持庞大的军事行动。要知道,当时一只现代化战舰,价格相当于工业革命时一座最大的工厂。一只舰队,就等于全国最大的几个企业飘在海上。跨越半个地球的远征所提出的财政挑战可想而知。但英国政府对此能从容应付。而清政府虽然统治着世界最大的经济体,却无金融市场所依赖。其政府财政还是靠落后的税收体系,根本应付不了突发的大危机。   那么,金融市场为什么如此神奇呢?我们不妨简单回述一下世界金融史。   现代金融市场起源于西方。以粗旷的线条钩勒,那就是从以佛罗伦萨等独立城市为中心的“北意大利金融”,发展到以阿姆斯特丹为中心的“荷兰金融”、最后到达以伦敦为中心的“英国金融”、和以纽约华尔街为中心的“美国金融”。中世纪以来的大国兴衰以及现代民族国家的兴起,基本都是被这种金融的潮涨潮落所决定。   中世纪的欧洲内陆以落后的封建农业经济为主宰。但是,以威尼斯、热那亚、佛罗伦萨等独立城市为中心北部意大利地区和以布鲁日等城市群为中心的西北欧“低地国家”(相当于今日的比利时、卢森堡、荷兰、法国北部、和周围的德国部分地区)成为两个例外。这两个地区在政治上享受着相当充分的自治,城市由工商阶层而非封建王侯主宰,在经济上则以工商贸易为主流,是资本主义经济的发源地。其中“低地国家”的主业是毛纺业。北意大利城市则在手工业以外主宰着海上远途贸易,即使是地处内陆的佛罗伦萨,在崛起为能和“低地国家”抗衡的毛纺业中心的同时,也通过金融的手段控制了地中海地区的原材料贸易。在 1300 年以前,这两个具有初期资本主义特征的经济发达地区主要由经过法国香槟地区的陆路所连接,也导致了香槟地区贸易的繁荣。   虽然这两大地区经济都相当发达,但在金融方面,还是意大利城市国家先行一步。这里的原因,在于海上贸易的特殊性质。海上贸易利润丰厚,但风险大、旅途远。最重要的的是,海上贸易需要大量的、长时间的投资。在地方的简单商品交易中,一个纺线的农妇可以早晨拿几个钱到市场上买些棉花,第二天早晨拿着纺好的线到市场出售,随即用所得的钱再购买棉花、回家开始下一个生产周期。这是江南方志上记载的中国农村典型的工商贸易形态。在这种形态中,农妇的利润非常小,但她除了第一次买棉花的钱外,几乎不需要什么投资,而且最初这笔小投资也马上可以收回来。海上贸易则不然。一条船出海经常要一年半载,在远方大量收购奢侈品需要巨额的资本。因此,海上贸易的繁荣,就必须以长时段、巨额的投资为前提。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意大利商人创造了贸易伙伴的合作形式。这种合作形式有两种:一种叫 societas maris :海运商人出三分之一的资金,投资者出三分之二,事成后大家均分利润。另一种叫 commenda ,据说是从阿拉伯商人那里学来的,更接近日后的股票投资:海运商人本身不出资本,资金全由不亲身冒险的投资人支付。等商船满载而归后,投资人获得四分之三的利润,航海的商人则获得四分之一。这样,投资者和经营者彻底分离,颇有些现代上市公司的味道。早期的金融,也从这里起步。在这些城市中,工商信贷渐渐成了气候。我把这些城市称为欧洲“中世纪的华尔街”。   这一“中世纪的华尔街”,使意大利这几个本不起眼的城市国家异常强盛。比如,威尼斯就靠着自己雄厚的财力,领导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君攻克了从来没有失守过的君士坦丁堡;后来甚至一度囚禁了欠债不还的拜占廷帝国的皇帝!象威尼斯这样的城市国家,在顶峰时期其人口也不过十几万人,但却能支撑当时欧洲最大规模的战争,并且殖民地遍布地中海,长期维持着海上霸权。所谓“炮舰外交”,就是威尼斯所发明的。由于有了初期的金融市场,这些国家在危机时刻通过向市民发放国债来支付战争费用,并发展了国债的次级市场,使国债可以如同股票一样在金融市场上交易。另外,意大利的大商人不仅向本国的政府放贷,而且还成了欧洲各封建王侯的债主。比如佛罗伦萨的几个超级公司,就频频向英王室放贷。作为交换,英王室给予这些公司出口英格兰羊毛的特权,使佛罗伦萨控制了毛纺业的原材料。   1300 年前后,连接北意大利和“低地国家”的海路打通,意大利金融势力绕过法国内陆,通过地中海-大西洋航线直达“低地国家”,开始了在西北欧的渗透和扩张。但到了十五世纪末,葡萄牙人发现了绕过非洲大陆到达亚洲的航路,打破了威尼斯对东方贸易的垄断;哥仑布发现了美洲大陆,美洲的白银通过大西洋滚滚涌入欧洲。同时,奥斯曼帝国征服了拜占廷,并在地中海上获得了军事优势。意大利城市国家失去了对传统贸易航线的控制。欧洲的经济中心,从地中海转移到大西洋。