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

傅国涌 | 1949前夜,一代青年误读的代价

2012年03月11日 19:10:06   误读的代价 ——读林牧回忆录《烛烬梦犹虚》 傅国涌       林牧先生离开这个世界已经五个多年头了,最近才读到他晚年留下的回忆录《烛烬梦犹虚》,看到他对自己一生的反思,特别是对当年投奔延安的反思。林牧在学生时代参加中国民主同盟,向往英美式的政治民主和苏联式的经济平等,与当时许多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一样,他们对苏联很不了解,虽不赞成苏联的无产阶级专政名义下的一党专政,却误以为苏联的公有制就是“民有、民治、民享”的经济平等。他不赞成阶级斗争特别是流血斗争,所以选择加入民盟而不是共产党,就是希望走第三条道路。然而到了1948年,第三条道路也走不通了,他在写给同学的信中说:“现在中国大势,不归于杨,必归于墨,中间道路走不通了。杨子为我,不可取也;墨子兼爱,庶几近之。”当时他天真地以为中共是讲博爱的。在经历九死一生、痛定思痛之后,他到晚年才明白他们年轻时误读了中共,他将这些误读主要概括为三点:       一、当时他们以为毛泽东提出的“军队国家化、政治民主化”、“反对一党专政”、“反对当化教育”、“保障人权”、“建立(多党民主)联合政府”、“建立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富强的新中国”等主张都是有诚意的,既适用于国民党,也适用于共产党。       二、他们赞成毛泽东提出的“新民主主义”,误认为“人民民主”就是全民民主,误认为“新民主主义”比“旧民主主义”好,有更多的人可以享受民主。         三、虽然他们知道“新民主主义”只是一个权宜之计,是要过渡到“社会主义”去的,但那毕竟是在遥远的未来。何况他们也赞成社会主义的经济制度,只是不同意一党专政、无产阶级专政而已,他们当时认为中共与苏共不同,自抗日战争以来中共一直强调民主与人权,连根据地都叫“抗日民主根据地”,各个根据地制定和颁布了保障人权的条例,所以他们天真地认为中共推行的社会主义可以避免一党专政和无产阶级专政。 他在学生时代喜欢读《大公报》、《观察》周刊,与储安平通过信,还到上海找过储安平,托储帮助找工作,他在思想上无疑更接近自由主义。而在1949年的前夜,像他那样中间偏左、最后上了中共这条船的青年学生很多,可见毛泽东与中共对外打出的那些旗号有多么蛊惑人心。他们有理想、有热情,天真烂漫,涉世不深,对国民党的统治不满,对共产党的那一套同样不喜欢。其实,当他们一踏进中共控制的土地,就隐约闻到了不太对劲的气息,有一种不能适应的感觉,乃至很快遭遇冷酷的现实。       1948年7月,他们一行二十人(以西安的大学生为主)投奔延安,他被分到延安大学宜川分校。党化教育、思想汇报都令他们不快,有人就一再公开声明:“我是来参加中共的民主统一战线的,我是来反蒋的,我不接受中共的政治纲领,我不赞成中共的党化教育。”有人公开反对汇报思想,说“国民党特务才汇报思想呢”。不久,即发生了“宋纹演事件”,宋是他在西北工学院同级的同学,一个人办了一个壁报,自编、自写、自抄,表达对中共、对苏联的不同意见,很快就遭到批判,有人认为宋不仅思想反动,还可能是国民党派遣的特务。理由包括:       宋的壁报在报头上洒满“小雪花”,就是要在红色根据地建立一些白色据点;宋在自传中说,中学时就反共,看到孙中山遗嘱中“共同奋斗”时,要在“共”字上扎一刀;宋在壁报上画的地图,画了一个大箭头,直指延安,目的是要再次进攻延安。林牧不以为然,认为特务会隐瞒,会伪装,更不可能在自传里写上中学时见了“共”字也要扎一刀,关于“小雪花”和“箭头”也可以作各种解释,“小雪花”可以说他的壁报和观点在边区只是小小的雪花,“箭头”可能是说他的目的地是延安。这些问题使他的革命热情减退了,他想起了离开西安前同学的一句临别赠言:“这边政治环境恶劣,那边也不一定理想。”       晚年反思,他说自己学生时代本来不是共产党员和外围组织的成员,而是接受民盟的自由、民主纲领并参加其活动的民主青年。1947年11月蒋介石解散民盟,这条路走不下去了,非共产党的民主青年一样要受到“特别刑事法庭”的审判,才把他们驱赶到共产党这边来。“到了延安,参加了共产党,虽然主观上下决心要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要追求当时认为无比崇高的纯而又纯的无产阶级党性,但是党性与良心、专政与民主、阶级斗争与人道主义经常处于矛盾斗争之中,苦不堪言!”       初到延安,他们身上还保留着独立思考的习惯,随着时间,慢慢地要这些习惯被抹平了。尽管延安的政治生活、组织纪律常常让他难以适应,乃至“苦不堪言”,他却没有产生过脱离的念头,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有退路了,本来就是不满国民党而出走的,回到国民党那边去,也是挂了号,不现实,何况当时国民党大势已去,人心不定。即便有多么不适应,内心深处有多少挣扎,也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这就是包括林牧在内的那些青年的命运。他们多数人的经历都证明这是一条通向炼狱之路,但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这也是整个民族通往炼狱的路,却宿命般的无法避免,千千万万的个体生命浮沉其中,或九死一生,或万劫不复。今天,我们看到了结果,看到了六十多年来一点点展开的这个过程,何等残酷,何等无奈。血肉之躯被冷酷无情的机器碾成粉末,连每一滴血都被榨干了,叫喊无地,四顾茫然。如果说他们年轻时所处的国民党时代是一个可以流血的时代,那么之后进入的是一个欲流血而不得的时代,这是古往今来未曾遇到过的。“烛烬梦犹虚”,林牧先生的回忆录以他1989年逃亡之时的这句诗为书名,实在贴切,凄凉、悲怆而又意味深长,人间的理想主义遭遇如此的嘲弄,燃烬生命的蜡烛,也诉说不尽其中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暮年回首,他并不讳言自己挨整也曾整人,他自述“大跃进”时期是他“一生思想最荒谬、做错事最多的”。“在平时是二重人格,在‘反右派’、‘反右倾’等症状运动中,良心、民主、人道主义就会情不自禁地露出头来,说出口来。”穿过20世纪五、六十年代层层叠叠、一浪接一浪的政治运动,一次次的厄运缠身,批判、监禁、自杀……林牧活下来了。       1948年他奔赴延安,踏进那个深不可测的历史骗局中,最终明白误读了中共那些表面的宣传,误读了那些动人的口号,为此付出了整整一生的代价。那些潜伏在他生命深处的美好梦想终于被唤醒,1989年以后他重新走上漫长的告别之路,告别这个“中国有史以来极端性、严密性、残酷性达到登峰造极地步的专制主义制度”,《烛烬梦犹虚》就是他留下的血泪交错的记录。

