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思

云之 | 传统与自由(中国特色之秘密V)

中国特色之秘密V 六、关于自由 最后,我想谈谈自由。我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在我求学的岁月里,自由主义有如洪水猛兽;四十多年过去了,自由,在中国仍然人言人殊;我在梳理自己关于公民社会的知识和思考的过程中,却对自由有了更深的体会和见解。 自由,从字面理解就是自己作主;自由的法律含义,乃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行为不受限制的权利,在享有平等人权的社会,自由与权利一样,是有边界的,不仅是人与人之间的边界,也是人与国家关系中权力止步的界限;自由的哲学含义,在于人对自然规律的认识并将认知用于实践的权利,也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 据此,我们批判多年的“自由主义”,如毛泽东的《反对自由主义》中所反对的现象,多半和“自由”没什么关系,要么涉及缺乏自律,要么涉及违背公正法则,换言之,批判的多半是对“自由”的侵犯;不仅如此,批判本身也涉及对“自由”的侵犯,如要求对命令无条件服从、不允许个人言论自由和价值多元化等。与此同时,“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却取代“天人合一”的原始自由理念成为人为万物之灵却不受自然规律约束的政治理念。 我们对自由的误解,大概也与“自由”的汉字构成有关,自由的“自”有 self 的含义,“任由自己意志的行为”,必定会侵犯其他人的自由和权利,甚至构成对自然和宇宙的破坏和僭越。 英文之 freedom 和 liberty 的字根含义,乃“免于 …” 及“解放”或“释放”。是否可以这样说,自由是在免于压迫的抗争中人性逐步解放的过程?正是在这个过程中,逐步建立了人与人之间、国家与人之间的边界,并最终确立了人的权利和自由具有必然性和神圣性的地位。 谈到自由,就不得不谈传统。 西方文明,来源于希伯来的宗教传统和古希腊的理性精神,二者彼此渗透和滋养,形成了具有超越性的文化传统。在西方文明将神权与世俗权力分离之时,人的精神自由也取得了从未有过的神圣性;同时得益于城邦社会分工复杂和自治传统,较早地确立了个人与个人之间的权利边界。 以基督教文明为基础的西方社会涉及两种契约关系,一是人与神的契约,客观上限制了君主权力和国家权力,保障了人的自由和权利;二是人与人之间的契约,个人诚信成为维系社会的根基,如西塞罗所说,公正的根基是诚信( faith )。 中华文明,植根于重视血缘关系之宗法社会和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儒教。由于秦始皇在中华文明形成的初期即以武力结束了贵族权力彼此制衡的分封建制时代,进入大一统帝制社会;大一统国家使儒生靠知识生存的途径变得极为狭隘,历代帝王也不断地凭借武力使神职人员沦为权力的奴仆,因此始终没有做到将人神分离;由此形成的儒家文化,重视权威而缺乏超越性。同时,由于农耕文明所需要的集体劳作和分工简单,也未能如西方文明那样确立个人与个人之间的权利边界。 中国传统社会缺乏个人的自由和权利边界,如果说有契约关系,也是集体契约,个人生而受权力制辖,一层处于“权力与义务结构”的家庭 / 族关系中,另一层就是处于“权力与义务机构”的国家中;在“权力与义务结构”的家庭 / 族关系中,“亲酬”(熊培云语)——家庭成员为家庭 / 族的绵延和繁盛做出牺牲或贡献,从古至今依然在发挥着作用,许多贪官部分也是为了偿还亲酬或维持“权力与义务结构”的家庭 / 族关系而做出“牺牲”,“血酬”(吴思语)也成为维持一个换汤不换药的“权力与义务结构”国家之屡试不爽的猛药。亲酬也好,血酬也罢,由于无论财富分配还是暴力抢夺,都不创造财富,反而造成人的牺牲和对财富的破坏和毁灭,因此中国人始终逃不脱“富不过三代”的宿命。 大一统社会结构也相对简单,一是血缘群体交叉构成的民间社会,二是与民间相对的统治阶层。由此不难理解“信”居于五常(仁义礼智信)之尾,因为“礼”比“智”和“信”要更为重要,维护伦常秩序,立场比真相、智慧和诚信更加重要。 儒家文化也逐渐沦为维持宗法社会和专制集权社会的工具,相对于西方一以知识立命、二多种来源和归宿、三服膺真理的知识分子,儒生文人是热爱权威、与自由无关的私民,常怀忧患意识和救世主心态,却只能以官家选用安身,以世俗目标立命,而将追求真理退居世俗理想之后。 