“低地国家”的布鲁日和安特卫普相继成为欧洲的金融中心。到了十六世纪末,这一地区奋起反抗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统治,经过了八十年之久的独立战争,以北部荷兰为首的诸省终于以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形式独立。阿姆斯特丹在这一过程中崛起,取代了南部的安特卫普,成为欧洲的金融中心。   尼德兰共和国的成立,是一场深刻的金融革命的果实,不仅标志着第一个民族国家的诞生,也把世界带进了现代。要知道,当时的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是欧洲第一帝国,也是世界帝国,直接统治的人口就达两千万,而且几乎垄断了美洲的白银,即世界主要的硬通货。尼德兰仅仅是这个帝国北部的“低地国家”北端的弹丸之地,是几个省构成的松散联盟,人口不过一百五十万,在军事、人力、资源、财力等方面,都不可能成为哈布斯堡的对手。尼德兰最终的胜利,就如同后来在美国独立战争中北美十三个殖民地战胜大英帝国一样,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这个奇迹最深层的原因,就是尼德兰所倚仗的金融市场。   尼德兰属于“低地国家”中后起的北方地区,秉承了“低地国家”从意大利学来的金融传统。不过,作为学生的“荷兰金融”,比起作为老师的“意大利金融”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首先,虽然意大利的城市国家发明了国债,但国债的发放经常还是根据贫富强行摊派。荷兰则迅速摆脱的这一强制模式,把国债作在市场上推销,让投资者自由认购。第二,国债市场越来越国际化,不仅各国投资人都来阿姆斯特丹的金融市场购买国债,而且各国政府也通过这里的银行发放自己的国债。也就是说,国债的买卖双方都可能来自境外。而意大利的国债发放,对外国人防范很严,比如不让外国人直接认购国债,在次级市场购买后又砍其利息等等,生怕自己的财政被外人控制。总之,荷兰的国债几乎彻底市场化了。再有, 1609 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阿姆斯特丹成立。这是历史上第一个上市公司,股票市场也从此诞生。这种股份公司比意大利海上贸易的合作伙伴更进了一步。意大利式的贸易伙伴是一次性的。商船出一次海投一次资,满载而归后大家分成。这样,商人每出一次海就要募一次资,资本供应很不稳定,很难进行一两次航行以上的长远规划。上市公司则不同。投资人通过买股票投资,但无权临时撤资,要拿回钱来唯一的办法是把自己的股票在市场上抛售。这样,公司有了稳定的资本投入,投资者需要钱时也有一定的灵活性。   “荷兰金融”之所以能有这些创新,根本在于整个尼德兰的政治结构是以地方自治城市为主体,各城市的政府多为共和政体,行政权力由地方贤达所掌握,受到市民阶层的制约,不象王室那样肆意妄为。荷兰省议会决定的财政拨款,也必须经过各城市代表参加的投票表决。任何一级政府决定发放国债,都要考虑未来的偿还能力,同时也不敢赖账。因为债主多是市民,具有影响政府的力量。这样,因为有借有还,政府信誉就好,发放国债时不必强制,只要利率有吸引力,投资人自己就来购买。购买的人多了,国债就走俏,政府可以压低利息,借起钱来也就便宜。这是“荷兰金融”之精髓。相反,哈布斯堡王朝的权力没有这些制约,肆意搜刮,而且经常借债不还,金融信誉很差。一般的商人,除非在非常高的利率利诱之下,否则不会贷款给这样的王室。要知道,尼德兰对哈布斯堡的独立战争打了八十年,旷日持久不说,还有其他列强卷入,耗资甚巨。美洲的白银也不够哈布斯堡用的。哈布斯堡需要借债时,利率一般都是两位数,甚至有到 20% 以上的。尼德兰一方因为有阿姆斯特丹这样的金融市场,政府金融信誉又好,借债时利率也就五、六个百分点。这样低的费用,使尼德兰一方在危机时刻可以大量低息借贷,最后拖垮了背着高利贷的哈布斯堡王朝。   等尼德兰获得独立后,阿姆斯特丹就成为世界的金融中心。欧洲除了普鲁士外,各国政府都来这里通过发放国债借钱。可以说,在整个十八世纪,没有阿姆斯特丹的银行,哪个国家也打不起仗。后来尼德兰的统治者奥伦特亲王威廉三世密渡英吉利海峡,出人意料地登陆英格兰,掀起“光荣革命”,抢夺到英格兰的王冠,建造了君主立宪制度。他这一庞大的冒险,靠的就是在阿姆斯特丹金融界的秘密借贷。