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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之声 | 野夫:谁也别想用胶布封住“六四”伤痕

获得2010年度独立中文笔会”自由写作奖”的中国作家野夫,目前接受荷兰政府邀请,在阿姆斯特丹的安妮故居写作,德国之声专访野夫,就自由写作、六四事件等进行交流。 德国之声:听说您此行是接受荷兰政府的一个作家项目的邀请,能否先请您介绍下参加这个项目的情况?包括在这期间您将要写的一些作品? 野夫: 荷兰国家文学基金会是通过荷兰文化部拔款,不仅是对中国也是对全世界,当然主要是极权国家的作家提供写作资助,为作家提供写作环境和生活需要,供作家自由写作,又叫避难者写作计划,因为在世界很多国家的作家都处在不能自由写作的状态。他们给我提供的这套房子,是最有意义的,是《安妮日记》中安妮一家原来的旧居,里面的家俱还保持着上世纪40年代的模样,大家知道安妮一家是从德国逃到荷兰,再被纳粹带回德国处死的,《安妮日记》中文版是我协助和参与引进中国的,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缘份使我来到这个房间写作,感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一样。 现在我第一还是保持一个散文的写作状态,我的散文的主人都是在过去受到迫害的父老乡亲。第二是我一直写在《中国基层政权运作现状的调查》,这是我经过几年的田野调查,已经写了大部分。还剩几万字,希望在这个期间能够完成。 德国之声:您刚才提到其中的写作是观察中共基层政权的现状,目前很多公知和百姓都津津乐道的是高层动态,您为什么会去观察基层政权的情况,您觉得中共基层政权对执政整体有怎样的影响? 野夫: 也许这本书出来后,会帮助我们认识今天中国的社会、尤其是基层政权是怎样在运作,比如维稳也好、发展也好。我算是用了几年的时间解答清楚了自己心中的疑问,然后我再把这些讲述出来给大家听。 我们常常听到的说法是,中国主要是贪官或基层政府坏了,因此”政令不出中南海”,我在一定程度上想否定这一说法,中国基层政权当然贪腐是普遍存在的,这是事实,但是中国的问题,压根不应该由基层政权为整个体制背书,我认为问题还是出在高层,站在极权政府的角度来看,多数基层政权是很”勤政”的,也会非常”辛苦和操心”,当然享受腐败是额外的、甚至是体制默许的一种奖励,他们费尽脑筋甚至披肝沥血的所作是在完成错误的事情,比如说维稳,上边要求不允许有越级上访、进京上访、群访,上面拿这个来考虑基层领导的”帽子”问题,他们就必须不择手段。对他们来说这是政权要求他做到的,他们是用此效忠政权的。要做到这些必然要采取非正规手段,基层政权是高度紧张的群体。 德国之声:与基层对应的是中共高层,十八大在即,作为一名作家,您将从哪些角度去观察政治上的一些变化或是不变? 野夫 :我是中国自由派知识分子中对未来还持有乐观态度的人,十八大假设没有新的变局,在未来执政党有没有可能启动政改这个问题上,我持百分之十五到二十的可能,这点总是被朋友们嘲笑的,认为我总是寄希望于他们。我虽然认为启动政改是渺茫的,但这种可能性没有消失,是因为这个时代从各种因素都到了不启动政改这个政权就有危机的时代,政治是因势利导的事情,他也要盘算怎样做对他们自己最有利,这个时代就是革命与改良赛跑的时代。 德国之声:今天网络上又有传言,说中共当局将公布对薄熙来、王立军、谷开来初步调查结果,这个事件在作家看来是不是特别有意思的桥段?这个看起来象意外添加的桥段在整个中共故事中起到怎样的作用? 野夫: 这种都是极权国家的典型事件,极权国家总会发生一些让你意料之外、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在一个真正的民主国家,很少有这样的爆炸性的突发事件。具体这个事情上来说,我们有很多人早在一两年前就预见早晚”薄、王”都要出大事,只是不知道会以这种方式出现,我们一介布衣和普通文人为什么会预见到?是因为文人观察社会会从历史中找出规律来,象薄这种完全逆历史潮流而动的人,天数都会让他在劫难逃。 德国之声:您获得了独立中文笔会2010年度”自由写作奖”,您也曾经说过文字的属性就是自由,而获得这个奖其实是中国作家的悲哀,中国作家到底身处在一种怎样的环境中? 野夫: 中国当代作家要分成两个群体,一是依附于体制的体制内作家,一是完全不依附于体制的体制外作家,中国体制内作家集中了一大批就写作技巧来说并不差的文人,这些文人也有很多好的作品,我就不一一点评了。但他们对体制的依附习惯使得他们并不能真正放开来写,不敢去真正的触碰这个社会的问题,不敢真正去挑战这个时代的黑暗,我为他们感到悲哀。