阅读更多

云之 | [转载][转载]秦晖:儒家的命运

原文地址: [转载]秦晖:儒家的命运 作者: 落孤枫 谢谢大家。我今天要讲的题目是“儒家的命运”。大家都知道,儒家在中国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话题了,我要用很短的一个时间,涉及到儒家的原初、历史 和现状,这恐怕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事情。我今天的演讲,恐怕只能把我关于这些问题的一些看法,以观点的形式直接讲出来,一些具体的论证过程就不在这里做详细 介绍了。但是这不要紧,我讲完之后,双向交流过程中大家有什么不清楚的,或者是有什么质疑的,我们有非常好的机会可以互动。 原初的儒家,主要是指先秦儒家,到底他们主张什么、反对什么呢?进入到秦之后,儒家发生了什么样的演变?我把它叫做从“焚书坑儒”到“儒表法里”。第三个问题,我要讲从“引西救儒”到“西儒对立”。现在大家都很关心一个话题,儒家是不是可能获得兴盛? 第 一个问题,原初儒家主张什么呢?儒家最早受到官方提倡的汉代,当时就曾经有过一个争论,儒学的宗师到底是谁?现在大家都认为孔子是儒学的第一号宗师,可是 孔子本人,乃至先秦时代的这些儒家,他们一般来说没有把孔子当做圣人,而他们心中是有一个圣人的,这个圣人是“周公”。整个先秦儒学体系中,一而再、再而 三地提到他们的理想是三代,而所谓三代主要是西周。西周那一套东西,在他们看来就是周公奠定的。因此,不管周公在历史上实际上做了什么,我们现在已经无法 详考了,我们不知道儒家讲的那些东西,到底有哪些是由周公真正开创的,但是不管怎么样,先秦儒家表述的那一整套价值体系,它是挂在周制的这样一个框架下论 述的。因此,我们谈到儒家就不能不谈周制,尤其是在东汉,古文经学兴起,曾经有一度周公的地位更高,尤其是周礼成为三礼之首。 后 来孔子的地位重新被抬高,很高,应该说已经到了宋明理学时代,本来意义上的儒学,它是以宣传三代,或者是宣传西周那些理想作为主要的内容,而以这些理想, 当时被认为是奠基者周公作为尊崇的对象。我们知道孔子和先秦时代的儒家不断在讲,说是周如何如何的伟大,大家知道孔子有一次讲先秦不好,其中就提到说他好 久没有梦到周公了,孔子和先秦时代的其他儒家不断地讲,所谓的三代,“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周鉴于三代,郁郁乎文 哉,吾从周”。“三代”为盛世,为圣治;周公为极盛,为至圣。此后则求“小康”而不可得,而如今则是“礼崩乐坏”。这是儒家主流的看法。后世人认为这是体 现了儒家的批判精神,先秦儒家是不怎么歌功颂德的,到了以后才学会了歌功颂德。先秦时代的儒家精神可以说是非常不满于现状,那么这种不满于现状,褒奖它的 人认为是一种社会批判精神,贬低它的人认为儒家是历史倒退。 大家知道,改革前批儒一顶最大的帽子就是儒家主张历史倒退,说 他们整天埋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五四的时候鲁迅先生创造了一个文学形象,叫做“九斤老太”,整天埋怨现在,什么都不如前。当然鲁迅先生是以此来意指儒学 的传统了。不管说它这是历史倒退论也好,说它是社会批判精神也好,总之古儒是一群不满现状的人,我这里说的是古儒。 孔子号 称是“述而不作”,但是我觉得这个话有一点不太准确,其实孔子当然是述了很多,他培养了很多学生,他是一个大教育家,但是孔子的文字贡献应该说也是相当 大,不过他的贡献主要不是著作,而是整理周代的典籍。在这里我要说,很长一个时期,人们的确认为古儒的贡献就是发扬光大西周的文明,那个时候人们并不太重 视孔子自己到底讲了一些什么。 刚才很多先生都问我最近非常火爆的于丹关于《论语》的解说,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其实我说 于丹对《论语》的解读是不是准确是一个问题,但是另一个问题,《论语》在儒家体系中是不是有那么高的地位。在宋明理学兴起前,人们基本上提到的就是六经, 当前传统的儒学当然认为孔子讲的话也很好,从司马迁的《儒林列传》中说到孔子的贡献,根本没有提到《论语》。他说孔子的这些整理,其“辞微而指博”,也就 是说孔子本人并不做什么论述,他是通过对西周典籍的整理,在字里行间体现他的价值追求。 因此,我们说古儒他追求什么呢?我 这里倒不是说《论语》这部书就没有它的价值,这部书讲了很多人生的哲理,而且有很多,不管是什么家都是适用的,什么“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等,但是作为古 儒时代的特点,作为古儒那一套价值观与别人不同的,我这里要强调我们看任何一个学派,都主张要看它跟别人有什么不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当然这是 很好的,但是这是不是儒家的特点,恐怕就很难说了。那么儒家它的古儒经典就是“六经”,现在六经看到的原本,不管和西周的东西有多大的距离,至少当时人们 都认为这些东西不是孔子的原著,而是孔子整理的西周典籍。因此古儒实际上是在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努力复兴西周价值的这样一个学派。离开了对西周这一套的 分析,我们是没有办法认识古儒的。 西周社会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应该说以前我们的历史,对西周社会有很多争论,有人说 它是奴隶社会,有人说它是封建社会,有人说它是氏族社会晚期,但是这些争论更多是以一种以论带史,将西周的事实往现成的理论里套,我就不想涉及这些东西。 那么西周这个社会到底有什么样的特点?一个基本的特点,那个时代的中国人社会组织带有很浓的血亲的性质。孟子有一句话,说理想的社会就是“人各亲其亲,长 其长,则天下平”,也就是说我们每一个人都尊敬、服从我们的家长,这个社会的秩序就好了。《左传》里有一句话,我认为是当时社会组织的一个概括,不管是诸 侯国或者是其他的,那就是“率其宗氏,机其分族,将其类丑”,因此西周是带有很浓厚血亲色彩的族群社会,后来由于社会理论的需要,对这个族群有很多分类, 什么氏族、宗族、大家族等等,但是我说这是一种血缘纽带的结合,这种宗族中存在着一种不同于陌生人社会亲情,同时又存在着不同于现代社会的长幼、嫡庶序 列。 但是这种不平等,或者说这种尊卑,它不是一种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基本上是熟人社会的一种关系,这种关系毫无疑问不能离 开离开血亲组织的亲情,那么那个时候是不是有大的社会结构呢?比如说那个时候有周天子,但是我们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周天子和秦始皇是完全不同的。周天子他下 面不是官僚,秦以后有了官僚,但是在西周这个时代,周天子他直接控制的只是周族的这样一个势力,然后他把周族的一些子弟,乃至于周族结盟的一些,我们称之 为友好的氏族的一些人,分封到各地,然后他们又按照这个原则继续进行分封,因此就形成了一个周天子、诸侯、卿大夫到士的层层分封,这不同于我们今天所理解 的行政组织,实际上是一个家庭,或者是一个家族的放大。这种等级关系,实际上相当于一个大家族,辈分、长幼、嫡庶系列,这个意义上周天子的确是受到尊崇, 但是这种尊崇主要是伦理意义上,并不是一个科层组织上的最高首长,这跟秦以后是完全不同的。 怎么理解呢?我们都知道,如果 在一个家庭里,“子弟”是必须尊崇“家父”,不能摆脱家父的束缚,就这一点来讲,现代社会的自由、平等这些观念,那个时候不适用。但是家长对子弟是必须要 承担责任的,家长不能任意任免、解雇子弟,这一点跟现在的上下级关系不一样,现在我们的首长是可以任免下属,企业的老板可以雇佣或者辞退员工,但是父亲能 解雇儿子吗?这种纽带你摆脱不了,对双方来说都是摆脱不掉的。也就是说,子弟就是子弟,他对于家父是有依附关系的,不是平等关系,但是他不是下属部门,更 不是奴仆,这是一种亲缘关系。 在亲缘之外,当时也有非亲缘的熟人圈,我们把这个圈子叫做“小共同体”。所谓小共同体,那就 是这些人都是互相认识的,他们不是陌生人,他们都是熟人。由于是熟人,由于他们长期要呆在一起,不断地打交道,因此就带有熟人社会的一些特征,我把它称之 为“拟亲缘特征”,虽然他们没有亲缘关系,但是他们有一种拟亲缘的依附关系。人们处得久了,会有情感纽带,这跟陌生人不一样,如果抛开情感因素,仅仅从经 济人的理性关系来说,熟人关系跟陌生人关系也不一样。在经济学上大家都知道有两个概念,一个叫做信息对称,就是我们是熟人,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彼此 都比较了解,而且我们要长期地打交道,而不是一锤子买卖,人一走茶就凉,不是这样的一种关系,长期打交道就是所谓的反复博弈,你当然就不能一锤子买卖。这 和社会扩大了以后不一样,社会扩大了以后我们不认识,都是陌生人,县太爷就不可能认识我,但是我的父母当然是认识我的,我的直接的小领主也是认识我的。 因此,那个时候除了家属、家族之间的关系外,还盛行一种恩主和门客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具有直接交往的依附关系。说的不好听一点,也就是主奴关系,但是这种主奴关系,因为它是一种长期的依附,所以它是带有某种情感纽带的,或者说是带有温情脉脉的色彩,很难像后世的官僚那样。 我 们知道后世的官僚,官僚是腐败的,所谓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等,而且有些官僚管辖很大,和一般的老百姓没有直接的认识,谈不上什么知遇之恩、誓为知己 者死等,在陌生人层面是不存在这样的关系。但是当时的恩主和门客是有这样的依附关系,所以当时有所谓的良禽择木而栖。那个时代,这种所谓的侠客伦理,什么 叫做侠客伦理呢,就是你对我有恩,我就要报答,所谓知遇和报恩之间的伦理很发达。我们知道这种伦理它只能建立在熟人社会,聂政、豫让、要离、专诸乃至荆 轲,均为报恩主知遇而刺国家显贵。 大家都知道一个豫让的故事,这个人也被后世奉为有德者之一,他们往往都是为了报答小共同 体中的恩主而去刺杀国家的显贵。那么为什么要去刺杀呢?原因就是据说这个恩主对他们的确有他们所理解的大恩。比如说大家都知道豫让的故事,豫让付出极大的 牺牲谋杀赵相子,有一次赵相子抓住了他,说你不是只有一个主人,这之前你还投奔过其他的人,但是这些人都被智伯杀害了,为什么你现在这么做呢?豫让回答 说,“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说的简单一点,就是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对我不好 我就对你不好。 这样的一种关系,它在熟人圈中的确容易形成,但是在陌生人中就比较难形成。这样的一种社会结构,我们知道它 有几个很重要的特点。第一,亲亲高于尊尊,也就是说熟人之间,小共同体内部的这种关系,高于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孟子说“爱有差等”,他非常反感墨子的主 张,孟子是主张爱有差等,人各亲其亲、长其长,我们每个人都有我们的家长,都有我们的亲人。至于我们的家长,他自己又有家长,我们的主人又有主人,主人的 主任的主人,一直到周天子,但是周天子和我没有关系,诸侯和我也没有关系,和我有关系的就是我的主人。