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人自焚

译者 | 【译者访谈】罗伯特·巴内特教授回答读者汇问

核心提示:最近四川及其周边的藏区很不平静,从去年3月到现在,共有三十多名藏人自焚。我们前段时间译介了哥伦比亚大学现代藏学研究所所长罗伯特·巴内特教授的两篇文章,讲述他对自焚藏人和藏区整体情况的看法。 藏学专家罗伯特·巴内特推荐五本关于西藏的书 《亚洲社会》罗伯特·巴尼特谈为什么藏人要自焚 我们有幸从读者中收集到五个问题,向巴内特提问。 谢谢各位关注我们这次汇问的读者,也感谢罗比。 下面是读者的问题和巴内特教授的答复: 1. a) 请问教授您是否认为如果达赖想要返回中国,则他对十一世班禅的­ 立场就构成了双方谈判的一大障碍,您认为应如何解决这一难题? 如果你指的是目前在北京的中国官方班禅大师,他的地位和称号对中国政府来说是非常重要的”面子”问题,因为他们选择并认定了他。这尤其复杂,可能会令人尴尬,因为他们使用了强权。阿嘉仁波切在他逃离中国之前曾经深深地卷入这些事件,根据阿嘉仁波切自传中的描述,他们可能还用了点欺骗。 英文 , 中文介绍 达赖喇嘛选定的灵童被大多数藏人接受,1995年被迫”失踪”,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是双方一次严重的事件,如你所言,我们认为一般来说,中国会试图强迫藏人接受目前的安排。 这个问题是否困难取决于中方,因为对于藏人来说,这一问题不难解决。在西藏文化中,某个喇嘛常常可以有多个转世。在这些情形中,藏族传统上有些解决方法,例如,给两位灵童不同的称号。在一些例子中,他们可以说,一位活佛可以转世为”心”和”意”两个化身。或者,他们可以允许另一位转世灵童继续传法给他自己的信徒,而无需政府干预。这和十世班禅大师的情况类似 —— 在20世纪30年代,拉萨有另外一名灵童,中国希望认定他们自己的灵童。在1951年和北京的谈判中,西藏政府被迫接受北京的灵童,但是拉萨的灵童被认为是”候补班禅(Panchen Outrul)”,直到今日,他还有很多学生,也受到尊重(他现在居住在爱尔兰。 http://www.jampaling.org/rinpoche.html ) 按照藏族习俗,解决转世问题的困难部分在于哪位灵童被认定拥有”拉让”,前一代喇嘛的个人资产。在班禅大师的例子中,他的主寺在日喀则扎什伦布。因此,这可能需要两方来讨论和解决。但是这更可能是个实践的问题。类似的,双方将讨论中国的班禅大师是否会在新的西藏政府拥有官方职位。如果中方坚持他们的班禅喇嘛必须在政协继续其职位,藏人应该不会反对;每个人都知道这个职位是个花瓶,没什么实际权力。但是在西藏历史上,没什么规则或习俗说班禅大师必须在西藏政府中担任显赫政治职位。事实上,我没听说过班禅大师在西藏有什么政府或国家职位,直到1951年,毛泽东创造性地重建了西藏政府制度,坚持班禅大师担任政治职位。国民党曾经试图辩称,班禅大师在西藏承担着重要的政治角色,1950年之后,西北军政委员会也持类似的观点,但是这只是中国对西藏政治的干涉,与西藏实际情况无关。 在这一事件中,藏人一方肯定会坚持失踪的班禅大师,由达赖喇嘛认定并得到多数人认可的那位,被认定为高级喇嘛,只要他自己不反对,也许拥有一个稍微不同的称号。如果双方想解决班禅大师的争议,他们可以为两位转世找到合适的宗教称呼。这样双方都有面子,相应的,藏人可能会同意中国一方给他们的班禅大师稍高的官方地位,也许有个修改的名号。 所以,这和其他的中国-西藏问题一样:如果双方真的有政治意愿,他们能够找到方法,轻松解决。但是这儿存在一些问题,法律的角度和习俗的角度不同。中国政府倾向于按照严格的法律框架讨论藏族宗教、风俗和政治。这一角度不被大多数历史学家支持,因为实际上,这些系统高度灵活、可谈判且可变。因此,中国说,活佛转世必须按照法律规定来决定,而藏人用一些佛教仪式和模糊的传统风俗,这样在幕后更容易适应不同情况。这是双方冲突的重要缘由之一。如果你要为这些争端找到有意义的解决方案,你需要检视历史、宗教和习惯,用风俗来治理而不是严格的法律,这样你相对容易找到妥协方案。 我认为我们应该记住,我们需要提醒中国政府,这些事情并不总是决定于政府或政客们。在有关喇嘛转世的争端中,公众观点非常重要,甚至是决定性的;法律法规在这些争端中没什么用。过去,直到现在,西藏政府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决定这些事情,它无法强迫人民相信他们不同意的事情。