他们甚至可以做出一些我称之为无意识的、养成习惯的荒诞的事来,他们会在法兰克福书展上,看到另一阵营的作家贝岭在台上,他们会集体随着领队退席,这是很荒诞的事情,他们这些名气、成就这么大的作家,他们会象幼儿园大班的一样,阿姨站起来走了就跟着退席,这是明显的没有独立人格的表现。 另一方面我们去说体制外的自由作家这个群落,里面也会有一批很优秀的人,但是这些人在中国的写作一方面是有风险的,就象我们看到每年都会有”文字狱”的发生,每年都会有人被判刑,他们的罪证是他们写的文章,这在现代国家、在21世纪的世界面前,这是可耻的现状。真正能写出来又被大家知道的是很少的,真正能被世界、被本国人民关注到的自由作家其实是少数。我曾经做过一个”中国民间写作现状”,中国民间写作的人有大量的人在,默默无闻,但是我认为终有一天,他们写作的东西会象井喷一样爆发。中国会真正进入一个文学繁荣的时代。 德国之声:最近以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为代表的百名作家抄写了毛泽东当年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您怎么看这件事? 野夫: 这个事情本身并不算一个严重的事情,甚至大家在炫耀书法,他们听到某某也在参与愿意加入某个阵列使自己”增光”的事情,他们没有去细想作为中国作家、中国文人被迫害的命运被整肃的命运、被约束自由创作的命运都是从延安讲座讲话开始的,这样一个可耻的文本,你怎么好意思在这个年代还去抄写?这是一个体制内作家的惯性”我拿了你们的钱和俸禄,我享受了你们给我的待遇、职称,你们让我抄这个讲话我不好意思拒绝。”他们潜意识里就没有往深里去想,当然这件事出来以后,也有的作家自己反省了,无形之中对自己也造成了伤害。 德国之声:与这些作家相对应的,应该是另外一些作家,比如象德国的廖亦武、目前还在国内的余世存、冉云飞、慕容雪村等人,这些人也是您的朋友,今天在这里也想和您探讨一个真正的作家的独立性写作这样的话题,独立对作家意味着什么? 野夫: 我认为独立就是一个作家的灵魂,是脊柱,一个没有独立精神、人格、意识甚至没有独立文风的作家,本质上都不算一个好作家,能识文码字的文人而已。在一个不自由的国度和不自由的时代,这种独立性更显得非常重要。 德国之声:除了独立性,我看过您的作品《革命时期的爱情》、《尘世挽歌》等,觉得和主旋律及流行网络文学有很大不同,现在关于土地、母亲、爱、真相、救赎及死亡的文字越来越少了,所以想请您谈谈作家如何在作品中投射人性温度以及对时代真诚纪录? 野夫: 我们所处的这个社会,并不缺乏象我及我的家族的这些悲剧,这样的悲剧遍地皆是,有的人有这样的故事但自己认为没有写作能力,他们不想说了;另一方面有的人觉得要把遥远的东西放下来,还有一些知识分子他们觉得现在写出来还有危险,会给自己增加麻烦。我熟知很多家族惨烈的故事,中国的国史总有一个年代要重写,现在的基本建立在虚构的基础上,而要重写国史依靠什么?我认为要依靠无数个家族史来重新填充。只有这些家族史才能佐证我们国家是如何走过来的?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这些和主旋律的宏大叙事下是根本看不见的,个体生命的声音被糟践了,这是我们现在的缺失。也有很多作家认为写这些又不卖钱,他何不写畅销书呢! 德国之声:我相信将来对”六四事件”的记录也将重写,当年您还是一名警察,因为同情和支持学生并参与保护被通缉的人被捕入狱,二十三年过去了,您怎样评论当局对六四的态度,以及民众对这个事件选择记忆或遗忘? 野夫: 国家对”六四事件”的态度明显看得出来是要尽量抹杀和淡化这件事情,从官方语言上,早已经从”反革命暴乱、暴动”改成”事件”,到后来改成”风波”,从官方发言实质上是平反了,既然不是”暴乱”而是”风波”就不存是非,没有正恶,事实上他们已经给出了”这个事情是无罪的”,但是他不愿从法律上纠这个错,他们认为纠错的时间没有到,他们唯一想做的就是,这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巨大伤痕,把这个伤痕先用胶布贴上,不许任何人看见这个伤痕,也不让大家提这个伤痕,那么这个伤痕到底里面发炎到什么样的程度?是会自然痊愈历史仿佛就不存在这样一场灾难、这样一个伤口?还是继续发炎最后溃烂到伤痕里的骨髓甚至危及生命,这是他们眼前不想管的事情。 我也知道民间六四这一代人,这代人是广义的,不仅是”六四事件”的学生,卷进”六四事件”的远远不止学生,因”八九民运”而改变命运的官员大批,现在的生意人有大批,工人也有大批,卷进少的是农民,虽然农民也有代表,当然学生是主力,广义的六四这代人我接触得很多,有的现在非常成功,有的甚至在体制内也混得很成功,更多的是在这个社会生存得不好的,被继续打压甚至判刑,所有这些人他们心中并没有淡忘这段记忆,这是耿耿萦怀于心的,是整整一代人的集体记忆,不说并不等于遗忘,最终我们这个民族必须要面对这个坎儿,要想迈过,必须得有一次面对,官民将一起面对。