一个重视权力而轻视权利的社会应运而生。个人自由和权利为权力稳固而献祭。 任何文化和传统,都有其产生和存在的必然性,是自然选择的结果。因此,尽管以上对比似乎中国传统处处逊于西方传统,不得不说,这是在现代化的语境下,中国僵化的传统确实无法适应现代社会。在传统农耕社会中,中华文明确实曾有过辉煌灿烂的时光,而儒学在平衡人际间的比较利益、评比价值及全方位解决私民之生存和精神平衡方面,确实曾发挥了卓越的作用。儒学的缺点也在于始终未能分清个人与个人、人与国家的边界,即未能确立人的自由和权利。无怪乎严复先生最早将约翰 – 密尔的《论自由》译为“群己权界论”。相对于传统中国社会的群己不分、权力无界限,自由,就是区分群己权界。 儒学不仅为维护一个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国家,曾经发挥了卓越的作用,也培育了传统中国文人在拥挤贫寒的环境中从容、平和而优雅的风度。但是,个人以为,这是以人的生命力和创造力为代价的,让人们忍受群己不分的现状和无限权力的压迫,不削弱其生命力是绝对难以做到的。这大概也是道德在中国取得了西方之人权和自由之地位的原因,中国统治者喜欢“以德治国”,在百姓的心目中,法律和道德的界限也不是太清楚。 有人说,一个社会文明的程度不取决于其所拥有的财富,而取决于这个社会遵守规则的程度。缺乏群己权界的社会,规则与道德一样,都是不确定的,因为权力会成为其中的干扰因素和例外情况。只有确定了个人与个人之间的权利边界、确立了人与国家的边界,在这个基础上形成的社会规则和法律才有可能得到有效的遵守和执行,所谓道德的前提是自由,一个自愿遵守规则和法律的社会,也必是由享有自由和权利并且懂得尊重他人的自由和权利的人构成的。 所谓自由,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来说,是权利边界,对于人与国家之间的关系来说,令权力止步。 写到这里,本文也该结束了。窃以为,中国特色之秘密就在于,传统中国,没有权利、公正和自由,而在现代社会,我们对于权利、公正和自由,仍然存在着诸多误读。能够理解这些现代文明社会的基本价值观念,我们才会懂得如何自私自利,如何追求个人的幸福、社会的进步和国家的文明。 胡适之先生在上世纪初就提出了文明中国的出路: 有人告诉你 “ 牺牲你个人的自由去争取国家的自由 ” ,可是我要告诉你 “ 为个人争自由就是为国家争自由 , 争取 个人的人格就是为社会争人格。真正自由平等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建立 起来的。 ” 争取自己的权利和自由,尊重他人的权利和自由,这也是一个现代文明社会的公民的基本责任。   P.S. “权力与义务结构”、“权利与义务结构”乃陈春文先生在《公民社会与私民社会》中提出,本文关于传统的论述也借鉴了陈文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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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砍柴 | 让老人和孩子从乡村的“孤岛”突围

  ■虚拟@现实之十年砍柴专栏 (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     两周前,我和吴思先生在北京一家书店与众多读者对话,主题是:回不去的乡村和走不进的都市。对大批青壮年劳动力进城谋生、乡村呈现出“空心化”“凋敝”的状态,吴思先生说,这是中国城市化的必然,他认为这种“凋敝”其实是中国经济转型、社会转型一种值得肯定的现象。只有剩余劳动力从乡村土地上转移到城市的第二、第三产业,农业因此出现集约化耕作,中国的农村和农业才有出路。     应当说,吴思先生这番话体现了他一贯所持有的历史学家的冷峻和理性,传统农业社会聚族而居、鸡鸣狗吠的“田园牧歌”景象一定会随着城镇化的加速而消失。但我略有不同的一点意见是:中国滞后的户籍制度和土地制度改革,使附着在这两大制度上的教育、医疗、养老等公共服务水平城乡差别甚大,中国城市化进程中社会成本过高,生在农村的人承受了不应该承受的痛苦。     几天前,湖南省双峰县一个村庄一对祖孙的遭遇,佐证了我的那番判断:一岁零八个月的小女孩小梦,其父母在长沙打工,她在老家由祖母抚养。祖母在家中突然暴亡,无成年人知晓,7天后奄奄一息的小梦才被人发现。     