它也不得不考虑舆论。西藏有关转世的纠纷大多如此。在班禅转世这件事上,如你所知,大多数藏人看起来只接受达赖喇嘛认定的班禅转世。但是大多数也认为,中国的班禅转世也是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喇嘛的转世。因此,他们仍然自动地尊重他,可能接受一个妥协方案,例如调整他的名号。 b) 附带请教,您认为达赖转世选出的最好方式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指­,如果新达赖完全没有中国政府的认可, 可能连现在的谈判都无法进­行了, 毕竟中国一直说谈的是达赖的私人问题) 下一世达赖喇嘛转世一定会给中藏双方带来复杂的斗争,除非在现世达赖喇嘛过世之前就有某种协议,中国政府和境内藏人之间也不得安宁。中国说,只有它才能选择并认定达赖喇嘛转世(2007年,中国通过了《 藏传佛教活佛转世管理办法 》,中国日报的 英文报道 。);但是达赖喇嘛说,决定如何寻访他的转世,这是他个人的职责(达赖喇嘛的正式声明: 英文版 , 中文版 ),他的论点是基于风俗和传统。如果中国坚持法律的方式,它将不得不使用武力,他无法得到藏人的普遍支持:在宗教事务上,人们遵从习俗,听取他们的佛教上师的建议,而不是法律或者政府的命令。大多数文化都是如此,我们可以看到,奥巴马总统无法劝说美国的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者为其雇佣的非基督教女性支付医疗保险。因此,除非达成协议,达赖喇嘛的转世会造成严重的纠纷—— 会出现两位15世达赖喇嘛,就像现在有两位班禅大师一样。 谈判的问题则有些不同。中国官员在公开场合总是很强硬,但是他们私底下不一定相信。如果他们认为这对他们或者对中国有帮助,他们会改变。因此,他们说他们仅讨论达赖喇嘛的个人前途问题,但是有时他们也和藏人代表讨论西藏自治的事情;他们只是说,他们不会这样做。类似的,未来,他们也许说他们只讨论下一世达赖喇嘛的个人地位问题,但是我想,实践中,他们也会想讨论噶玛巴的个人前途问题。如果他们真的想继续谈判,他们会找到办法。例如,甚至在下一世达赖喇嘛长大之前,他们会与他的代表洽谈。所以,达赖喇嘛过世后,如果谈判继续,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这也不是很可能。实际情况下,一旦达赖喇嘛过世,和流亡藏人的谈判可能就没了,或者没什么用,除非噶玛巴成为主要角色。 但是我们得记住,流亡藏人可能不会总是和中国谈判或争端的主要参与方;他们现在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达赖喇嘛和噶玛巴。人们总是忘记,流亡藏人政治只是整体藏人政治的一小部分。对于中国而言,重要的政治挑战来自于西藏境内,如果有没有流亡藏人,他们都存在。实际上,如果达赖喇嘛过世,他们可能会更强硬;可能是因为达赖喇嘛对西藏境内的政治有些缓和作用,但是我们在一段时间内无法知道。现在没人有达赖喇嘛那样的魅力和支持度,但是,一旦他过世,西藏境内可能出现新的领导者。比起流亡藏人,他们对中国知之甚多,他们可能会给中国带来大不一样的挑战。一旦如此,政府将会碰到和内地不一样的挑战,情况大不相同,因为内地的人们并不团结。 2. 我很关心中国民主转型与西藏(其实也包括新疆)未来的关系, 在中­国,很多人相信,中国民主之日,也就是藏疆独立之时, 不知您怎么­看民主化与民族国家之维持统一的关系? 对于这个问题,学者和活动分子有着不同的观点。首先,我们应考虑有意义的自治,而不是独立。一些评价家认为,中国的民主改革会创建一个制度,藏族、维吾尔族和其他少数民族会在中国内部得到某种自治,允许他们心安理得地表达他们的需要和观点。其他一些人赞同严加其在1993年提出的联邦制度( 中文报道 、 英文 ),08宪章提出的也较类似。但是其他一些人辩称即使在民主制度中,强烈的民族主义 —— 特别是对于国家领土和民族优越性的强烈感情 —— 仍然存在。他们认为,即使在民主转型之后,汉族人也不愿接受藏族、维吾尔族和蒙古族的有意义的自治。因此,我们也不能想当然。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有赖于政治领袖、民间社会和其他人一起教育民众,推广有关自治、民族历史、平权等思想。 