我们知道,这是封建社会的,我这里讲的封建是本来意 义上的封建,就是古汉语中的封建,欧洲中世纪差不多也是这样的状况。大家知道,欧洲中世纪有两句话,一句是我的主人的主人不是我的主人,还有一句是我的附 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周天子是要尊重的,但是主要是诸侯要尊重周天子,诸侯也是要尊重的,但是主要是卿大夫要尊重诸侯。 后世很难理解孔子说的“尊王”是什么意思。大家知道,孔子是非常不满春秋战国时代诸侯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可是后来有人说孔子的“尊王”是假的,为什么 呢?明治维新时期,很多日本学者曾经骂孔子,说孔子不忠,为什么这样说呢?他们说你看,孔子周游列国,他就没有忠于那一个国家,他不忠于诸侯嘛,谁愿意用 他,他就到哪里去。那么,他忠不忠于周天子呢?那些人也说他不忠于周天子,他周游列国,到了离周天子很近的地方,为什么就不去朝见周天子,而去见诸侯? 其 实,我觉得你要了解当时所谓“尊王”是什么意思,就会知道孔子这样做是很自然的。孔子当时主张的就是诸侯不尊王,陪臣不尊重诸侯,乃至一般的老百姓不尊他 们自己的家长,至于你不是诸侯,实际上你是没有尊王的义务,孔子本人不是诸侯,甚至也不是卿大夫,所以用不着去朝拜周天子。但是诸侯不朝拜周天子,受到他 的强烈批评,陪臣不尊诸侯,也受到他的强烈批评,但是他自己不是陪臣,所以他自己可以没有诸侯这样的义务。因此孔子的“尊王”,和我们后世秦以后讲的忠君 爱国,完全不是一回事。 正因为这样,所以先秦的这些儒者,他们都有很多言论,说孝比忠更重要,我可以为父亲而得罪皇上,绝 不能因为皇上而得罪父亲,“为父绝君,不为君绝父”。齐国的国王曾经问一个儒者,说皇上和父亲哪一个更重要,这个儒者回答父亲更重要。鲁国有一个人去打 仗,每次都开小差,孔子就问为什么,那个人说我是独子,我如果战死了,就没有人对我父亲尽孝了,所以我不能为国战死。孔子说这个人道德高尚,然后他向鲁君 推荐,说你看这么道德高尚的人不重用,你重用谁啊? 大家知道,那个时候在小共同体的本位条件下,这是很自然的。这个方面最 极端的一个例子就是伍子胥,大家知道伍子胥的父亲被国王杀害了,伍子胥为了报父仇,甚至可以引进敌国的军队,把自己的祖国给灭掉,楚平王已经死了,还挖出 来掘墓鞭尸。但是伍子胥在那个年代被公认是贤人,没有人认为他这样做不应该,而且很多儒者把伍子胥当做是有德者。像这样的现象,在当时那个小共同体本位的 条件下,是非常容易理解的,而且这种价值,也的确可以维系当时的社会。我不尊重周天子,只要诸侯尊重周天子,这没有什么关系,周天子他也指挥不动我,周天 子也不可能任免诸侯,大家知道诸侯要尊重周天子,但是诸侯并不是官僚,诸侯并不是周天子能够任免的,诸侯是世袭的,这就相当于父亲不能任免儿子是一样的道 理。 大家都知道,传统儒家是主张性善论的。关于性善论,政治家、哲学家、社会学家有无数的争论,但是我觉得这个问题,老实 说根本不是一个从逻辑和经验上能够讨论的问题,因为如果你要举例子,这个社会上性善、性恶的人都有,比如有人说有雷锋同志,那性恶论是错的,还有人说有王 宝森,那性善论也是错的。这个争论是没有意义的,一个社会一定有性善的也有性恶的,但是把古儒的性善论,放在那个小共同体血缘亲情中理解,其实是非常好理 解的,人是不是与人为善呢?陌生人很难说,但是亲人中间,甚至你不能说是一种人性,连动物都是这样,虎毒不食子嘛,这可以说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所以在小 共同体本位的条件下,谈性善那是很自然的事情。 既然你假定是性善,那么你当然就会相信教化的重要,人都是会学好的,相信伦 理的重要,相信我可以推荐好人,所谓荐贤制。而且那个时候评价人很重视小共同体中的评价,也就是说你所在的熟人社会对你的评价,这就是儒家经常讲的乡举里 选。那个时候,评价人很重视你在村子里,在你所在的这个熟人圈子里有没有德望,有没有人缘,是不是德高望重,这一点很重要。后世就不一样,比如说科举考 试,完全就不考虑这些,那就只要是文章写得好就行,至于你在当地是不是德高望重,乡举里选已经没有了。在一个大国家内,我们说凭道德取人很难,但是在小共 同体本位的条件下,这是很自然的。因此,性善论、教化论、乡举里选等,在小共同体本位的条件下,它是一种很自然的现象。 第 三,那就是权利和责任的对应。这里我要说儒家没有平等的观念,但是儒家说的那种上下、尊卑是和责任对应的,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一句话,儿子要尊重父亲,但是 父亲一般来说对儿子都是有责任的,有养育之恩。老实说,即使是现代社会也是这样。那么这种权责对应,我们知道在陌生人社会中,它是很难仅仅靠道德来维持 的。但是在熟人社会中,尤其是在亲人中,往往血缘亲情就可以保证权责对应,而不需要特别设置制度约束。比如像现在我们都知道,为什么国家需要民主?为什么 国家需要宪政?那就是没有这个东西,你无法保证统治者滥用权力,无法保证统治者不负责任。但是,我要说,即使是盛行宪政民主理念的西方,大概也没有谁会主 张在一个家庭内部,父亲要靠民主选举产生,或者在家里要搞三权分立,西方也是没有的。什么原因呢?那就是如果共同体足够小,亲情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是大了 就不行,陌生人社会那就不行。可是在小共同体中,不需要制度约束,这个亲情、伦理可以解决问题。 儒家所设想的社会秩序,就 是一种温情脉脉的父权负责的统一体,父亲有权利,但是也有责任,就是我说的父亲不能开除儿子,父亲就是要养儿子,你对子弟负有责任的。所以,大家都知道儒 家有一句很有名的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像一个君,臣才能像一个臣;父要像个父,子才能像个子。原始儒家虽然讲君权父权,但是并不等于绝对专制, 相反从权责对应原则中,可以推出来那就是你不尽责,你的权力就没有合法性,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说得简单一点,你对我不好我就对你不好。我前 面说的豫让那句话,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那个时候人们说尊君,尊重自己的主人,是以主人尽责任为前提,如果你不尽责任,我没有什么理由要尊重你。因此 古儒就有我们所谓的民本思想,“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但是有没有坏父亲呢?当然有,但是毕竟比较少,绝大多数的父母都是爱子女的,把子女当做奴隶 来买卖的,这种有,但是的确比较少。可是到了陌生人社会,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儒家反反复复的说,君要向父亲学习,臣要向儿子学习,君臣应该向父子学习, 但是这只是应该而已。儒家自己也知道这往往是做不到的,做不到怎么办?他们当时没有设想出一种民主选举、三权分立的做法,但是他们设想就是做不到我就不承 认你。不过如果这种做法真要实行,这个社会不容易稳定,说的简单一点就是不停的造反嘛,出现一个坏皇帝,我们就造一次反,这个社会要付出很大代价,所以后 来的民主制度,为解决这个问题提供了一个制度安排,我们可以通过一种制度的约束,建立权责对应。 我们可以说儒家从周,孔子 述而不作,毕生精力用以整理周籍,这体现了儒家与周制的密切关系。但是在西周并没有儒家,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当一种价值、一种规则普遍的被认为是常识 时,人们不需要为它进行论证和辩护,比如说现在如果有一个人写长篇大论的文章讨论人为什么要吃饭,我想大家都会认为这个人有神经病,这根本不用讲,谁都知 道人是要吃饭的。在族群社会比较稳定的时候,人们都习以为常,没有产生儒家的必要。现在我们讲和谐社会讲得很多,原因就是因为我们这个社会有不和谐的地 方,如果我们这个社会真的是已经非常和谐了,老实说那个时候的人们大概就不讲和谐社会了,更没有所谓建设和谐社会的说法了。 讲 和谐社会就是因为我们这个社会还有很多不和谐,儒家也是一样,在西周没有儒家,因为那一套东西,当时是习以为常,没有必要把它理论化。但是到了春秋战国, 已经不行了。小共同体本位那一套东西已经处在礼崩乐坏的局面,因此那个时候捍卫古制的人,就需要把古制理想化、理论化,以求“兴灭继绝”,因此就产生了儒 家。因此我们可以说古儒,是在族群社会崩解的时候,当时人们为了把一部分,维护族群时代的价值观念的人,把当时的理念系统化、理论化,形成了这样的一个学 派。这个学派出现时,这一套制度已经不行了,两个因素。一个是铁器牛耕的出现,小共同体内部出现了个体性,个体耕作、个体经济开始成为可能。另外一个方 面,在外部,大家知道春秋战国是一个兼并时期,兼并战争就要求国家集中人力、物力,一切为了战争,那个时代是一个所谓军国时代。抗日战争时期,军国主义成 为贬义词,但是在清末到五四时期,军国社会是一个褒义词,晚清很多人认为当时中国要富强,要建设军国社会,春秋战国就是一个军国社会,军国社会国家要集中 人力、物力,要强化它的权力,这让小共同体的自治就显得不可能。于是国家主义和国家利用伪个人主义来解构小共同体,那个时候的君主就很喜欢强调你要忠于 我,而不能忠于你的父亲,就是强调忠高于孝,而不是孝排第一。那个时候的法家骂儒家,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儒家影响下会造成一种现象,人们勇于思斗、怯于思 战,为自己的家族、小共同体而斗,大家知道伍子胥就是勇于思斗,因为他要为父亲报仇,还有刚才提到的豫让、荆轲等等,所谓思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说为了小 共同体。那么人人都为小共同体,这个国家就无法统和,因此他们说儒家造成的后果是勇于思斗、怯于思战,所谓思战,就是要让这些人为国家、为君主打仗。 在 这样的情况下,儒家就产生了。我们说儒家很有意思,其实你看孔孟和他的那些弟子,好多都不是贵族,孔子本身他的祖先是宋人,他的祖先是从宋移居过来,他的 早年相当的落魄,而且他的学生中什么人都有,也有做商人的,比如说颜回,他最欣赏的学生,据说是居住在陋巷,肯定是一个穷人。但是很奇怪的是,这些平民自 认为当时的贵族已经堕落了,而复兴贵族精神的使命寄托在他们这帮平民的身上。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我把它称之为力图挽救贵族传统的平民先知。 当 时的古儒是和春秋战国时候的历史潮流格格不入的,当时法家要想统一,儒家是认为就是要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而且认为应该恢复到西周时代的八百诸侯的小 共同体时代。孟子说“国虽百里可王也”,国家为什么要搞那么大?他们以一种王道,所谓王道,就是我前面讲的长者政治,父权和父责相对应,他们以王道反对霸 道,霸道是强者政治,以贵族政治反对官僚政治。现在有些人说儒家主张专制主义,还有人说儒家有很早的民主精神,比如说民贵君轻。其实在我看来,我这里说的 是古儒,儒家他们的理想,应该说不是专制帝制,秦始皇那样的绝对不是他们的理想,但是当然他们也没有民主的理想,他们理想的政治就是贵族政治,所谓周制, 就是一种贵族政治,用贵族政治反对官僚政治。 