不解决这个事情是不可能的,谁也别想用个胶布就把这段历史贴上它就自然痊愈了,就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作者:吴雨 责编: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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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野夫:烈士王七婆

野夫:烈士王七婆 标签: 王七婆 诗歌 ● 野夫 ( 进入专栏 ) 一 月黑风高之夜,苍山骤雨突来,一时间林涛如怒,滚滚若万马下山。村居阒寂似旷古墓园,唯听那山海之间狂泻而至的激愤,一如群猿啸哀,嫠妇夜哭。 这样的怒夜,非喝酒磨刀,不足以销此九曲孤耿。遂披衣起坐,燃烟遥想那些在江湖道上,与我摩肩接踵击掌把腕过的朋辈。一代人的沉浮颠沛,是怎样浓缩了这一巨变家国的青史啊。而今他们多数消沉于樽边裙下,被浮世的风尘掩埋了险峻的骨相,无人曾识其豪侠面目。 我曾经在一首咏古的诗中感怀——灯下锈刀抚且叹,拳头老茧剥还生。在一个英雄气几乎荡然无存的末世,我们早已稀见贯穿过千古春秋的游侠子弟的背影。华族史传中这一尊崇和荣耀的道气,六甲而来,终于细若游丝而近乎失传了。 我想起我的兄弟王七婆——这个几年前在黄山论道,被80年代诗歌回顾展追认的诗歌烈士——我是该要来说唱他的传奇了。“烈士”自古并非对逝者的追谥,在一个奴性弥漫的社会,烈性成为一种稀缺的品质,甚至被诬化为某种罪人流徒的基因。而至今伤痕累身却厚颜老皮健在的七婆,在我看来,正是这一古老基因的传承者。 残酒倾尽,朦胧醉眼里,我仿佛再次看见王七婆猩红的泪眼——那是我和他在黄哥家的对酌长聊,谈到我们彼此的母亲父辈,谈到我们相似的江湖物语,扼腕浩叹,泪下青襟。 我常常想象并坚信,即便是如此的风暴之夜,我只要喊他一声,他便会千里之外冲州过府赶来。他瘦削高挑的身手依旧矫健,这个酷爱带刀的男人,依旧还能和我重返我们那嚣张的青春…… 二 王七婆本名王琪博,江湖上容不得那么古雅的字号,遂谐音唤作七婆。七婆乃赳赳奇男子,三十年来游走在诗与刀之间,过着刀头舔血臂上刻诗的生涯。写诗的时候他是琪博,玩刀的时刻他是七婆。其人身形陡峭,打眼望去便知是屠狗子弟,俨然浑水袍哥的范式。但是却胸罗锦绣,时常也不乏利口婆心之处。 他出生在大巴山深处的达州乡下,天然有烈烈巴人的骨质。其外祖父曾经官至国军团座,鼎革之际未肯率军南逃,肃反时被新政枪毙。外婆被划为地主婆,在乡下接受监督改造。其父中农出身,入伍共军,60年代初转业到达县五金厂成为城里人时,看上的却是那个被毙的国军校官的乡下遗孤。 琪博的母亲虽为农民,却是大户人家的曾经闺秀。身高一米七,识文断字,要不是遭遇家国板荡,这样的千金之姿何至沦于田亩。然而蓬蒿之中,能辨物色,她下嫁给那个吃公家饭的采购员时,也许暗想的只是为未来的三个儿女,可以改变一下血统歧视的命运。 琪博的童年身处文革,其外婆和母亲,一样无法逃脱时代的迫害。就在他发蒙的唐家坪小学,时常要看见台上被捆绑批斗的外婆。那时的同学少年,多也感染社会邪毒,难免要借此嘲笑侮辱他的沉默俯首。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暴发,将其中一人在放学路上掀翻于桥下摔伤。 这是他生平初次出手,从那之后,他开始拜师学艺,十岁就习惯带刀行走了。那时的乡下,多有一些民国武师埋名江湖;四川则更是袍哥等道门的兴会之地。琪博的习武好斗,和我一样,源自于少年的恐惧与仇恨。这些时代的烙印,至今也难以从心底驱逐。 某日,少年的他随母赶场卖菜。一土改根子与其母口角,并将其母推倒尘埃,扬长而去。他从腿上拔出羊角短匕,追出百米抱住该人大腿,白刃挥处,一刀见血。那个堂堂大人,竟然被一个孩子的凶狠吓住,挣扎逃走。而初初开始知道护母的他,回家之后竟然差点被惊恐担忧的母亲打死。 若干年之后,他已然是当地声名显赫的大哥之时,独自还乡寻仇,找到了那个当年被他扎伤的老男人。这个在无数次阶级斗争中充当打手的硬农,这时已经被巨变的时代抛弃到恶有恶报的寒苦起点;面对这个当年就令他胆寒的小辈时,几乎跪下谢罪,才免去昔日那个愤怒少年的再度惩罚。 我的青年岁月,亦有过类似的喋血寻仇;在一个真相至今尚未呈现,罪恶不被清算的时代,我从来不屑于泛泛高谈什么宽恕。快意恩仇向来是男人的正业,一个淡仇的人,难免也是一个寡恩的人。同样,一个没有罪感的社会,也必然将是一个没有耻感的社会。 三 以武扬名的王琪博,1983年却成为全乡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农村青年。