如果民主中国无法为这些族群提供有效的自治,他们也许仍然会寻求独立。谈到独立,对于民主国家来说,接受其领土内的族群的独立也很不寻常。因此,这在民主中国也不大会发生,除非中国非常进步,思想开放。国际上,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 —— 英国允许苏格兰独立公决,加拿大1980年和1985年允许魁北克居民两次公决。当然,在20世纪中期,欧洲强权允许其大多数”蓝水”殖民地独立。但是美国没有对夏威夷、波多黎各或阿拉斯加如此行事。对于民主大国,除非发生武力冲突,允许他们控制的邻近地区独立,这相当不寻常。 3. 对于自焚频繁发生,汉人的普遍性冷漠和强权的残酷镇压;个人与­ 社会应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 大概地讲,我们可以把对政治动乱的反应分为两类:”外部”论和”内部”论。”外部”论认为,动乱是由外部挑起的,某种针对国家的阴谋或者反对某个主要族群。其反应是镇压间谍、敌人、叛徒,封锁从外部势力送进来的信息,如果它找不到,国家可能会自己发明一些。”内部”论认为动乱是内部,局部对社会文化条件的不满造成,它的反应是对这些关切进行研究,找到其源头,如果必要,修正这些政策。某些动乱可能同时有内部和外部因素,外部因素只会在内部因素已经存在的情况下才能起作用——换而言之,如果人民相信政府聆听他们的关切,反政府运动不会有什么效果。因此我认为,只有”内部”论值得追随。这意味着,我们都应该关注那些自焚的人们,他们的关切为何,解决他们试图提出的问题。 从这个角度看,我似乎认为,自焚是一些藏人给政府和社会送出的紧急信息,他们的社区对现状有着及其严重的关切。我认为,这些藏人采取这种方法,因为他们的社区正面临着来自国家的极端压力,因为在中国社会,至少对于藏人而言,他们几乎无法送出批评政府的信息。我认为,自焚者有意识地试图避免大规模示威,因为这往往导致暴力和伤害。因此,我认为中国知识分子和社会应该抓住这一机会鼓励中国学者、非政府组织、记者和知识分子,紧急对每个受到影响的社区展开研究,研究他们为什么不满,在这些事件背后有什么缘由,就像2008年西藏骚乱之后公盟所做的研究报告那样。 要进行这样的研究,中国知识分子需要得到每个地区的藏人的帮助。他们需要显示自己的真诚和尊重,随着时间赢得藏人的信任;你不能仅仅进到藏区,期望人们告诉你他们真正在想什么,如果不知道一些背景,一个人也不会完全理解人们说的东西。一个人必须要先做好准备,广泛阅读,认真听取很多人的意见,和藏族社会看重的汉族和藏族专家交谈——不仅仅是那些在官方媒体上出现的专家。他/她必须保证保护地方信息来源,尊重他们的安全,不透露他们的名字和身份。但是,在目前中国新的、动态的社会媒体环境中,中国知识分子和公民社会应该扮演极其建设性的角色,帮助政府、媒体等理解,在发生自焚事件的藏族社区,他们担忧什么。 4. 西藏独立运动,结果会怎么样,成功或是失败?会不会点燃中国内­ 地民主之火? 过去20年左右,藏族民族主义在中国急剧增长。一些人说,这是因为流亡藏人、西方支持者和藏语广播电台的活动,但是我们认为他们的角色相对而言较小:即使没有他们的帮助,民族主义仍然会传播,因为在藏人中间,民族情绪的主要制造者是中国的政策。这一政策异常具有挑衅性,特别是在1994年的第三次西藏工作会议之后,政府开始攻击一些文化和宗教价值 —— 此前,中国政府很少批评达赖喇嘛宗教领袖的角色,也不强迫藏人公开谴责他。所以这告诉我们,寻求独立是中国政策的反映。如果政策负责、有效,造福当地人民,这些人不会想着要独立。 如果中国的西藏政策改善,对独立的要求就会消失。如果政策持续恶化,达赖喇嘛未达成任何解决方案就过世,未来二三十年可能会在西藏形成大的危机,甚至某种程度的内战。也有可能因为水资源和边界冲突与印度开战,这并非不可能。这种发展很可怕,会有很多人丧生。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西藏可能独立,但是甚至这样也非常不可能。如果这的确发生——尽管不太可能——共产党会完全失去可信度和权力。但是这可能不会带来一个民主中国。自布什时代以来,在英国和其他国家的帮助下,美国干了很多蠢事,伤害了民主制度的可信度,我们不确信,未来民主制度是否仍然是政府管制的首选模型。因此,这儿有很多复杂的和不确定的因素。如果有人想等着西藏独立,然后开始中国民主运动,他/她可能要等很长时间,会对结局感到失望。没有人希望战争。 