他王座坐稳后,又说服英格兰议会采取荷兰的金融体制,发放国债解决财政问题,并通过一系列税收制度的改革,特别是消费税的征收,保证国债的偿还。他从荷兰带来的一批金融专家,也正好帮助在伦敦确立的这种制度。“荷兰金融”变身为“伦敦金融”。后来美国的独立战争,十三个殖民地组成的联邦政府也到阿姆斯特丹通过发放国债借钱。不借用荷兰的金融体制,美国怕是也没有资源独立,至少不可能那么顺利地独立。 《怎样做大国》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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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涌 | 中国要为衰落作准备

大国序说   中国已经是个世界大国。这一不可争议的事实,向当今所有的中国人提出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挑战:怎样做大国?回答这个问题,并不向想象得那么简单。历史上,从罗马帝国到大清帝国,未能有效地回答这个问题的大国,都走向了衰亡之路。在二十一世纪,中国和美国是两个必须回答这个问题的国家。它们如何回答,将决定两国未来的命运。   为什么说中国是个大国?不妨看看基本的数据: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估算, 2008 年中国的GDP达到四万四千亿美元,仅次于美国(十四万亿多美元)和日本(四万九千亿美元),超过了欧洲第一大经济体德国(三万六千多亿美元),成为世界第三大经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在 2010 年中国的GDP将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经济学家们还经常通过另一种方式来核算GDP,那就是购买力。对购买力的估算最简单的解释是:因为各国生活费用差距相当大,每一个美元在不同地方能买到的东西也不一样。中国因为物价相对便宜,十美元能买的东西比在美国用同样十美元能买的东西要多。如果按照货币在各国的这种实际购买力来估算,GDP就会重新排座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按照这种方法估算的结果是: 2008 年美国GDP以同样的十四万亿多美元排名第一;中国则以将近八万亿排名第二;百物腾贵的日本,GDP总量仅为四万三千亿,远远落后于中国而屈居第三;印度则以三万两千多亿上升到第四(在以美元面值计的常规GDP榜上仅排名第十二),德国以不到三万亿跌到第五。目前中国的经济增长率仍然领先于印度,在未来十年,美国和中国应该是世界上最有经济影响的大国。当然,我们还不应该忘记许多经济学家的预言:再过三十年左右,中国的经济总量将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从这些统计数字和理性的预期来看,已经没有人能说中国不是个大国。   但是,统计数字还揭示了另外一面。中国成为大国,主要在于中国有十三亿国民所构成的世界第一大人口,并不说明中国具有较高的劳动生产率和生活水准。庞大的经济总量被十三亿一除,一下子就变得很不足观了。再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估算。以美元面值计, 2008 年中国的人均GDP为三千三百多一点,在 179 个被统计的国家和地区中排在第 104 位,如果以购买力估算,则以不到六千美元排在 194 个被统计国家和地区的第 100 位。连萨尔瓦多、阿尔巴尼亚、阿尔及利亚、纳米比亚、安哥拉等等听起来很落后的国家,也排在中国之前。这就形成了我所谓的“大国小民”综合症:经济总量的壮大使许多中国人有了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和大国意识,觉得自己在世界上应该有相当的发言权,甚至可以“摆摆大”。但是,真正落实到个人层面,大部分中国人则不得不面临这样的现实:自己还属于世界上贫困的一族,经济力量甚至还不如被人看不上眼的非洲、拉美一些小国的国民。更何况,中国的发展是经济改革优先,政治改革滞后,小民百姓的基本权利还没有得到充满保障,还没有建立有效的政治渠道,让普通公民对与自己切身利益紧密相关的事务有足够的发言权、参与公共决策。大家不仅是经济贫民,而且是政治小民。