全家杀猪宰羊,邀集乡邻庆贺。仿佛直到此刻,这个五类分子家庭,才真正开始要扬眉吐气的生活。 他带上简陋的卧具,其中依旧藏着他的短刃,挑着木箱第一次走出巴山,来到了重庆大学电机系。他和新同学分住五楼,楼上则住着全校的体育队学长。入学次日,楼上泼水,浇湿了他们的衣服,他伸头大骂。片刻,寝室门被一群高大威猛的男生一脚踢开,所有新生胆怯噤声,为首者直奔躺在上铺的他而来。 就在那人伸手锁喉之际,躺着的王七婆反手寒光一闪,刀尖已经抵到了来人的颈项。那个习惯跋扈的老生,从未见过如此阵仗,顿时被钉在床边不敢动弹。王七婆起身下床,用刀顶着那个比他粗大得多的男生,一步步向门外那群人走去。所有体工队的猛汉,无不被这个精瘦莽汉所惊骇,顿时散开两端。他跳起来打倒那汉子,训斥完那些围观的学长,从此扬名立万于重大,再也无人敢欺负这些新生了。 那时的大学,正是诗歌疯狂的年代。而各个诗歌社团,又俨然江湖帮会,崇文而尚武,不时闹出群殴械斗的事件。当年的重庆大学诗歌领袖,是高年级的尚兄。某日,王七婆的一兄弟来向他投诉尚兄的霸道,他立马带着一群拥趸找上门去。尚见来者不善,豪言曰是好汉就单挑。哪知道王七婆身手奇快,一个飞腿便踢翻了学长。尚兄也颇有古风,起身拱手道:看来你确是好汉,是好汉就应该写诗。当下两人竟然握手言欢,杯酒订交,王七婆也就从此入了诗歌的魔道。 这些今天看来近乎传奇的故事,在八十年代的大学,就是司空见惯的寻常轶闻。古语曰:诗有别裁,非关学也。至今可能还说不清涡轮活塞之类知识的电机系大学生王琪博,却突然沉溺于新诗,并很快异军突起,和尚仲敏燕小东等发起组织了“大学生诗派”,并率先在期刊发表诗作。那一年代,正是诗歌江湖最喧腾的季节,各种地下油印刊物遍地茁生。他的初恋给他赞助的酒钱散银,都用来印制了《中国当代诗歌》和《中国诗人》等民刊。 一个力比多显然过剩的山地男人,诗歌并不足以宣泄其全部精力。那时的社会,文革暴力栽培了太多青皮混混,袍哥春典残留的重庆方言谓之“操扁卦”的。重庆素有码头文化传承,沙坪坝的四大“扁卦”都是矮子,凶蛮令人闻之色变,多有骚扰校区的滋事。青壮的王七婆向来英雄主义横溢,遂带领同学少年迎战,几番群劈火并下来,他竟然赢得了几大矮子一生的尊重。并为之出生入死,至今兄弟情分不减一丝。 四 诗歌烈酒与殴斗,这些青春期的男人习作,多与骚动的爱情勾连。山地子弟的王七婆,因为其雄性气质,竟然赢得了一个高知家庭女孩梅的着迷。梅是低一届采矿系的美女,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她的初恋都不免让人不胜鲜花牛粪之叹。但是,如果没有叛逆的爱情,一切都按父辈们字斟句酌的姻缘,又必将缺少几分纯净与浪漫。梅的父母面对女儿与一个不良少年的爱河,实在只能是望洋兴叹了。 临到毕业前夕,采矿系的告别舞会,机电系的男生王琪博想要混进去,向自己的恋人献诗。他怀揣着他的浓烈爱情,强悍地想要闯入外系的花园时,遭到了外系守门男生的嫉妒性阻拦。他习惯了用腿说话,但这次真的过分了,其凌厉的腿脚,直接踢破了对方的下体。于是,拘留十五天,还有三天就能毕业分配的他,终于被学校开除。 那时的这一处分,意味着一个人彻底被体制抛弃。他的父亲风尘扑面地赶来,要接他回到大巴山深处的工厂顶替其饭碗。他浪费了家里几年的供养,实在无颜见江东父老,坚决不肯还乡,将接班工作的机会留给了妹妹。老父无奈,只好将他托付给了还要继续上学的女生梅——老父恳请这个善良有教养的女孩,为他驯好这个顽劣的儿子。 王七婆的江湖生涯,因为爱情与诗歌引来的祸端,从此真正开始。他走出了校园,却再也无缘走进单位;在当年中国,一个没有单位的人,几乎难以乞食。梅的暑假回到了蓉城,而他则走向了建筑工地。在跳板上挑砖上下,是他独自领略的第一份生活甘苦。他的江湖兄弟张矮子,不忍目睹他烈日下的颤颤巍巍,也来帮他挑砖。每天一元钱的收入,勉强能填饱他的空腹。但这对于初出校门的他,仍旧是一种不堪承受的艰难。他从栈板上摔下,缝针需要麻醉;他和他的江湖兄弟,那时竟然都凑不出这份医费,只好不麻缝合,硬生生挺住那份疼痛。 梅在家里摊牌,如果不给她的爱情资助,她便辍学。父母只好拿出平生积蓄五千,由她去转给落魄的王七婆创业。1987年,爱情带来的这笔巨资,让王七婆开办了重庆第一家高档咖啡馆。这个农家少年,很快从书上学会了调制各种咖啡的办法;更重要的是,他的江湖声名,吸引了各区码头上的黑白人物。那是改革开放的初期,众多开始操社会的大佬,都被他这个天价酒吧吸引。仿佛不来此处厮磨,便够不上江湖颜面。他第一次看见了这么多钱向他飞来,也因之结识了诸多道上的朋友,形成一生挥之不去的因果孽缘。 五 80年代中旬的中国,“万元户”是一个荣耀的称谓。月入万金的王七婆天性豪爽,久贫乍富之后,则更是一掷千金。龚自珍词谓——愿得黄金三百万,交尽美人名士——这般境界,大抵是天下多数诗人侠士的幽梦。但是22岁大学肄业的王七婆,竟然当时便已实现。 