在传统时代,其实贵族政治本身是对君权的一种制约,而且贵族政治在适当的历史 时期,往往可以成为宪政和民主产生的土壤。前一段时间热播的《大国崛起》中,我们看到英国的所谓大宪章,大宪章是怎么一回事,就是贵族政治,贵族限制了王 权,就产生了大宪章。所谓如果要说贵族政治,它对限制君权有一定的政治作用,乃至在一定的适当时期,对产生民主是有一定的帮助,但是并不是说儒家就主张民 主,这完全是不同的。 我们要看一下当时的儒家反对什么,当时的儒家反对过很多,但是他们最激烈反对的,在孟子那个时代,就 是杨墨两家。孟子激烈地批判,认为他们就是禽兽,认为杨墨两家是禽兽也,为什么杨墨两家令他那么愤怒呢?原因是杨子鼓吹个人主义,墨子鼓吹普适主义,这两 者都对小共同体构成威胁。孟子在批杨墨的时候,提到一句话,“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这句话后来有人叫做“杨进墨远”,成为很多人讨论的焦点。按 照后人的解读,人们往往认为墨家是过分的理想主义,号称是为了天下我可以舍身往死,孟子为什么会认为杨子比墨子的错误还小一点呢?其实我觉得,从孔孟那个 时代,儒者的小共同体本位立场看,这是很自然的。因为所谓的“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实际在当时讲的不是拔一毛以利天下应该不应该,而是指谁有权利,拔 一毛以利天下,那是好事嘛,谁认为不应该呢?其实杨朱也不认为不应该。但是关键在于,应该不应该是一回事,这个权利归谁,谁有权利拔我一毛又是一回事。老 实说,如果我愿意何止拔一毛,为天下我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但是前提是我愿意。你能不能以利天下为由,拔我一毛呢?如果可以那是什么道理?那是因为一毛很 小、天下很大是吗?如果这个理论能成立,我同样可以为天下折你一臂,我同样可以以利天下为由杀你一头,我同样可以以利天下为由,杀掉十万个人、一百万人, 因为跟天下相比,他们都是少数,我甚至可以以利51%的人为由,杀掉49%的人,那还得了吗? 这个问题的核心,不是拔一毛 以利天下该不该为,而是谁有权利为的问题。谁有权利为呢?杨子说我有权利,我的一毛我来作主,你们谁都不能以什么理由来剥夺我的权利。我如果愿意抛头颅、 洒热血那是我的事,但是你不能说以大理想,就将我的权利剥夺掉。墨子说不行,为了天下你就是应该做出牺牲。孟子认为这两者都不合适。赵歧有一个解释,他说 虽然杨朱为己爱身,这不太符合儒家说的我们要以小共同体为本,但是他说杨朱尚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之义。在孟子看来,你的一毛不属于你,这是他不 同意杨朱的,但是也不是属于国王,也不属于国家,你的一毛属于谁呢?属于你的父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如果没有父母的同意,你没有权利去拔或者不拔你 的一毛。 拔一毛以利天下不是不该为,而是不敢为,在孟子看来你没有这个权利,你的一切不是属于自己个人,不是属于国家,而 是属于小共同体。所以墨子没有父母,在孟子看来大逆不道。杨子他爱护自己的一毛,如果是基于父母的意愿,这当然是好的,但是如果是为了自己的意愿,那当然 就不行。因此在这个方面,孟子认为杨墨都是邪说。当时的儒家的一个特点,在小共同体受到冲击,一方面是国家主义,一方面是伪个人主义兴起的局面上,他是在 两面作战,可是后来人们就发现,周制衰亡以后,其实兴起的不是杨子的那一套,也不是墨子的那一套。杨朱讲的个人主义,就是讲个人自己,他不是说为了皇帝我 可以六亲不认,不是爹亲娘亲不如皇帝亲,不是讲这个,但是这一套后来不适用。墨子说的是兼爱非攻,这一套民本的普世主义也是行不通的。实际上杨墨两家都随 着周制的衰亡而逐渐的湮没,那个时候却兴起了一种军国主义,为了君主的利益打破族群的认同,说的简单一点,就是爹亲娘亲不如皇上亲,为了皇上我可以六亲不 认,那么这样的一种现象,在小共同体内部,你好像觉得他是一种反父权,是一种个人解放,但是那一种个性解放是伪个性解放,这两种东西都开始出现。 这 两种趋势的代表,就是战国时候兴起的法家。我们知道毛主席七十年代很强调法家,毛主席很喜欢法家,这一点该怎么评论,我们以后再说。但是毛主席当时这么 说,不是一点根据没有,因为当时的确在先秦诸子中,儒法这一对对立,应该是比较突出,这是不错的,我们可以看到在任何方面,法家都是和儒家对立。儒家讲性 善论,那是建立在宗族、血缘天然亲情上,而法家是讲国家主义,或者说讲绝对君权,说的简单一点,法家认为为了皇上可以杀爹、杀娘,可以出卖老师,可以六亲 不认,可以干种种在儒家看来很大逆不道的事情。 法家为了实现这一点,他就要千方百计地淡化亲情,儒家说人各亲其亲、长其 亲,法家则提出“亲亲则别,爱私则险,民众而以别险为务,则民乱”,说的简单一点,你们每个人都听家长的,谁听我的?那我皇权不就被架空了?所以你们都应 该听我的,叫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了否定亲亲、性善之说,《韩非子》甚至说,所有的人都是不可信的,根本就没有亲情这一回事,连父子、夫妻都不可信,其 他还有什么亲情可言呢?在这里我要讲,以前很多著作说西方文明是一种性恶论的文明,中国文明是一种性善论的文明,其实照我看,古今中外我阅读范围内,最极 端的性恶论就是法家的,要比任何西方著作中,当然我的阅读范围有限,也许别人能够找到更极端的,但是我没有看到。 我们大家 知道,现在我们讲西方性恶论讲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霍布斯说的“人对于人是狼”,但是他从来没有把性恶论引入熟人社会,甚至是亲情社会。霍布斯说人对于 人,是一个事实判断,而不是一个价值判断,但是我们的韩非同志,在这两点上比霍布斯要突破得多。韩非讲,老婆对于丈夫都是狼,父亲对于儿子都是狼,他们都 是自私的,你别相信什么亲情。好了,这是性恶论可以进入到亲人领域,而且性恶论还可以成为一种价值判断,也就是说人们不仅事实上性恶,而且你也应该性恶, 因为你性恶有利于君主的统治。为什么呢?你自私,第一你怕死,怕死我就可以威胁你。第二你贪钱,我就可以利用你。法家最喜欢讲得就是赏罚,所谓赏,就是以 利诱之,所谓罚,就是以威胁之。但是如果有人不怕死,又不爱钱怎么办呢?儒家说最好是亲邦,明代的于谦有一句话,怎么治国呢?很好办,只要文官不爱钱、武 官不怕死。但是这在法家看来,是很迂腐的。 韩非说,所有人正是因为有人性的弱点,所以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弱点,把你们都治得 服服帖帖。但是如果你超越了这个人性弱点,那就难了,一个人如果既不图富贵又不怕杀头,在韩非看来就有造反的危险。所以他说,“若为此臣者,不畏重诛,不 利重赏,不可以罚禁也,不可以赏使也,此谓之无益之臣也,吾所少而去也”。秦汉时代出现一个现象,人们有伪恶,也就是说你实际上不是那么坏,但是你要不得 不表现得比较坏,否则你就很难征服。 我们知道一个最有名的例子,萧何,据说这个人刘邦很信任他,刘邦在外打仗萧何是丞相, 但是后来有人说后方人非常认同萧何,是一个孔繁森式的好干部,大公无私,道德高尚,很了不得。这个刘邦一听,脸就掉下来了,萧何听到这种反应,顿时就感到 很恐怖,因为他知道,这样一来他就很危险了。于是他就怎么样呢?马上就贪赃枉法一把,然后欺男霸女,大家纷纷向刘邦告状,说萧何简直不象话,做了这么一些 事,刘邦听了以后说原来萧何也不过如此,他没有什么抱负,这个人我是能够搞定的。于是萧何就还是当他的丞相了。 像这样的事情,你要说虚伪也是虚伪,但是我觉得这是两种不同的虚伪,你不那么善的人你要表现得很善,这是一种虚伪,你不那么坏的人要表现得很坏才能生存,这也是一种虚伪。这两种虚伪,那一种更坏呢?当然也可以去讨论一下。 大 家都知道,法家有很多观念非常现代,比如说早在两千年以前,他就已经有了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想法,说以前的人尊重有道德的人,现在的人尊重有权力的人,所以 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要进行权力的竞争,任何制度设计、任何制度安排,都是要以保证君权至上为核心。所以有人说中国的政治是伦理本位的,我要说中国的政治其实 根本不是伦理本位,而是一种权力中心主义,不是伦理中心。 法家的这一套,我们大家知道,的确它取得了成功,秦的统一就是一 个例子。秦统一以后,乃至在秦统一之前,整个战国时代,一直到秦汉,中国社会出现了持续四百多年的法家化过程,这的确将西周的那种小共同体本位社会完全改 变了模样。改变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呢?第一是瓦解小共同体;第二,扬忠抑孝,鼓励大义灭亲。但是我们前面已经说了,法家实际上是性恶论。他所谓的大义灭亲, 其实他自己也不怎么相信大义。他说的大义灭亲,实际上是用现实的利害来促使人们去趋炎附势,为了专制皇权而解构小共同体。比如法家提倡告亲,而且提出了很 多奖赏。秦律有很多规定,大家知道,秦是非常提倡告密的时代,而且尤其提倡亲人之间的告密。秦是严刑峻法的,但是秦有一个很奇怪的规定,你犯了罪就要抄家 没产,但是如果妻子告发了丈夫,那么妻子的财产可以不被没收,只没收老公的财产。有人说,这简直现代化到家了,这好像已经做了婚前财产公证了,老婆的财 产、老公的财产怎么分得清楚了,现在都分不太清楚了,但是在秦始皇时代他认为是可以分清楚的。如果老公告发了老婆,那老婆的财产还可以用来奖赏老公。 我 们看到一个现象,它的财产关系好像很现代,已经达到了根本不承认家族财产,他认为这个财产都是个人的。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一方面,法家非常强调国家的经济垄 断,但是另外一个方面,又看到一个非常矛盾的现象,以前的历史有一个说法,商鞅变法实现了所谓土地私有制,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法家到底是喜欢私有制,还是 喜欢国有制呢?其实我觉得道理很简单,法家喜欢针对小共同体的私有制,也就是说一个家族内六亲不认,将祖田祖产搞光了,这个很好了,前提是如果国家要征收 不能反抗,但是如果在家族内部搞个体化,这是鼓励的。 几百年的强制反宗法改造的确不可小看。汉儒曾经这样批评,今天也有认 为中国道德很优越的人,认为西方现在很没落,现在西方六亲不认了,儿子到父亲家吃饭还要交钱的,你看西方已经是堕落了。但是当年的儒家,对法家统治下的秦 也有类似的评价:儿子借父亲一把锄头,父亲的脸色便很难看;母亲来儿子家借个扫帚簸箕,儿子一家便骂骂咧咧。媳妇生了男孩便得意洋洋,不把公公放在眼里, 婆媳一语不合,便反唇相讥。今天的西方,实际上绝大多数西方人,儿子到父亲家吃饭还是不交钱的,亲情、天伦之乐在他们那里一点也不比我们这里少,但是如果 要说六亲不认,这个法家统治下的确也是这样。 这样的一种氛围,也有一种好处,就是它打破了小公共体的界限,使国家能够一竿 子插到底,谁都不能听家族的,只能听我的,因此这个国家有很强的动力,秦统一以后,搞的重点工程无数,当然搞得太过分了,后来就垮了。中国曾经有过一个时 候,小共同体被解构得非常厉害。