大国意识的膨胀和这种小民的无助感相互撞击、冲突,自然产生了强烈的心理挫折。所谓“中国不高兴”的口号一呼百应,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遗憾的是,以“不高兴”的心态是很难当大国的。人在“不高兴”时作出的决定经常是基于情绪(而且多是恶劣的情绪)而非理性。这种决定的错误性自然导致更“不高兴”的结局,并接着触发下一轮的“不高兴”。如此恶性循环下去,“不高兴”就会演化为压抑、愤怒、疯狂 … 具体而言,“不高兴”的民族主义心态强调的是大国“应有的地位”,把个人层面的挫折感归结为国家的国际地位被低估、归结为外国亏待了自己,进而激发极端的排外、仇外的民族主义情绪,却忽视了这种挫折感的根源其实还在于“小民”、“贫民”的现实,在于我们国家自身的原因。这是典型的通过对外发泄而躲避自己问题的弱国心态,和大国的地位很难共存。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不久前,国内有一股强劲的“航母热”,甚至掀起了民间捐款造航母的运动。在中新网论坛“中国造航母,你是否会捐款”的调查中,近万名网友投票和参与讨论,超过八成网友表示愿意捐款。其中, 77.53% 的网友表示愿意无条件捐款,只因自己是个爱国者, 8.15% 的网友表示愿意捐款,但会量力而行。有网友留言说,“只要中国建造航母,我愿意捐出一个月工资”,更有网友表示“愿意捐出一年的工资,以支持建造航母”。 我看到这种现象,心中不免吃了一惊。首先,现代国家的一个基本特征,就是拥有强大的财政机器,能够有效地支付国家的种种职能、特别是国防职能。靠民间捐款维持军力,往往是国家贫弱或破产的症侯。这种破产国家本应与中国当今的国力相差十万八千里。“航母热”的导火索,是最近的南海海域争端。中国是世界上领土第三大的国家,有漫长的边疆,加上现代国家建设的过程开始得晚,和邻国之间在边界上的历史遗留问题自然比较多。但是,这和国家安全受到巨大威胁完全是两回事。作为大国,处理这些事务本应该有足够的信心,大可不必抱着半殖民地的心态,动不动就觉得别人要来瓜分自己。在南海和中国有海域争议或潜在争议的诸国,最大印度尼西亚,GDP不过五千多亿美元,相待于中国的八分之一;马来西亚不过是两千多亿美元的GDP,不足中国的二十分之一,甚至远远顶不上一个广东;菲律宾一千六百多亿,越南不足九百亿,加起来也不过中国的四分之一。和这些国家有一点小争端,如果换上老挝、柬埔寨,也许会演成举国动员的危机。中国这么一个世界大国犯得上吗?这种心态,是属于大国还是小国呢?更不用说,近些年来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在军事战略讨论中都特别强调航母这种大型战争机器的过时性,无法适应二十一世纪的战争。大家倾注资源发展灵活快捷的高技术小型武器,如无人驾驶飞机等等。可见即使真有国家安全问题,航母也未必是个良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大国小民”需要的未必是真正有效地捍卫国家利益,而是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要解决的是高不高兴的问题。航母规模巨大,有威风,更象个大国宣言。这是“航母热”的重要根源。 中国是否要建航母,还是留给有关决策部分审慎考虑。但“航母热”帮助我们揭示出了中国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这种“不高兴”会导致更“不高兴”。大国当然有国家安全的问题。但是,我们不妨问一问:作为一个普通中国老百姓,不管你生活在北京、上海等沿海发达城市,还是甘肃、贵州等落后的内陆地区,你最大的不安全感从哪里来?究竟是外国军队入侵、自己马上成为亡国奴?还是生了病去不起医院、干活拿不到工钱、下矿井一去不归、退休后丧失了生活来源、或者房子被人强制拆迁? 本书写作的一个基本预设,就是认为后者才是对普通中国人的生活影响最大、中国所面临的最迫切的问题。本书所讨论的,也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因为我深信,只有解决了这些问题,中国才能高高兴兴地做大国。 本书虽然叫“怎么做大国”。但大国仅是一个背景,一个生活场景。书的核心是人,是中国人的生活。在讲到中国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经济体时,我要探讨的是这究竟对中国老百姓的生活有什么影响。