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水到渠成
【蘋果日報】三四年前,北大演講,那天正好要談當代知識份子的困境,於是說着說着就說到了六四。事後,主辦這次活動的學生幹部告訴我,當時他們緊張得要命,不曉得我打算在這個話題上逗留多久,萬一耳線上報,他們可擔待不了。還好那只是個例子,儘管禁忌,但刺激一下也就過去了。 前幾天在北京一個小型會議上頭,一位在大學教書同時也常寫評論的朋友問起:「有沒有發現這兩年很奇怪,六四好像越說越公開了,似乎開始沒那麼緊張」。他說得是,在場幾個人的立場都很接近,也時時四處流竄演說,這種感覺看來是有共鳴的。一開始是我們自己說,後來則是學生主動提起。一開始談的時候,氣氛總是有些異樣,「敏感」二字寫在大家臉上;到了後來,台下聽眾講得理直氣壯,不管有誰在場,而台上講者則神色如常,彷彿談的不是六四,而是五四。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呢?是不是六四二十週年的時候,當局打壓過緊,又要斷網又在校園內宵禁,反而激起了年輕人的好奇心,一時間人人都知道了一個他們從來都沒聽說過的六四殘酷真相?還是因為有這些人,堅持不懈地講,無有避諱,先是溫和地將它當成一件發生過的事實,慢慢再顯露出自己的態度與取向? 我不知道。可是我肯定這不是什麼「海裏頭」(中南海裏頭)的轉向,不是由上而下的什麼溫和開放,更與近日流傳的什麼「六四快將平反」無關;它純然是種隱隱然的民情由底浮上。在以事件為重心的新聞報道裏,你看不到它;只在網上看牆內的網站,你也感覺不到它。如此模糊,如此難言,我只曉得水流正在湧動,侵蝕出沙原上一條細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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