很显然,一个酒吧已经无法摆平其迅速膨胀的野心。而诗人根底的他,则更容易追逐时潮引领时尚。经不起江湖兄弟的撺掇,他很快卖掉最初发迹的王氏酒居,异想天开地成立了重庆旋风时装演出团。几十个模特美女簇拥着王哥的绚烂生活,青春的招摇和气派,堆砌了他不切实际的财富乌托邦。 我常常疑惑,一个长年衣衫落拓的人,何以半生都迷失在华服靓装的噩梦里,难道其前世原本一个裁缝?很快,他的时装团就找不到T型台了。嗷嗷待哺的大群美女,总不能永远跟着豪气干云的琪哥陪酒交游。于是,他不得不挥泪对宫娥般送走一个又一个红颜。 这是他1988年的美丽与哀愁。这一年,恋人梅毕业,很快与这个冒险家结婚并珠胎暗结。这个单纯年轻的妻子,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大起大落。那些残存的资产——满地妖魔鬼怪的所谓时装,又很快变成了一个火锅店的红黄青紫。他从美色产业转型到美酒美食,依旧在饮食男女的欲望中找到了自己的快活。 欲望的本质,是因为它会盲目发酵膨胀。今天回头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王七婆,只要他耐心守住任何一件事,都早应步入富豪之列。但是他这种人,天生就是那种守个收费公厕,都会梦想连锁的人。于是,火锅托拉斯之梦,再次沿江而下,把他扩张到了旧都南京。我至今也想象不出南京上海人,怎么可能陶然于七婆的麻辣;于是,他铩羽而归,回到故乡达州疗伤。 观察王七婆的生意之路,发现他似乎完全走的是一条访友之路。过去父母责骂孩子,习惯说:人喊不动,鬼喊飞跑。以此譬之于他,活脱脱神似。本来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可是朋友太多的人,往往又容易被带入歧途。1989年,一时穷途的他,被朋友吆喝购进大批101生发精,前往广州推销。最后几乎一半的产品送给了黑发浓眉的哥们姐们,还有一半库存着等自己老到脱毛时使用。 那一年,国家夭折了一批孩子,他却在穷愁中成为了父亲。他过去帮助过的江湖人,眼见他兵荒马乱之下的潦倒,开始伸出援手。92年邓公的南巡,再次为创伤的社会注入了欲望的油汁,整个国家沸腾起来。一家集团看中他的江湖经验,为他注资开办又是第一家时髦的餐饮娱乐业,要将干部与群众团结在酒色边上。哪知道他人气太旺,处处搁不下江湖情面,但凡叫声哥就要免单,结果很快吃垮了该店。 六 一个好男人置身于90年代的欲望社会,都不免要变坏;况乎原本野性疏狂的王七婆。他的大进大出,时荣时败,妻子早已见惯不惊。他再次回到达州,和当年出生入死,而今飞黄腾达的兄台一起,成立了山中第一个中外合资公司。 此际的他,摇身一变成为故乡名利场上真正的达人,迷失于灯红酒绿的花径里难以自拔。他不仅染上了豪赌的恶习,且外遇了当地的一位名媛。妻子梅不吵不闹赶去达州,分文不取,决绝地宣布和他走到了道路的尽头。这个令其家人和兄弟都素来敬仰的女人,带着儿子乘车返蓉。满城江湖倾动,夹道相送前嫂夫人。他的父母泪流满面歪歪斜斜地追赶着远去的列车,他独自躲着拭泪,一生愧疚地挥别了这个厚遇过他的女人。 之后,他和这位名媛结婚,生下第二个儿子。豪赌几乎输尽了他的浮财,富贵险中求,他企图再博东山。他和道上的兄弟拎着凑来的几十万现金,潜往缅甸章风镇赌玉。几番勾连,他赊来并发出了一车玉矿到广东,结果货到地头死,买家设套,只给他八辆旧车抵账。他自己搭进的钱财倒无所谓,但是缅甸的边军和江湖岂能善罢甘休。杀手弥城,沿路追到达州,最后几方大佬说合,才了结这笔烂账。 命相术谓,他这样的人,有一双挣钱的手,却没有一个存钱的斗。枪打进来,炮轰出去,说到底是一个败家的末世王孙的作派。但这样的人,任侠仗义,积不下钱财,却偏能积下朋友。也因此,即便偶有山穷水尽,却也能很快拨云见天。90年代中期,阮囊羞涩的他,意外地嫁接朋友关系,给贵州某地招商引资几千万,其中自然不少他的佣金。问题是这样的官商交易,在大陆难免黑幕。省纪委查办自己的属下,也顺带把他从西藏押回取证。 一月囹圄出来,新妻疑似芳心另有所属。暴烈的他找到了那个涉嫌男人,之后新妻带着次子离异。他的两个儿子,就这样相继暌别了他的离乱生活,跟着各自的外婆度过童年。三十出头的王七婆,花团锦簇地孤独在故乡,继续挥霍着他的过手黄白,以及浮躁孟浪的青春。 七 90年代下旬,中国进入房地产的疯狂年代。一路颠沛追赶着商潮的王七婆,这次似乎抢占了先机。他和几个老把子合伙,开办公司,收购土地,预售楼花,几乎兵不血刃就再次白手起家了。 几千万到手,一时财大气粗,竟日挥金如土。这厮仿佛天生跟钱结仇,不糟践一空便觉得人生无趣。虽然弟兄们跟着好吃好喝,难免也有江湖老客开始觊觎他的出手豪迈。赌局越来越大,陷阱自然也越来越深了。王七婆的赌兴和赌品,都是千客的最佳食材。昏天黑地的雀战,闭户关机地厮杀,三天输走两百万,等回到人间时,传来的却是母亲服药自杀的噩耗。 