离开了人,经济总量在世界排第几并不重要。三十多年后,也许中国的GDP确实会超越美国而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许多人为这一远景兴奋不已,甚至“不能不看好中国”。但是,这些人往往没有意识到,在鸦片战争时,中国同样是世界第一大经济体。这个地位,大致到太平天国以后才被美国取代。难道有人想回到那样的时代吗? 所以,做大国不是坐在GDP的头把交椅上自我陶醉,更不是站在这把交椅上大喊大叫“不高兴”。做大国的目的是做“大民”,让中国人生活得有保障,有尊严,有价值。   以人为中心,自然就要讲人口。所谓世界第一大经济体这样的地位,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其实对中国而言并不新鲜。至少从宋代到清末,中国当了几百年的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但是,中国当了至少一千多年的世界第一人口大国的地位,则很快就会失去。到 2030 年,印度就将超过中国,成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表面上,这一变化意味着中国计划生育政策的成功。最近四分之一世纪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确实在很大程度上要归结为这一政策所带来的“人口红利”:孩子少了,被抚养人口少了,教育开支少了,中国可以全心全意地把资源投入经济建设。但代价是未来几十年的人口老化。世界卫生组织(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有个衡量人口老化速度的尺度,即六十五岁以上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从 7% 增长到 14% 所用的年份。法国是从 1865 到 1980 完成了这个过程,用了 115 年,美国将在 1933-2013 年间完成这一过程,共 69 年,日本是迄今为止衰老最快的主要发达国家之一,在 1970-1996 年间用了 26 年时间走完这一过程。中国将和日本一样,在 2000-2026 年期间用 26 年达到这样的老龄化。看看日本就明白,因为用 26 年走完了美国 69 年的过程,虽然日本经济高速发展,在八十年代国民所得超过美国,但九十年代背上老龄化的负担,进入了所谓“平成不况”,经济停滞,甚至出现过负增长, 2008 年按购买力计算的人均GDP仅为 34,100 美元,和美国( 46,859 美元)已经不在一个层次。美国因为出生率在发达国家中较高,又不断引进年轻的、生育率高的移民,未来几十年(特别是在老龄人口比例达到 14% 后)人口老化速度减缓,甚至会比中国的人口年轻。中国则在 2026 年六十五岁老年人达到人口的 14% 后和日本一样继续急速老化。日本自九十年代以来的经济轨迹,自然对中国有相当的参照。 一个老龄化的国家和一个年轻的国家自然有不同的经济战略。这也是我多年来一直强调的问题。几年前,我提出“中国不能永远为世界打工”,具体针对的是 周其仁先生的“衬衫经济学”和他那个“不能不看好中国”的乐观态度,实际上是对中国过去四分之一世纪经济发展模式的一个反省。中国靠低端的制造业、靠来料加工、靠给外国公司制造衬衫鞋袜等等达到经济起飞,这在一穷二白的起步阶段本来无可厚非。特别是在拥有大量年轻廉价的劳动力时,这样的战略确实有着不可忽视的相对优势。在这个意义上,中国的经济起飞和一些石油国家的繁荣有着非常类似之处,那就是依靠资源发展。只不过中国的资源不是石油,而是人力,是被外国人描述为“庄稼”一样的老百姓,你只要收割就行了。但是,这些资源很快就会枯竭。计划生育的一大代成为主要劳动力后,中国的人力资源优势就消失了。一个大国的经济战略,当然要有至少二、三十年后的战略设想。 日本经济起飞二十五年时,已经创造了一批世界级企业、世界级品牌,并把日本转化成高工资、高福利、高附加值的三高经济机器。这种建立在高技术之上的经济,每件产品赢利都比较大,劳动生产率比较高,每个日本的劳动力创造的剩余价值也比较多。这样,当人口老化、劳动力供应减少后,因为每个劳动力的产值较高,就大大缓解了人口老化所带来的经济冲击。这也是为什么日本虽然经历了长期的经济衰退后,依然能够以几乎是世界最老的人口维持其经济竞争力的原因。 