像秦那个时代,可以说这个社会不仅没有什么宗族,甚至连姓连名都没有,你看现在留下来的很多秦代文字材料,这些人他们表明 他们的身份,第一你要有名字,第二你要有户口所在地,秦非常重视户口所在地,这一点是秦汉两代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没有户口活不下去的。商鞅就是一个例 子,他逃亡结果旅店说你没有证明我不敢收你,于是他就逃不掉了。当时秦人要确定身份,要知道一些什么呢?第一要有名,秦代的墓志瓦文中可以看出来,还要有 你的籍贯,包括乡和里,那个时候的乡和里其实就相当于现在的一个小自然村、一个生产队。所谓那一个乡和里,是你的户籍在那里,你本人可能不在那个地方,但 是你一定要有一个户籍所在地。第三,你要有一个国家确定的身份,也就是说国家当时把所有的国民都设立了一个等级,就是所谓二十等人,每一个人必须注明你是 什么。第四,你必须注明你对国家负的义务,比如说你正在为国家服刑、正在为国家打工等。所以在秦代的墓志瓦文,就相当于那个时代人的名片了,你看他们的记 载,一个人叫做平阴居赀北游公士滕,他是北阴县北游里人,国家给他的爵位是公士,他当时的身份就是居赀,用做苦工来抵偿欠国家的,这种人的身份叫居赀。 儒 家面临这样一种大变,它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呢?我们知道当时的儒家,曾经有过一个和法家冲突很厉害的时候,最极端的一个表现就是所谓的焚书坑儒。我们今天 所讲的焚书坑儒,是经过后世儒家的图解,后世儒家强调焚书坑儒,好像只是针对儒家,其实当然不是。焚书坑儒是针对诸子百家,但是的确主要是针对儒家,这一 点我就不多做证明了。而那个时候,儒家的确也对这种现象非常抵触,从焚书坑儒那个时代,所谓诸儒以古非今,包括孔子的后代,孔子的八世孙孔鮒“与涉俱 死”,縉绅先生与闾左佣耕共同造反。 我们知道,秦制后来搞得很不象话,那么这个过程就使得先秦的诸子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微妙 的变化。首先原来儒道之间的关系比较密切,到了那个时候就变成道法的关系比较密切。我们知道,在孔子和老子的时代,实际上孔子是讲有为的,老子是讲无为 的,可是有为、无为,当时你仔细看,其实他们都有一个现实观,就是他们都认为西周那种方法很不错。孔子是积极有为的要恢复那一套东西,就是兴灭继绝,而老 子认为以前已经很好了,何必多事,去搞那种争霸图强一统万方的雄心壮志呢,小国寡民不是很好吗?但是到了庄周时代,周制已经不存在了,他们到了庄子时代, 这个所谓无为,就已经没有了小国寡民的现实根基,就变成了一种所谓顺其自然,就是顺从现实,于是出现了一种我们称之为道德上的极端相对主义。这种相对主 义,在楚国表现得最明显,楚国后期的政治中有亲齐和亲秦两派。以屈原为代表的抗秦派儒家成为失势派。 秦朝的统治最后搞得天 怒人怨,秦朝灭亡之后,法家那一套赤裸裸的理论逐渐消失,灭秦起义的陈胜、吴广、刘邦、项羽都是楚人,楚文化因而一度极有影响,道家在汉初有很大的影响。 入秦后,“秦制”已是现实,而所谓恢复三代仁政、诛除暴君成为新理想。道家在秦亡之后,在法家名声不好时,一度成为汉朝主要的思想资源。以后在中国历史 上,就逐渐成为一种犬儒主义和强权主义的互补结构,明代的王夫之曾经强调,这个道家它和法家那一套,有很明显的互补关系,统治者越是用法家的那一套进行统 治,老百姓就越容易往道家。其实这句话用我的语言来讲,我们大家都知道,道家就是讲不要太认真,无可无不可,清代的郑板桥有四个字,很多人挂在家里,叫做 “难得糊涂”。其实这样一种政治结构,用王夫之的话来说,叫做“其上申韩者,其下必佛老”。用我的话来说,就是在上者指鹿为马,在下者难得糊涂。 于 是儒家讲的那一套权责对应,说你对我好我就忠于你,你对我不好我就可以造反,这一套理论就行不通了。我们知道到了汉景帝时代,儒家所谓的革命理论出现了最 后一次阐扬,当时有一个儒生,有一次在汉景帝面前说暴君不仁,大家揭竿而起推翻暴君,这是顺应人心的一种革命行动。当时代表道家的黄生就马上说,这不对, 这个简直是犯上作乱,这怎么能行呢?哪怕暴君他再无道,他也是君啊,你再能干,你也是臣啊,汤武这样做是绝对不能允许的。那儒生就说了,如果说革命就是犯 上作乱,那刘邦岂不是成了乱臣贼子了,汉景帝就觉得很狼狈,如果说革命是很不应该的,汉朝怎么说合法呢?如果说革命是应该的,那现在老百姓革我的命怎么 办?那汉景帝说了,最好的方法就是不争论,“食肉不食马肝,不为不知味;言学者无言汤武受命,不为愚。”。 古儒设想的是一 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小共同体内可以靠亲情达到,在陌生人社会中他认为应该向小共同体那样,但是他也知道这只是应该,如果不这样怎么办?他们给出 的答案就是如果不这样,那么我可以革命。也就是说你这个君主如果不像父亲一样待我,我当然不像儿子一样孝敬你,我就可以造反。大家知道,革命这个词最早就 出自于儒家中,就是所谓的汤武革命顺天应人。我可以把儒家处理这种问题的观点,用我的话说,就是在家靠亲情、在国靠革命,维持权责对应就是靠这个。 可 是到了秦汉以后,这就不能讲了,尤其是汉景帝时代,汉景帝已经说了这个话不争论,你们不能说,于是大家就不能讲。那么不能讲以后,很多儒家就逐渐变成了法 儒,权责对应的思想为无条件忠君的思想所取代,其中出现了几个阶段。这几个阶段老实说可以写一本书,我在这里不能多说。第一,汉书中出现了叔孙通制礼,当 时这个现象受到了很多儒者的抨击。叔孙通曾经劝说一帮儒者,为刘邦制作威力,这些儒者断然拒绝,说你这样的趋炎附势之徒违背教礼,你赶快走不要玷污我们。 但是,叔孙通制了这个礼,得到了刘邦的重用。董仲舒今文经学,接受了三纲而欲以“天人感应”吓唬君主,但是董仲舒还是继承了原始儒家的这样一种不放心君权 的传统,那不能讲革命怎么办?我就以天人感应来吓唬君主,说如果君主不好,上天就要示警,而上天示警谁懂呢?我们懂得,我们可以解释上天示警。很多人这是 迷信,它当然是迷信,这个迷信是用来干什么的呢?有人说这是用来吓唬老百姓的,是不是吓唬老百姓?当然是,但是应该说在董仲舒时代,这一套东西主要是用来 吓唬君主的,也就是说在革命不能讲了以后,我们讲天人感应,用那种神神怪怪的东西来吓唬君主,你如果为君不道上天要示警。到了魏晋之后,谶纬之学就被禁止 了。 大家知道宋代的王安石有一句话,天变不怕、老百姓发牢骚也不怕,当然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于是,以后的中国就建立了一套 所谓儒表法里的一套,说的是儒家,行的是法家。但是尽管是这样,还是有一些儒家不高兴,实际上这也是儒家一直有的传统,就是我们前面说的发牢骚,不满现 实。大家知道,孔子当年就讲过,说现在这个社会礼崩乐坏简直不象话,我已经没有办法对这个社会寄予希望,我要坐船跑到海外当移民。后来朱熹也说过这样的 话,也就是说在儒表法里这个时代,原初儒家对法家政治的不满一直还是存在的,二千多年以后到了晚清,正是因为对法家政治的不满,导致了中国最早学习西方的 思潮,现在我们往往认为西学和儒学是对立的,但是在晚清,很多人恰恰是从儒家反法家的立场上,主动的引进西学。我把它称之为引西救儒。 那 个时代,人们主张学习西方有几个特点。第一,他们都认为中国自秦汉之后就礼崩乐坏,好的是三代,而他们往往认为今天的西方就是当年中国的三代。我们知道晚 清那些主张学习西方的人,他们往往认为中国的堕落不是从晚清开始,而是从秦始皇就已经开始。按照郭嵩焘的说法,三代的时候中国是全世界最文明的,但是秦以 后就堕落了,现在继承三代盛世的是在西方,中国现在几乎已经变成了蛮夷。按照他的说法就是这样。那个时代的这些儒者,有一个特点,他们对我们今天被认为是 自由主义核心价值的个人本位,自由这些概念,他们往往不太看重,他们看重要的是什么呢?民主、共和,他们把民主、共和理解为古儒所讲的天下为公。因此那个 时代的这些人,他们主张学习西方,老实说主要不是船尖炮利,甚至他们认为如果像秦以后的大道之政,船尖炮利反而是有害的。像谭嗣同就有很极端的说法,他说 如果中国不改变这种秦始皇以来的专制传统,那么中国将来如果军队强大了,如果搞不好反而会更糟糕。谭嗣同不是不爱国,而是说中国人要恢复三代的这种文明, 就必须要建立宪政民主。 像这样的一种引西救儒的思潮,在戊戌之前一直是很强大的,包括戊戌变法,从康有为一直到谭嗣同,都 是这样一种传统体现。这种传统应该说也有很深的基础,但是到了戊戌之后就不一样了,戊戌之后为什么不一样呢?原因有很多。我最近强调的一个原因就是日本的 影响。大家知道在戊戌之前,主张学习西方的人很多都认为秦以后很糟糕,三代很不错,我们学习西方因为西方很像三代,后来日本人学习西方,他们实现了富国强 兵,可是日本人学习西方和当时的中国人正好相反,明治维新之前的日本,不像秦以后的中国,倒是很像西周。那个时候天皇是没有权力的,日本当时是一个封建体 制,也就是类似西周那样的局面,而明治维新在当时的中国人看来就有一点像是周秦之变,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废封建、立郡县,这是明治维新很重要的内容。 整个明治维新,在当时很多中国人看来,几乎就是一场在西方影响下的周秦之变,也就是原来明治之前,日本像中国一样封邦建国,也不怎么样,但是之后废封建、 立郡县,这个国家就强盛起来了。于是中国人从中学到的,就是小共同体不利于军国社会,中国要富国强兵,就必须学西方、要复兴法家的那一套。 日 本人在引进西学的时候,他们很反儒,但是日本人反儒这绝不是说他们就很赞成民主,实际上很多日本人认为儒学妨碍了皇权,尤其是后来的日本军国主义受到这个 东西的影响。由于日本的成功,又由于戊戌以后中国民族危机的深化,这就产生了一个很怪的现象,那个时候的中国人越来越认为西儒不像儒,反西必反儒,法家反 而成了和西学比较兼容的现象,其中章太炎、鲁迅等等,都有这个特点。其实所谓反儒不反法,就是要解构小共同体,强化国家的力量,而当时的个性解放运动就主 张被理解为一种对小共同体的解构,说的简单一点,就是从戊戌到五四,很多人离心目中的自由个性,主要是针对宗族的束缚、家庭的束缚、父权的束缚,因此我们 就看到两代人都要学习西方,但是他们对放的印象截然不同。郭嵩焘那一代人对西方的印象是文质彬彬的礼仪之邦,而中国当时被认为是大道执政,但是到了陈独秀 那个时代,西方就被认为是军国社会,特别能打仗,而中国就是太文雅、太儒雅,这是不对的。这时两代人都要学习西方,但是对西方的评价完全不同。 相 反的,对于秦以后的法家那一套,我们知道同样是维新派,谭嗣同死的比较早,谭嗣同认为秦政糟糕透了,可是康有为在1913年,也就是康有为比梁启超要多活 了二十多年,康有为一直到二几年死,但是在1913年就对秦政有一篇高度评价的文章,他把秦政说的简直无比美妙,说废封建实现了人人平等,法国大革命追求 的自由平等博爱,秦始皇都已经给了,那么对由秦开始的这个时代,同样是主张学习西方的这些人,他们的评价却有如此之不同。俄国的确对中国有很深的影响,尤 其是在引进社会主义方面,但是日本的影响也很大,尤其是自由主义,中国人引进自由主义很多是借助日本,中国人引进社会主义很多是借助俄国,但是这种引进都 有一个很大的扭曲。很奇怪,法家学说成为两者的共鸣,而儒家和自由民主的西学成为共同的牺牲品。 最后我要说儒家能否浴火重生呢?今天这个问题是非常令人关注的,我在这里提出了一些设想。今天我已经不能详细说了,我想把这些问题留在以后,现在还有一些时间,我想请大家来批评指正。谢谢。 http://view.news.qq.com/a/20070430/000001.htm