他的母亲早在他被大学开除之日,就闻讯摔倒,从此闹下浑身颤抖的余疾。晚年瘫痪,长期卧病于床,最终选择了尊严的死。十几年过去后,他跟我讲起这一段隐衷时,仍旧止不住哽咽涕泣。若干年之后,他在诗中怀念母亲——妈妈 自从你离开人世后 我便是一个被两串泪珠挂在凄凉上的孤儿 天好高地好厚 我怕 我怕掉下来砸得粉碎 我最怕将来没有一个完整的躯体到下一个世界去见你…… 母亲的离去,终于催他迷途知返。他带着数目不菲的余钱,北上京都创办新国服服装公司。他像一个民族主义愤青一样,要振兴唐装中山装事业,打出了响亮的“穿国服,扬国威”的广告。最后,国威尚未扬起,他的国服却终于破产倒闭。20世纪的最后一年,他空空两袖地再次回到重庆觅食。 他的好运气似乎在前半生已被他挥霍一空,新世纪以来,他几乎是喂猪则牛涨价,养牛则猪升值——反正总是喂不到那个点上。当日弟兄见他落魄,又投资给他在重庆办服装公司,三个月就血本无归。他是那种掷骰子押单就非要一直押到底的赌徒,自认为精通服装业门道,又移师上海开锣。结果三百万现大洋,连个水响都没有听见,就沉落在上海滩了。 一生不肯认输的他,只好再次铤而走险。东拼西凑了一点本钱,单枪匹马闯缅甸,他想在那些百家乐的场子里,重新找回幸运之星。结果欠了放水的高利贷,被护场子的黑帮要活埋。幸好当年阔绰时待弟兄们不薄,千里呼救之际,还有忠义的矮子提着几十万赶来赎命,这才把他从齐腰的黄土中挖了出来。 正如他的诗所云——多年来我在缅甸和澳门的漫漫长路上,固执地单跳着。在零到玖的简单加减中轻狂地吹吹顶顶,先后吹脱了家庭,吹毁了前程,顶起了厚重的债务…… 死里逃生的王七婆,回想当日富贵真是恍若隔世了。就在他决心金盆洗手,重新埋头写诗,并把几岁的次子培养成围棋业余五段高手之时。他那在成都长大的长子,在初中不甘忍受高年级的欺负和勒索,跟他年轻时一样组织群殴,结果刀下一死两伤。还未成年就要面对审判;四年少管刑期的终审,剥夺了这个愤怒少年的单纯时光。兰因絮果,仿佛一切都是血统中的宿命。开始探监孩子的他,似乎这时才顿觉英雄老去,机会不再了。其诗《围棋》开篇就写到——我大儿执黑 小儿执白/我左手下黑 右手提白/我父子三人奔走于黑白两道/力图走上正道…… 前几年,明显沧桑了的王七婆,赶去成都接他的儿子出狱。我和李亚伟等大群哥们,为他们父子劫后余生的重逢接风。他那还只有高中生年纪的儿子,已然沉默寡言如成人。他略显歉疚地为儿子夹菜,儿子陌生无言地不愿正视这种迟来的父爱。对此两代人都躲不过的囚徒命运,举座黯然。 八 王七婆和我一样,几乎同时在遍历甘苦之后,选择了回归青春钟爱的文学。这时的我们心已老去,文字才终于开始成熟。他难得寂寞地整理完他的诗集《大系语》,交给我责编付梓。他在卷首献词中赫然写道——只要我一开始写诗,这个世界就要死人。 他的诗确实是这个平庸世界少见的江湖浩歌,每一个字都生硬磕牙,翻阅之间隐然如听刀枪迸鸣,是一种荒野奔命和绝谷斗杀的惊骇之声。我的朋辈多是这个时代真正顶级的诗人,当他重返诗坛时,许多人为之一震——这确实是一头硬鸟,能让人尿筋都散了。他的诗有浓厚的江湖气,格局和气场都十分霸道。比如: 今夜 大河奔流 南海北国相安无事,故乡走向黎明 路边的客栈醉了过客与老板娘。此刻谁的娇躯胆敢靠上我的肩,我将是他一生永远的依靠。 今夜 我一人 等于万人同聚,今夜我沉默 等于万声齐唱。今夜我一个真小人,像伪君子一样坐着。 即便是一个刀光血影中打拼生活的人,其内心也不免儿女情长;古人说——钟情者正在我辈。王琪博的情诗和情事,也多是江湖上的佳话。他能用近乎强盗的方式表达爱情,这样的独门暗器,确确乎胜似春药麻沸散之类古方。他在用诗写成的家书里这样表白——前生给你一张过时的地图,你就能在今世的生存夹缝找到纤细的我。时间纵然安排你晚到二十年,命运必然让我在该等你的时候多等你二十个春秋……来世提前给我一支笔一片云,我就能预先签下天堂里的责任承包田…… 他给恋人的诗也是充满流氓气息—— 我想通过努力 把你想进怀抱 你生于日期 成长为岁月 行走在桃花之上 睡在笔尖之端 我伤心时你徘徊在记忆的弯道上 你开心时我深陷在一首诗的结尾中 活着只为不与我正面相见 我想启动犯罪的方式扑到你身上 我想动用来世的资金控股你今生的婚姻 你若顺从就等于顺从了往后的日子 你若拒绝就从此拒绝了人间最美好的时刻 你真敢半推半就 那你不是骚货就是水货 就犹如一朵花长在枝头叫开放 掉在地上就得烂 不仅对女人深怀这种野蛮的柔情,本质上说,江湖中人托命于情义二字,也因此才有割头换颈的兄弟。