这当然是一件偶然的极端事件,但这种偶然的极端事件,正是在中国乡村青壮年大批外出谋生、只剩下老人小孩留守的普遍状态下出现的。双峰县是曾国藩的故里,距我老家不远,今年中秋前我刚去过那个地方。那片土地上的乡村可以说是整个湘中地区乃至整个华中、华北、西北地区的缩影。一个个村庄几乎看不到几个青壮年,一幢幢房子整日寂静无声,剩下的老人和孩子靠城里打工的青壮年寄钱回来生存……这样的村落没有了正常的“生态”,因为正常的社会生态是各年龄的人层次分明、充满活力的。数千年以降,重视人伦秩序家庭温情、有敬老爱幼传统的中国社会,第一次大面积地出现让最需要社会关爱的两类弱势人群———老人和小孩相依为命的状况。当一个村庄和社区缺少青壮年的保护和照料时,这个村庄和社区的整体抗风险能力会变得很差,成为一个个很难经受起风浪冲击的“孤岛”。不久前,距离小梦所在的双峰不远的邵阳县,一艘超载的渡船倾覆,溺亡的12人中大部分是正值花季的初中生,这些初中生几乎都是“留守少年”。 (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     在一个传统农业大国昂首阔步迈向城市化时,一部分老人和儿童留守乡村或许是难免的,然而,我们的公共政策制定者和社会有识之士,是否应该做一番较深的思考:我们的公共政策是否使留守老人和儿童这一人群过于庞大?各级各地政府在减轻这两个本应受到全方面关爱的人群的痛苦上有什么责任?     从改革开放之初,大批农村青壮年劳动力进城打工开始,各级政府出台的各项政策离打破城乡壁垒、让务工者最终融入城市的目标有着相当大的距离。甚至可以说,许多地方政府在追求G D P增长和城市化加速时,并没有把进城务工者看成城市化的主人和当然的受益者,仅仅将其看成搭建城市“脚手架”的劳动者,城市的教育、医疗、养老等诸多公共服务中,根本没有这些人的位置。如此,这群庞大的进城务工者不得不成为城乡之间漂流的“候鸟”,多数人也不可能完成从乡村人向城市人的角色转化。多数进城的务工者,仅仅把城市看成出卖劳动力挣点血汗钱的地方,他们的收入很难支持自家老人和孩子在城市里生存。那么,大批老人孩子留守在乡村,几乎是必然的。以小梦父母为例,夫妻俩在长沙打工,每月加起来3000多元的收入,让老人带着孩子留守在乡村,全家的生活成本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降低。在这一事件中,如果仅仅指责小梦父母对老人孩子过于疏忽,那就太简单粗暴了,哪一个打工仔不愿意享受父母妻儿团聚在一起的天伦之乐?     在现有的社会结构和政策环境下,老人孩子留守乡村,青壮年出去挣钱,对一个家庭来说,是节省成本的。各地政府算一下短期的经济账,似乎也很合算———节省了大批老人、孩子进城所要负担的诸多公共服务的费用。但从长期来看,且不说让老人孩子这两大弱势群体留守乡村“孤岛”是不人道的,是和新农村建设目标背道而驰的,单考虑将来整个社会将为此承担的昂贵成本,就让人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很难想象,几千万甚至上亿的乡村孩子,长期得不到父母的关爱与教导,在年老的祖父祖母看管下长大,他们的受教育状况、心理健康状况会怎样?他们成人后如何看待和适应这个社会?     在举国欢度假日时,让我们为还躺在病房里的小梦祈福,也祈求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当务之急是,政府和整个社会应该行动起来,在大的政策层面有所推进,尽快帮助这类数目庞大的老人孩子从乡村的“孤岛”突围,撤离到可以得到保护的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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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君立:博客时代的启蒙

国家的出现使写作成为一种统治方式,写作必须经过权力的许可,形成了图书审查焚书坑儒文字狱敏感词等等写作灾难,官方垄断的写作构成一种成功的统治技术——宣传——洗脑——愚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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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选举与治理 | 储建国:让悠久的中国走向新的人民共和