中国经济起飞二十五年时,则基本没有世界级的企业和品牌,在国际市场上大多只能在别人的牌子底下搞利润最低的来料加工。而未来中国人口老化的速度,和八九十年代的日本是一样的。中国靠什么缓解日本式的老龄化冲击?如果日本以如此高附加值的经济都无法避免九十年代以来的衰退的话,等着中国的将是什么?这个问题如果现在不思索就会太晚了。 我曾经打过这样的比方:经济就象人一样。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还没有受多太多教育,经验也非常浅,但是有一身强壮的肌肉,他当然是个打工的好料子,靠扛大包能挣不少钱。但是,如果你是位负责的长辈,你就会劝说他,扛大包可以,但要适可而止,挣点钱可以去读书,日后可以避免找个更高层的工作。毕竟你不能永远这么扛下去,年纪大了就扛不动了。“衬衫经济学”则根本不考虑这个小伙子会老,于是不断给他打气:看看,你干这行比谁都好!要一直这么干下去。这是你的优势。我的基本观念是,中国的经济在十七八岁刚刚起步时可以扛大包,但必须想到五六十岁的时候该怎么办,要有以后怎么当经理或工程师的长远考虑。大概各国的情况都是如此:干粗活、端盘子打工的以年轻人为多,CEO等等领导层,则多是更有训练和经验的四五六十岁的人。如果中国经济步入中年但还在打工,这个经济就有问题。 我能想象“衬衫经济学”派对我的批评:打工是市场竞争的结果。你要强行走高端的路,就是要刻意增强政府干预,人为地提高劳动力成本,这是回到计划经济的老路去!要回答这一批评,就必须超越经济学的范畴来讨论问题。这也是我下几部分的中心。 当今中国经济学界流行一种“经济学原教旨主义”。仿佛一离开经济学来讨论经济问题,就是反市场经济。事实上,任何市场经济都是镶嵌在一定的政治、社会、文化、和道德框架中的。比如,成熟的民主制度,是市场经济的最理想的政治框架。在这种制度下,公民可以通过由选票所塑造的政治权力干预市场经济的运行。由纳税人的钱所建立的公立学校体制、医疗和退休等等社会保障制度,都是政治权力介入市场经济的结果。这种介入,也保障了市场经济的正常运行。在文化和道德层面,西方所信奉的“信托责任”,要求市场经济的参与者必须为他人利益考虑,甚至在许多时刻要他人利益优先。这种价值观念本是从基督教的传统而来,甚至有反市场规则的因素,但在成熟的市场经济国家已经被法律化,也成为约束和维护市场经济的重要武器。 这也是我下面几部分要讲的问题。这里最敏感、却无法回避的问题就是我们的市场经济需要什么样的政治框架。如今,中国的主流社会已经意识到了民主的价值,并正在摸索中国独特的民主之路。在我看来,最现实可行的路主要应该从基层走。村民自治的基层选举就是非常好的开始。市场经济改革,基本上是国家从经济领域退出开始,即所谓“放权”、“搞活”。这种国家权力的退出,应该从经济领域延伸到行政领域,让社会自己管理自己。用我的说法,就是从经济承包走向政治承包。基层自治体有效地发挥管理职能,不仅能够减轻国家的财政意识,而且还能让老百姓尝到当家作主的滋味,强化了他们的国家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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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早报 | 美参院通过逼人民币升值议案 中国反击 人民币大幅走贬

美参院通过逼人民币升值议案 中国反击 人民币大幅走贬 (2011-10-13) 早报导读 [中国早点] 中小企业可成蚂蚁雄师 [名家专评] 薛涌:美国从政治破产到社会分裂 [金融风暴] 欧债危机恶化 欧盟可能解体? [乔布斯逝世] 苹果熟了 ● 于泽远 北京报道   针对美国参议院前天通过了一项目的在于惩罚中国政府压低人民币汇率的议案,中国外交部、商务部和央行昨天再度联手反击,指出这项议案损人而不利己,将引发中美间的贸易战。   与此同时,由中国人民银行(央行)授权中国外汇交易中心公布的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昨日较前日的6.3483元大幅走贬115个基点至6.3598元,创出2010年11月份以来人民币最大单日跌幅。有外汇分析师认为,这表明中国政府用中间价来传达不满。   当地时间10月11日晚,美国参议院以63票对35票通过了《2011年货币汇率监督改革法案》。该法案的主要内容是要求美国政府对“汇率被低估”的主要贸易伙伴征收惩罚性关税。