矮子是他一生的至交,这个纯粹的道上人物,在他的笔下变成了一曲真正令我读之酸哽的《矮子之歌》—— 多年来你一直跟在我身后 踩着我的影子走自己的人生路 如今你已五十了 路虽走得长可仍就矮得像只乌龟 有时你鼓足勇气走在我的前面 我就不知不觉走上了斜道 你教坏我两个儿子 气死我一个丈母娘 你仍是我最好的兄弟 多年来你一直睡在我客厅 帮我挨刀挡枪过着侠客的日子 如今你知天命了还把自己当老婆 有时你依然是个哲学家 你冷嘲李白热讽徐志摩 说诗歌不能当饭吃 你是想让老子走老路去赚钱 你好重新过上吃喝嫖赌的日子 只可惜你的人头长不到我的项上 多年来你跟在我句子后面像个标点符号 帮我传递着意犹未尽的表述 其实你早已大半截身子入土了还食不饱肚 一顿当作三顿吃 三天当作一天过 有时你把老子当天才在看待 有时却把老子当弱智在打发 你说老子两个是尝尽人间百味的人 要吃就吃苦 要么就吃人 说得自己像坨棉花刀枪不入 矮子 想起你笑过之后我就想哭 我枉自比你高这么多 不能为你撑起一片生活的蓝天白云 今夜我独自走在你生日的雨中 身体仿佛是一只巨大的伤口 漫天的雨水象一盆盆盐水直往口子里泼去 疼得我骨头也一阵阵痉挛 我不得不向过去弯下腰去 矮得比你还矮 九 龚自珍在《己亥杂诗》中写道——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已无多。每每想起这样苍凉的句子,我就难免要感怀80年代大学生这一代朋友的奇特际遇。二十多年来,无数人载沉载浮,大起大落,生死相许,不少的弟兄甚至墓木已拱。现在我们也开始步入中年,当日英雄渐白头,转顾曾经的风云往事,常常想不起究竟是怎样在这个诡异的时代,杀出一条血路来的。 中年失路的王七婆,一定是在某个酒阑之夜猛然大澈大悟,被诗歌那一盏亘古相传的青灯又再次照亮了。名句曰——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他混入江湖的起点似乎源于诗,现在他急流勇退的靠岸点,依旧还是诗。他的一位江湖大哥,为了鼓励他金盆洗手回归诗歌,不惜免去了他的百万债务。但是尽管如此,诗歌在这个国度除非被御用,否则依旧难以养命。道上行话说:换帖子容易拔香头难,讲的还不只是一个放不下的问题,更多的回头者,难在找不到可依之岸。 在他的诗集出版之夜,他在电梯里邂逅了他今天的少妻。这个西南政法大学刚刚毕业的女子,竟然神奇般地爱上了这个一身匪气却已两袖空空的男人。良人者,妻子所以托终身也。当下立地转世的王七婆,终于决心要做一个良人了,可良人得要有良人的活路才行啊。江湖人的本事,讲的就是个平地抠饼,对面拿贼。天知道这厮啥时学过美术,突发奇想开始油画了。虽然最初的作品,多由各码头的老大买走,但老哥们私下依旧觉得他不过是在闹着玩,认为那些买家也多是在还他当年的袍泽之情。 哪知道几年下来,他越陷越深,作品参展,还获金奖——这让我开始吃了一吓。本质上,我是一个美术的外行;乡村世界的品评——只看你画得像不像。如果他上手就是抽象派,玩概念随便涂抹颜料,那我还是难以确信。孰料把他的作品找来一看,还真不是那种蒙人的线条结构色块之堆砌。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现在要他去乡码头支一个摊子,专为农家画先祖亡灵,他那准确且神似的手段,都能从乡亲们兜里掏出钱来——这才是真本事。 我最近在给他的一个短简中戏说——这个社会想要把你娃逼死,看来还真不容易。我们这一拨兄弟也许真没有改天换地的本事,但飘风泼雨地杀将过来,确实都混成了一粒煮不烂捶不扁的铜豌豆。任是如此,从良的男人和女人一样,也都各有各自的尴尬和困窘。 正如他的诗中所说——一个人走在四个矮子中间混迹道上,不敢说性格是刀削出来的,不敢保证眼泪掉下来不砸伤人,更不敢酒后逢人就摆大型龙门阵。 一个人用药下酒毒死夜晚的孤独,不敢在憧憬的时候露出回忆的神色,不敢说曾经怎样也不敢说将来咋,更不敢说人生醒和醉都是场误会。 一个人娶三妻生两子,不敢刨初恋的根,不敢让老婆听见前妻的电话,更不敢修座四合院把三妻四妾用一道门围进来。 一个人黄泉路边开客栈,鬼门关口摆夜市,不上天堂不入地狱,更不从中生离死别。 许多年前,他有名句曰——带刀的男人,不带表情,带着偏执与狂傲,向未来砍开通行的路。如今,几十年砍砍杀杀下来,他感叹的依旧是——路边有三朵野花,一朵是我,一朵是妻,一朵是女儿;我们至今没有属于自己的家…… 他一边行走江湖,一边在心底构思诗画,他终其一生似乎都想和谐地处置好自己。然而生活的荒谬,往往如其所说——当政权和我发生摩擦时,我选择了远离专政的心脏最大限度地绕道而行;在一个绝对生存的高度怀揣一颗圣洁的心,把自己绕进了雪域的牢房。 最后,我想说——琪爷,我们也该老了;白发江湖,我能为兄弟你写的,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往事,该你自己慢慢反刍,和血吐出来咀嚼吧。