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弓 | 金枝玉叶的苦乐年华
——中国古代公主生活剪影 (《书屋》2012年第1期刊载) 中国古代,男人为主导、皇权为中心的社会,女性欲大富贵,除了像武则天那样直接做皇帝外,有两条皇权链接:“嫁得好”,做后妃;“生得好”,成公主。前者靠脸蛋和机缘,后者听天命。 一般认为“公主”的称号流行于秦汉。“公主”是皇帝的女儿,“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妹,皇帝的姑妈则称“大长公主”。个别时期有过“室主”、“王姬”、“帝姬”等称呼。 按说,公主是最令女人羡慕的高贵出身了,凭天潢贵胄血统,有皇帝父亲或兄弟的庇护,而又不掺和政事,不逢乱世末代厄运,人生该是很幸福的。然而,生得好未必就是真的好。高贵骄横,品行失范,致使婚嫁困难;权力场的血雨腥风也必不可免地影响到公主的人生的走向;公主与皇帝血缘的亲近度、公主生母的受宠度,公主与驸马及公婆的和谐度,亲情、家情、国情,无不左右着公主的如戏人生。其真实的生活并不如人们所想象的那么美好。 一、生与长 公主呱呱坠地,就进了福窝窝。如果不是像唐高宗之女被生母武曌扼死于襁褓,不是因病夭亡,生长应该不成问题。 国家从制度层面保障公主的物质待遇。唐开元新制:长公主封户二千,帝妹户千,率以三丁为限……自是著于令。主不下嫁,亦封千户,有司给奴婢如令。明朝规定: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俱授金册,禄二千石,婿曰驸马都尉。顺带说说,公主女婿称驸马都尉,始于三国何晏,简称驸马。驸马还有一个称呼叫“禁脔”。 像刘邦之女鲁元公主,七岁即操劳家务,跣足蓬首,汗流浃面,少年在贫困劳作中度过,那是因为她生为小吏之女,称公主则是她老爹夺得大位以后的事。 刘宋寿阳公主,在檐下小憩。微风吹梅花落于眉心,沾住了。后妃宫娥见之,咸以为美,竞相效仿。这则“梅花妆”故事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公主的悠闲。 公主亦有出家入道者。唐睿宗女金仙公主、玉真公主,以“为祖母武氏祈福”的名义做了道士。皇家特为俩公主修建了“璇台玉榭,宝象珍龛”的华丽道观,俨然宫殿,又模拟仙山修建了山水景致。公主的服侍用度,依然执行皇家待遇。既有皇家之优裕,又有道家之逍遥,乐何如哉。 1398年,朱元璋死后,遵其遗诏,内宫所有嫔妃,及曾侍寝的宫女,一律赐死殉葬。唯一幸免的是张美人——朱皇帝念爱女宝庆公主年幼,特留其母张美人。朱元璋因为关心小公主的生长,才给了她母亲一条活命。宝庆公主倒成了母亲的救命恩人。 不幸遭逢国破家亡的公主,至有卖身为奴者,如晋惠帝次女清河公主。吴兴钱温买来公主,为其女当婢仆。钱女差她做苦力,动辄抽打,关进黑房,不供吃喝,公主只能饮泣。东晋建立,公主历尽千辛万苦,抵达都城,求见天子。其一身奴婢打扮,令卫士怀疑她是冒牌。事情的结局是,元帝替公主出气,严惩钱温父女。比清河公主遭遇更惨的要数北宋末的赵氏公主(时称帝姬)群体,作为“战利品”,无论是赏给武夫悍将,还是发配洗衣院,实际上都沦为金人的性奴。 公主一旦遭逢皇权的强力打击,要么性命休矣,要么生活一落千丈。永泰公主,唐中宗之女,生前只是郡主。因为兄弟李重润与丈夫武延基说了武后的坏话,受牵累被亲奶奶武则天下令杖毙,时年17岁。中宗复位,追封为“公主”。当代出土的永泰公主墓志铭上有“珠胎毁月”的字样,有人据此推断公主“死于难产”,我以为这很可能是武则天为掩盖罪恶而编造的谎言! 