考虑这个问题有个更有建设性、更微妙的方式。让我们此刻忘记这些后果,不管是独立还是有意义的自治——乌托邦的结局常常导致梦想、纠纷和冲突。在本例中,更有用的事情是,让中国人民讨论目前的局势,他们与境内藏人的历史关系。主要讨论的问题包括:如何描述当前汉族和藏族,或者其他民族的关系?他们是社会主义吗?他们平等吗?他们是否包括文化共存?如果进行发展,谁受益?是否有多种现代化模式?目前的关系是一种内部殖民吗?对这些问题的严肃讨论可以转化中国各民族之间的关系。 此时此刻,像汪晖这样的重要的左派知识分子仍然在讨论西藏被西方文化代表,但是如果一位严肃的英国学者,不要说左派,按照美国文化的幻想和兴奋讨论爱尔兰或者苏格兰局势,这不可思议。人们只会嘲笑他。一个人应该对历史和当前关系进行严肃的研究。这是后殖民主义试图做的事,尤其有助于我们目前的情况,因为这主要是文化分析。因此,对于希望看到中国民主化的人们,他们应该鼓励在中国进行严肃讨论,讨论汉族和少数民族的关系。这类自我反省可以鼓励民主变化,比争取独立要有效得多。 5. 您相信藏人的独立完全是个人行为吗? 有什么被操纵或被煽动的迹象吗? 到目前为止,没有这种迹象。我认为,如果有什么外界操纵的迹象,中国政府早就告诉我们了。到目前为止,他们提供的唯一严肃的证据是,在某次自焚三天前,四川阿坝有人把僧人的照片传送到印度(他因此被判刑)。但是这并未表明存在外部煽动。这仅仅表示,自焚者希望外部世界,最少他在印度的同伴,知道他的行为。这并不奇怪。自焚的人们希望他人知道他们的行动;这是他们自焚的目的。 如果某位流亡藏人发送指令到西藏境内的人,告诉他们何时抗议,或者进行自焚,我看这不大可能,除非境内藏人对中国政府有强烈不满,这种指令不会生效。几个人说过,如果达赖喇嘛教导人们自焚(他不会这样做,因为他不同意这种抗议形式),会有成百上千的自焚抗议。 外部因素可能会有些影响,但是这仅仅是因为他们制造了一种气氛,这些气氛让境内藏人感觉,这些抗议是有效的。流亡藏人认为自焚者是英雄,为他们举行祈祷,仅此而已。但是这并不令人惊奇,如果他们不这么做,他们会被视为冷酷无情。用藏语广播的外国电台,像自由亚洲电台和美国之音,也发挥了重要角色,因为他们报道了藏人和全球人士抗议的新闻,给予他们的自焚文化价值和重要性。这构成了对自焚的一般影响,但是这与煽动或操纵很不一样。 本文版权属于译者和Robert Barnett共同所有。©译者遵守 知识共享署名-非商业性使用-相同方式共享 3.0许可协议 译文遵循 CC3.0 版权标准。转载务必标明链接和“转自译者”。不得用于商业目的。发送邮件至 yyyyiiii+subscribe@googlegroups.com 即可订阅译文;到iTunes 中搜索“译者”即可订阅和下载译者Podcast;点击 这里 可以播放和下载所有译者已公开的视频、音频和杂志。(需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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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色 | 茨仁夏加:抗议语言的转变

作者: Tsering Shakya (茨仁夏加),英属哥伦比亚大学亚洲研究所 译者:黄潇潇 文章来源:《文化人类学》( Cultural Anthropology )学刊特刊 标题: Transforming the Language of Protest 原文网址: http://culanth.org/?q=node/524 四川藏 区阿坝( Ngaba 。 CH : ABA ) 正被年轻藏人僧尼的自焚浪潮所席卷。截至本文写作时,已报道二十五起自焚事件,自焚也已蔓延到其他藏区。最近的报道,是青海省热贡(同仁县)的一位僧人点火自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动?相关人士的理由和动机又是什么? 自焚作为一种公开抗议的形式,对西藏 (唯色注:即图伯特) 来说是新的,它表明许多藏人已经接受“自我牺牲”的叙述,并在藏民族主义复苏的背景中加以看待。毕竟,民族主义即身体与国家的合二为一,献上自己的身体是民族主义的一种关键的现代习俗。自焚与自杀式炸弹都不能从个人动机上得到解释。但与后者截然不同的是,自焚不是一种恐怖行为,而被视为施加于自身的痛苦,对他人并不造成伤害;它被视为一件可怖的事,其意在引起同情。