阅读更多

南方周末 | 学校历史教育和国家集体记忆

那些历史事件对于“我们”有什么重大的意义? 对21世纪的许多中国人来说,南京大屠杀已经成为具有象征意义的关于二次大战的集体记忆。二战在中国一直是以“抗日战争”来称谓的,战争期间发生在南京的杀戮成为中国教科书的内容,形成中国人的集体记忆,还是不太久远以前的事情。 大多数具有群体凝聚力的集体记忆是创伤性的 (历史学家Peter Novick称之为“悲剧”记忆) ,而共同情感则是群体记忆的凝聚力所在。中国人对日本侵略者的战争和人道罪行的集体记忆,是一种叫“悲愤”的共同情感来凝聚的。这也正是当年《我的家在松花江上》所唱出的。对日寇的痛恨和悲愤凝聚了“中国人”这个群体,不然这个群体内部的仇恨、对抗和分裂就会占据上风。 对大多数国家的人民来说,集体记忆首先是在课堂里形成的,因为他们的历史知识主要来自学校教育。在历史课上,学生们也许会学到如何从不同角度去看待一个历史事件 (如美国和日本对二战中使用原子弹原因的不同说法) ,但学生从教科书中得到的并不是纯知识性的“客观”历史。他们学习的是一种带有国民教育目的的历史,那便是集体记忆。在这种教育制度中所传授的历史知识,总是与一个国家的主流看法、观念或偏见相一致。具体体现为对过去事件的性质理解和意义解说。集体记忆的历史教学与学校之外的历史教育 (博物馆、纪念日、传媒的历史叙述或政府宣传) 基本上也总是一致的。 集体记忆往往与“战争”和“革命”有关。有研究者曾对历史教科书如何塑造美国学生的集体记忆做过测试——一些美国大学生回顾三个历史时期的重要事件,分别是南北战争 (1861-1865) 、二次大战 (1939-1945) 和伊拉克战争 (2003至今) ,然后要求大学生对事件的知识和评价回答一些问题。当问到第一次是如何得知这些事件时,85%关于美国内战的知识来自课本 (55%) 和教师 (30%) ;77%关于二战的知识来自课本 (48%) 和教师 (29%) 。伊拉克战争尚未编入教本,学生87%的知识来源是媒体,如电视 (62%) 、报刊 (19%) 和网络 (6%) 。 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国学生说起抗日战争,想到的无非是平型关、地道战、地雷战。直到1990年代,南京大屠杀才成为抗战记忆的一部分,这不仅是由于教科书里有所叙述,而且也是因为图书报刊、影视作品中出现了不少对这一事件的介绍和描述。 同一个历史事件在不同时期的教科书里会有不同的叙述,影响人们的具体记忆内容。例如,1947年的美国历史课本强调使用原子弹加速了日本的投降,但1954年冷战高潮核武竞赛时期,美国教科书只叙述原子弹的发展,而略去了它结束战争的战略用途。1961年,古巴导弹危机几乎引发了美、苏的核战争。1966年的教科书在讨论1945年的原子弹轰炸时告诉学生,“如果不能寻找到‘持久和平’之路,那么结果也许就是一场祸及全人类的核屠杀。”1990年代冷战结束后,美国教科书开始从多角度介绍1945年使用原子弹的原因。而日本教科书则始终强调原子弹带来的人道灾难。 不同国家对二战的集体记忆是不同的。有研究者曾做过这样一个调查。调查要求学生们列举二战中最重要的事件。结果发现,美国学生的回答是:一、珍珠港事件,二、太平洋战争的中途岛战役,三、诺曼底登陆,四、阿登战役,五、犹太人大屠杀,六、原子弹轰炸日本广岛和长崎。1990年代对俄罗斯学生的同样调查发现,他们列举的重要事件包括:一、德国进攻苏联,二、莫斯科保卫战,三、斯大林格勒战役,四、库尔斯克战役,五、列宁格勒围城,六、攻克柏林。 这两个国家的集体记忆没有重叠的部分,不等于说彼此没有关于对方的历史知识。历史知识和集体记忆是不同的,对于集体记忆来说,重要的不是发生过哪些历史事件,而是那些历史事件对于“我们”这个特殊群体的命运和生存有什么重大的意义。因此,即使对同一个事件,也会有表现不同的意义理解的不同说法。例如,美国人称诺曼底登陆,俄罗斯人称“开辟第二战线”。中国人称“南京大屠杀”,日本教科书即使提及也只是说“南京事件”。一旦我们知道了历史与集体记忆的区别,就会对某些历史事件的不同称谓比较能够容忍,同时更关注我们自己尚远未被充分思考和讨论的集体记忆。 (作者为加州圣玛利学院教授)