明景帝一女固安公主,英宗复辟,其父失位,立即被降为郡主,称呼一变,待遇骤降。好在堂兄宪宗心存仁爱,使以公主礼仪下嫁之,算是重新承认了公主身份。 二、婚与嫁 长大了,公主也要嫁人。凭借皇家特权,公主可以挑选美男。刘邦为鲁元公主挑女婿,就“召年少貌美者三十人”候选,“皇帝女儿不愁嫁”,似也有据。其实不尽然。 前秦苻坚当着特进樊世面说想让杨璧娶公主为妻,惹得樊世气恼莫名:“杨璧是臣的女婿,早就定了婚,陛下怎麽能让他娶公主!”王猛斥责樊世胆敢与主上争婚,简直是无法无天!樊世愤怒之极,破口大骂王猛。苻坚一怒就把他斩了。樊世之死固然有深层的政治原因,但直接导火索却是与帝王争女婿,以嫁公主为由头杀大臣,毕竟太显霸道、血腥。 唐元和年间,翰林学士独孤郁做了宰相权德舆的女婿,而唐宪宗却正为女儿岐阳公主找不到好女婿发愁,因叹曰:“德舆得婿郁,我反不及邪!”宪宗破例把选婿范围扩大到“文雅可居清贯者”,然仍难得佳婿,盖“诸家多不愿”!唐玄宗想把妹妹玉真公主许配给方士张果,张果说:“谚谓娶妇得公主,平地生公府,可畏也。”娶个公主,等于设置个官府来管你,这是多可怕的事啊!足见当时社会上普遍视娶公主为畏途。史载,唐自肃宗后,“公主,郡、县主多不以时嫁”,有的成了大女尚难出阁。而像义阳、宣城二公主,年过三十不能结婚,则是政治原因。她们的母亲萧淑妃与武则天争宠失败被杀,她们也被武后囚禁,残酷地剥夺了婚嫁权。太子李弘很同情两位异母姐姐,奏请高宗准许她们出嫁。这事令武则天很恼火,不久李弘即突然死亡,时人以为是其母武则天所鸩杀。 公主何以面临成“剩女”的尴尬?源于皇权制度和观念。皇家,等于高贵威严特殊神圣乃至神秘,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公主嫁别国皇子才算般配,然古代“外国”要么落后要么太遥远,那就只能降格以求,许配臣民。公主结婚称“降”、“下嫁”,透露出的是皇家屈尊降贵的无奈;在男方,与公主结连理则谓“尚”,韦昭曰:“尚,奉也,不敢言取(娶)。”那分明是说,你“高攀”了! 高处不胜寒,高攀有风险!制度赋予公主享有种种特权,让公主成为家庭的“太阳”,驸马的附庸地位致其精神矮化;娇惯乖戾,纵欲出轨,给丈夫戴绿帽子,令驸马忍受不了;家庭矛盾,夫妻拌嘴,驸马及其家人通常都是处于弱势,万一冒犯公主,就会上纲为对“国家”亦即皇帝的政治态度问题,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刘邦的女婿张敖说过一句大实话:“天家贵女,一喜一怒,家之兴废系之……”敖父张耳借裙带关系被立为赵王,时人为之语曰:“不愿封侯十万户,但愿身侍长公主。”这也是一种“围城”现象:城里的感受到“风险”,惶惶不安;城外的看到“风光”,跃跃欲攀。 几乎所有公主的婚姻都是政治联姻,就算驸马淡泊名利,不问政治,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随时都可能牵累到驸马及其家人;假如公主热衷政治,即使驸马不知情,最终也往往株连。皇亲的政治风险明显要高。武威公主拓拔氏,北凉王沮渠牧犍皇后。兄为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这场政治婚姻注定了拓跋氏一生的不幸。初婚,沮渠牧犍出于对大国的敬畏,对公主还比较尊敬和体贴。旋即与嫂李氏勾搭成奸,冷落武威公主。拓跋焘为此出兵北凉,俘获沮渠牧犍,后赐死。威武公主和女儿相依为命,十分孤独。皇兄怜悯,亲自出面,把她嫁给左南郡公李盖。 赵倩娶宋文帝女海盐公主为妻。