对同族人和信仰者而言,这种行为是信仰和身份的宣示;前者迅速将自焚者奉为烈士。他们的行为提供了象征性资本,诉说着他们眼中的加害者与当权者的不公。这种行为的本意即为强迫对方妥协。但在中国,正如在所有威权政体下,这种结局不太可能,因为自焚行为对于当局就像绝食抗议。它们无异于勒索。 自焚作为一种抗议形式,并非佛教固有的行为,正如自杀式炸弹不是伊斯兰教固有的行为一样。把当前事件与宗教联系起来的原因是,多数自焚的藏人都是僧人或曾经是僧人,以及尼师。他们的行为并不是在顶礼宗教,实践善行。相反,这些行为表达的含义全然不同:它们是“愤怒”的产物,源自日常所受的侮辱以及令人无法忍受的强令一致与服从。西藏的宗教人士尤其要受“爱国主义教育”和反对所谓“达赖集团”的运动之管教。僧人认为这些运动是系统式的羞辱 ,要求他们无止境地阳奉阴违,强迫他们反复向共产党表明热爱和忠诚。那不是一项容易忍受的任务,而我们也看到他们终于拒绝接受。正如汉娜·阿伦特( Hannah Arendt )所说,愤怒不是由于贫穷而产生,却被激起于“我们的正义感遭到冒犯时”,人们愤怒并反抗是因为“有理由怀疑情况本可以得到改变,结果却没有。” [ 注 1] 在突尼斯街头小贩穆罕默德·突阿齐齐( Mohamed Bouazizi )的例子中,自焚的动机既不是善行的宗教表达,也不为点燃阿拉伯之春。 [ 注 2] 那是一种对权威以及对国家在身体和生命上刻划烙印的否定。自从僧人释广德( Thich Quang Duc )于 1963 年以自焚抗议在他看来越南政府所采取的反佛教立场,自焚行为就进入了政治和抗议的全球语境,被那些有冤情并有理由与不公正做斗争的人所效仿和运用。对藏人来说,自焚极为情感化,在缺失其他表达选项的情况下,是很有必要的。自焚行为成为生命的记号,在强大的中国国家实力之下,证明了自身的存在。加诸自身的暴力是一种象征,以表达生存的意志以及抗拒强制性改造身体与空间的意志。 讽刺的是,牺牲作为一种政治行为,还是中国共产党引进西藏的。这是雷锋的残留效应。他是六十年代的模范士兵,在号召全国人民将自己完全奉献给国家的运动中,成为最著名的榜样。西藏的历史上没有为自己的民族或宗教牺牲自我的传统;这是一个外来概念,源自共产党所创造并捍卫的抗争语言,现在被藏人加以运用。 藏文里没有与英文“牺牲( sacrifice )”相对应的词。由于没有简单的方式来表达这个词所包含的情绪,藏人在寻找与此相关的适当用辞时很是费力。最近用来指作为一种牺牲行为的自焚时,意义最接近的词是“ rang srog blos btang ”(放弃自己的生命),但这并没有为一个伟大的事业献出自身的含义。同样的情况还有藏文词“ lus sbyin ”,意为“献上身体”,用来指佛陀以自己的身体作布施。将自身当做宗教祭品而献上,便没有任何抗议或否定的内涵。因此,寻找新的用辞反映出藏人中政治话语的流动性,以及抗议和抵制全球性语言的全面渗入。 无论藏人抗议者继续采取何种可怖行动,让中国当局有任何妥协的可能性都极为渺茫。在 威权 体制下,抗争和镇压的循环往复是政权僵化所导致的必然结果。再者,藏人的抗议也不会在多数中国人的意识中留下印记。这不仅是由于中国缺乏成熟的公民社会,也是因为中国人普遍认为,借用塔拉勒·阿萨德( Talal Asad )的说法就是,暴力和恐怖可以“用于未开化的人群”因为“他们没有主权国家。” [ 注 3] 藏人的死亡并没有带来震惊,只是再次确定了他们的野蛮。这就是中央民族大学学者熊坤新的言外之意,他在官方报纸《环球时报》中说:“地理和历史因素让那里的藏族人民更好斗。” [ 注 4] 藏人中有种感受,就是当前政权下不可能出现改变,因为现在看来政府已决意发展经济、开采资源,同时实施镇压。在政府眼中,僧尼的生活与现代中国格格不入,在经济上无生产力,又拒绝适应当前政府的新自由主义观点,即资本主义市场和消费会解救每个人。因为政府免除少数民族实行一胎制的优惠政策与他们不相干,他们的生活就否定了政府的生命权力( biopower ) ,他们因此就要受到监视和特别管教,以确保其主观意识向政府意志屈服。如同一位僧人曾向我描述的那样,政府的诸多管教束缚之徒劳,就好像陶工要造无底的花瓶一样。在其他所有问题的背后,皆是这种“不可能过有意义的生活”的感受。这种“不可能”就是今日西藏自焚事件的根源。 