阅读更多

傅国涌 | 最大的公益:推动社会的自主变革

      中国财富:您将近代企业家群体类型归纳为五类,即绅商型、商人型、买办型、回本土创业的华侨、知识型,这几种类型,对当代企业家有传承影响的是哪一类?   傅国涌:基本上没有什么影响了。上世纪50年代初整个企业家阶层曾经被连根拔掉,之后有长达30年的历史断裂,近代企业家的精神价值未能传承下来。   这五类企业家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都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在时代转型中又接受到西方文明的洗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企业家阶层是从零起步,他们是在“文革”的废墟上,国民经济濒临崩溃的边缘,从满目疮痍、民生困境中重新起步,最初的出发点其实只是求生存,而不是求发展,没有想那么多。   近代企业家在创办企业、从事工商经营之初,往往并不是为了求生存,他们对财富的渴望也没有那么强烈,其中有更深层的追求。而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出来创业的新一代企业家,几乎都是为了生存,对财富的追求是压倒一切的,很多人是穷怕了。   中国财富:您曾经认为,辛亥革命后到抗战前一、二十年的时间是中国民营企业家的黄金时代,您为何如此判断?   傅国涌:如果要划分中国民营企业家的黄金时代的话,我认为最好的时期是北洋时期,即1912年至1927年。这十五年间当然也遇到过问题,比如1922年发生了普遍的金融危机,经济滑坡,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如果往后延伸,还可以加上1937年前的十年,国民党掌握政权后,毕竟没有摧毁中国民营经济发展的动力,只是压缩了民营企业家施展抱负的空间,设置了一些障碍,并增加了压榨和勒索,整体而言并没有将发展空间封死。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因为刚性的原因,很多企业撤离东部沿海地区。   黄金时代如果再往前也可以延伸到晚清的十来年,从晚清到民国,中国经济和社会的进程并没被打断,中间没有一个分明的界限。辛亥革命只是结束了帝制,属于政治制度的更迭,并未打乱整个社会结构,更没有全盘摧毁晚清时期所确立的经济法规等。晚清和民国在社会经济层面中间没有断裂、没有鸿沟,许多重要的企业家都是在晚清创办企业,在民国发扬光大,包括张謇、荣氏兄弟都是。   中国财富:在您所写的文章当中,您一直很强调一个企业家与时代环境的关系,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是怎样一种关系呢?   傅国涌:两者相互成全、相互效力,“相互效力”来自于《圣经》。相互成全,相互效力,这八个字可以概括企业家与时代环境的关系,也可以概括知识分子与时代的关系。其实,任何一个阶层与时代的关系都是这样一种相互关系。到了近代,中国从农业文明社会向工商文明社会转型之际,产生新的企业家阶层不是偶然的。   农业文明时期的商人主要从事流通贸易,明代以来,商人开始建立一些跨地域的商业系统,并为此感到骄傲。缺乏终极关怀的中国人比较重视身后的名声,到明代后期,有些商人会在自己的墓志铭上写上“创业垂统”,他们创立的“字号”,可以一代代传承下去,子子孙孙都可以继承。谁有资格创业垂统?在此之前只有像刘邦、朱元璋这样开创新王朝的帝王才敢说这个话,而在士农工商当中“商”排在最后一位,这也投射出时代变化的趋势。但由于中国还没有出现新式的机器工业,没有金融银行,还没进入工商化社会,包括票号、钱庄在内都还是农业文明时代的产物,还不可能产生影响社会进程的企业家阶层。   到了近代以后,特别是甲午战争之后,随着《马关条约》的签订,允许外国人在中国创办工厂,也使中国更多的读书人、士大夫阶层投入创办企业的行列。这样一来,一个全新的、以往没有的阶层产生了。   他们借鉴西方创办企业的经验,但骨子里仍带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印迹,包括只读过私塾的荣氏兄弟,他们都熟悉中国的四书五经等经典,同时他们又遇到了一个中西碰撞、交汇、融合的大时代,农业文明的封闭状态被打破了,他们看到了外面广阔的世界,呼吸到全新的空气,迅速地效仿西方模式来开办新式企业,那个时代给他们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新机会,同时他们的实践也给那个时代带来了新的活力,他们不是通过做官从政而是办企业从事经济活动,同样可以影响社会进程,不仅是提供了新的 就业 机会,他们生产的产品也提升了社会人群的生活品质,他们还通过办企业的盈利做社会公益。他们因此赢得了社会的尊重,并直接参与许多公共事务,以有力的姿态介入到推动社会变革的进程当中,他们不仅在经济领域发挥出影响力,在政治领域同样有影响力,成为影响整个社会的公众人物。那时,那个时代不仅“学而优则仕”,而且可以“商而优则仕”。不说状元出身的张謇,就是刘鸿生、穆藕初、卢作孚等人也都有从政的经历,把他们企业管理的经验运用到具体的施政当中。   我认为,这个阶层与时代的关系就是,时代环境提供了这样的可能性,让他们有机会创办企业,并有机会对整个社会进程产生影响,反过来他们又曾深刻地影响了时代的走向,相互成全、相互效力。   中国财富:您提过,像穆藕初、卢作孚、史量才等所代表的那一代企业家,最主要的价值在于他们可以为今天的企业家阶层提供路径依赖,这路径指的是什么?   傅国涌:对今天许多做企业的人来说,他们完全是在一个不同的背景下开始创业,在积累了巨额财富之后,成为耀眼的“财富明星”,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身处这个时代,却非常迷茫、甚至彷徨。穆藕初、卢作孚、史量才等所代表的那一代企业家是独立的,他们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们是从老中国来,他们身上有中国传统文化给他们的全部装备,他们是传统的中国人,到哪里去呢?要到一个全新的中国去,他们正通过他们办工厂、办报纸、办银行、办出版社等举动,参与塑造着一个以往没有想象过的新的现代中国,因为他们深知中国的病根所在,深知中国文化的局限,深知人性的局限,同时,他们看到外部世界的变化,西方社会早已走在中国前面。西方的企业家阶层产生于17世纪,而中国的企业家阶层在19世纪末才产生,有两三百年的差距。他们试图将西方先进国家的经验、技术和管理与儒家文化传统相结合,去实现他们实业报国、实业救国的目标。很长一段时间,在我们这里,“实业救国”、“教育救国”、“乡村建设”等路径都被看作错误的道路,只能批判,也就是只承认一种救国方式,那就是“革命救国”、“共产主义救国”,只承认暴力革命这一条道路,其他的道路一概否定。   我这里所说的路径,便是从晚清到民国大致上两代企业家所创造的那个传统——“实业报国”或者说“实业救国”。那时他们的人格是健全的,他们曾经活得很真实,他们可以根据个人的能力最大限度地追求梦想,那时的现实政治也没有残酷到把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剥夺,良性、正面的传统还能得到生长的土壤、空间。这种传统也并非企业家固有的传统,而是一些人类共通的精神层面的传统。这个路径具有非常丰富、深远的精神价值,是可以传承也应该传承下去的,虽然它曾在那个特定的时空中不幸中断了,但是我相信,每一种传统一经产生就融入了历史中,化在了土壤里,时机一到就会复苏。   中国财富:当代企业家与近代企业家有何不同?您说,从穆藕初的身上看到了企业家自觉的公共关怀意识?   傅国涌:每个时代,人与人不尽相同,每个人都受到时间的限制、环境的限制、特别是制度的限制等。这几代人之间,最关键的不同是所处时代的空间不同。穆藕初之所以有自觉的公共关怀意识,首先在于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没有将他做事的空间给剥夺了。我不想特别强调个人才智、品格、个性之间的差异,而强调时代的空间,一个时代有怎么样的空间,就能产生怎么样的人物。这是相辅相成的。   每个时代都有一些为多数人信奉的约定俗成的评价标准,也就是基本的价值判断。今天我们在谈论企业家这个概念时,更多的是从职业角色而言,把那些办企业者都称为企业家,而没有考虑精神内涵,也就是企业家精神、承担社会责任这些指标其实都没有放进来。如果用严格的标准,我真不知道今天这块土地上有没有企业家,或者有多少人配得上这个称呼。当然,不同时代条件下,遭遇的压力、风险完全不一样,很难简单的类比。穆藕初的时代,他又意识地想去改变社会,并有成熟的思考与行动能力,他就可以这样选择,实际上整个社会也认同了他的这种选择,尽管他也有理想未酬的遗憾。   中国财富:您强调社会要给予企业家发展的空间之时,是否还强调一种社会价值认同?   傅国涌:在近代历史上,人们至少还能遵守那一套几千年来经过世世代代共同信守的底线,人们心里都有一杆尺子,例如中国人平常讲的“天地良心”。由这一价值标准所形成的社会伦理、社会道德规范是普遍被接受的。近代企业家面对的时代是有底线的,那是因为社会是有底线的,人们还可以从容生活,从容做事,从容面对未来,即使遭遇一些突发事件、重大变故,也不会产生一种种无底的恐惧。他们往往有进取的一面,有走在时代前面、勇于尝试的一面,也有在私人生活、伦理道德上保守传统的一面,正是对中西方价值观的兼收并济,使穆藕初、陈光甫、史量才等中国读书人转变为新型的企业家。   中国财富:如今,第一代创业的当代民营企业家都将“退出”,进入由后代接班的时刻表,社会上有一种说法,称他们为“富二代”阶层,您如何看待这个新富群体?   傅国涌:现在还很难判断这一新富人群体以后的价值取向,对他们的种种判断也许都为时过早。对于这个新富人群体而言,最担心的恐怕是财产安全问题,而非财产自由问题。安全与自由不是一回事。他们的父辈这一代对财富很在意,当然希望后代能安全地继承财富,但对于财产与自由这些还不会有更深的关注。他们的子女大致也没有到这样的阶段。当今社会,考虑的更多的是财产安全问题,因为考虑财产自由的风险太大,自由是需要代价去追求的,这样的风险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而安全则是一个压倒性的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他们的问题。   中国财富:造成不安全的原因是什么呢?   傅国涌:制度困境造成的。“富二代”生活在一个已经拥有财富的家庭中,不需要再为原始积累去拼命、去冒险,他们可能更多的会考虑财富安全,因此,很多人可能选择移民,拿绿卡,拿外国护照,然后依然生活在中国,因为父辈留下的企业还在中国。而在中国挣钱相对容易,在无尺度无章法的制度环境下,既然积累了一定财富,在原有财富积累的基础上去获得更多的财富,毕竟方便多了。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选择,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考虑。   中国财富:那您对“富二代”群体有何评价?   傅国涌:我刚才说过,现在对他们做判断为时尚早,我认为,这个阶层的面孔仍是模糊的,并没有一个清晰的画面,至少我们看不到这个群体的价值趋向。况且,整体的大环境也不允许他们展露锋芒,不允许他们呈现棱角的,我们不大能看到这个群体的独立姿态,他们还活在他们父辈的影子下,或者说在父辈的卵翼下。在这样一个我们众所周知的制度环境中,一般而言,这个群体至少在短期内不太可能具有公共关怀的公民倾向,这不符合正常的趋利避害本能,这符合这个社会的刚性逻辑。当然,这样说并不排除这个群体中同样有一些有理想、有抱负、有很好公民气质的人,如同其他群体也有,可以说,这个群体当中同样存在着一些正面、健康的价值趋势。我看一些杂志关于“富二代”传承的讨论、报道,主要是涉及一些比较表面的接班问题等。在当代,除了谈物质谈金钱,很难涉及更深层面的东西。所以,我说这个群体目前还是一片模糊、混沌的状态。   中国财富:其实“富二代”这个词本身就带有歧义,它是相对于“官二代”、“贫二代”产生的,这个词背后蕴含某种“仇富”情绪。而“富二代”自身很抗拒这样的称谓。   傅国涌:是的,他们很可能会成为被牺牲的一代,因为这个社会充满不确定因素,未来一、二十年的走向无人可知,这一代人的前面比他们的父辈当年还要充满不确定性。他们的父辈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短暂的十几年、二十几年,通过各种手段发迹了,但他们的后代,在社会变动不定的时代,不知往哪去。其实,“富二代”、“官二代”、“贫二代”这些说法本身也是社会撕裂的信号,社会变成了一个“比富”状态,贫富成为了一个截然对立的关系,这让我们看到,不仅仅是富人阶层生活在不确定性当中,贫困阶层同样处于巨大的不确定当中,每个阶层都处于不可预测的大环境之中。因此,我相信“富二代”人群也有很多焦虑与痛苦。也许他们表面上的物质满足,暂时掩盖了内心的不安的情绪。他们开着豪车、住着豪宅,拥有花不完的钱,但这无法改变他们内心深处的精神状态,当然不仅这个群体。如果一个时代无法提供自由、安全的环境,那么人们就无法确定地面对自己的未来。   中国财富:那是否由于时代不安全感,才造成了“富二代”抱团生存,例如他们会成立富二代俱乐部等。   傅国涌:富人抱团是这些年非常热的一个现象,这里有这样几个侧面:第一,官方至少是默许了他们的抱团,或者支持他们抱团;第二,他们因为安全感的需要,内心有更强烈的抱团渴望;第三,穷人抱团实际上是不允许的。面对强大的赢家通吃的特殊利益集团,这些新富人群与穷人一样,本质上都是弱势群体,即使是那些进入了特殊利益集团的人也随时可能被甩出来,成为弱势群体。我常常想,这恐怕是一个过往的历史学家不曾遭遇过的时代,我们今天还无法清楚地去解释它,不知道未来的史家如何叙述这个时代,它似乎已经没有逻辑,只剩下了修辞,修辞说到底不过是一种装饰。这个时代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巨大的装修工程构成的,到处都是装修,什么都能被装修得漂漂亮亮的。这样的时代,富人群体,包括“富二代”,他们内心对抱团的渴望一定超过普通人,他们需要抱团面对未来,因为他们不知道未来是什么。   中国财富:那对于新富人群投身公益,您怎么看呢?   傅国涌:他们投身公益有两方面,一方面是从正面去理解,他们投身公益后会赢得社会正面的评价,获得参与社会、融入社会的渠道,另一方面也是花钱买安全,当然我们不能以动机猜测的方式去看,但这里面有潜在的一条线,正是因为有安全的担忧才通过投身公益方式,试图消解整个社会的仇富心理。   另外,要看投身什么样的公益,不是所有的公益都值得鼓励和倡导,不否认有打着公益旗号掩埋黑幕的行为,所以,公益是个“筐”,什么东西都可以往里装,对公益我们也要保持足够的警惕性。这两年,哗众取宠的公益多于非哗众取宠的公益,真正默默无闻地做公益者不多。如果说,无论哪种公益总会让一些人受益,那我们也不好随便评价。一个社会的评价法则无非是合情、合理、合法这几条,如果公民没有合法从事公益活动的空间,只剩下 政府 垄断的公益慈善,那就只有官益,没有公益了,今天中国社会有多少本质意义上的公益,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我认为,公益应该是普世价值上的公益,今天中国最大的公益就是推动自主变革。   中国财富:那除了投身公益之外,新富群体应该做些什么呢?   傅国涌:作为一个特定群体,我不知道他们该做什么,我只是想,在一个举世喧嚣被物质俘虏的时代,只有通过多读书,读好书,培育起独立思考的能力,才能认识真实的社会,对自己所在的社会作出准确判断,这是做事的基础。对每个年轻人而言,最重要的首先是做一个明白人,而不是急于做一个公益人。做一个拥有自由思维的人,通过独立思考、独立行动,有一天,他们也完全可以成为像穆藕初那样的企业家。我相信,一个不自由的人通过自身努力照样可以成为一个精神上自由的人,最终赢得自由与尊严。   中国财富:您接触过这些新富人群吗?您的评价是?   傅国涌:我的接触不是很多,因此无法对这个群体做出整体性的评价,而且哪个群体也是千差万别,每个人都不一样。我从他们身上看到的是,他们已没有父辈那种对财富的极度饥渴,他们没有像以前一些媒体宣染的那样糟糕,也就是跟常人没太大的区别,有个别比较出色,具有企业家的潜质,有个别有很强的思考能力,他们中的大多数无非是普通人。   与“官二代”相比,“富二代”还是可塑性很强的,跟这个时代可以互动的。至少“富二代”中多数人并不自我膨胀,而是正常做人。这个社会既不要对他们太寄予期望,也不要用特别的眼光看待他们,而要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他们。因为,属于他们的时代还没到来,还有待观察。未来十年是“富二代”接班的高峰,未来十年,或者二十年,我们会看到,他们以什么样的底色、什么样的姿态站在中国的大舞台上。