公主红杏出墙,赵倩入宫评理,公主居然大打出手,赵倩不堪侮辱而自杀。 刘宋宁朔将军、太守何迈,是前废帝母何皇后的胞弟,尚新蔡公主,拥有双重皇亲身份。不料,他的外甥前废帝刘子业看上姑妈新蔡公主,纳入后宫,谎称人已死了,打包送回一具女尸给何迈,让埋葬;最后索性把何迈也杀了。这个何驸马,连命也搭进去了。 做驸马,有风险,于是就有人抵制。东汉杨乔,桓帝时任尚书。其人体态俊伟,又好修仪容,为桓帝所喜爱,每次上书谈论政事,又多被采纳。因而桓帝想把公主嫁给他,但杨乔固辞不敢受,桓帝催之甚急,于是绝食而卒! 南朝宋国的江教,曾公开上书皇帝,拒绝做驸马。江教的奏章,堪称奇文,从中可略见做驸马之苦。首先,做驸马“虽门泰宗荣,于臣非幸!”家族表面风光,而驸马本人却倒霉透顶。“左右整刷,以疑宠见嫌;宾客未冠,以少容见斥”。驸马左右,不得出现任何年轻略有姿色的侍女,就连相貌稍端正的同性朋友,也容不得。驸马必须对公主百依百顺,即使“含悲茹气”,也“无处逃诉”。在公主严管下,驸马几乎要得神经病乃至阳痿,“是以尚公主之门,往往绝嗣”,这驸马,谁还肯当?江教甚至要挟:假如皇帝非要逼婚,我宁愿祝发为僧!要么就去深山老林做野人! 本该是琴瑟和谐的温柔之乡,却令驸马悒郁寡欢,驸马的父母家人也战战兢兢,唯恐因得罪公主而获咎。即使功高权重如汾阳王郭子仪,亦不例外。 郭暧与升平公主闹矛盾,一急眼就放狠话:“你仗着你爹是皇帝,就耍横?我告诉你,我爹根本不想干皇帝这差事;否则,还能轮到你家?”升平公主立即回宫告状。郭子仪得知儿子动手打了公主,尤其是说了一句“不臣”的大话,惊恐失色,立即把儿子捆绑押送宫中,向皇帝亲家请罪。代宗见状,哈哈一笑,亲自起身,为小女婿松绑,并向郭子仪说:“不痴不聋,不作家翁。”皇帝亲家大度地一笑了之。但是回到家里,郭子仪还是将郭暧家法处置,以示惩戒——实际是做给皇帝看的。 唐宣宗选准于琮做永福公主的女婿。一天,公主进餐,为点小事就大发脾气,摔碗折筷子。宣宗训道:“你脾气这么坏,怎么为人妻?当着我的面都敢如此无礼;嫁到士人家,还不闹翻天?”当即就宣布取消永福公主婚约,换为贤淑的广德公主。宣宗是难得的明白人,预见到公主骄横的后果,宁可防患于未然。对已经出嫁的万寿公主,也因为她不顾小叔子病危,竟去看戏一事,严加叱责,并由此悟出了士大夫不愿与皇家结亲的缘由。原来,宰相白敏中奏选相门之子郑颢尚万寿公主,岂知“不乐国婚“的郑颢非但不感激白敏中,反而对其恨之入骨。 万历十年,明神宗为四妹永宁公主选驸马。依规定,驸马须从平民或低级官吏家庭选取。子弟入选,其近亲便不能出仕;已经做官的也得退休。此制度旨在预防皇家姻亲干政,可这一来,世家大族、书香门第都会对做皇亲避之唯恐不及了。倒是闾井白丁以攀皇亲为进身之阶,富家子弟串通主婚官员与议婚人骗婚,致“多有人物鄙偎,礼貌粗陋者”,混迹驸马行列。 政治利益的考量和权钱交易的规则,注定了公主要成为受害者。大太监冯保在收受巨贿之后,居然把患肺痨的富公子梁邦瑞定为驸马。新婚大礼时,梁口吐鲜血染红礼服,冯保谎称“挂红吉兆”。婚后不足一月,梁驸马一命呜呼。可怜永宁公主寡居数年,抑郁而终,去世时依然是处女身。 文化差距,也会导致土包子尚公主后的悲剧。 宋仁宗为了弥补自己对生母的愧疚之情,一再擢升舅舅李用和的官位,李用和之子李玮尚福康公主。盛大的婚礼和亲上加亲的婚姻并不能保证婚姻的质量,公主看不起驸马,驸马冷落公主,公主与婆母关系恶化。究其根源:门不当户不对,彼此文化差距大。 李玮来自市民最低层,做了驸马忙着附庸风雅,急于摆脱无知粗野习气。而公主对驸马作秀深感厌恶,感情的龃龉致公主寻外遇——公主府的内臣、宦官梁怀吉。此事引发公主与李母激烈争吵。