储建国:让悠久的中国走向新的人民共和 ——评刘源、张木生的大实话 作者:储建国 来源:作者赐稿 来源日期:2011-10-2 本站发布时间:2011-10-3 0:18:00 阅读量:157次   最近,很多人在讨论张木生,讨论他的《改造我们的历史文化观》(点击 这里 查阅刘源上将为此书写的序“ 为什么要改造我们的文化历史观—读张木生 ”)。这个题目挺雄伟的,好像我们在文化的小道里走着走着,突然路旁杀出一位英雄,大吼一声,你们走错了,得重走。大家茫然,那怎么走呢?他说要走李零的路。李零是谁?我们普通人大多不知道。他的学问好像挺大的,搞考古、古文字、古文献。这几个古就足以吓走很多人。但他写的一些文字倒是挺平实,也挺活泼的,普通人都能读,只是造化不同,理解的深度就会不一样。然而,这个老头子也挺滑头的,很多意思不明说,就好像在打谜语让你猜,有的好猜,有的不好猜。这可能也是他成为有创造力的思想大师的某种障碍。张木生好像是个急性人,就想把他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说实话,我挺喜欢这样的人,李零搞的专业东西,我不大明白,但的确想知道他的东西能够对我们所想的,所做的改变什么。张木生说,这些东西能够改造我们的历史文化观,其实,更主要的是改造我们的政治观。   “改造”这个词不一定准确,也许用“回归”比较合适。也就是说,大概要我们回归一种平实的观念,这种观念的根本是由两个道构成的,一个是不变的道,一个是可变的道。一说“道”,又会让人云里雾里。其实,道就是道理,通常指那种根本的道理,也就是最大的道理。这个东西存在于生活之中,也存在于历史当中。李零说,生活是小道理,历史是大道理,小道理通着大道理。这话不准确。其实,小道理、大道理同样地存在于生活与历史当中。那些不变的道,可变的道都存在于生活与历史当中。强调不变的道,古代中外都有,可以消除一些虚张声势的东西,这些东西既包括所谓的西学,也包括所谓的国学。西方学者本能地认为他们弄出了一些大道理,别人都得跟着学,跟着做,我们得用自己的眼光来识别。如果的确属于不变的道理,譬如说人活着,首先要吃饭,那我们就得接受。如果不是那种不变的道理,我们就得选择,如果是歪道理,那就得拒斥,譬如说,西方人应该吃饭,非西方人应该吃屎,我们当然不能接受。对于那些古代的道理,也是如此。强调可变的道,李零的主要目的是强调生活是活人的生活,当代中国人的生活自然就是当代中国活人的生活。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说当下生活是中国活人创造出来的,只要中国人活着,就应该相信自己能够创造生活,能够创造好的生活。我们得开动自己的脑筋,平和地面对外国人和古代人的生活以及对生活的思考,从而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好生活,生发出属于自己的好思想。当然,这生活,这思想,一旦出来了,也就成了世界的了,成为别人和后人的参考材料。   受了李零的启发,张木生就开动了自己的脑筋,尤其是政治的脑筋,说了一些震撼(不少人追求这个东西)的话,其实也是大实话。而且很多话以前有人说话,包括我自己在内,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他的这些话,有点不简单的原因,不在于话语本身,而在于支持这种话语的力量。前共和国主席刘少奇的儿子刘源上将为他的书作序,并带着六位将军出席这本书的讨论会。这个待遇,以前是没有过的,显然具有强烈的政治意味。我们这些搞政治学的,当然不可不察。但很多聪明人,察后不言,因为他们要观测风向。其实,作为学者,没必要有那么深的城府,看到什么,想到什么,还是直接说出来为好。除非真的觉得没有想成熟,而不是没看清政治动向。   对张木生的话感兴趣,想写点什么,是因为对他的一些说法有点共鸣,或者叫心有戚戚焉。   最主要的,鄙人觉得,中国人对历史,对文化,尤其是对政治,确实要有自己的看法。当然中国人也是五花八门的,看法也是不一样的,这个很自然。首先要敢于怀疑,要怀疑马克思的历史观、西方的文化价值观之不足,他们的共同错误是西方中心论,傲视其它文明。李零、张木生的这个观点是对的。这个中心论跟中国古代人的文化中心论在根本逻辑上是一样的,都是有问题的。为什么我们轻易地放弃了自己的中心论,而臣服了西方的中心论呢?现实的原因是因为西方枪狠,钱多,这个东西当然是个诱因,但人类文明不能只讲谁狠谁有理,否则,文明就不成为其文明了。现在中国人的钱也开始多了,于是文化的底气也开始起来了,国学热就是这种底气的表现。