2012 年 3 月 28 日 注释: [1] Hannah Arendt, Reflections on Violence, 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 , February27, 1969. [2] Fassin, Didier, “The Trace: Violence, Truth,and the politics of the Body”, Social Research, 78:2, 2011, pp: 281-298. [3] Asad, Talal. On Suicide Bombing, ColumbiaUniversity Press, 2007, p. 26 [4] People’s Daily Online, 08:59, February, http://english.peopledaily.com.cn/102774/7725303.html 延伸阅读: 《文化人类学》(Cultural Anthropology)关于藏人自焚之特刊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04/cultural-anthropology.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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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 | 四川阿坝又有两名藏人自焚

过去一年有30多名藏人自焚抗议 总部在伦敦的“自由西藏”组织表示,四川阿坝又有两名藏人为抗议中国统治而自焚。 该组织称,两名男青年在阿坝的一个寺庙外自焚抗议。 他们随后被当地人带走,目前情况不明。 自去年以来,已经有超过30名藏人自焚。活动人士说,他们用自焚的方式抗议中国当局的严酷打压。 在西藏流亡政府总部所在地印度达兰萨拉,BBC记者走访了从西藏长途跋涉来到那里的藏人。 这些自焚事件影响了很多流亡藏人对精神领袖达赖喇嘛以及他的非暴力抗争的信心。 在自焚事件上,达赖喇嘛向BBC记者劳埃德·罗伯茨解释说,“这是非常敏感的政治问题,我如果涉及其中,我退出政治的计划就毫无意义。而且无论我说什么,中国政府马上断章取义大做文章。“ 达赖喇嘛还承认,他一直主张的非暴力“中间路线”没有任何成效。 本月,西藏流亡政府总理洛桑桑盖表示,中国政府对藏人自焚问题应该承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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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亚洲 | 达赖喇嘛抵圣地牙哥演说 评媒体信息乃民主关键(组图)

达赖喇嘛访美之行已从夏威夷转抵达加州圣地牙哥,计划在当地停留两天,在三所大学举行演讲会.18日上午,达赖喇嘛在加州大学圣地牙哥分校(UCSD)以 为题,讲述人们应该通过教育和自我觉醒学习慈悲,珍惜地球每一分资源.在演讲前的新闻发布会上,西方媒体以最近中共政情多变向达赖提问,但达赖表示,他不便针对单一事件的特定人士发表意见. 图片:达赖喇嘛演讲会一票难求,4200人涌进(记者萧融拍摄) 西藏精神领袖达赖喇嘛二度来到圣地牙哥,正式发表演讲前和媒体短暂会面,揭示言论自由和媒体独立报导之必要和可贵. 他说:”媒体是非常重要的信息渠道,在座各位要坚守公正原则报导事实,凭借如同大象长长的鼻子去嗅探周遭环境,媒体报导是否独立和真实,是民主与否的关键.” 开放媒体提问时,达赖婉拒评论薄熙来涉案等单一事件,但强调人民应该充份享有知情权,以及不因言论而恐惧的权利,重申一般百姓享有”知的权利”已是超过国界普世价值. 图片:达赖喇嘛抵圣地牙哥演讲(记者萧融拍摄) 随后,达赖在加大圣地牙哥分校以为题发表演讲,说明环保和个人有其密不可分的关系. 达赖喇嘛说:”回忆在西藏渡过的童年,我总是和童伴一起越过山林,涉过溪流.高原上的每个景物都很清新,口渴时,我们弯腰饮用溪流里的水,从未意识到何谓环保或污染问题,直到我去了印度.在印度,我和往常一样掬起河水饮用,但当地人提醒我,河里的水已受污染,喝了恐怕有损健康,那一瞬间我第一次听闻什么是环境污染?由此开始反思个人与环保的课题,我们必须严肃看待.” 达赖喇嘛指出,地球属于全人类共有,正如国家乃全体人民共构组成,并不是由某一宗教领袖,国王与王妃,皇帝个人,甚或是单一政党独享. 这是达赖喇嘛在圣地牙哥首场演讲,也通过演说和青年学生与科学家对话,单场4200张门票开放网上购买,不及三小时即被抢购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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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色 | 昨日两位藏人自焚牺牲,自焚藏人人数升至38人,牺牲28人!