公主深夜叫开禁门去找老爸。然夜闯宫禁,引发谏官激烈批评,朝廷迅疾处理:当值官员被治罪;梁怀吉发配洛阳扫皇陵;驸马李玮贬知卫州。公主受此刺激,精神失常,几次欲自杀。李家主动上表称李玮愚笨,配不上公主,请求让二人仳离,仁宗应允。八年后,福康公主去世,年仅33岁。公主的侄子宋神宗以“奉主无状”的罪名将李玮贬陈州。李玮荣耀的婚姻,带给他的只是笑柄和屈辱。 与李玮的遭际比起来,晋朝的土包子驸马王敦就幸运多了。王敦尚司马炎之女舞阳公主。他对公主府卫生间的高档玩意一无所知,竟将供塞鼻的干枣、洗手的澡豆当做食品,放进侍女手捧的金水盆里喝了下去。王驸马厕所“进餐”,即使让婢女笑得抱着肚子直揉,充其量也不过一段小品罢了。当然,司马氏不敢小瞧王敦,主要是因为他手握兵权。 清乾隆小女儿固伦和孝公主活泼伶俐,备受宠爱,下嫁和珅之子丰绅殷德,无疑也是政治联姻。和珅要仰赖公主的关系以固位,便极力讨好公主,不仅嘱咐丰绅殷德多陪公主,自己也向公主大献殷勤。公主倒颇有见识,她发现公公贪赃枉法,预感到不会有好下场。后和珅案发,固伦公主多次向嘉庆求情,为和珅求得全尸。 三、情与性 套用一句现代话,“公主也是人”,她们当然也有食色之欲,爱恨情仇。 鲁元公主,汉高祖刘邦和皇后吕雉的长女,嫁张敖为妻。公主下降,依制必选老宫女傅之,谓之家令。公主婿欲入房与公主亲密,需经家令准许。估计老宫女性心理变态,致张敖过了新婚夜,数月不得入。一夕伺家令不在,敖窃侍公主,公主遂有娠。明日家令知之,对公主诟谇张敖,公主为之泣下。其后公主受制於家令,口欲言而忸怩,终不敢留张敖同宿。吕后询知家令隔绝张敖,怜公主,因请皇帝罢去家令。自后公主与敖伉俪日笃。公主有女无子,特为张敖纳妾二人,使连生二子。鲁元公主真够大度的。 汉代公主不讳私夫。汉武帝的姑母馆陶公主寡居,宠幸董偃,号曰“董君”。汉武帝亦尊称其为“主人翁”,相见欢饮,一时“董君贵宠,天下莫不闻”。于是,这种“败男女之化,而乱婚姻之礼”的姘居关系因皇帝的承认而合法了。 汉昭帝姐鄂邑盖公主“内行不修,近幸河间丁外人”。而左将军上官桀等甚至依制“欲为外人求封”,遭到拒绝之后,“又为外人求光禄大夫”。朝官不以为非,史书亦明称“帝姊盖主私夫”。 当时寡妇再嫁,更是情理中事。汉武帝姊平阳公主寡居,敲定再醮的对象时,公开与“左右侍御者”讨论,态度坦然自若。 公主再嫁,还允许追求有妇之夫。汉光武姊湖阳公主新寡,直言看中大司空宋弘。刘秀出面为之撮合,启发宋弘富而“换妻”,只是由于宋弘恪守“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古训,“事不谐”,未能如愿。湖阳公主敢于公开向有妇之夫示爱,也算性情中人。 桓温尚晋明帝女南康公主。他带兵攻蜀,为李势妹姿色所迷,便不顾公主雌威,纳之为妾,藏外宅。公主闻悉大怒,带人前往袭击。李氏知道公主来意,向公主行礼后冷静说:“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李氏楚楚可怜状反倒引出公主同情,居然将她扶起道:“小姑娘,我见你这个样子都又爱又怜,何况我家那个老东西呢!”仇恨化为理解和友情,得亏南康公主的恻隐之心和宽广襟怀。 北魏孝文帝元宏女兰陵公主遭到了极端的家庭暴力。公主的丈夫刘辉,家世显赫,祖父刘昶,是南朝宋皇子,投北魏,连娶皇家三位公主。兰陵公主颇严妒,杀了有孕的驸马侍妾,更残忍的是侍妾命尚未绝,公主就令人将其腹中胎儿剖出来丢去喂狗,复以稻草实腹。皇家不得不让他们离异。后又草草复婚。讵料复婚不久,刘辉就又勾搭上两个女人,兰陵公主愤怒之极,对驸马手撕口咬。