但把老祖宗的东西神圣化,当作不可质疑的真理,那与西方中心论又没有什么两样了。其次,要建设性地怀疑,如果只有怀疑,没有建设性,那只能陷入不可知的状态,徒增自己的迷茫。有的人说西方的不行,古代的不行,那么什么行呢?他也说不出道道来。结果呢,也许他们并不迷茫,他们不再认真地思考,就在当下直接地活着,跟着感觉走,甚至认为只要是自己做的,就是对的,不容别人说三道四。哪怕抱着个火药桶,也要说成是一堆鲜花。   然而,这个“建设性”空说起来容易,真说起来很难。张木生就感觉到这种困难。在分析当前中国问题方面,他跟很多左派右派一样,都看到了问题的实质,只是表述的语言不一样。他说,“我们的党搞战争和革命是强势,现在搞经济建设也是强势。强势的结果必然出现奸商搭台,贪官唱戏,这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们的政权在改革开放的过程中出现了权力的资本化,权力的市场化,执政的产业化……而且还带来了黑帮化。” “左派和右派里头都承认有‘权贵资本主义’,而且认为是坏资本主义”。更进一步,他认为对当前社会性质的主流表述即“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表述不恰当。“你说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你这个初级阶段的社会主义和原来马列他们所设想的那个社会主义,你哪怕找到给我找到一条共识,有吗?没有!恰恰是所谓工业化社会的资本主义所能有的,我们今天都有。”   那么我们该如何界定当前的社会性质呢?这就暴露出中国文人创造性不足的毛病来了。张木生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回到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这一点得到刘源的高度欣赏和大力支持,而且高呼要“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举起新民主主义”。张木生特别推崇关于新民主义理论与制度的三部经典文献,那就是毛泽东的《新民主义论》、《论联合政府》和《共同纲领》。的确,这三部文献的思想逻辑和制度设计是一脉相承的,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这个主义在某种程度上拉近了过去与现在的距离。新民主主义的过去,就是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毛泽东其实清楚地表达过,新民主主义就是共产党领导的三民主义。也就是说,在经济、社会和政治制度和政策方面,新民主主义与三民主义没有多大的差别,关键是新民主主义在政治上是受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但这个领导,跟现在不一样,张木生用毛泽东的话阐释为党外有党,党内有派,并且说要参考外国的经验,把党内民主和党外民主都搞好。新民主主义的现在,就是邓小平说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个主义不管理论上如何表述,它的现实运作的确是从质的方面与改革前的社会主义区别了开来,而在很大程度上回到了新民主主义的道路,而且比后者更多地容纳了资本主义因素。一个重要表现就是现在的各级政府在很大程度上都在替企业家也就是资本家服务,包括私人的资本家和公家的资本家。有的地方领导公开提出,政府要为企业家提供保姆式的服务。   从这个意义上说,刘源、张木生说要回归新民主主义,一方面含义要剔除意识形态中更多的虚假成份,承认现实中资本主义因素的合理性,另一方面强调要节制这些资本主义因素,特别是权贵资本主义因素,发扬新民主主义中的“民主”因素,让那些在经济快速发展过程陷入困顿(说是水深火热也不过分)的老百姓参与到国家治理中来,真正分享改革开放的成果。善于看出问题本质的吴思也强调这一点,认为要有新的拨乱反正,把搞歪了的思维正过来,最根本的是不能把人民当作党的工具,而应该把党当作人民的工具,同时承认党在实现民主的过程中所担负的领导责任。他说,“真正实现民主,这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使命。至于领导权的来历,套用《新民主主义论》的一句话说,在今日中国,谁能领导人民实现民主政治,谁就能取得人民的信仰,谁就是领导力量。”   