记录者:唯色 昨天,4月19日下午,在安多壤塘(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壤塘县中壤塘乡),两位藏人牧民曲帕嘉(Choephag Kyab)和索南(Sonam),分别为25岁和24岁,以自焚表达决绝的抗议。据 自由亚洲藏语节目 等媒体报道,两位自焚藏人已牺牲。而当地壤塘大寺为他们举行了超度法会,当局派军警包围壤塘大寺,要求立即火葬,当晚数千僧人与民众为两位自焚藏人举行了火葬仪式。因为暂时没有他们的照片,故在此帖以酥油供灯替代。 这两起同时发生的自焚事件,使得自焚藏人的人数升至38人,牺牲人数升至28人。也即是说,从2009年2月27日至2012年4月19日,在安多、康等藏地有35位境内藏人自焚,在印度、尼泊尔有3位流亡藏人自焚,共有38位藏人自焚,已知28人牺牲! 而在安多壤塘同一个地方,两个月前,即2月19日,18岁的僧人朗卓(Nang Dol)自焚,当场牺牲。 壤塘全称“壤巴拉塘”,意为“黄财神的场地”。而今,此地为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所辖13县之一,属半农半牧。 此地是藏传佛教觉囊教派的中心,觉囊派三大寺即藏哇寺、确尔基寺、泽布基寺合称壤塘大寺,位于壤塘县中壤塘乡。三座寺院坐落在则曲河东岸,于14世纪后半叶,由觉囊派高僧仲然拉西日创建,但在1950年代与文化大革命期间惨遭毁灭,1980年代由藏人信众重建。 有 资料 如是记载:“五十年代末期,这三个寺院里几个世纪流传下来的大部分佛像、法器被没收,寺院几乎成了个空壳。至六十年代中期的文化大革命,横扫一切四旧,连寺院的空壳也被砸了个稀巴烂。比较起来,曲而基寺(即确尔基寺)的运气似乎还好一些,它的一座年代最久远的小庙(据考证已有五百九十年历史),五十年代末期已被改作公社卫生院,它的一座大经堂,‘文革’中被公社当做仓库,堆堆粮草和杂物,这样,里面的菩萨虽然都被一扫而空,但这一大一小两幢房子总算没被推倒。” 由此证明,在38位自焚藏人中,包括了藏传佛教格鲁派、噶举派、觉囊派的僧人。 另外,在38位自焚藏人中,有25人属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人,其中阿坝县20人、壤塘县3人、马尔康县2人。荒谬的是,如阿坝州政府门户网站2011年2月21日的报道 《阿坝州“千名干部下基层”走笔》 中所写:“阿坝县的每一名驻村干部……积极开展‘千村同唱感恩歌’进村入户活动,掀起了一场用歌声感恩党、感恩祖国、感恩援建、感恩社会各界的热潮…做到全村村民都会唱《多谢了》、《我祝愿》、《感恩的心》等感恩歌曲……在农牧区迅速掀起唱感恩歌热潮,感恩歌曲唱响了阿坝高原,在农牧民群众中营造了铭恩奋进的良好氛围。”事实上,在这个“千村同唱感恩歌”活动中,除2009年2月27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扎白外,有24位藏人以身浴火。 以下照片,是在网上找到的有关壤塘县中壤塘乡及壤塘寺的照片,三位自焚牺牲的年轻藏人——朗卓、曲帕嘉、索南——就在这块土地上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牺牲。 怀着悲伤的心情,我继续整理、补充自2009年以来自焚藏人的记录如下—— 从2009年2月27日至2012年3月30日,在境内藏地已有33位境内藏人自焚,在境外有3位流亡藏人自焚,共有36位藏人自焚,得知其中28人牺牲。简述这一严峻事况如下:  2009年1起自焚:2009年2月27日在四川省阿坝州阿坝县发生第1起。  2011年14起自焚(境内藏地12起,境外2起):2011年在四川省阿坝州阿坝县发生8起、在四川省甘孜州的道孚县和甘孜县发生3起、在西藏自治区昌都县发生1起。并且,2011年11月在印度新德里发生1起、在尼泊尔加德满都发生1起。  