刘辉突然爆发,怒笞公主致死,公主怀有身孕,也是一尸两命。 刘宋山阴公主刘楚玉16岁的弟弟刘子业继位,史称前废帝。刘子业荒淫好色,山阴公主公然对其发牢骚道:“妾与陛下,俱托体先皇,陛下后宫佳丽过万,妾却只驸马一人,不公平竟至于此!”刘楚玉在性福权平等方面敢和皇帝公开叫板,虽然显得很另类,其勇气委实难得。刘子业倒也“公平”,立马就在侍卫中选三十名美男,送与公主享用。年青生猛的男人玩腻了,刘楚玉又盯上了成熟的美男子——娶了南郡公主的褚渊。论辈份,褚渊是刘楚玉的姑父。此人风仪俊逸,魅力四射,堪称资深帅哥。刘楚玉求刘子业特批,让褚渊陪自己激情几天。褚渊奉诏进公主府,刘楚玉施展浑身解数,百般引诱,不惜拉拉扯扯,逼得褚渊干脆放出话来:再逼,我就死给你看!不久,刘子业被杀,雷人公主刘楚玉亦命丧黄泉。 乐昌公主陈贞是南朝后主陈叔宝的妹妹,温婉贤淑,端庄秀美,且颇有文学造诣,择偶独重文才。自己作主嫁江南才子徐德言为妻,夫唱妇随,可谓佳配。因遭逢国变,乐昌公主为后世留下了凄美的“破镜重圆”故事。 隋灭陈,乐昌公主被赐给丞相杨素做妾。杨素视南国佳人如瑰宝,疼爱有加。乐昌公主却不忘与夫君的约定:每年正月十五,在长安街市叫卖所持破铜镜,以期找到“另一半”。第三年,有音信,老仆带回诗一首: 镜与人俱去,镜归人未归; 无复姮娥影,空留明月辉。 读诗思人,乐昌公主禁不住放声大哭。杨素知其原委,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乐昌公主与徐德言破境重圆。 薛万彻尚丹阳公主。唐太宗说过“薛驸马有些土气”,让公主觉得自己掉价了,几个月不与驸马同席。太宗闻知此事,便巧设局调解,摆酒席言情驸马公主,席间握槊与驸马斗力,赌注是皇帝的佩刀。太宗假装输了,亲自将刀佩带给驸马。皇帝哥哥给足了面子,公主自然高兴,遂与驸马重归于好。李世民跟妹妹玩了一把“开心一刻”,效果奇佳。 公主出嫁后不乏出轨者。唐高祖女永嘉公主,前后嫁过俩丈夫。前夫窦奉节,是高祖窦皇后的侄儿,出身高贵,官也做得不小。公主不许丈夫拈花惹草;自己却找了不少情夫。其中有个叫杨豫之的,是李元吉之女寿春县主的丈夫,永嘉公主是寿春县主的姑妈。杨豫之被窦奉节捉住咔嚓了,窦自己也窝囊而死。老公和情夫死去,她很快又嫁给了贺兰僧伽,而身边的情夫有增无减。 高阳公主是唐太宗爱女,下嫁宰相房玄龄子房遗爱。房遗爱不是公主理想的如意郎君,夫妻异床异梦。婚姻不如意,公主外遇文雅俊秀的僧人辩机。偷情事泄,太宗下令:腰斩辩机;公主身边知情不报的侍女一并处死;不许高阳公主进宫。公主痛苦不堪,寻死未果;最后已麻木如行尸走肉。她恨透了父亲,为太宗送葬时竟连一点悲哀的表情也没有。高宗时代,恢复自由的高阳公主,疯狂淫乱,专找俊俏的年青和尚寻欢。随后,又转而投向巫术以求慰藉,且密谋叛乱。事败,公主被逼自尽,时年二十七八岁。 唐中宗女宜城公主嫁给裴巽。公主不喜欢驸马,驸马也不喜欢她。她发现了驸马和婢女私通,便把婢女的耳朵和鼻子剜掉,又把阴部皮剥下,蒙到驸马脸上,甚至连驸马头发也割断。公主如此发飙,令庸懦的中宗大为震怒,将其贬为县主;驸马贬放外地。待双双恢复后,宜城公主又拉起了情夫团队。好不容易熬到宜城公主死亡,刚摆脱恶妻的裴巽,又一次“被驸马”,遵旨迎娶年轻孀居的薛国公主。好在薛国公主比较温柔和顺,裴巽才免遭老婆虐待。唐中宗女安乐公主嫁武三思子武崇训,却又跟武崇训的堂兄弟武延秀私通。唐肃宗女郜国公主与萧鼎、韦恪、李万、萧升等性乱,秽声流闻,德宗将公主囚禁以示惩处。 出家为道的,也不乏绯闻。前文提及的玉真公主,身边常有名人雅士饮酒作乐。王维应举及第,玉真公主举荐之功作用不小。