在中国的政治文化里,特别强调“正名”的工作,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新民主主义”这个名号毕竟是革命战争年代的产物,是毛泽东为了团结更多的阶级、阶层、党派、团体,去反对国民党的一党专政。那个时候,国民党是强势,共产党是弱势。新民主主义是处于弱势一方的共产党,对强势一方进行斗争,并参与和分享国家权力而提出来的口号。现在共产党成了执政党,意识形态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再重新捡起这个口号来,有些困难。更重要的是,刘源、张木生相对于革命一代来说,是年轻人,但相对于年轻一代来说,又是老年人。他们对老爸一代搞的东西记忆犹新,但年轻一代未必清楚。因此,捡起这个主义,尽管有前面所说的那些合理性,但给人以用旧膏药治新伤疤的感觉。因此,在建设性主张方面,不仅内容需要创新,名号也是需要创新的。鄙人认为,如果要用一个能够唤起大多数人奔向新的政治前途的名号,一个比较合适的选择,就是用我们这个国家的名称,也就是“人民共和”。我们这个国家的性质,其实已经发生了变化,主要是因为新兴阶层和群体的出现,让“人民”的含义跟以前不一样了。针对这种变化,左派的思想强调过去的人民含义,强调工农大众的地位、权力和利益,右派的思想强调人民的新成份,看重新兴阶层和群体的地位、权力和利益。客观地说,左派(真左派)的诉求尽管看起来激烈,但在现实中并没有得到多少的落实,在改革开放过程中,尤其是十年来的官商公开合谋的潮流中,工人农民以及其他各类平民被边缘化了,比西方的平民更加边缘化。因此,强调“人民共和”中的“人民含义”,尽管有肯定人民中新成份的含义,但更重要的是要真正地维护那些已经和正在被边缘化的平民的地位、权力和利益,对已经脱离正轨的改革进行校正。这种校正工作要在一个明确的旗帜下团结全国更多的人来做。这个旗帜最好是“新人民共和”,那些对“人民”这个词比较反感的人其实在心里面怀有对平民的排斥,你一旦为平民说点话,他们就说你是民粹主义,他们并且危言耸听地说,如果让平民多分点利益,经济就出现倒退。薄熙来在重庆的实践在某种程度上粉碎了这种吓唬老百姓的说法,他在重视民生,强调公平的政策主导下,实现了连续几年超高速度的发展。当然,薄熙来的确采取了不少人治的做法,这是受人诟病的地方。所以,他的确需要解决人亡政息的问题,那只能靠民主和法治的方法。更重要的是,他要通过民主的制度创新,将自己重视民生,强调公平的政策延续下去。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那些对毛泽东持温和态度的人,在民主建设方面,也只是肯定毛泽东有一些民主的理念,但很少肯定他在民主制度上有什么贡献。其实,毛泽东革命成功的第一步,恰恰是在民主制度上有很大创新。1965年,他重上井冈山,总结了三点井冈山经验,一是艰苦奋斗,二是支部建在连上,三是建立士兵委员会。他说,随着我们掌握政权,现在各全国各行各业都建有党的组织,成为领导机构。党的力量加强了。但自觉接受群众监督,实行政治民主,保证我们党不脱离群众,比井冈山时士兵委员会就要差多了。全国性的政治民主更没有形成为一种制度,一种有效的方式。这个话,是他发动文化大革命前一年说的,从中也可以部分地看出他的政治动机。这个动机的确具有相当强烈的民主成份。不过毛泽东也的确走错了道路。既然说全国性政治民主没有形成一种制度,那么,他就应该进行一次新的民主制度创造,而且这种创造有现成的根本制度基础,那就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为什么不利用这个制度来制约或反对他所说的官僚资产阶级呢?要知道,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与士兵委员会制度是一脉相承的,他要把它们在逻辑上串起来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鄙人认为,这一方面是他没有了革命初期的那种创造力,另一方面是他没有摆脱革命动员的迷思,要把这个东西在和平建设时期延续下去。如果他预见到人民代表大会也会成为当前那样的官僚大会,这个制度达不到他的目的,那么,他也可以运用人民舆论和结社来加以补充。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这也背离了他井冈山讲话中关于政治民主制度化的认识。   因此,我们今天要在“新人民共和”旗帜下,重温毛泽东关于新民主主义的思想,更要研究他关于新民主主义的制度创造,坚定地用民主的方式来校正改革开放过程中所出现的消极现象,尤其是政治腐败、社会不公和道德沦丧。   