2012年1-4月,23起自焚(境内藏地22起,境外1起):2012年1月在四川省阿坝州阿坝县发生3起,在青海省果洛州达日县发生1起。2012年2月在四川省阿坝州阿坝县发生3起,在青海省玉树州称多县发生1起,在青海省海西州天峻县发生1起,在四川省阿坝州壤塘县发生1起。2012年3月在甘肃省甘南州玛曲县发生1起,在四川省阿坝州阿坝县发生5起,在青海省黄南州同仁县发生2起,在四川省阿坝州马尔康县发生2起。2012年3月在印度新德里发生1起。2012年4月在四川省阿坝州壤塘县发生2起。  【2012年:1月内,4位境内藏人自焚、牺牲;2月内,6位境内藏人自焚,其中4人牺牲;3月3日至30日,10位境内藏人自焚,其中9人牺牲;3月26日,1位流亡藏人自焚、牺牲;4月19日,2位境内藏人自焚、牺牲。】  按照图伯特传统地理:安多28位,康7位,嘉戎2位。另有出生在印度流亡藏人社区的1位。  按照今中国行政区划: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20位、壤塘县3位、马尔康县2位;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甘孜县2位、道孚县3位;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昌都县1位;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达日县1位;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称多县1位;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天峻县1位;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1位;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2位。简述之,即四川省藏区30位,西藏自治区1位,青海省藏区5位,甘肃省藏区1位。另有出生在印度流亡藏人社区的1位。  其中男性33位,女性5位。最年长的为44岁,最年轻的可能是17岁。  其中朱古(Rinpoche,活佛)1位,普通僧人17位,尼师3位。这当中多为格鲁派僧人,1位原为噶举派僧人,1位为觉囊派僧人。  其中14位是农牧民,其中有些人曾有出家为僧的经历,但多人属于被当局的工作组驱除出寺,有人属于还俗离寺;有一位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有一位是三个(或四个)孩子的母亲,有一位是三个孩子的父亲。  还有2位是流亡藏人中的俗人。  还有1位是女中学生。  38位自焚的境内、境外藏人中,已知28人牺牲,其中15人当场牺牲,12人被军警强行带走之后身亡,1人在印度新德里医院重伤不治而亡。  38位自焚的境内、境外藏人中,已知有6人至今在当局手中, 3人已身残,却被禁止家人探访和照顾,他们是:2009年2月27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扎白、2011年9月26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洛桑贡确、2012年2月8日自焚的称多县拉布寺僧人索南热央;3人下落不明、生死不明,他们是:2011年9月26日的格尔登寺僧人洛桑格桑、2011年10月3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格桑旺久、2012年2月13日自焚的格尔登寺僧人洛桑嘉措。  两位境外的流亡藏人(西绕次多Sherab Tsedor与博楚Bhutuk)在自焚后获得救治,已伤愈。  两位境内藏人(甘孜寺僧人达瓦次仁和隆务寺僧人加央华旦)在自焚后,先是被藏人僧俗送到医院,之后又从医院接回寺院,由藏人们自己照顾、救治。当地人说这是担心自焚者被军警从医院强行带走,一去不归。而3月14日自焚的隆务寺僧人加央华旦,在自焚第三天念诵了一段佛教经文,大意是为了一切有情众生,宁愿舍弃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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