浪漫诗人李白跟玉真公主的关系还要亲近一层,诗人钟情敬亭山,或谓别有情愫在焉。玉真公主晚年在敬亭山修炼,李白亦居安徽,并七上敬亭山。762年,玉真公主死于敬亭山。同年,李白在敬亭山下当涂县去世。李白有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有人释其题旨是:太白见景生情,思念玉真公主,而非对山痴语。诚如是则彼此情缘,不可谓浅。 对于公主们悖谬男女之大防的桃色旧闻,我们大可不必以卫道的目光来看待。应该说首先是皇帝强加给她们的突出政治的包办婚姻,造成了她们的幽怨悒郁、夫妇不和直至红杏出墙;其个人的纵欲越轨因素倒在其次。 公主骄横逾矩、出轨寻欢的负面形象诚然不少,毕竟还有知书达理、恪守妇道、谨遵孝道的好姑娘好媳妇呢—— 晋阳公主,字明达,幼字兕子。唐太宗女,母长孙皇后。兕子幼年失恃,太宗格外怜惜,常带在身边。小公主聪明善良,脾气也好。每当太宗发怒训人时,只有她能够在旁边察言观色,为挨训的人说几句好话。朝臣受过公主恩惠的,无不从心底疼爱她。每上奏,见小公主在场,就宽了一多半的心。公主这种心静如水、与人为善的性格,也表现在爱好上:她能写极佳的“飞白”书法,跟她父亲的御笔放在一起,几可乱真。 和政公主,唐肃宗三女,三岁丧母,肃宗特别怜爱。赐给她田地,她转让与妹妹宝章公主。肃宗病重,她一直伺候,父亲赞为“纯孝”。当初安史之乱爆发,和政一家逃难途中,遇到了寡居的姐姐宁国公主。和政立刻把马让给姐姐骑,自己与驸马柳潭步行。和政的妯娌是杨贵妃姊秦国夫人,红极一时,和政坚持和她保持距离;秦国夫人临死时,把儿女托付给和政夫妇。后杨家衰败,和政公主待秦国夫人的子女胜过自己的孩子,不但抚养成人,而且使男婚女嫁。柳家的亲戚,再远再穷都以礼相待。在成都避难期间又遇叛乱,柳潭率人与叛军殊死格斗,和政、宁国二公主用弓箭助阵。平叛后,论功行赏,和政坚辞不受。当时政府财政紧张,和政把自己经商所赚的钱捐作军费。36岁的和政公主英年而逝,代宗赞为“国之瑰宝”。公主生前曾对柳潭说:“死生是常理,不过在先后之间……时常想想我的行言,就是对我的怀念了。如果你死在我前头,我一定时常去为你洒扫坟茔。” 岐阳公主,唐宪宗郭皇后所生。下嫁杜悰,贵震当世。然而这位公主却是难得的贤惠媳妇,事舅姑以礼闻。杜悰赴外地任职,公主偕行,随从仆婢不多,乘驴,不肉食,州县供具,拒不受。婆母寝疾,公主不解衣,药糜都要自己尝过才给婆婆。这位唐代公主标兵,可捧“好媳妇”奖。 宋代的荆国公主是一位崇尚节俭、平易近人的平民化公主,宋太宗女,下嫁郴遵勖。按皇家规定,公婆在公主面前事实上降低一辈,得拜公主。荆国公主却敬公婆为长辈,殊为难得。郴遵勖与朋友聚会,公主都亲自张罗宴席,对宾客友善尊重。公主闻讯郴遵勖在许州任所突患重病,立刻日夜兼程前去看望。丈夫逝后,守孝期间,衰麻未尝去身;其后,公主就彻底告别了华丽的服饰。一次,公主因洗澡跌伤了右肱,内侍奉旨责备侍奉的丫环,公主则以自己体弱为由,替下人辩解。公主喜欢书法,爱读史书,能诗,还会作针线活。她教育子女“忠义自守,不要摆架子”。公主患眼疾,皇帝亲带太医来诊视并慰问,赐赠白金三千两,公主辞而不受。公主虽然失去了视力,仍然冲淡自若,并明言自家丧事要俭办。 明英宗女重庆公主,下嫁周景。公主事舅姑甚孝,衣履多手制,岁时拜谒如家人礼。驸马每早朝,公主必亲起视饮食。公主如此贤惠,《明史》赞曰“近世未有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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