我们可以对新一代领导层寄予希望,但不能将宝都压在他们身上。他们也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在德能上都是一些有局限的人。我们要将希望更多地寄托在年轻人的身上。鄙人特别希望年轻一代,包括党内党外的年轻人,要掀起新的潮流,要从思想上,行动上改造我们的党,改造我们的国家,改造我们的社会。我们的确不能为改革开放的成绩冲昏了头脑,要深刻地认识到我们当前所面临的危机。我们年轻一代需要自己拯救自己,进而拯救这个民族。     延伸阅读: 刘源文章: 刘源: 人类文明史往往由惨烈的战争划定阶段 2011-5-23 刘源:党内民主和团结是党的生命 2010-5-14 刘源:毛泽东为什么要打倒刘少奇 2010-4-9 刘源: 铁路公检法改革应先精简再转制 2009-7-31 龚永泉 苏大鹏 刘源源: 让组织放心  让群众满意 2003-9-15 张木生文章: 张木生: 中国最大的危险是广场民主 2011-9-26 张木生: 以发展的新民主主义解决新问题 2011-9-4 梁文道、张木生: 官员坏习气是被惯出来的 2011-8-9 张木生: 解决中国问题需重归新民主主义 2011-7-7 张木生: 重归新民主主义 2011-7-2 雷天,张木生: 张木生谈新民主主义与中国的改革未来(二) 2011-5-12 雷天,张木生: 张木生谈新民主主义与中国的改革未来(一) 2011-5-12 张木生: 狐狸分饼的故事 2011-5-3 张木生: 智慧老人杜润生引领民主二三事 2008-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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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家里的老年“恋爱角”

记者 _  孙炯  实习记者  吴思凡  上海报道 67岁的徐姨被“撵”到宜家餐厅非消费区。她坐在凳上,捏住一只纸杯,照旧谈她的择偶标准,“我希望男方养我,退休金不低于5000元,要有房子,子女不能来抢。” 毛先生坏笑着凑过去说:“阿婆,侬看我符合条件吗?新闻记者在场,我主动求爱。” 他将一支“福特”车匙拍上桌去,“喏,凯迪拉克。” 徐姨回绝他,“我不要,现在的男人,十个有九个不灵的。” “再给你看信用卡。”毛先生越发来劲,从皮夹里摸出卡片,一张张码在桌上,“建行汽车卡、Visa卡、国美卡、万事达卡,还有宜家会员卡。” 摆完卡片,他又撩开POLO衫,提起皮带扣,摇一摇带扣上的警徽,“国家公务员,退休工资六千,爱上我,你走大运了。” 徐姨觉得他“十三”,不再理会,跑到咖啡机前续杯去了。 这样的短兵相接有点儿戏,臆想房子、票子的老人,对现有的保障机制缺乏安全感。多数时候,老人们的会面都是直奔要义,像上海人习惯的那样直接表达物质和精神诉求。看顺眼了就相望着坐下,硬条件、软实力挨个和盘托出。谈拢了,由男方买个套餐请女方吃。谈不拢,抿口咖啡,挪个座位继续物色。 “寂寞的人太多了” 王厂长说:“在家里,东房间一台电视,西房间一台电视,开来开去都是电视,一个人待着,会得老年痴呆症。” 老人78岁,但生得异常挺拔,连背脊都不佝偻。沙龙的朋友觉得他有官气,给他起了花名,叫王厂长。丧偶后,王厂长不甘做“电视废物”,就跑去“阳光”沙龙消遣。这个交友沙龙面向单身老人,由常在荧屏露脸的知名调解员柏万青牵头。入会须交终身会费30元,而后每次联谊,只再掏5元门票钱。 “先是介绍新人,接着跳舞交友。”王厂长这么描述联谊活动。后来有活络的老人前来指点:漕溪路上的宜家有营销策略,会员卡可以换饮咖啡。 “第一次去宜家也就10来个人,拼了张长桌。”王厂长回忆说,“现在的人气,是靠我们滚雪球滚起来的。” 与徐姨斗嘴的毛先生,算是雪球中的一分子。他在电视里张望到宜家交友的盛况,特意来实地走动。 “我50岁,还没有退休。下岗吃低保的这批人最苦。女人都很现实,老头子赚不到钱,就跟你离婚。”毛先生说,“现在社会上金钱横行,你没花头,没腔调,哪个女人喜欢你?有些人30岁就离婚了,挨过40岁,又到了50岁,一直延续到现在。” 离异的毛先生选择了另一种活法,他在网上找朋友。“UC聊天室里有视频功能,500人一个房间,通过摄像头与麦克风,可以排队在舞台上唱歌跳舞。” 毛先生望着镜头唱《离开你我哭了》或者《真的好想你》。有女士看中他,就会进入私聊程序。 500人来自全国各地,被毛先生说动的女士,会买张机票飞来上海,“看看世博会,大家碰面吃饭,感觉好了,就一夜情。” 