外界普遍认为,法案就是为迫使人民币升值而量身定做的。但该法案还需要在众议院获得通过并由美国总统奥巴马签署后才能成为法律。   中国向来担忧,人民币快速升值将给本国进出口贸易带来严重冲击,将导致大批企业破产和大量人员失业,引发社会动荡。   美国参议院10月4日以压倒性票数同意针对上述方案展开辩论时,中国外交部、商务部及央行,首次联手表达反对的立场。   昨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马朝旭昨日说,这一法案以“汇率失衡”为名,行保护主义之实,严重违反世界贸易组织规则,不仅解决不了美自身经济和就业问题,到头来只会严重干扰中美经贸关系。   商务部发言人沈丹阳也指美国参议院以立法方式逼迫贸易伙伴货币升值,无异于发出了贸易保护主义升级的错误信号。他强调,这一议案一旦成为法律,势必导致中美经贸关系严重受损。   中国央行发言人则说,近年来人民币汇率正逐渐趋于合理均衡水平,为国际经济金融稳定做出了重要贡献,“美参议院一再无视事实,纠缠人民币汇率问题,为自身痼疾寻找外部借口,把经济问题政治化,这不但解决不了美国国内经济问题,还将严重危害中美经贸关系,损害全球经济的恢复和平稳增长。”   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昨天发布的报告,也反驳美方关于中国“操纵汇率”、“人民币币值大幅低估”等言论,强调中美两国贸易不平衡的主要原因不在于人民币汇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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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早报 | 张仕华:新国会、新气候、新希望

张仕华:新国会、新气候、新希望 (2011-10-13) 早报导读 [中国早点] 中小企业可成蚂蚁雄师 [名家专评] 薛涌:美国从政治破产到社会分裂 [金融风暴] 欧债危机恶化 欧盟可能解体? [乔布斯逝世] 苹果熟了 ● 张仕华   新总统10月10日为新一届的国会主持开幕仪式和宣读政府未来五年施政方针,让国民感受到新气候、新希望。   政府的施政方针是强调包容性增长方案(个人认为应该翻译为“全面性增长方案”)让人人都可分享成果,这肯定是全国人民所期待的。但正如李智陞议员所认为的,要争取质量和包容性增长,方向是正确的,但这是一个不容易达成的目标。多个议员认为,其中主要的问题是国民收入的差距越来越大,贫富悬殊加剧。   身为新加坡人,我很庆幸我们的议员看到社会问题的根源,我也相信他们会尽一切所能,平衡这贫富悬殊带来的问题。我个人的看法是,在一个进步、繁荣的社会里,贫富悬殊是无法避免的问题,其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单只有提升劳动队伍的技能而已,缓解通货膨胀压力更是不可缺少的作为。   纵然贫富悬殊,但是如果贫穷人仍然可以买得起房子、负担得起基本生活需要,虽然与富有的一群人在财力上有距离,但基本生活无忧无虑,贫富悬殊就不再是问题了。   反过来,如果只有中产以上的人才能负担起房子、车资、学费等,穷人迟早会革命。因此国家若要与国民分享增长成果,房价、电费、水费、车资、食品等基本物价必须获得更多的津贴,让国人基本生活无忧。   工人党这次大选能获得人民强力支持,因为刘程强一直强调他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许多公共政策不是对错问题,而是要符合当下的条件,在利与弊之间取舍,引导我们朝长期目标前进。这是人民的心声,也符合陈总统宣读施政方针时所提醒议员的:“在政治气候变得更为开放之际,拥有不同政治理念者都必须摒弃党派之争,以国家长期利益为先,因为唯有建设性及负责任的政治才能使新加坡如过去克服一关又一关的艰难挑战,继续取得进展”。   看到10月11日的《联合早报》第4页,登刊了陈总统和几位反对党议员亲切交谈的照片,让我为新加坡新一届的国会、新的气候抱着乐观的心;盼望这群为国献身的议员,带领我国迈向新的里程碑。 作者是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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