如果我们这一代都自个悄然刨灰,无声地埋葬自己,我们的儿孙何以知道,我们曾经历怎样一个三刀六洞的时代啊…… 野 夫 2011.7.13 完稿于苍山下茶隐村舍 进入 野夫 的专栏 本文责编: jiangxl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笔会 > 散文随笔 > 往事追忆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42541.html 文章来源:作者授权爱思想发布,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www.aisixia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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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建嵘野夫谈底层社会反抗 人民是否抗暴观点不一(图,视频)

中国社科院学者于建嵘与自由作家野夫就“中国底层社会的反抗”进行座谈,野夫认为人民有抗暴的权力,于建嵘表示社会存在合作的可能性,应动员所有的民众把权力套入笼子。 于建嵘野夫谈底层社会反抗 人民是否抗暴观点不一 中国社科院学者于建嵘与自由作家野夫就“中国底层社会的反抗”进行座谈,野夫认为人民有抗暴的权力,于建嵘表示社会存在合作的可能性,应动员所有的民众把权力套入笼子。 中国社科院社会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于建嵘在香港书展的演讲中提到刚性稳定,认为中国当前社会充满许多矛盾。他当天晚上接受Cochina「我在中国」论坛邀请,与中国自由作家野夫一起畅谈“中国底层社会的反抗”。野夫表示于建嵘是体制内,他是体制外,两人都在研究底层社会的问题。 野夫表示他调查的一个地方,五百个村民联名起诉省政府,必须到省高院起诉,省高院竟然立案,这在中国是非常少的,省政府作为被告,如果开庭一定输,于是省政府要求县委阻止起诉,他们先从公务员入手,让家人从签名中退出来,再透过各种手段,三四百人撤诉,但最后仍有十几个人,无论用怎样的方法,都不肯撤诉。于是这个事情到现在还是悬在这个省的一把剑,如果开庭会输,要巨大的赔偿,不开庭,虽然有政法委的制约,但是不愿意闹到高院,于是似乎不得不开庭。   野夫对此表示:“现在中国社会有着无数的矛盾,它们一直积累到这样一个情况,也完全有可能一个县里面十几位农民的坚持就会导致全省相同案例地方的共鸣,集体起诉是民间反抗,是我看到的一种非常温和的一种方式,这个我一点都没有夸张。这是一种合法的方式。” 于建嵘表示中国的底层社会分成农民、工人,特别是下岗工人,农民工,城市普通居民,一些退转军人。底层人民的诉求,都遭到公权侵害的问题。   于建嵘认为:“从今天中国民众的抗议,我们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越来越多的知识精英认为这种抗议难以找到解决问题的出路,这种解决的出路现在寻找起来越来越困难了。” 于建嵘也谈到了网络盛行对社会产生的影响,他説今天的网络信息的问题解构了底层和高层共享的问题,威权国家统治国家,就是依靠信息封闭,权力强制。以往底层民众在信息层的底端,但是现在因为网络,被解构了,全部都是扁平化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得到信息,这是武器。 现场有网友问道,面对政府的暴力,百姓是否有权利用暴力?野夫认为,人民当然有抗暴的权利,但是要由此改变社会却不太可能。 于建嵘回应表示,中国现在已经到了革命后的第三代,需要和解,中国到了可以选择道路的时候。民众有反抗暴力的权利,但是这个自由和权力,不意味着是走向民粹主义的理由,民众可以靠微博,靠围观,这就是博弈,最终为了依靠法律。 对于于建嵘的讲法,现场的网友黄先生向本台表示:“他的意识我觉得有很大的问题,中国暴力革命这条路行不通,只能要求当政者来遵守规范,遵守规则。但我觉得这里面牵扯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逻辑上的问题,既然暴力革命行不通,当局也知道这一点,那么为什么要和你坐下来谈呢?你有什么本钱来要求它和你用游戏规则来玩呢?我觉得这是一个他没有回答清楚的问题,而且我觉得这也是一个非常本质的问题。 现场有数十名人士参加座谈,于建嵘認為大家都需要改变一个观念,其实这个社会是存在一个合作的可能性的,不管是政府还是百姓。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动员所有的民众,相信我们有办法把权力套入笼子。 以上是自由亚洲电台驻香港特约记者心语的采访报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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