阅读更多

胡觉照 | 发表在两会召开的日子

                   发表在两会召开的日子      民主离我们有多远?说近就近,说远就远。     回忆历史就能知道,中国共产党当年宣传的民主制度那块未来馅饼,几乎已触手可及。不信?请看看以下资料:     民主制度的实质,是民众当家做主。这种崭新的社会制度,同一党专权水火不能相容,冰炭不能共器,即是说,一个国家的权力,究竟应该掌握在谁的手中?是某一政党的少数人,还是全体国民?一只钟表只能有一个机芯,否则就会咬住锈住。针对国民党既要承诺民主政治的目标,又要实施一党专政的婊子牌坊,中共明确提出:“目前推行民主政治,主要关键在于结束一党治国。……因而所谓民主,无论搬出何种花样,只是空有其名而已。” 《解放日报》1941年10月28日     国民党统一中国后,抱定打天下者坐天下的陈腐理念,将从北洋军阀手中夺回的社会公权视为己有,制造各种借口拒绝实施孙中山“还权于民”的主张,民众素质低,不会实施民主是重要口实。对此,中共指出:“不应因人民素质不高而拒绝民主,应用民主政治教育人民。”并举例说:“ 解放区的直选,是用各种豆子代表候选人,在候选人背后的碗里面投豆子的,所有一切都公开在露天举行.现在的素质,比那时候好很多吧.他们以为中国实现民主政治,不是今天的事,而是若干年以后的事,他们希望中国人民知识与教育程度提高到欧美资产阶级民主国家那样,再来实现民主政治…正是在民主制度之下更容易教育和训练民众。” 《新华日报》1939年2月25日     自有人类历史以来,为了巩固攫夺的社会公权,所有专制统治者都会制造各种借口,不惜编造各种神话愚弄民众。国民党掌权之后,继承了历代统治者这一衣钵,依然制造各种借口独霸社会公权。借口必得以愚民为前提。对于国民党实施的愚民政策,中共明确指出:“愚民政策虽然造成了沙漠,却绝难征服民心。” (《解放日报》1942年4月23日)严厉谴责国民党“以求安于一尊;箝制言论,以使莫敢予毒,这是中国过去专制时代的愚民政策,这是欧洲中古黑暗时代的现象,这是法西斯主义的办法,这是促使文化的倒退,决不适于今日民主的世界,尤不适于必须力求进步的中国…言论出版的自由,是民主政治的基本要件,没有言论出版的自由便不可能有真正的民主,不民主便不能团结统一,不能争取胜利,不能建国,也不能在战后的世界中享受永久和平的幸福…新闻自由,是民主的标帜;没有新闻自由,便没有真正的民主。反之,民主自由是新闻自由的基础,没有政治的民主而要得到  真正的新闻自由,决不可 能。( 《新华日报》1945年3月31日)     如何使青年的思想和行动能有正当的发展…可分两种,一种是主张思想统制。这就是说,把一定范围以内的思想,灌输给青年,对于这种思想是没有怀疑和选择的余地的。…另一种主张是思想自由。…  只有自觉和自愿,才能产生心悦诚服的信仰,和惊天动地的创造活动。一般民众都是如此,青年尤其是这样。如果走相反的道路,则结果都是十分可悲的。有许多事实说明在强迫注入的训练之下,青年感到很大的痛苦…这种办法是必须改正的。我们主张思想 应当是自由的。(《新华日报》1941年6月2日)     言论自由是民主制度的双胞胎,没有言论自由,根本谈不上民主制度。针对国民党钳制言论,剥夺言论自由的专制行径,共产党指出:“ 可见民主和言论自由,实在是分不开的。我们应当把民主国先进的好例,作为我们实现民主的榜样。”(《新华日报》1944年4月19日)与之相呼应,毛泽东指出:“但是只有建立在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的自由与民主选举政府的基础上面,才是有力的政治。”( 《解放日报》1944年6月13日毛泽东答中外记者团)     专制者为着独霸社会公权,都会寻找各种借口抵制人类社会的普世原则,夸大国情、地域以及文化背景的不同,拒绝实施民主制度,国民党依然。对此,中国共产党指出:“由于各个国家的历史发展、社会状况等具体条件的不同,他们各自所实行的民主政治,可能在形式和内容上,都存在着多少差异。但无论如何,它们之间有一个基本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政权为人民所握有,为人民所运用,而且为着人民的幸福和利益而服务。这样的政权必然尊重和保障人民的自.由权利;使失掉自由权利的人民重新获得自由权利;没有失掉自.由权利的充分享有自.由权利;特别是言论、出版、机会、结社,这些作为实行民主政治的基本条件的人民的最低限度的自由权利,是必须切实而充分地加以保障的。(《新华日报》1943年9月15日社论)      针对国民党玩弄的民主花招,共产党毫不客气地指出:“中国人民为争取民主而努力,所要的自然是真货,不是代用品。把一党专政化一下妆,当做民主的代用品,方法虽然巧妙,然而和人民的愿望相去十万八千里。中国的人民都在睁着眼看:不要拿民主的代用品来欺骗我们啊! ” 《新华日报》1945年1月28日     同时一针见血地指出:那种“ 限制自由、镇压人民,完全是日德意法西斯的一脉真传,无论如何贴金绘彩,也没法让吃过自由果实的人士,尝出一点民主的甜味的。” 《新华日报》1944年3月5日     中国特殊论并不陌生,国民党时期已经顽固地存在。对此,中共批驳说:“他们说这一套都是外国人的东西,决不适用于中国…原来,科学为求真理,而真理是不分国界的…现在固然再也没有顽固派用国情特殊,来反对科学–自然科学的真理了。只有在社会现象上,顽固派还在用八十年前顽固派用过的方法来反对真理…民主制度比不民主制度更好,这和机器工业比手工业生产更好一样,在外国如此,在中国也如此。而且也只能有在某国发展起来的民主,却没有只适用于某国的民主。有人说:中国虽然要民主,但中国的民主有点特别,是不给人民以自由的。这种说法的荒谬,也和说太阳历只适用外国、中国人只能用阴历一样。”( 《新华日报》1944年5月17日)     对于英美的民主制度,历来都有不能出现在中国的理由,歪理几十年经久不衰。对此,中共指出:“­这说明英美在战时也还是尊重人民的言论出版等民主自由的。英美两大民主国家采取这些重大措置…同时,(他们)也有一些批评。他的批评对不对,是另外一回事。这种民主团结的精神,是值得赞扬和提倡效法的…全国各党派能够融洽的为共同目标奋斗到底,这是英美的民主精神,也是我国亟应提倡和效法的。”(《新华日报》1942年8月29日)     ­在抗日战争激烈进行的时候,能不能实行民主制度?中共认为:“现在是非变不可了!”“但如何变呢?”“我们只要看看人家。换句话说我们一切要民主。我们一切制度、政策以及其它种种,都要向着能配合世界转变上去改造。” 《新华日报》1945年4月8日。显然,在中共认为,抗战不能成为拒绝实施民主制度的借口,倒相反,民主制度是促成抗战胜利的催化剂。     同国民党打交道的几十年中间,中共深知国民党独裁专制的本质难以改变,所以没有奇以任何希望,而是把实现民主制度依托于民众。中共指出:”­曾经有一种看法,以为民主可以等人家给与。以为天下有好心人把民主给人民,于是就有了等待这种‘民主’,正如等待二百万元的头奖一样。但是中外古今的历史都证明了,民主是从人民的争取和斗争中得到的成果,决不是一种可以幸得的礼物。”( 《新华日报》1945年7月3日)     在呼唤民主制度期间,中共对英美特别是美国的民主制度以及为此种制度做出贡献的人物,给与了极为崇高的肯定。在《民主颂–献给美国的独立纪念日》一文中指出:“从年幼的时候起,我们就觉得美国是个特别可亲的国家。我们相信,这该不单因为她没有强占过中国的土地,她也没对中国发动过侵略性的战争;更基本地说,中国人对美国的好感,是发源于从美国国民性中发散出来的民主的风度,博大的心怀…但是,在这一切之前,之上,美国在民主政治上对落后的中国做了一个示范的先驱,教育了中国人学习华盛顿、学习林肯,学习杰弗逊,使我们懂得了  建立一个民主自由的中国需要大胆、公正、诚实。”(《新华日报》1943年7月4日)“杰斐逊的民主精神孕育了两个世纪以来的美国民主政治,杰斐逊的民主精神也推进和教育  了整个人类的历史行进。”( 《新华日报》1945年4月13日)     中共把建立民主制度的希望寄之于青年身上,指出“‘五四’运动以来三十年的中国史,就是学生爱国运动与人民自主运动密切结合的历史,就是学生运动充作人民运动的先锋和辅助军的历史。在一代的时间内,中国学生用自己的血、泪和汗写下了中国民族民主运动史上光辉的史页,也是世界革命史上特出的史页。事实证明:中国学生将一本过去传统的爱国精神,继续为自己祖国的独立自主和民主自由而努力,也就是为世界和平而努力。”“中国青年在现阶段中所从事的运动,应该是争取民族独立,经济平等,和政治民主。为这  三大目标而奋斗的人,在  历史中就有他的地位。”( 《新华日报》1946年11月17日)     在批判国民党一党专政,高举民主大旗的同时,中共提出了民主的普世标准:“而民主与不民主的尺度,主要地要看人民的人权、政权、财权及其它自由权利是不是得到切实的保障,不做到这点,根本就谈不到民主…保证一切抗日人民(地主、资本家、农民、工人等)的人权、政权、财权及言论、出版、集会、结社、信仰、居住、迁移之自由权…中国共产党一向是忠实于它对人民的诺言的,一向是言行一致的,因此它的纲领中的每一条文与每一句语,都是兑现的。我们决不空谈保障人权,而是要尊重人类  崇高的感  情与向上发展的愿望。”( 《解放日报》1941年5月26日)     针对国民党“共产党要夺取政权,要建立共产党的一党专政”的污蔑。刘少奇义正言辞地回答说:“这是一种恶意的造谣与诬蔑。共产党反对国民党的‘一党专政’,但幷不要建立共产党的”一党专政”。( 《刘少奇选集》上卷第172-177页)     1945年7月4日下午,毛泽东问黄炎培,来延安考察了几天有什么感想。黄炎培坦率地说:“我生六十多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看到的,真所谓‘其兴也浡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单位都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力。……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个周期率。中共诸君从过去到现在,我略略了解了的,就是希望找出一条新路,来跳出这个周期率的支配。”     毛泽东微笑着答道:“我们已经找到了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     看看,这枚未来馅饼确实已到了中国民众的口边。

阅读更多

CDT/CDS今日重点

十月之声(2024)

【404文库】“闭上眼睛,鬼怪并不会因此遁去”(外二篇)

【404媒体】“等帘子拉开,模特已经换上了新衣”(外二篇)


更多文章总汇……

CDT专题

支持中国数字时代

蓝灯·无界计划

现在,你可以用一种新的方式对抗互联网审查:在浏览中国数字时代网站时,按下下面这个开关按钮,为全世界想要自由获取信息的人提供一个安全的“桥梁”。这个开源项目由蓝灯(lantern)提供,了解详情

CDT 新闻简报

读者投稿

漫游数字空间