但毛先生强调,这两年都没有动心过,开房的只算作性伙伴。 “和小青年谈恋爱是两码事。”毛先生解释,“双方都有孩子,要为各自的小家考虑,不可能齐心协力,再牵扯到家产,问题会更多。” 他不打算再婚,合得来便去开心,合不来则拜拜,“找个女人对我来说分分钟,寂寞的人太多了。” “活人房子有了,死人房子也有了” 多数老人的恋情,卡壳在房子上。高企的房价拖累着剩男剩女,也羁绊着老人的再婚。王厂长分析:“圈子里的单身男性,离异的多,丧偶的少。而离婚男人,多数把房产让给了女方。” 70岁的张伯也没房子。大学毕业时,他响应国家号召,去外省支援建设。回沪后,不仅没有分房,收入也比本地标准低上一截。 张伯明白老年相亲圈里的一条规则:男方贪图外貌,女方在意金钱和房子。“大家的心态都不好,都想贪对方便宜。” 四年前,有个五十多岁的阿姨看中张伯。女方做地产生意,囤了五六套房。但张伯下不了决心,“我牙齿只只好的,她倒一只也没有了。” “我不问房子,不问钞票,但要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合眼缘才行。”张伯说。 有的阿姨开场白讲:“老先生,侬还有些风度。”便深得张伯欢心。换作开门见山地问:“老先生,侬有房子吗?”张伯会转头跑掉。 也有人戳穿张伯重美色,碰到好气质的阿姨也会搭讪:“阿妹,我帮侬看看手相?” 大概是自恃条件优越,王厂长在恋爱方面表现得很矜持,常坐在不显眼处,用一根搅拌棒,不断地将咖啡调和。 但“卖相挺刮”还是使得王厂长在宜家很吃香。女方走近一套话,知道王厂长独住一间三室一厅房,更是心动得不得了。 “我精力充沛,没有苍老感。四十七八岁的女士打量我,只猜我60岁。”王厂长向她坦白,自己的女儿都比她长一岁。女方仍执拗地问,做朋友可以吗? “有的女士想通过婚姻来改变自己的经济状况。”王厂长说。 流行“走婚”时,王厂长与一位52岁的女士同居过一段日子,没领结婚证,但生活在一起。 “女方不是大学生,待我不错,我也降低了要求。”可好景不长,有一天女方提出,两人有年龄差距,要对她进行经济补偿。补偿的方式是把女方的名字加到房产证上。 王厂长思量着,“年轻人”易杀回马枪,把房子交予女方,万一中途起变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只答应在自己过世后,房子才归女方。 女方也没想通,两个人都在一起了,还计较这些?只能放手了。 其实王厂长考虑得很周全,他不仅有三室一厅的房子,还置办了三穴墓地。一处穴把亡妻请进去,一处穴留给自己,一处穴为续弦准备。他说:“活人房子有了,死人房子也有了。” 但爱情仍没有。 “人与人相处,是合并同类项” 当数百老人聚在宜家上海徐汇店,占位子、喝免费咖啡、轧朋友、与其他顾客争破头时,店家宣布了新政:在餐厅辟出非消费区,将不消费的顾客圈在其中。 有老人喊:“不能再退了,社会上没我们的容身地了。” 逼迫容身地的,还有不断攀升的人口老龄化数据。至2010年底,上海60岁及以上人口数达331.02万人,占户籍人口的23.4%。 老年生活着落在哪里,如何打发空闲时间……相亲,成了老人们找到饭票、住房,安排人生最后阶段生活的重要途径。 但人与人相处,不只是房子和票子。 王厂长的亡妻,曾是医院的主任医师。两人文化层次相近,有共同语言,相处时,常心领神会。“因为原配的模式在先,现在寻求新的发展,也想找接近的。”王厂长认为,夫妻二人的共通之处愈多,结合才愈牢固,“人与人相处,是合并同类项。” 71岁的钱伯与58岁的李姨在宜家谈了三个小时,彼此都满意对方。两人把条件与要求列出来,全都合得拢。 年纪差13岁,李姨就说:“我想找年长的,年轻的容易出轨,去外面捣糨糊。” 钱伯的退休工资是每月2000元,李姨是1900元。钱伯在北区有一处房,李姨在西区有房。钱伯说:“我不要你的财产,你不要我的财产,我们把退休工资放一起过日子就好。” 李姨提出来,自己有一点信仰,初一和十五要去庙里烧香。钱伯认定那是迷信,但仍宽松了尺度,“偶尔去没关系,总归要放点自由,不能完全抠死。” 钱伯还讲,在一起了要开结婚证,“女同志开始时决心很大,万一我生理失常了,女方感到疲倦,伊想,反正没有结婚证,可以溜了。领了结婚证,伊才能死心塌地地跟着我。” 李姨点头同意,这事,可以依着男方。 房子、收入、相貌三个问题谈成功,老人们结合的步子就很快了。 (应受访者要求,所有人名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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